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已经日上三竿。
晋青翻身坐起,用雪水搓了把脸,赶紧去隔壁院子找黄全,查看昨夜入梦的影响。
但黄全房内已经没人。
晋青抓住随身侍卫问:“黄将军呢?”
“回禀少主。将军去军营练兵了。”
“练兵?”
他昨晚一番大动作,半点没改变黄全吗?
晋青皱眉,跑开两步又退回来:“军营在哪儿?带我过去。”
骏马在雪原疾驰。晋青由黄全亲卫护送,抵达军营。
天尧军营设在城外高地,正中是演武场。此时似正展开一场角逐,许多士兵围在周围,呼声震天。
晋青走近,看见雪蛮子正与黄全手下的士兵比赛摔跤。
雪蛮子看着雄壮,但不会打架,连着被摔两次,露了怯,围着演武场绕圈。
“呜呜~不来了,不来了!别追我!”
周遭围观的雪团子:“别追首领,别追首领。”
黄全看得直扶额,低声骂道:“孬种。”
晋青不赞同:“他还伤着。”
黄全看向他,有些意外,“少主怎么过来了?”
晋青不动声色观察黄全:“来看看雪蛮子。”
黄全神志清醒,似无异样,哼了声,叫停比赛。
雪蛮子如蒙大赦,看见晋青飞快跑来,把他抱进怀中,“弟弟!”
晋青踮起脚,揉了把雪蛮子的脑袋。雪蛮子当即喜笑颜开。
黄全脱了盔甲,对雪蛮子道:“看好了,教你摔跤。”
雪蛮子不以为然:“这里都是你的兵,肯定都让着你!”
“哼。”黄全不屑,对士兵道:“去把刚抓的雪原蛮狼放出来!”
“这……”士兵犹豫。
雪蛮子也皱起熊脸,“老匹夫……不,黄叔叔我开玩笑的。”
其他将领也劝:“将军,雪原蛮狼可不是异族而是兽类,没有理智,嗜血而生。你……”
“废话什么?”黄全扭扭胳膊脖子:“老子只是胖了百二十斤,不是半截身子入土。快去!如今不操练起来,日后……”
他似有一瞬恍惚,竟没说下去。晋青蹙眉,怀疑黄全受到昨夜梦境的影响,只是不知他如今的想法。
“叔,日后如何?”雪蛮子没心没肺问:“不好找姨姨吗?”
“少胡说八道。”黄全有些臊皮,警告雪蛮子一眼,扭头催促近卫:“还不快去?”
近卫领命,用铁链牵出匹体型庞大、宛如巨象的雪原蛮狼。
周遭士兵看见那凶恶的狼头,森然呲出的獠牙以及矫捷有力的四肢,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担忧地看向黄全,不知道他们主将又在作什么死。
为避免蛮狼意外逃窜,士兵在演武场周围架起围栏。
黄全见准备妥当,翻身跳入演武场,示意士兵放开蛮狼。
士兵不敢懈怠,丢了锁链就往外围跑。
蛮狼没了束缚,抽抽鼻子,目光锁定黄全。
黄全伸展筋骨,扭头对雪蛮子道:“小子,给我看好!下次就是你来了!”
话音未落,蛮狼化作一道残影,直扑黄全。
雪蛮子睁大眼,见蛮狼血口大张扑到黄全,“啊”地撞进晋青怀里,不敢看了。
晋青摸摸柔软的熊头,对雪蛮子道:“狼是群居动物,一匹不成气候,黄全应付得了。”
雪蛮子这才抬头。黄全果然已经反制蛮狼,
只见他翻身压在狼腹,单手遏制住狼爪,另手挥拳,猛击狼头。拳击力道极大,带着发泄的意味,拳拳到肉,直把蛮狼打得嘶吼哀鸣。
雪蛮子看得捂住眼睛,对晋青道:“弟弟,好残暴,我不想看了。”
晋青也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带着雪蛮子走到一边。
“来我看看背上的伤口。”
雪蛮子趴下来,笑道:“已经好多了。”
晋青看着白色毛绒下的淡粉新肉,稍稍放下心。
“怎么回事!”黄全结束斗兽,大汗淋漓走出演武场,见雪蛮子逃了,不满寻来:“不是让你看着学吗?”
雪蛮子晃晃白绒绒的屁股,躲到晋青身后。
黄全见晋青护着雪蛮子,欲言又止,觉得眼前少年越发像主公。 溺爱雪蛮子的模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少主,你不能这样纵着他……”黄全本想劝劝,却被疾驰来的马蹄声打断。
“报——!”
斥候骑马归来,下马对黄全道:“将军,天风城紧锁城门,属下未能见到胡为将军!”
黄全当即沉下脸,没理会长宁倏然投来的视线,骂骂咧咧:“看来胡为这怂货打定主意敲退堂鼓……”
一阵鸟语花香的国粹,黄全回头吩咐:“去牵我马来,我亲自去天风城。”
亲卫迅速动作。不一会儿,百名骑兵整装催马,准备同黄全一齐出发。
晋青见他们真要去,心中不安,赶紧拦下黄全,尝试劝道:“黄将军,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天时不明,地利不清,人和不占,不如从长计议。”
黄全无视他,翻身上马。
晋青看他油盐不进,也来了脾气,只身挡在马前,无惧百名骑兵的逼视。
这落在黄全眼里,越发觉得少主像主公。
但再相似,终究不是本人。
黄全暗叹,抬眼示意士兵。
士兵立即上前,按下晋青
晋青见无力阻止,怒道:“黄全!你当真不考虑这样的做的后果吗?你也是孤儿,难道不知一场战火会毁掉多少人的家庭?”
“知道又如何?”黄全回马,居高临下看着他,“少主,除非主公死而复生,否则我一定要看皇帝去死。”
“主公既然也心悦皇帝,那我就送皇帝下去陪主公!”
“?”
晋青蹭蹭上涨的怒火停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黄全似乎意识到在主公儿子面前说这样的感情话题不好,及时收了声,带着一众亲兵策马离去。
残阳薄暮,雪沫飞扬。
晋青望着离去的黄全,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昨晚一番忙活,只做了无用功。
虽然改了因,但未能改变果。
*
夜间,黄府。
晋青枕在雪蛮子肚皮,掰着府中送来的桂花糕往嘴里送。
雪蛮子头蹭过来讨食,“弟弟,喂我一口。”
晋青丢一块儿给他,又自言自语:“我改变不了他们了。改变不了任何人任何事情。”
就像玩剧情游戏,任何选项都通向一个结局。
无力。
雪蛮子嚼嚼嚼,“弟弟,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晋青叹了口气,没解释,转而和雪蛮子讲他在小雪村的事情。
雪蛮子不给面子:“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和我在山里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我觉得很无聊。”
“可这是我……”
求了两辈子的生活。
安稳、闲适,自足。
不会因为不吃香菜被养父母抛弃,不会因为业绩不达标被老板开除,更不会一睁眼就看见好友、亲人或者自己死在战场曝尸荒野,所有事,都是确定的幸福,虽然微小,但难能可贵。
为什么黄全不愿享受这种珍贵又脆弱的美好生活?
就因为晋青死了?所以要让这么多百姓、将士为他陪葬吗?
晋青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
晋青胡思乱想,心烦意乱,片刻后猛地坐起,扯着床单把雪蛮子一裹,抗在孱弱的背上。
不管了!
黄全要反任他反,他劝不动,但还能跑路!
“雪蛮子,咱们走!”
雪蛮子小心翼翼用脚掌垫着地板,偏头问:“弟弟,去哪里?”
晋青:“去一个没有战乱,每个人都安居乐业的地方。”
“最好不要有黄全这样为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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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就喊打喊杀的人。”
雪蛮子听他用词严重,小声道:“弟弟,你生黄叔叔的气吗?可他是为了我们爸爸呀。”
“……”
晋青哑声,沉默半晌又坐下来,深深叹气。
许久后,他倒回床上,抱着雪蛮子无声低语:“跑路……天亮就跑路……没什么能破坏……我的退休生活。”
夜渐深,晋青不敌睡意勉强睡去。
梦中,金戈铁马,杀伐之声四起。
晋青睁眼,迎头接上一抔温热的鲜血。
血水顺着他的面颊躺下,黏腻温吞。浓郁的血腥味刺激鼻腔,令人作呕。
晋青浑身血凉下来,不知为何又起战火,慌乱,气愤,无力,想要逃离……
“别想逃!都给我抓起来!”
“干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
“这是将军府!岂是你们随意进出的地方?”
“啊——!”
屋外惨叫惊醒睡梦中的晋青。他翻身坐起,赶紧摇醒雪蛮子。
雪蛮子揉揉眼睛,茫然,“爸爸,怎么了?”
“嘘!先别说话。”
晋青说完,趴在窗台,掀开一条窗缝向外看去。
屋外的杂声小了,只有整齐的脚步声不断逼近。
天将明未明,晨雾缭绕,晋青看见明明灭灭的火把在院中快速穿梭。
这些人穿着百姓服饰,但行动有素,看着像经过训练的士兵,很快占领黄府。
晋青不明局势,但察觉危险,拽上雪蛮子就从后门逃出。
卫城乃军事重镇,都有宵禁,此时城池还处在沉睡之中,街道上一个百姓都没有,只有披坚执锐的青骑卫在大街巡逻。
他们率先看见并认出晋青,迅速上前询问:“少主?发生何事?”
晋青喘了口气,指着身后的黄府道:“有人夜闯黄府,穿着民服,身份不明……”
青骑卫神色一凛,当即兵分两路,一路率军前往黄府查探,一路留下保护晋青的安全。
“来少主,别冻着。”留下的青骑卫领他到黄府对面的茶摊坐下,观察局势的同时,取来狐裘给他披上。
晋青谢过,一面安抚吓得瑟瑟发抖的雪蛮子,一面思量来着是什么人。
他率先怀疑黄全暴露,引来皇城暗卫,但转念又觉得不对。
麟珩做事向来大张旗鼓,喜欢用绝对的武力光明正大地碾压,绝对不会偷偷摸摸半夜杀人。
可若不是朝廷的人马……
“哗——”
茶棚上方的积雪突然滑下,雪沫飞扬,扑人一脸凉意。
雪蛮子“啊”地弹起,警惕地看向四周。晋青正想安抚,却见地面的雪粒子不安的颤动。
这动静……
晋青立即匍匐在地,不顾天寒地冻,将耳朵贴着地面。
万千马蹄汇聚的声响宛如遥远的雷鸣,轰然入耳。
晋青脸色大变,起身走到笔直的大街,眺望城门。
浓雾之中,巨大、厚重的城门应时开启。
不、不要打开城门!
晋青声音顶到唇齿,没等到破口而出,方才还遥远无比的马蹄声骤然逼近,宛若惊雷在耳畔炸响。
“陛下亲临,拦者诛杀,速速退避!”
城中青骑卫未接上峰命令,纷纷以御令为先,跪倒在地。
晋青看着跪倒的士兵和逐渐逼近的玄甲铁骑,清晰地意识到来人是谁,一时六神无主向后退去,片刻又因踩到碎石,跌坐在冰凉彻骨的雪地。
完了。
彻底完了。
先锋骑兵逼近。骏马铁蹄踏碎边关城池的晨雾,将他团团包围。
晋青抬头,一身玄甲的麟珩骑着高头骏马,穿过玄甲骑兵的包围圈,缓缓停在他身前。
马匹之上,威严无比的男人垂眸看向他,明明居高临下,眼神却冰冷幽怨,像是被他无情抛弃又含恨寻来的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