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回了崇明堂后的几日,姜净春状态看着仍旧不怎么好,李氏看在眼里,可问她究竟是怎么了,她却又不肯去说。

    没了办法,她便去陈家让人去喊了陈穆清来。她们年岁相仿,素来玩得好,她不愿意同她说的话,或许愿意同她说。

    陈穆清一来姜家,一看姜净春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马上就知道她是怎么了。

    能让她这幅样子的,想来也就只有顾淮声了。

    可是问她如何了,姜净春却又一个劲地说没事,油盐不进。

    陈穆清将人出姜府走走,若是一直闷在姜家,也怕要闷出什么毛病来了。

    况说,这回有李氏给兜底,他们就算回去得再晚,也不打紧。

    马车上,陈穆清问她,“去醉香楼吗?”

    醉香楼,是京城之中一家挺出名的酒楼,陈穆清这是看她难受,想带她去买醉。

    陈穆清家中从武,母亲去得早,父亲和哥哥又在外头打仗,家中便也只有父亲娶得那个后母和她在。她和她后母的关系不大好,从她嫁进门之后,陈家日日闹得鸡飞狗叫。

    陈穆清形事不拘小节,只顾自己快活,反正父兄在外,她也不听后母的话,家中便是她最大。

    酒楼这种地方,一般去的多为男子,若女子去了,难免会叫人编排是非。不过陈穆清却也不大在乎,酒楼外头又没有挂着“只允男子进入”的牌子,她们想进去借酒消愁,谁管得着?

    找间厢房,喝个不醉不归又如何。

    她冲着姜净春挑了挑眉,问她道:“去不去?若是去的话,我现在就让车把式掉头。”

    陈穆清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这样简单粗暴,心情不好,灌几壶酒下去,说不准就好了。

    或许是连日的心情不济,被心事压着,姜净春的眼睛都有些雾蒙蒙的,看着陈穆清的眼神也有些木然,看着还在犹豫,也没说是去还是不去。

    看她这幅样子,陈穆清便也没再等她回答,掀起了车帘,对着外头车把式道:“往醉香楼去吧。”

    车夫得令,便调转了方向。

    她们马车上的箱子里头常年放着兜帽,以备出入这些场所,用做不时之需,现下,来了酒楼,她们两人同丫鬟便戴上了兜帽,往里头去。

    酒楼里头不是不能来女子,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她们最好还是少同这些被男子挤占的声乐场所沾边,所以,常年来,这地方便鲜少有女子涉足。

    今日这里来了两个戴着兜帽的姑娘,观其模样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二人一出现在此处,便有不少人注意。

    陈穆清扭头让小二给她们开了间厢房,没将那些打量的视线放在心上,反正他们又瞧不见她们的脸,看了便看了,那又何妨。

    不过,她还是长了个心眼,让人去了宋家喊宋玄安来。

    不让宋玄安来收尾,一会姜净春喝昏过去,她也背不动她呀。

    她们跟着小二上了二层的厢房之中。

    进了屋后,陈穆清便点了好几壶酒来。

    酒上好后,她便推到了姜净春的面前,“喝吧。”

    姜净春也没拧巴,看着面前的酒,仰头就闷了大口。

    她的酒量不大好,一口下去,便被呛了个不行。

    陈穆清笑了两声,拿了她手上的酒壶,换了另外一壶没那么烈的给她。

    “小春,什么倒霉运气呀,一挑就挑到了猛的。”

    一口酒下去,就那么一会的功夫,姜净春的脸上就浮上了一坨醉红。

    陈穆清还没开口去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姜净春就自己倒豆子一样,说了起来。

    “怎么办啊,表兄他好像喜欢上别人了。姑母已经开始给他说亲了,他已经开始相看人家,上一回端午,我邀他去看花灯,他不去,可是我上街的时候,就撞到他和别家的小姐在一起。”

    京城就那么大的地方,热闹的街也就那么一条,他们要撞见,实在是太容易了。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问他能不能同她一起逛街,可她等了那么一日,就看到他别人一起。

    “我问表兄喜不喜欢那个小姐,他竟说还行。”

    姜净春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

    她说,“我那样喜欢他,可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他喜欢什么样的的人,我就去学,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这三个字,也太让人头疼了些。

    若是这样,当初她在郊外失踪的那次,救下她的是谁都好,怎么都不要是顾淮声。

    就那么一眼,耽误了她整整两年。

    这两年,她什么都做了,可还是没有用。

    本来也没关系的,只要顾淮声不喜欢别人就好了......可是他若是要成婚了呢?

    那她和他就彻彻底底,再也没有可能啊。

    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种气,憋了这么些个时日,终于在一壶酒后,尽数撒出。

    她扯着陈穆清,越想越是难受,哭得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我真的很喜欢他,怎么办啊,阿清......”

    陈穆清将人揽到了怀中,她看着她这样,叹了口气,也没办法,只能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脑袋,安慰着她。

    感情这事,奇奇怪怪得很,她哪里能弄得清楚呀。

    她最多最多也就是只是看过几本谈情说爱的话本子,对“感情”二字的理解,最多也就是出于此处。

    她开始回忆话本子中的事,奈何,就连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她都是为了气她那个后母而去看的。后母不喜欢这些东西,她偏就要在房间中堆满了这些来气她。

    但看姜净春哭得这样厉害,她心中也实在是不好受。

    她奋力回想,想用自己的毕生所学,给姜净春提出一些实质性的意见来。

    灵光一闪,终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她坐直了身来,对姜净春道:“我晓得了,我晓得你该怎么办了。”

    姜净春喝醉了,又哭了那么一通,思绪已经散成了一团,她有些懵地看着她道:“什么......?”

    陈穆清凑到她的耳边,同她耳语。

    姜净春反应了许久,才明白她是在说些什么。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就连哭都忘了哭,她道:“阿清,你开什么玩笑呢。”

    陈穆清虽然也觉得古怪,可是话本子上切实是这样说得没错。她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自是不会骗你,我看过话本子呢,那上面都是这样演的呢。”

    姜净春也爱看话本子,不过她看得话本子,同陈穆清的是不是不大一样啊?

    陈穆清说,“坐怀不乱的圣僧,就是被妖精吧唧亲了一口后,就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她!我真的没骗你。还有还有,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被他口中那低等卑劣的凡人,亲了一口,他就开始满脑子都是她了呢。”

    这嘴巴上面一定是沾了点什么不可说的魔力。

    姜净春叫她说的更懵了。

    她转着晕乎乎的的脑子想了想,如果她吧唧亲了表兄一口......

    她想,他会掐死她的吧。

    光是想想都打了个寒颤,酒都被吓醒了几分。

    姜净春又仰头灌了口酒,而后放下了手上的酒壶,仰头躺到在了地上。

    陈穆清躺去了她的身边,她偏头看着她认真道:“真的呢,我可没瞎说,你试试呗,万一呢?反正都这样了,即便不成,也不亏,若是成了,你这不就心想事成了吗。”

    理智告诉姜净春这样做不行,可是她却想,陈穆清的话好像确实不错。

    便是不成,又还会更糟糕吗。

    不会了,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时候了。

    姜净春扭头,看向了一旁的陈穆清,她痴痴笑了两声,而后道:“阿清,我觉得你说得不错。”

    她得找个好机会,亲他一口。

    她笑了笑,即便他不喜欢她,她也要占他这个便宜。

    两人又喝了好些酒,最后还是陈穆清眼看再喝下去,姜净春就得喝昏过去了,才终于去开始拦酒。

    她夺走了她手上的酒壶,道:“好嘞好嘞,再喝下去可不成了,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去。”

    陈穆清倒还没醉得那般厉害,脑子还尚有几分清醒。

    她暗忖宋玄安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来,猜他或许是家中有事被拌住了脚步,来不了了。

    也罢,靠他靠不住,那便只能自己来了。

    她将两人的兜帽穿戴好,而后同花云一起将她扶起了身来,驼着她往外去了。

    可就在她们要下楼梯之时,却碰上了一群人。

    “这两位小姐是要走了吗?”这话问得带了几分轻佻和不合好意。

    陈穆清听到声响,隔着兜帽往外看去,发现楼梯拐弯的平台那处,站着两三男子。

    他们几人身着锦衣,年岁不大,看着像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结伴出来玩乐。

    不过,应当也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人。毕竟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们,最是自矜,在酒楼中意图调戏女子,除了不要脸皮的纨绔,有几个能做得出来?

    而若是那顶天的纨绔,各个“声名显赫”,陈穆清也不会不认识。

    或许是察觉到了不善之气,陈穆清的酒一下就醒了不少,她扛着已经醉得不像话的姜净春,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带了几分警惕。

    他们堵在这处,想来是自她们来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见她们几个女子,就起了歹心,现下看她们要走,又缠了上来。

    那几人见她不答话,便上了几步台阶,陈穆清当即拖着姜净春也动弹不得,当即出声呵斥,“停下!再敢往前一步,我叫人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还不信他们敢怎么着了。

    那几人听了这话,却没有想要停步的意思。

    为首那人笑道:“怎么了,你们上酒楼来不就是来寻快活的吗,这么快就出来,尽兴了吗?若没尽兴,我们哥几个儿再同你们好好玩玩啊。”

    在他们看来,这两个人都已经上酒楼了,不就是来寻快活的吗,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往这里跑,都来这里了,还能是什么好姑娘?既不是好姑娘,同他们玩玩那又怎么了呢?

    他们几人已经快要走到面前,眼看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陈穆清这才发觉,事情约莫有些难办起来了。

    她大可以亮明真身,她爹是将军,常年打胜战、战功彪炳的大将军,这几人总该会忌惮一二。

    只是......上酒楼来喝酒,还闹得人尽皆知,要被她爹知道,等他过年回来,定要抽她了。

    但现下也实在是没了办法。

    就在她要自报家门的时候,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你们没听到吗,她不是说不想去吗。”

    陈穆清往手话那人的方向去看,发现竟是顾淮声。

    此刻,他正拾阶而上,往楼梯上走来,今日也非休沐的日子,也尚未到了下值的时辰,他却出现在此处?

    陈穆清看到顾淮声的身边还跟着个人,那两人穿着官服,像是来办公务。

    没想到竟然这样凑巧,这样也能碰上,她下意识拉紧了姜净春的兜帽,生怕被他看见。

    即便她和姜净春一样,也是一样混账惯了的,可在顾淮声面前,她总是有些怵的。再说,若是被他发现她们来喝酒,上酒楼,也不知该如何做想。

    他那样守规矩的人,一定要恼死了。

    陈穆清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紧张,怕被认出。

    不过,他一出现那几个男子果真也就安分。

    为首的那人朝顾淮声看去,他们显然没能认出他是谁,只是被他周身的凌厉气势唬住。

    虽然只是那样一句简单的话,可也吓得他们一时之间没敢动作。

    为首那人先抖了抖精神,他仗着自己站得高,居高临下硬仗腰子,鼓了气后冲着底下的顾淮声喊道:“你算什么人,瞎管什么闲事?!”

    语气中显然带了几分恼羞成怒。

    眼看事情就要成了,他瞎掺和些什么呢,怎这么烦人。

    顾淮声虽站在台阶下,可却也没有落了下风,通身气度,直压得人喘不上,听到他的话,嘴角竟还勾起了一抹笑,这笑出现在他的脸上,让他沾染了不常见的少年人的狂妄。

    可看向他们的眼眸中只剩寒霜,抬眸轻视,只有不屑。

    很少能在顾淮声眼中见得这样的神情,他出身高门,却也不会自恃风骨。

    现下这样显然是生气了。

    “我算什么人?”顾淮声笑着道:“京城顾家,贺阳侯府的小侯爷,时任左佥御史。”

    “怎么,你也想寻我的麻烦吗?”

    他的语气平淡,甚至是笑着说出的这话。

    那几人听到这话,却大惊失色。

    他们不曾见过顾淮声,但小侯爷的名声还没听过?四品级别的官他们还不知道厉害?

    方才怎就没看到他身上穿着的绯红官服呢!现下经由他的提醒,这才发现。

    为首的那个男子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却还在嘴硬,他道:“她们自己都上酒楼来了,我们不过是想寻她们玩罢了,有什么不行?”

    陈穆清听了这话气得直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她方向要出口同他相争,却听顾淮声先一步开了口。

    “她们不是不愿意吗。”顾淮声脸上的笑意已经褪去,他道:“再说,你上酒楼做得,她们上酒楼就做不得,上来了就要被你这样的脏东西纠缠?”

    那男子被骂做脏东西,脸色都叫气成了猪肝色,“她们是女子......”

    顾淮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玩乐之所,女子就去不得?”

    “不然呢?出来抛头露面,不守规矩,既她们这般放:荡,我怎么就调戏不得?她们若好好的走在大街上,难道我也上去抢不成?”

    这般歪理从他口中说出,就那样顺理成章。

    “你放什么狗屁呢!”陈穆清气得破口大骂,她怀中倒着的姜净春被她这一喊声吓得打了个激灵,已有转醒迹象,只是陈穆清气在头上,哪里注意得到。

    顾淮声听了那男子的话不怒反笑,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是否正确。

    “你说得不错,她们好好的,你也要上去抢。那我知道了,问题当是出在你们身上,只要你们不在,她们好像也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了。”

    顾淮声没有再理会那人,他扭头唤来了一直在旁边的店小二,他对店小二道:“看到他们了?”

    “他们几人往后便不要再放进来了,过后我让人送五百两来贵店。”

    店小二早就认出了顾淮声,他哪里敢要钱,也自不会因为那些人得罪了顾淮声,他忙道:“小侯爷客气,既他们得罪了您,往后我们自不会让他们几个再来,钱什么的,可万万不敢啊。”

    顾淮声又继续道:“收下吧,烦请再帮我跑几趟,传个话。”

    店小二虾腰垂眉,见他如此客气,诚惶诚恐,他道:“小侯爷只管吩咐便是。”

    “烦你找几个人,去京中各个酒肆、酒楼说声,谢绝此行人入内。”

    “你凭什么!”一旁那人气道。

    顾淮声没有再理他,对小二淡声道:“便说是他们得罪了我。”

    言下之意,往后谁还敢招待他们,那就是同他顾淮声作对。

    既他们管不住自己,他帮帮他们。

    店小二听了顾淮声的话,错愕了一瞬,待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就应承了下来。

    家世、名声就摆在那里呢,他们几人得罪了顾淮声的消息传出去,往后还想要在京城好过吗?也只能说是他们倒霉活该了,小侯爷素光风霁月,定是见不得这样强抢民女的事情发生,现下被他看到,他们还想要好过,只怕是在京城都要混不得好了。

    店小二眼看那群混账还想要继续闹腾下去,怕他们冲撞了顾淮声,忙让人来赶了他们出去。

    那些人被赶走了之后,此地一下便安静了不少。

    四下安静,陈穆清看向顾淮声的眼神都变得几分复杂了起来,从前她还不明白,姜净春怎么喜欢顾淮声喜欢得死去活来,现下,终于能明白几分了。

    她们上酒楼,虽然是没错,可若真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她们的错。

    可顾淮声竟不那样觉得……

    这样想着之时,怀中倒着的人忽地发出了一声嘤咛声,陈穆清叫吓一跳,怕顾淮声听到,认出她们,慌忙捂上了她的嘴,不叫她发出一丝声音。

    她看向顾淮声,顾淮声也看向她们,不过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想来也不曾听到方才的那声轻咛,只是视线好像落在姜净春的身上。

    顾淮声眉头微蹙,像是有几分不满,他道:“既不胜酒力,下次便少来这种地方。”

    这话好似还带着几分家中长辈说教的意味,陈穆清下意识觉得,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她怀中倒着的那个人听的。

    陈穆清怕说多错多,忙应下,道:“好,等她醒来,我定会好好同她说道说道,今日多谢公子,我们便先走了。”

    说罢,陈穆清便又和花云扛起了人往楼梯下走。

    路过顾淮声时,她更没敢停留,还时时要顾忌姜净春的兜帽,生怕掉了下来,就要遭殃。

    终于下了楼梯,陈穆清松了口气,她扭头去看顾淮声,见他也已经和身旁那人往楼上的厢房走去了,他旁边那人好像在喋喋不休说着些什么。

    事情解决,顾淮声便同何川上了楼,他们今日来,本来是为了上回的天禄台贪污一案。

    今日有探子传消息来,说上一回大理寺主审案子的寺丞今日会来这醉香楼和人见面,想来就是给他行贿保下工部郎中的那人了。

    本来他们提前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来,就是为了早些藏在暗中,到时候将人抓个现行。

    结果顾淮声弄这么一出,也不知道会不会打草惊蛇。

    何川在顾淮声的旁边道:“你怎么就非要蹚浑水呢,万一被他们听到了风声,岂不是白来一趟了吗。”

    顾淮声上了楼,道:“不会。”

    他安排了人守在外面,方才发生的事情,也传不出去。

    何川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胸有成竹,但他是他的上司,他都这样说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何川闭了嘴,过了一会又没憋住道:“那你方才出个面,行个举手之劳就好了,何至于耽搁这么久,闹这般大嘛。”

    为何会耽搁这么久?

    为什么要闹这样大。

    方才他看着像是真的生气了。

    何川当然等不到顾淮声的回答,他看着顾淮声投来的带着几分凉意的眼神,适时地闭上了嘴巴,没敢再吭声。

    得了,说不得,不说了。

    就在两人要上二楼之时,却听身后的楼下传来了一阵声响,有些闹腾,他没忍住扭头去看。

    “不是,你们怎么不在厢房中等我呢!”

    就见一个年轻的公子哥从门口那处奔来,急切地朝着方才那两个女子的方向去。

    陈穆清赶紧喊宋玄安闭上了嘴,怕被顾淮声听见。

    “我们怎么不等你?等你?等到天边去也等不来你个大忙人,你还好意思怪我们!”

    他来得倒是将将好,出事的时候聊无踪影,事情一结束,人就赶到了。

    都是他,若是他来得早些,他们也不能被那伙人纠缠,便后来也不会同顾淮声撞个正着。

    她看着他,恨声道:“你成事不足,你败事有余!”

    宋玄安知道自己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方才在家里头听我母亲唠叨呢,出来了的时候才知道你让人传话来了。”

    他没再说,看向了一旁已经有些不省人事的姜净春,他惊道:“你们这是喝了多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陈穆清用手比了个数字。

    宋玄安看得两眼一黑。

    他又问,“就干喝?”

    陈穆清点了点头。

    宋玄安叫这话气不行,“先前不是告诉过你们,喝酒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吗,现下伤脾伤脑,明个儿起来,难受不死。”

    陈穆清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她心里难受嘛,就多喝了点。”

    宋玄安脸色难看,却也不再说什么了,将人从她的怀中接过,作势就要把人打横抱起。

    陈穆清踟蹰道:“要不背着吧?”

    这叫人看着了,不好吧。

    宋玄安问,“你想让这帽子戳死我是吧。”

    好吧,也是。

    宋玄安直接拦腰抱起了姜净春,她被他抱在怀中,脑袋东倒西歪往一处倒去,洁白的纱布顺着脸颊滑过,发丝松散垂在脸侧,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泛着两坨红晕。

    陈穆清一时不察,叫她脸露了出来。这好死不死的,这脑袋还是往楼梯的方向偏过去的。

    她吓了一跳,赶紧给她盖了回去。

    她抬头去看,就见顾淮声也在往他们的这个方向看。

    陈穆清也不知他看没看见,可还是莫名觉着做贼心虚,催着宋玄安赶紧离开了此处。

    “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他们几人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此处。

    何川收回了视线。

    上一回姜老夫人六十大寿,他也去了姜家,也见过姜净春,方才那眼,显然是认出她来了。

    他讷讷道:“这姜大小姐胆子也忒大些了吧。”

    不敢想方才若是出了事,可得闹成什么样子。

    见顾淮声许久没有说话,他撇头去看,只见他的视线仍旧落在那几人离开的地方,下颌好似绷成了一条线,那张冷白无暇的脸面无表情。

    等等……何川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是你的表妹了啊?”

    那是难怪方才那样生气了。

    家中的妹妹上酒楼遭人调戏,不生气都说不过去了。

    只不过,他现在怎么还瞧着比方才更生气了些呢?顾淮声这人,情绪素来不外露,若能叫人瞧出端倪,可见是真动气了。

    顾淮声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沉默片刻,后道:“这事别说出去了。”

    “有毁名声。”

    她这幅情态,醉倒在了一个男子的怀中......

    顾淮声的脑中仍旧是方才姜净春不经意露出的那一面,那红透了的脸,比盛开的桃花还要艳些。

    他眉头蹙得更紧,想要将脑海中的画面驱赶出去,可却怎么也赶不走。

    姜净春的身形很好认,而且陈穆清的声音他也听过,所以,早在一开始他就认出了她们二人。她喝酒,他并不曾多想,虽他重礼数,可也不曾死板的认为酒这东西只有男子饮得。

    他不大在意这些,可现下,看到她醉在别人的怀中,他却只觉得自己的额间穴跳动得厉害。

    就像上一回,看到她那鲜艳的红唇。

    他也这样。

    太随便了,他想。

    她怎么能这样随便的就去同别人做这样的事呢。

    “呵。”

    顾淮声轻嗤了一声。

    小孩子的喜欢,果然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揉了揉拧得有些发疼的眉心,收回了视线。

    *

    那头姜净春晕得不行,宋玄安和陈穆清,便赶紧将人送回姜家去。

    他们等在后门处,让花云进去喊了姜夫人出来。

    陈穆清提醒宋玄安道:“把人放下扶着,不然一会姜伯母瞧见会不高兴的。”

    宋玄安不懂,“这样怎么了吗?”

    哪家大人喜欢看到自家女儿被别的男人抱着?在他们眼中那是极其不合规矩的事情,若传出去了,那是要倒霉的。

    但看宋玄安的样子,陈穆清也懒得跟他解释,让他听她的就是了。

    李氏赶来,看到姜净春这幅样子,惊道:“我的天爷,这是喝了多少?怎就成了这样。”

    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责备之意。

    陈穆清闻此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宋玄安在旁边瞪了她一眼,也是在责怪。

    两人将人送到之后,也没再留,目送着李氏把人带回去便也离开。

    李氏这头扶着人回屋,好巧不巧撞见了姜南。

    姜南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酒气,又看到人喝得这般烂醉,眉头一拧,张口就是训斥,“这混账,又是去了哪里!跟匹没笼头的马驹似的到处散逛,哪有一日肯在家里!”

    李氏同他呛道:“这又不是深更半夜,喝点就喝点,那又怎了?怎么,就你能喝,她就喝不得?少拿你那些条条框框来塞她身上。”

    姜南叫她一噎,还想再说,可却忽从外头走来了侍卫,凑到他耳边说话。

    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姜南面色大变,脸上露出喜色,而后甚至还来不及跟李氏继续说下去,就急忙往外奔去。

    李氏还没来得及问他出去是要做些什么,就见人已经没了人影。

    她嘀咕了声“莫名其妙”,便也没再多想,扶着姜净春往屋里去了。

    *

    姜净春从昨日回来躺上床后便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她从迷蒙中醒来,宿醉过后,脑子果真就疼得不像话。抬头看向窗外,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了屋内的地面上,看着时候不早了。

    一旁的花云见她醒了,忙将人扶了起来,让她靠坐在了床头,又从一旁递上了一碗醒酒汤。

    姜净春接过喝下,而后揉了揉肿胀发疼的太阳穴,问道:“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过了晌午了呢,方才夫人还来看过一趟,见你睡着,便又走掉了。”

    姜净春也没想到竟睡了这般久,点了点头,算是知晓。

    她看了眼屋外,夏日的艳阳毒辣又刺眼,看着如此景象,脑子也渐渐活络了过来。

    昨日喝了多久?喝了多少?

    她已经快有些记不清楚了,只是记得,一壶又一壶的酒灌了下去,而后再也撑不住,直接不省人事倒了过去。

    饮了醒酒汤之后,头还是有些疼,她锤了两下脑袋,总觉得还有些什么东西没想起来。

    她依稀记得昨日好像是听到顾淮声的声音了,可他又怎么会去酒楼里头呢。

    难道是在做梦吗?

    她不知道。

    但想起顾淮声,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忘记掉的事情是什么了。

    圣僧与妖女......

    陈穆清同她说,妖女亲了下圣僧,圣僧便怦然心动。

    听着总像是唬人的话。

    可这想法却像是入了心,在脑海之中怎么都挥散不去。

    顾淮声几乎都要成了她年少之时的执念,她十四岁被他所救,转而起心动念,现下她十六了,已经两年了。

    陈穆清的话虽然听着不大靠谱,可姜净春此刻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无论她怎么做,她的表兄也不会对他笑,也不会喜欢她。

    亲他?

    试试吧。

    她想。

    她转头问,“花云,今日是初几啊。”

    “初十,怎么了小姐。”

    初十,那顾淮声今日便没有上值。

    姜净春默声片刻,而后起身去了书桌那边,她对花云道:“你去让人帮我给表兄送封信吧,我想邀他下午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