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学长,陆学长!”
脚步声追上陆禾,他转过头时,看到脸色发红的贺帆钊跑到自己身边。
陆禾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学长,我们可以一起去食堂吗?”贺帆钊眼睛亮亮的,他说,“我还想请教一些你科研上的事情。”
请教科研吗?
完全没多想的陆禾点了点头,“可以。”
贺帆钊的眼睛弯了弯,果然,陆学长看着疏离,但心思很单纯呢。
两人一同下了楼,贺帆钊的眼睛悄悄追着陆禾的侧脸看。
五官立体但清秀柔和,一双微微低垂的眉眼让陆禾看起来非常值得怜惜,雪白细腻的肤色更是把人衬得像只瓷娃娃,轻松就可以握在掌心之中把玩。
贺帆钊的笑容大了一点。
“陆……”
就在他开口想要说话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轰的一声。
像是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愤怒地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贺帆钊惊得抬起头。
却什么也没有。
陆禾看了一眼,道:“应该是通风管老化的声音。”
贺帆钊“哦!”了一声,看着陆禾,“陆学长你真厉害。”
陆禾还没说话,通风管又轰轰轰地响了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大声?陆禾又抬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对贺帆钊的夸奖做出什么反应,继续下了楼。
贺帆钊一路跟着陆禾,在去食堂的路上,他一直在说话。
从几个食堂哪个窗口的什么菜好吃,说到家里的阿姨最擅长做的是川菜和本帮菜,但他父亲最近想请个做粤菜的厨师……
陆禾没怎么回应,他也不觉得尴尬,像是有用不完的能量和说不完的话。
但陆禾实在没法接他的话头。
对方的生活离他太过遥远,不说家里请不同菜系的厨师了。
陆禾连他说的食堂里那几个好吃的窗口都没吃过。
太贵了。
“陆学长。”贺帆钊自己的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他看陆禾,“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呀?好像都没听你提过。”
校道上原本干爽凉快的秋风,有了一瞬的凝滞。
陆禾看了对方一眼,后者的眼睛里装满了纯净到极点的好奇和无知。
贺帆钊刚进师门,很多事情根本不知道,自然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清楚陆禾的家境。
陆禾抿了抿唇,道:“我没有家。”
“……呃,啊?”贺帆钊张了张嘴,明白过来陆禾意思的他,忙不迭地低头道歉,“抱歉陆学长,我不是故意的。”
陆禾摇头表示他理解。
对于自己的实际情况,他早就在不到十岁的时候就接受并习以为常了。
但他也没有察觉到,在自己将家世情况和盘托出后,贺帆钊明显犹豫和淡了点的态度。
或者说,陆禾本身也不在乎。
反而这样不说话的模式,对他来说更舒服一些。
但这份舒服只持续到他们走到食堂门口。
当一个十分陌生的声线喊出他的名字的时候,陆禾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对方叫错了。
但在陆禾看清来人,后者伸手指着自己头顶额角的那个伤疤的时候,陆禾直接愣得站在了原地。
贺帆钊连续喊了他三次,他都没有听见。
“陆学长?”贺帆钊看了看陆禾,又看了看食堂门口插着口袋,流里流气像个混混的矮胖子,“这是谁啊?”
就听那矮胖子呵呵笑了一声,露出一口烟酒过度留下不少黑黄印记的乱糟糟的牙齿。
“怎么,小禾长大了,连哥哥都不认得了?”
陆禾抿了抿唇。
见他不说话,也没否认,贺帆钊的眼神闪烁了几下。
他不敢置信地道:“陆学长,这,这个是你哥哥?”
他又将两人对比了一遍,不论从外形气质,还是谈吐内涵,又或者其他什么,陆禾跟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根本没有一丝联系。
但贺帆钊再不相信,现实就是现实。
陆禾沉默了一下,道:“曾经是。”
“曾经?”矮胖子高声惊呼,指着陆禾,“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当年我们家收养你,供你吃住那么久,你还能不认吗!”
“陆山!”陆禾出言打断,“你来我学校究竟想干什么?”
他紧握着的双手都在抖。
从上周开始,陆山莫名其妙地弄到了陆禾的通讯号码,接着每隔一两天,便以“陆家曾经收养过你,现在到你回报的时候了”的名义,跟陆禾要了三四次钱。
陆禾不清楚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号码的,但是面对着陆山发来的高昂费用单,以及依稀可以辨别出年轻时五官轮廓的养父母躺在病床上命悬一线的照片时,陆禾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陆山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里?
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是亲眼所见陆禾的“原生家庭”究竟是怎样的情况,贺帆钊沉默不语许久,最后丢下一句。
“那个,陆学长,那我就先吃饭去了,你们兄弟俩慢聊。”
他本来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放弃门第偏见,追求外表漂亮的陆禾,但现在看来,如果真把人追到手了,陆禾的家世将会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贺帆钊从实验室赶到楼梯口时追得有多急,现在跑得就有多快。
陆山的眼睛贼溜溜地盯着贺帆钊的背影,男生的穿用明显家境富裕,刚刚对方盯着陆禾看的眼神他也注意到了。
“小禾,那是你姘头?”他舔了舔唇,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算计,“你俩到什么地步了,他平时给你零花钱吗?”
陆禾的拳头捏紧,他看似冷静的眼神底下是不再沉寂的波澜。
盯着面前的人,他质问道:“陆山,你究竟想做什么?”
陆山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将空荡荡的布兜翻出来。
“没钱了。”
陆禾皱眉看着陆山,下意识地道:“我不是上周才给你打了几千块……”
等等。
他看着面前满脑肠肥的陆山。
想起之前对方跟他要钱时的理由。
爸生病了、妈住院了、请护工没钱了……
在陆山的消息里,他每天忙前忙后,脚不沾地,连饭也吃不上,说得自己劳心劳力,面黄肌瘦。
怎么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察觉到了什么的陆禾翻出自己的光脑,打开陆山发给他的各种费用清单看了一眼。
“为什么会是两年前的单子?”陆禾快步上前,质问道,“爸妈呢?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陆山一挑眉,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点的陆禾。
眼睛大而圆,焦急的时候还有点泪光,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五官长开后,出落得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他无所谓地道:“还能怎么样,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陆山没有直说,但答案呼之欲出。
陆禾抓着陆山衣领的手抖了一下,控制不住后退半步。
虽然他仅仅只被陆家收养了一年,但是陆氏夫妇对他还是十分关爱的,并没有因为是养子,就故意区别对待。
陆禾不是不记恩情的人,尽管后来陆家境况不好,他离开后陆氏夫妇也没有将他追回来,但那种情况下,陆禾可以理解,也不会因此记恨。
但陆山现在却告诉他,两人早就死了。
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陆禾注意到陆山的口袋里还有几枚花花绿绿的东西,他在几个富二代学弟那里看过,是附近的地下赌·场流通的筹码。
所以陆山说没钱是真的,但是不是为了给父母治病。
而是赌·钱赔光了!
陆禾有些愤怒,不仅愤怒陆山骗他的钱,而且更愤怒的是对方在陆氏夫妇临死之前,居然没有想过要告诉他一声。
虽然只是一起生活了一年,但陆禾真心实意地把对方当作父母,也觉得两人是真地把自己当成了儿子。
“把钱还给我。”陆禾说。
他不会把钱给一个赌徒。
陆山睁大眼睛,冲陆禾指指点点:“小禾,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爹妈病危的时候你也没出钱出力,全是我在忙。”
“现在你总该付出点什么吧,好歹我们陆家养了你一段时间呢。”
陆禾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来无理取闹的。
他不愿在陆山这样的人身上多花时间,想直接走,但后者却横跨了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什么意思?”陆禾问。
陆山一耸肩,死皮赖脸地笑道:“你哥没钱了。”
“你不是我哥。”陆禾认真且不留情面地跟面前的人划清了界线,“从十八年前我离开陆家的那一刻,我就不再是你们家的养子,也不是你的弟弟了。”
“诶,走什么!”陆山伸手抓住了陆禾的胳膊,他虽然矮,但一身脂肪和横肉,力气可比陆禾大得多。
肥硕的手指掐着陆禾的腕骨,陆山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心里的肌肤,一挑眉。
可真嫩啊。
“陆山你干什么!”陆禾只觉得头皮一阵恶心的发麻感,“放开我!”
陆山猥琐地笑道:“你真以为当初爹妈收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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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当儿子啊?告诉你,要不是当年你跑了,现在你就是我媳妇儿,你赚的钱都得伺候我,哪有你在这耍横的份儿!”
陆禾动作一顿,他花了几秒钟,理解了陆山的话。
整个人呆立当场,连陆山捏了一把他的手臂,陆禾都不知道。
被抓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陆禾声音哆嗦着,冲陆山道:“……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陆山猥琐地舔了舔唇。
“想知道?”
他充满暗示地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又搓搓手指。
*
陆禾的卡里,只剩下一点勉强能支撑到下次发科研补助的钱。
换做平时,他已经焦虑到思考如何找点兼职多赚些零钱,免得有意外情况需要用钱的时候青黄不接。
但现在陆禾没有任何力气思考。
他回到宿舍,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地直接坐到了床上。
脸色发白地缩成一团,瘦瘠的背影看上去比往日更加孤独。
而陆禾此刻,从大脑到胸膛里的那颗心,全都是空空的。
像是被人狠狠掏了一把,什么血肉也不剩下,唯有被撕扯得破碎的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陆禾呜咽出声。
刚刚,他用自己攒了大半年的钱,从陆山那里换回来了一个令他窒息的消息。
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真相。
一直以来,陆禾吃了很多苦,造就了他与人群较为疏离的性格。
但对于养育过他的养父母,还有曾经照顾过他的哥哥陆山,也就是陆氏一家人,他是真的当作亲人来看的。
当初陆家情况不好,几人也没有给过陆禾脸色逼他离开,收养关系也是陆禾主动解除的。
但陆禾永远记得,陆氏夫妇曾经给过他一整年无微不至的关爱,给过他一场从未奢望过的庆生宴会。
而当初那个对外凶巴巴,对他却耐心的哥哥陆山,曾为了他跟一群对他动手动脚的小混混起了冲突,跛着脚也要一个跟三个人打架,才留下了额头上的那个伤疤。
陆禾把他们当自己的至亲,当成自己真正的家人。
但刚刚陆山说,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
从陆禾被接回家里的第一天开始,陆山就从父母那里听到叮嘱。
“小禾以后长大了,是要嫁给你的。”
而当时陆家到处传到陆禾耳朵里的风言风语,其实也是陆氏夫妇故意为之。
为的是让他记得陆家的好。
即使以后陆山跛着脚,找不到工作,陆家没落了,那成绩好又有前途的陆禾,可以作为陆山的童·养·媳,嫁给他,伺候他一辈子,那他们两夫妻即使驾鹤西去了,也能放心。
没成想陆禾太乖,听完那些话觉得自己成了拖累,居然主动离开了。
视若珍宝,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和美好,原来只是一场自己人为粉刷过的虚幻泡影。
他还曾想过,要是以后博士毕业了,工作顺利,就把陆氏夫妇接来一起住。
那个时候,他们四个还是一家人,还能够和和美美地幸福生活。
陆禾从未跟其他人说过这个小小的梦想。
他怕实现不了,更怕说出来了,愿望就不灵验了。
而此时此刻,陆山刚刚说话时的表情和神态,甚至是话里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像是一根又一根尖锐的针,一点一点地扎在陆禾的心底。
扎破他好不容易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唯余一点的温情,和那摇摇欲坠如一丝烛火般的希望。
陆禾想笑。
但是他却控制不住地流泪。
一边失控一般地流着泪,陆禾一边安慰自己似地想:没关系,哭吧,哭累了就能睡着了。
就像小时候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平息,变为了并不平稳的睡眠呼吸声。
清秀纤瘦的手从被沿边伸出来,掌心被指甲掐出了用力过度的月牙痕,但即使是睡着了,那只手也在无意识地摸索着,想要抓到什么,获得一点安全感。
怀里被塞进了一只熊猫团子。
睡着的陆禾抱住了软绵绵的玩偶,整个人的呼吸都平静了下来。
他的双臂将熊猫团子抱得很紧,直到半张脸都埋进了蓬松的绒毛里,才真正平静安稳地睡去。
浑身布满了扭曲了形状的吸盘的血人,趴在墙边用空洞洞的眼睛盯着床上的人看了许久,祂鲜红没有五官的脸,在某一刻突然裂开一条缝。
低沉的呢喃回荡在屋里。
“陆禾…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