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白城 01
    正午时分,许清霁和白秋秋疲惫不堪地回到家。

    “我不行了,”白秋秋把自己甩到沙发上,抱着抱枕奄奄一息,“我要睡觉……”

    许清霁习惯了大半夜被一个紧急来电叫去解剖尸体,这会儿倒没有很困,但他从防控中心回来后确实觉得异常疲惫——那种感觉就像吃撑了之后晕车,被迫把胃内容物全吐出来一样。

    简而言之——感觉身体被掏空。

    他回到房间,那枚蛋安安静静地在床头充当一件精致的摆件。

    许清霁扫了一眼,刚移开目光,忽然蹙眉,定睛看过去——

    昨天晚上,蛋上的花纹是这样的吗?

    他看了一会儿蛋壳上繁复的纹路,试图从迷宫一样的图形中找到一个入口或出口,然而一无所获,反倒把自己看困倦了。

    许清霁打了个呵欠,缩进被子里,几乎是在闭上眼睛的同时就陷入了睡眠。

    半梦半醒时,耳边传来水滴落在瓷砖上的清脆声响。

    许清霁翻了个身,想着明天一定要提醒白秋秋洗完手后关紧水龙头。

    他就要枕着水滴声睡去,谁承想,这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变成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就像远方传来的钟声。

    许清霁嘟哝了一声,皱着眉头悠悠转醒。

    睁开双眼的瞬间,他终于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这是一间老旧的病房。

    墙壁斑驳,墙角里生长着墨绿色的苔藓,墙皮的裂纹从不同方向汇聚在一起,露出其下红褐色的砖头。

    床边的输液架少了一个轮子,歪斜着靠在床头柜上,生锈的吊杆上垂着半袋未输完的药品,袋子没有标明药品名称,上面沾着几滴红褐色的液体。

    有光透过破败的窗帘漏进室内,照亮了床头的一小片空隙,从太阳的角度与光芒的温度大概可知,是一个夏日的傍晚。

    许清霁的右手腕上系着一根手环,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年龄,以及转院日期——2310年5月5日。

    滴水声正是从房间外传来的整点时敲响的钟声。

    护士尖声喊叫与沸腾的脚步声裹挟着浓烈的消毒水气息,一股脑儿从铁门的缝隙里卷进来。

    许清霁眨了眨眼睛,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溜到门边,透过门板上的小玻璃窗向外看去。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步履匆匆地穿过走廊,胸前挂着名牌,手里拿着一串钥匙,随着他的脚步叮当作响。

    他走到每一间病房前都要拍三下门,粗哑着嗓子喊一声“站到门口,准备开饭”,然后不甚熟练地从钥匙串里找钥匙,每次都要找好久才能找到正确的房间号。

    陆续有人从房间中走出来,大部分病人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病号服,表情麻木淡漠,直愣愣地杵在门边。

    一小部分人穿着自己的衣物,脸上带着或惊惧或茫然的神色,犹豫瑟缩地站在门口,眼神不自主地往旁边人身上飘。

    以及他斜对门刚走出来的那个鸡窝头——白秋秋?!!

    什么情况?

    又是混沌区?

    而且他还和白秋秋一起被拉进来了?

    许清霁尝试着叫了一下灯塔水母,果然,一无所获。

    熟悉的断联令他略感烦躁。

    浑浊的玻璃窗上倒映出许清霁模糊的面孔,像他,又不像他。

    许清霁想,这或许就是当时费声建议他注射追踪剂时提到的,可能出现样貌改变的混沌区。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忽然走马灯一般闪过一些画面,脑海中被强行插入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今天是1998年5月5日,他原本休养的珊瑚海疗养院因不知名原因被警局封锁,于是他与其他六位病人一同被郑医生转送到希望山疗养院。

    这根据具身体的记忆,希望山疗养院的员工都很和善,但从珊瑚海疗养院转来的郑医生丢掉了原本的工作,被迫来到这个陈旧破败的地方谋生,没有人认识他,连护士都高他一头,他的心情并不太好。而此刻,这位郁闷的医生……

    正站在他的门口!

    “卧槽……!!!”

    许清霁强行忍住一句即将脱口而出的国粹。

    ——一双眼睛正透过狭小肮脏的玻璃窗,静静地回望着他。

    那是一双几乎没有眼珠的眼。

    浑浊的眼白上布满弯曲的红血丝,仿佛碎裂的蛛网,从硕大的眼袋攀爬而上,直到中心汇聚成绿豆大小的一个黑点。

    在许清霁与他对视的瞬间,眼睛骤然凑近,铁门被人用力拍了三下,红褐色的铁锈从门缝坠落。

    下一刻,眼睛的主人弯起一个巨大的笑容,嘴角硬生生咧到耳根,因为嘴唇撕裂而迸溅的血呲到玻璃窗上,染红了整个视野。

    医生歪了歪脑袋,用野兽般的嗓音说道:“站到门口,准备开饭!”

    钥匙捅入锁孔,“咔哒”一声,铁门呻吟着打开一个角度——

    “咚!!”

    门框磕在墙壁的闷响和骨骼相撞的声音同时响起。

    在几十名患者或飘忽不定或惊慌失措的注视下,许清霁一个上勾拳,冲着郑医生的下巴狠狠揍过去。

    “卧槽!!!”

    白秋秋替他骂出声来:“小许!小许!你疯了!”

    郑医生想必头一遭遇见这么猛的病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直拳打得愣住了,后退小半步,就见面前的病人连拳头都不收,直接上手,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推在他胸口,似乎想将他撂倒在地。

    郑医生昨天还在珊瑚海疗养院顺风顺水地混着,哪受过这委屈,撸起袖子,当即就要给这位不听话的病人来个下马威。

    然而他袖子才撸了一只,只感觉身边一阵风刮过,金属声劈里啪啦地窜出去,给了他一拳的病人已经抓着一大把钥匙,跑出去好远了。

    白秋秋:“???”

    “不是,哥们儿,就硬跑啊?!!”

    他刚要转身跟上,却见许清霁还没跑出走廊,就险些被迎面而来的护士撞了个满怀。

    护士瞪着与医生如出一辙的绿豆眼,眼球疯狂震颤,黑色的一点如同在白色胶布纸上挣扎的无头苍蝇。她单手拽住许清霁的领口,裂开血盆大口:

    “你为什么要在走廊上跑?”

    与此同时,身后的医生也飞速赶上来,眼瞅着就要一巴掌把他拍飞。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青年脸色一变,看着护士仿佛看到救世主一般。他红着一张脸,用力喘息着,在两面夹击中慌张地拍拍护士的手。

    下一秒,他伸出一根手指,直直戳在医生的鼻尖上——

    “我是从珊瑚海疗养院来的郑医生,这个病人要攻击我!”

    许清霁脸上还挂着因为急速奔跑而造成的红晕,身体却从僵硬彻底放松,慌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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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到护士的一刹稳定下来。

    他指着医生的手指纤细苍白,指关节沾了医生额角的血,指尖似乎不受控制地颤抖,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力。

    “就是这个病人!在我开门的时候突然袭击我,趁我找钥匙的时候拽住我的领子,扒了我的衣服,强行跑出来,还想抢我的钥匙!幸亏我跑得快……”

    他喉结颤动,清浅柔和的嗓音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点鼻音,将一叠话说得颠三倒四,活像个被暴怒精神病患者吓怕了的懦弱医生。

    护士大张的血盆大口一时间没关上,她愣了愣,显然没想过这个细皮嫩肉的小青年还可能是个医生。

    赶来的郑医生急了,扯着粗犷的喉咙怒吼:“偷钥匙的小偷!抓起来!抓起来!”

    许清霁仿佛被吓到了,他瑟缩着收回手,颤颤巍巍地往护士身后挪了半步,眉眼间带着点强行的讨好和谄媚:

    “小姐姐,我们之前那个疗养院的病人,都太不听话了,您这么善良美丽,一定可以帮我好好管教管教他吧!”

    护士瞪着一双绿豆眼,几百年没被人这么“真情实感”地夸赞过了,闻言稍稍松了手,甚至把不停往许清霁身上滴血的嘴巴合了起来。

    “你刚才说,这是你的病人,他想逃跑,还试图攻击你?”

    护士停顿了一会儿,一手拽过郑医生,再次捏紧了许清霁的领子,忽然凑近他的脸:“我怎么能知道你不是在说谎?说不定你才是病人,偷了医生的钥匙呢!”

    “对!对!”医生尽管被护士锁了喉,仍然不甘示弱地蹬着腿示威。

    许清霁顶着不断滴在自己脸上的口水和鲜血,两只眼框都红了,他好像被逼急了,提高嗓音喊道:

    “你不信可以看他的手腕啊!所有病人都带着手环,上面有他的信息!”

    郑医生暴喝:“你撒……?”

    一条手环纹丝合缝地扣在他的左手腕上,马克笔手写的字迹被人抹了一把,有一点模糊,但很明显,那是个病人专属的手环无疑。

    显然护士也看到了手环,她卡在医生NPC脖子上的手逐渐握紧,同时略带怀疑地松开许清霁,转而粗暴地扯过医生的手腕,对着昏暗的灯光打量那条手环。

    郑医生眼瞅着事情向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开来,惊恐地挣扎起来:“不!我不是病人!他才是病人!这是他给我带上去的!”

    护士将目光挪回许清霁身上,却见这个青年人不慌不忙地从乱扑腾的郑医生身上扒下了白大褂,整理了一下衣服的领口,眼神中忽然饱含同情与安慰,原本的恐惧还残存余韵,却被很好地掩饰下去。

    就像一位害怕着精神病患的心理医生。

    他略微上前半步,双手压低,做出一个类似饲养员训虎的安抚手势,接着慢慢抬起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张证件,不慌不忙地展示在护士和医生面前——

    那居然是郑医生的名牌!

    他缓缓开口,语调低沉,声音平静安稳,又带着一点令人信服安心的磁性:

    “是的,是我为你带上的手环。你叫许清霁,你今年25岁了,因为珊瑚海疗养院的事故,我带着你和其他几个病人转院到了这里……”

    在场无论医生、护士还是患者,不约而同地张大嘴沉默了。

    白秋秋目瞪口呆地看着说瞎话不打草稿信口开河的许清霁,心想:

    这他娘的真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