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然而或许是趴得久了, 一下子起来的时候有些久了,一时猛地起来,难免有些头晕目眩,她踉踉跄跄跑出去?没个几步, 被石头绊倒, 就?那样摔在了地上。
掌心划过粗粝的地面,肌肤被划破, 一瞬间就?沁出了血珠, 姜净春眉心蹙起,顾不得疼痛,起了身后还想再跑。
然而, 手臂被人扯住。
顾淮声没想到?她会跑,他趁着她倒地的功夫大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可却不想,她竟爬起来还想要跑。
他攥住了她的手臂, 声音带着几分沉,“你跑些什么?。”
姜净春不想回答他的话, 想要挣脱他的手,然而力气太大却怎么?也挣不开。
可这幅样子落在顾淮声的眼中更叫刺眼, 他像是生了气, 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呵笑?,而后冷声道:“怎么?, 我松开了手后,你是又要去?寻死觅活吗。”
他从不曾喜欢去?同人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 除了上一句的那句“不知?羞耻”以外, 也没有再对姜净春说过什么?重话。
可是今日?这质问的话却显然是带了几分气,语气也不自觉带着几分冲。
河水那样急。
他看到?她趴在桥边, 怕她真要掉了下去?。
听到?顾淮声的话,姜净春眉头紧了起来。她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到?那处去?,跳河自尽吗?她为什么?要去?死。
她只是不是母亲的亲女儿,不是姜家的大小姐。
可她为什么?要死?
她对顾淮声道:“你想多了,我没想去?死。”
她只是憋得难受,出来喘口气罢了,怎么?落在他眼中,就?成了寻死觅活了。
她的声音又冷又冽,顾淮声甚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她比他想得确实是要坚强些。
她说她不是小孩,他总是不信,所以他以为 ,她会又哭又闹。她说她没想去?寻死,只是他自己?在看到?那副场景之时,自以为是地以为她是想要寻死。
现在看起来她好像真的只是想要出来喘口气而已。
两人都没有再去?提起上次在茶楼中发生的事情,只是从姜净春的态度上,顾淮声已经看清楚,她应当不会喜欢他了。
她看到?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她将自己?身心扑在他的身上,最?后却换来了那么?一句话,若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她已经决定放弃他,可他却做了那样的梦,在梦中起心动念。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趁着顾淮声出神不注意,姜净春挥开了他的手,顾淮声被甩了空,才?反应过来。
姜净春往姜家回去?的方向走,顾淮声的出现将她拉扯回了现实。她哪也去?不了,这里已经是她能跑的最?远的地方了,最?后,她还是要回去?那个生养了她十几年的地方。
摔了一跤,衣服摔脏了,掌心也摔破了。
她拍着脏衣服,心中怨怼。
都怪顾淮声,他若不突然出现,她也就?不会摔了。
她低着脑袋,自顾自整着衣裳,弄了弄散乱的头发。期间回去?的路上,顾淮声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或许是怕她还会去?寻死。
他的脚步声分明也不重,可听在了姜净春的耳中,却莫名心烦,她忽地转回了身去?。
顾淮声见她停下,也顿了步。
而后就?听到?,姜净春带着幽怨对他道:“都是你,你不来,我分明也不会摔,现下害我变得这样狼狈,你舒服了吧。不是你先推开我的吗?现下还跟着我做些什么?,从前是我年岁小不懂事成了吧,往后我也不会再不知?羞耻跟着你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上回的那件事情做了什么?傻事,我死外边也同你没甚干系。”
她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长串,眼睛竟都说红了。
一定是因?为掌心摔破了,太疼了。
这些难受的事情,不说还好,一旦被提及,又怎么?能不叫人心伤呢。
她不管不顾地将自己?这两天的憋闷全都倒在了那个伤她最?深的人身上,她才?不管他会不会生气。
顾淮声听了许久,不曾打断她的话,看着她的眼也没有一丝生气,周遭寂静片刻,他薄唇轻启,问她,“舒服些了吗。”
她将这些不快吐了出来,会舒服些吗。
事情若是一直憋在心中,容易出事,他倒无所谓她多骂他几句。
姜净春没想到?顾淮声竟会这样回答。
哦,是了。他现在一定是又将她看成了一个在肆意发脾气的小孩,她的行为,在他眼中看来,也不过是无关痛痒。而对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他又为什么?要生气呢?他又在用一个长辈的语气,说了宽容她的话。
姜净春不明白,从前是这样,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他怎么?还能理所应当的那样呢?
她一瞬间也觉得没了劲,骂他又有什么?用呢。
骂他也不为所动。
她泄了口气,最?后看着顾淮声道:“我不是你的表妹了,和?你也没有一点关系,你犯不着再来管我了。”
说着,她头也不回跑开了这处。
这次,身后再没有顾淮声的声音了。
*
等到?回去?的时候,宴席已经散了,姜净春没有再回后园,直接往崇明堂南边的房间回了。
却不想,在廊庑上将好撞见了姜润初和?姜净慧。
姜润初一见她便蹙起了眉,他语气不善道:“你又跑哪里去?了?今日?这样的日?子,为什么?也不肯安生些。”
今日?办着姜净慧的认祖宴,她到?处瞎跑做些什么?。
姜净春听到?姜润初的话,却气都气不起来了,她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好好地坐在那里了呀,可是楼妍妍来寻我麻烦了,我若是不离开,她就?缠着我不放啊。”
是他们自己?要让楼家人来的,楼妍妍来了,她能不找她的麻烦吗?
他们又没人管她,她又不能同楼妍妍再打起来,那能怎么?办呢?她除了逃,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分明什么?事情也没闹出来,他为什么?要责怪她?
姜润初叫她的话一噎,可很快就?道:“巧言令色,头发衣服乱遭成了这个样子,还说自己?安生了。”
姜净春方才?来回奔走,又加上摔了一跤,看着确实有些潦草。
这在姜润初的眼中,便是她又出去?混账了的证据。
姜净春懒得同姜润初再说下去?,却听一旁的姜净慧道:“哥哥不要这样说妹妹了,她不是没有分寸。”
她为她说话,可这非但没让姜润初的火气小下来,反而道:“她有分寸?你知?道她从前都做过些什么?事情吗”
姜润初还想再去?说些什么?,但被廊庑外头走来的一人打断。
来的是书良。
众人见他出现,一时莫名,顾淮声身边的小厮过来做些什么??况说,书良来了,怎么?又不见顾淮声?方才?宴席行进到?了一半之后,顾淮声突然离开,也不知?道是去?做些什么?。
书良同三人行了礼,而后走到?了姜净春的面前,给她递上了一盒药膏,他道:“公子说您的手摔着了,让我给你送了药膏来。”
姜润初现在再猜不出来也是傻子了。
看来,今日?顾淮声突然离席,和?姜净春有干系。
摔了?姜润初打量起她,果然就?见到?膝盖那处的衣服有些许的擦痕。
姜润初无言片刻,而后竟听姜净春对书良道:“我不要,我自己?有。”
她不是都说了不要和?他有瓜葛吗,他这样烦人又是做些什么??
呵,他倒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她都那样骂他了,他还给她送药膏来。
姜净春说完了这话,也不再看那两人,就?往自己?的房间回,剩下了那三个人留在原地。
姜润初甚至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这是在拒绝顾淮声?
以往的时候还总眼巴巴地往他跟前凑,现下这是怎么?了,他送她药膏,她竟是这幅反应。
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不知?道的事情,不然,姜净春怎么?会突然就?变了一个人呢。
*
是日?夜晚,临近三更,姜家的人都已经歇息了下来,整个姜府,除了蝉虫的低鸣声,人声全无。
本?已在床上躺下歇息的姜净慧,突然睁眼,随后起身。
她穿上了鞋履,披上外裳,走到?了外间,发现丫鬟已经睡昏了过去?,而后,她走到?了窗边,轻扣窗台,随后,不过转息之间,窗前就?出现了个黑影,姜净慧侧身过去?,黑衣人翻窗而入。
姜净慧问道:“没被人发现吧?”
黑衣男子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笑?,“我办事,你怕些什么?,就?连你身边那丫鬟,我都放了迷香,把人迷得更晕了些。”
两人走到?了桌边坐下,姜净慧道:“下次还是在外面见,在姜家,太危险。”
“行,来一趟确实费不少劲。”说完了这话,他默声了片刻,而后问,“这些时日?过得还行吧,没叫他们觉出什么?不对劲吧。”
姜净慧笑?了一声,讥讽道:“都是些傻子,能瞧出些什么?来。”
听她这样说,他便也没再多问,只道:“还是小心些好。”
“嗯,知?道了。”
“我今日?看到?你和?顾淮声走得很近。”黑衣人道。
说起了他后,谁知?道姜净慧竟阴沉地笑?了一声,这声音在黑夜中如同毒蛇低吟一般,“怎么?了吗?她的一切本?都该是我的不是吗。当初她既然抢走了我的一切,我自是要让她一无所有才?是。她喜欢什么?,我都不会让她如愿以偿的。”
她什么?都不该有的。
就?连她喜欢的人也是。
这次,黑衣人听了她的话后,沉默了许久,他提醒她道:“莫要意气用事,顾淮声这人还是不招惹得好。”
姜净慧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话听进去?,只是淡淡道:“知?道了,那户人家可打点好了吧?别到?时候让人查出什么?破绽了。”
“放心吧,大人早就?安排好了,谁露馅,要谁命。”
两人无言片刻,最?后黑衣人对她道:“好,那便这样了,下次若有事情,就?约在茶楼见。”
姜净慧颔首,而后,黑衣人起身离开,翻窗离开了此处。
黑衣人离开之后,姜净慧也迟迟没有回去?床上,她起身走到?窗边,他的踪迹早就?已经不见。
她抬头看向了黑幕,深夜中,月如圆盘悬于天际。
今日?姜净春跑走,她不是没有看到?。
这就?受不了了吗?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还不够啊,她过了这么?些年的好日?子,现在她才?回来不过两日?,她就?受不了了吗?
这么?脆弱没用吗。
她的没用是在姜净慧的意料之中,毕竟她那个母亲,那样娇养她,她能有什么?用?
不过,本?以为那一日?她被接回家,姜南叫她让出房间便要受不了了。能撑个两日?才?受不住,她还要夸她一句能扛事呢。
但顾淮声追出去?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他们的情报中,姜净春对顾淮声死缠烂打,可顾淮声仍旧不为所动。
今日?来看,怎么?好像不大一样。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自从姜净慧回来之后, 姜净春也去?问过?李氏自己从前的父母是谁。毕竟她也不可能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吧,总该是有亲生父母的。
他们从前是认错了她,可又是怎么带回来她来的?
是她自己爹娘不要她了,又还是如何呢?
姜净春最后没?忍住去?问了李氏。
然而, 问过?一次李氏, 李氏只说?,当?初他们带回她的时候, 她一人在寺庙里头没?人看顾, 所以后来才会阴差阳错被认错,言下?之意,就是她也不知道她以往的身?世。姜净春又想继续问下?去?, 可李氏又一副不愿再提当?年之事的样子,姜净春怕她想起往事又是一阵伤心, 没?了办法便也没?再去?问。
或许终究是是因为血浓于水的缘故,这?些时日李氏没?再第一日见到姜净慧那样瞧着冷淡, 整个人也热络了不少起来,又因为心疼她这?些年的遭遇, 想着法子给?她置办物件,就说?衣物, 春夏秋冬连着都做了好多件。
姜净春的这?间院子, 从窗口的方向刚好就能看到东西一件件往姜净慧的屋子里头搬去?。
花云见姜净春坐在窗边看着外边,面上神?情淡淡, 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她上前想要合上窗户, 不叫她再看, 却被姜净春阻止,“关上做什么。”
花云道:“小?姐看着这?些做什么, 瞧了也不难受。”
姜净春笑了一声,“难受什么,本?就都该是她的。”
再说?了,姜净慧越好,她心里头才越好受些。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来往奔走的仆妇身?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过?了身?去?对花云问道:“你可知她这?些年在那户人家过?得如何?”
花云素来是爱八卦的,闲来没?事就爱出去?同人唠嗑。
那姜净慧以往的事情,她也应当?从别人口中听来了些许吧。
花云没?想到姜净春会去?问这?个,不过?她也如实告诉了姜净春。
她道:“听闻她当?初是被拐去?京城外头,而后被一户人家买去?做了童养媳,那户人家在当?地也挺有钱的,不过?听说?她也受了不少的苦。毕竟是把人当?媳妇养的嘛对她便也不怎地好。听他们说?,大爷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那户人家的儿子洗衣服”
分明也是十六如花的年纪,却早早给?人当?上了老妈子。
可经历了这?样多的不公,却也不见得姜净慧对谁有所怨恨,仍旧是那样得良善
若是她的话?,她自认为做不到这?样的地步。
姜净春吸了吸鼻子,走到了桌边,她打开了妆奁,从最底层捞出了一对镶玉蝴蝶八宝簪,这?只簪子是她今年生辰的时候祖母送她的礼,她很喜欢,喜欢到了一次都舍不得戴的地步,自从收到了之后,便一直放在了妆奁的最下?面。
她把这?个簪子用帕子小?心包了起来,递给?花云,她道:“你去?姐姐的院子里面跑一趟吧,就说?这?是妹妹的见面礼。”
姜净春还一直都不曾同她说?过?什么话?,姜净慧人很好,是她自己一直拧巴,不敢面对她。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花云没?想到姜净春竟舍得送出这?簪子,当?初她收到了这?东西高兴了那样久,一直说?喜欢,光是放在盒子里头看看心情都好,花云都不曾见她戴过?。
花云叹了口气,道:“我记得小?姐很喜欢这?个簪子来着的。”
是很喜欢不错,好东西没?人不喜欢。
可再喜欢,这?东西也不是自己的。
她道:“送去?吧。”
花云听后也没?再多说?,接过?簪子往姜净慧的院子跑了一趟。
没?多久她就来回话?,道:“她收下?了,瞧着很喜欢。”
姜净春闻此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喜欢就好。”
*
这?日用过?午膳之后,李氏带着姜净慧去?了老夫人的荣德堂。
老夫人自知道姜净慧被寻回了之后,瞧着也没?太大的反应,虽见不出多欣喜,但却也给?她送了不少东西过?去?,也不至于让人以为她是不喜这?被寻回来的孙女。
只是,姜南那头瞧着,却觉得相比于姜净慧这?个亲孙女,他这?母亲瞧着还是更喜欢姜净春一些。他想让姜净慧多在老夫人面前露露脸,说?不准这?样老夫人也就能多喜欢她一些。于是,便随便寻些个借口,让李氏带着姜净慧去?了老夫人的跟前露露脸。
老夫人午膳后有小?憩的习惯,但她们显然不知道,来得时候惊动了正?歇中觉的她。
老夫人被闹醒也没说些什么,听到是李氏和姜净慧来了,便起身?去?了外间。
她走到了椅子上坐好,因着刚从困觉中起身?,瞧着还有几分疲惫。
她合着眼让旁边的老嬷嬷给她按揉着太阳穴,而后开口问道:“今日来是何事?”
李氏说?明了来意,“今日来是麻烦母亲,能否将柳嬷嬷借我一用。”
说?完这?话?她又看了眼姜净慧,叹了口气道:“净慧这?刚回来,有些宅门里头的规矩不大懂,我就想着叫柳嬷嬷来教教她,不然,往后有什么场面应付不来,就怕叫人说?没?了规矩。”
老夫人听得呵呵一笑,她道:“往前你教净春的时候怎么没?这?样想过??”
李氏面上神?情一顿,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是一旁的姜净慧开口解了围,她道:“不是母亲的意思,这?都是孙女自己的意思,是孙女自己想要去?学这?些规矩的,只是不敢麻烦祖母,听闻从前妹妹也在柳嬷嬷那头上过?课,效果颇丰,这?才求着母亲来的。”
她眉目低敛,瞧着乖顺至极,李氏看得很不是滋味。
想来这?么多年,她一定是在那户人家受了不少苦,这?般的仰人鼻息过?活,探人眼色。
李氏道:“当?初母亲既给?净春寻了嬷嬷来,总之现在她也不教她了,何不能教教净慧呢。”
她这?话?说?得就像是老夫人一碗水端不平。
老夫人无言片刻,而后睁了眼,“不是我不愿意,是上一回你说?了要接净春回去?,我看柳嬷嬷待在这?里无事,便让人送了她回去?。”
她说?完了这?话?之后又道:“净慧是个守礼节的孩子,我瞧得出来,她比她的妹妹,懂事得多,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从前那户人家,可是已经教过?规矩了?”
老夫人也这?把年级了,懂得不少,看姜净慧几回,就瞧出她从前已经学过?不少东西。
非是她多心,只是,一个会买童养媳的人家,定然是蛮横不守规矩,正?常人家,哪里要去?买媳妇回来?总之,京城里头的大家族对这?种勾当?十分瞧不上眼。
可既然蛮横至此,还会教童养媳规矩?
姜净慧实在是有些太完美了,懂事听话?,守规矩知礼节
如何不叫人多心。
但老夫人也不会轻易下?定论,毕竟她在外这?么多年,终究也是受苦,现下?也只是试探一二,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之处罢了。
姜净慧早就已经有了应对的说?辞,她道:“从前那户人,教过?我这?些的。他们想着自己的儿子以后是要中秀才,当?进士的人,便想着也不能叫我没?了规矩,所以打小?时候就教了我这?些,只是,我怕小?地方的规矩和京城的不大一样,所以才想着再来学学。既祖母说?柳嬷嬷已经走了,那也不打紧的。”
还是奇怪,不过?老夫人也没?再多问下?去?,再问下?去?倒是她故意刁难,她看了姜净慧一会,也没?从她脸上看出其余的情绪,她道:“无妨,既你想要学,肯上进,我再请她回来就是。”
姜净慧闻此面上浮现几分惊喜,忙起身?道:“多谢祖母。”
李氏在一旁道:“都是在家里头,不必这?样多礼。”
“你母亲说?得不错,都是在自己家里头,不用这?样。”老夫人又道:“我有些话?要同你母亲说?,你先回去?吧。”
李氏不明白老夫人是要说?些什么,但听她这?样说?,便也让姜净慧回去?了先。
她走后,李氏问道:“母亲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当?年的事情,你可以想起来了?”
李氏罕见地没?有做声,可老夫人已经从这?沉默之中得到了回答。
“看这?样子是想起来了。”
李氏道:“想起来了些。”
她想起来当?年姜净慧走丢,想起了她在寺庙中把姜净春当?成姜净慧的事情。
那年,她有在姜净春手上看到姜净慧身?上的胎记吗?
她没?有看到。
她在心底深处,一直都知道,她其实不是她的孩子。
可是那些事情也只是被埋藏在心底深处罢了,她装作不知道,她对姜净春极好,就像,她真的是她的亲生孩子那样对她好。
姜净春一开始被他们带回来的时候闹腾个不停,不肯吃饭,不肯和别人说?话?,每日哭了睡,睡了哭,嗓子眼睛都要哭坏了。其实三?岁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些许记忆,也记得自己的母亲根本?就不长李氏那样。
她一直都在哭着要母亲,她知道,他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可是后来,时间久了,她也渐渐地不闹了,开始慢慢去?喊李氏母亲了。
姜净春三?岁以前的记忆,也跟着一起被抹杀了。
在她的记忆之中,只有一个对她极好的母亲。
有些往事是不能被提起来的,那些不堪想起的往事,也就该彻彻底底地被埋藏在记忆深处。
李氏永远不愿意回忆,他们是怎么把姜净春从寺庙中带回家的。
她说?,“就记得一些,事情过?去?太久,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老夫人看着她道:“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意想起吗。”
她这?话?听着已经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李氏叫她说?得不敢抬头。
老夫人也不是真得想去?逼她,她说?,“是我们姜家的人对不起她啊,她是个好孩子,你们别太过?分了啊。”
她也只怪,当?年放任他们将?错就错。
老夫人知道,人都是自私的,李氏打心眼里,只是将?她看做姜净慧的寄托。现下?,姜净慧回来了,她的心自然是偏了回去?。
老夫人道:“若你不想养她了,就让她来我的身?边住”
她话?还没?说?完就叫李氏打断,“我没?有不要她的意思,净慧是回来了不错,可她也是我的孩子。我养了她十几年,我早就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老夫人道:“那她住了那么些年的屋子,你们说?搬,就让她搬了?”
话?已经点到这?里了,老夫人也不想再去?继续和她说?下?去?了。
这?堆烂账,扯不清。
她缓缓起身?,往里屋走去?,只给?李氏留下?了一句,“你既说?早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那可千万别厚此薄彼。”
*
李氏离开了荣德堂,回去?崇明堂的路上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听了老夫人的一番话?后,想了不少的事。现下?两个女儿,一个亲生的,一个不是亲生的,怎么做都容易造成“厚此薄彼”的局面,就像当?初房间一事,虽然姜净春最后什么也没?说?就搬了出去?,但她心里头怎么可能会不难受。
她想得头疼,回去?后就倒在了贵妃榻上休息,迷迷惑惑就睡了过?去?,睁了眼的时候,才发觉竟已经到了傍晚时候。
落日熔金,落在院中,夏日炙热,一个长觉醒来,她额上都出了些许的薄汗。
她似听到了外头有争吵的声音传来,拧眉问道:“外头这?是怎么了?怎这?么吵。”
丫鬟在旁回话?,她道:“是大公子和二小?姐吵起来了”
二小?姐,就是姜净春了。
李氏有些头疼,也不知道那两人是因为什么吵架。以往他们不是没?吵过?架,可也没?有哪回像是今日这?样吵得厉害了。
她问,“何故而吵。”
丫鬟回道:“好像是因为二小?姐给?大小?姐送了个簪子,就把大公子惹生气了。”
李氏眉头拧得更叫厉害,她起身?往外去?,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了姜润初的声音。
她听到他道:“ 谁要你的东西啊,她若喜欢,我们会自己买的好吗,你少拿这?么些东西来膈应人了。”
今日姜净春给?姜净慧送了那个簪子后,姜净慧想了想,还是觉得东西太过?贵重,于是等?姜润初下?了值之后,便去?把这?东西拿去?给?他,让他帮忙还给?姜净春。
她对姜润初道:“妹妹送我这?东西自是极好的,可我也不大敢收下?,我瞧着她通身?贵气这?簪子衬她,不衬我,我配不上这?样的好东西,烦请哥哥帮我还与她吧。”
这?话?落在姜润初的耳中就变了味,越听越觉她惹人可怜,转念又一想,姜净春拿着这?簪子送给?姜净慧是做些什么,莫非是耀武扬威自己有祖母赏赐的极好的物件,来显示她在这?家中地位非凡?
总之,在他眼中,姜净春就不是一个大度善良的人,对突然回来的真千金,一定会有敌意。
所以,她的任何行为,在他眼中都变得有所图。
姜润初拿了簪子就直接去?寻姜净春一通教训,姜净春也听得火大至极。
她送个簪子还使不得了吗,她送出了自己最珍视、最喜欢的物件,为什么到头来反倒要被他如此质问?
她觉得姜润初这?人不可理喻,她道:“我又不欠你的,你成日对我发些什么毛病。我送她簪子又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你自己心里头脏,别觉着谁都同你一样成吗。”
姜润初冷着脸道:“都说?了不稀罕,你听不明白吗?往后若她想要,我会给?她买最好的。你要送,有本?事去?把你那一屋子的首饰都送出去?,送这?么一个是想膈应谁?”
姜净春气得脸色发白,一旁的李氏已经听白了大概,赶紧上来劝阻两人继续吵下?去?。
她道:“好了好了,多大点事也要去?吵,姜润初,你差不多得了,你妹妹是好心,你成日把官场里头那套勾心斗角放她身?上做些什么?消停点行吗。”
她又转头对姜净春劝道:“他就这?样,你不是不知道的”
姜净春眼睛泛红,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可是我也不想这?样啊,我只是想把我最喜欢的东西给?她而已,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啊。”
杏眼蕴着朦胧的水汽,眼泪差点就要从眼眶中滚落,姜净春憋得浑身?都在发抖,最后那泪终究是没?忍住落了下?来,这?一哭她就矮了气势,再也不吵不下?去?了,她胡乱擦了把眼睛就转身?离开了此处。
李氏看着她那带着些许倔强可怜的背影,终于忍无可忍,往姜润初脸上扇了一巴掌。
她的力?气实在不算小?,姜润初没?想到李氏会突然动手,他被打偏了头,就那样懵在了原地。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李氏看着他道:“她是你妹妹, 不?是亲生的,那也是你妹妹。你不?喜欢她可以,但你犯不?着那样?去想她。”
姜润初攥紧了手心?,低着头?终究是没再说些什么。
一旁躲在墙外的姜净慧听?完了全程, 一直到?她掌掴了姜润初, 她心?中不?由得讥讽。
呵,对她还真好, 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说打就打啊。
李氏转身回了屋子, 只留下了姜润初一人还留在原地。
姜南回来的时候听?说了今日傍晚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两人因?何而争,他直接回了屋子去寻了李氏。
李氏的面色看着仍旧不?大怎么好, 似还在因?为方才的事情伤神,就连着姜南进门都不?曾发现?。
直到?姜南走到?了她的面前, 出声唤了她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
姜南问她道:“今日和明风吵架了?还动手打他了?”
明风是姜润初的字。
说起这事, 李氏便是止不?住得气,她道:“这个混账东西, 实在是太?过分了些,怎么能对净春去说那样?的话呢?竟养得他成了这幅样?子, 什么肮脏心?思都往旁人身上?套。”
姜南也没说什么, 只道:“他只是心?疼妹妹罢了。”
“那也犯不?着说那样?难听?的话去,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姜南没有附和李氏的话, 他坐到?了她对面的椅上?, 忽然出声道:“她早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姜南这话说得突然,李氏微微愣了片刻, 而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沉默没再开口,将头?撇向?了一边,看这样?子显然是不?大的想要回答他的话。
姜南道:“不?是我的私心?,这也都是为了他们好,如今净慧回来,她的情形着实尴尬,在家中待着,她自?己难道能够顺意吗?出了这样?的事情,怕也怕是她自?己都会觉得现?在是寄人篱下。”
看李氏仍旧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姜南继续道:“再说了,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她现?下十六,趁着这年纪好去说亲,若再晚些,就连亲事都难说了。今日这样?的事情往后还不?会少,对她来说,也是折磨,倒不?如,择一个能好好待她的夫家,这样?后半生,也能过得平安顺意些。”
李氏听?了这话,神色果真松动了些许。
是啊,总归是要嫁人的。
现?下姜净春最好的出路,就是寻个好夫家吧。
这样?,对谁都好些。
李氏最后看向?了姜南,问他道:“那你可有什么好的人选?你在朝廷上?当官,可见朝中有什么合适的青年才俊,家世也要好些的。”
姜南见李氏松了口,喜不?自?胜,早就同她说过这些事,不?过她一直不?肯答应,现?下终于松口。他忙应承下了此事,道:“好,我马上?就给她留意起来,这事你且放心?吧。”
*
都察院中。
顾淮声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得了空闲后脑中便又想起了旁的事。
这些时日,他越想便越有些不?大对劲,当初在姜家的认祖宴上?见过了姜净慧,总觉有些古怪。
他为人素来机敏,许多时候即便对方没有破绽,他仅凭直觉也能隐隐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
他喊来在厢房外的书?良,吩咐道:“叫人去查一下那姜净慧的来历。”
书?良问他,“公子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顾淮声“嗯”了一声,直觉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他暂觉察不?出。
书?良应承下了这事,他离开之后,顾淮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过了日映,天也没那么热了,微风和煦,阴影笼罩院子。
顾淮声起了身往都察院的狱牢走去。
上?回在醉香楼,他同何川抓了那贪污行贿的大理寺左寺丞。
同他们所猜得八九不?离十,这大理寺的人当初就是收受了别人的银两,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驳回都察院送去的案子,不?肯定?下天禄台贪墨一案。可那被抓的另外一人,也不?过是个替人办事的客卿,死活不?曾供出背后之人,最后直接在牢中咬舌自?尽。
大理寺寺丞贪污被抓入狱之后,那桩天禄台的案件也就能断了,如今被捕的工部侍郎获罪,将于六月十五斩首示众。
算起来,差不?多也只有两日的时间了。
夏日暑热难耐,监牢之中闷热潮湿,阴暗的环境之中血气和腐烂的霉气混杂在一起,透露出一股死亡的气息,只有几缕阳光从顶上?开着的小窗中透进,在残破的石墙上?倒影出一片斑驳。
顾淮声往监牢深处走去,那里面关押着当初督工天禄台的工部郎中。
此刻,那人正半死不?活 地躺在草席上?面,看着已经奄奄一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两日之后。
顾淮声出声叫了他的名字。
“李思。”
里面的人蠕动了一下身躯,辨认出了顾淮声的声音之后撑起了身,往他的方向?看去。
“你要死了。”
李思听见顾淮声极平静地说了这句话。
这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李思听?到?这句话已经没什么反应了,或许是已经没有力气能够反应了。他在这个监牢里面待了多久?他记不?清楚了,被关进来之后,于他而言每天都是暗无天日。
起先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会死,毕竟,他背后有人能保他,可是时间越来越久,久到?了他得伤口已经溃烂生蛆,他想,他应当是出不?去了。
谁让这事被交给了顾淮声呢,若是旁人,他也说不?定?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李思笑了一声,这一笑牵扯起了五脏六腑,痛得额心?紧蹙,也罢,天命所至,他命如此。
即便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死前也要恶心?一下顾淮声,他抬头?看向?他,笑问,“小侯爷费尽心?思要我的命又如何呢?”
他撑死不?过一个替罪羊,死了他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他。
这话说得确实不?错,顾淮声也没想反驳,他也看向?了他。
李思没能从他眼中读出情绪。
顾淮声问他,“两百万两白银进工部,你们拿了多少?”
李思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死了,可他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顾淮声问他,他就要说?死了就死了,何必给自?己留下麻烦。
见他不?说话,顾淮声又问,“你背后的人是王……”
顾淮声口中的人名尚未出口,就要李思厉声打断,“小侯爷,现?下我已伏诛认罪,这就已经可以结案了,天禄台坍塌,用我的命去赔就好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牵扯不?放?!这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这些事情本都已经可以结束了,罪状分明也已经定?下了,就这顾淮声还非想牵出别的些事情来。
一口浊气猛地涌上?胸口,李思情绪过激,从胸口猛地喷出一口血。
顾淮声“啧”了一声,略带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
“看来我是说中了。”
李思不?愿牵扯出他,但顾淮声非要扯着不?放他也无可奈何,他艰难翻过身去,面对着墙,不?再同他说话。
让顾淮声在那自?说自?话就好了,他不?开口,同他能有什么干系?
谁料,顾淮声又道:“我带了张东西,上?头?写?着指认王顺贪污,你愿意盖手印吗?”
王顺便是当今内阁阁揆,亦是工部尚书?,李思的顶头?上?司。
李思觉得顾淮声多多少少是疯了,他既然已经心?甘情愿认了罪,当了替罪羊,便是不?敢牵扯出背后之人,他现?在竟要他去指认他。
有病不?是?
他没说话,只是将自?己往墙那边挪了又挪,此举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顾淮声见他不?愿,也没有恼,继而道:“你认了罪,首辅大人会庇佑你的家人。”
李思入狱,王顺捞也捞过了,捞不?出来,那便让他顶了罪吧,如此,他的家人往后余生也能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不?然,李思凭什么把自?己的命心?甘情愿给出去?
要人办事,替人善后,这几乎就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心?知肚明。
王顺知道,李思知道,顾淮声自?然也知道。
只是李思不?明白他是为什么要突然去说起这件事,但他心?中莫名浮现?起了一股不?安。
果不?其然,就听?顾淮声道:“你今日若不?按这个手印,我就去寻你家人的麻烦。”
他那不?急不?缓的声音传入了李思的耳中,不?过他仍旧没有动作,显然是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若是王顺连他的家人都护不?住,这不?是寒了手下的心?吗,往后谁还会为他做事?
顾淮声显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轻笑了一声,而后道:“我不?是在吓唬你,你也别不?信。说句难听?的,首辅现?在已经过六旬了,你觉得我熬不?过他谢世吗?反正他也没有子孙后代,你觉得,到?了那个时候,谁又还会记住你的家人呢?”
他长身玉立,站在这样?恶臭的地方却也是那样?光风霁月,声音也如珠玉相碰般朗润。
可他口中吐出的话却让李思身上?发寒。
顾淮声说,“但是我不?一样?啊,我尚年轻,有的是气力,即便现?在我动不?了他们,等到?他死后,你还觉得我动不?了吗?王党在走下坡路,可我现?在才二?十一岁就当上?四品官了。”
言下之意,王顺日益凋零,可他蒸蒸日上?。
他现?在是首辅,可他不?会永远是。
李思终回过了身来,他看着顾淮声的眼神难掩怒气,沙哑的嗓音近乎歇斯底里般冲他质问,“你非要殃及无辜之人吗?”
“他们不?无辜。”顾淮声的嘴角收敛了笑意,“天禄台死伤无数,你顶了罪,让你的家人痛快度日,那些死了的人呢?”
李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猛地起身爬到?了围栏边,他气极败坏想去拉扯顾淮声,奈何距离实在是有些远,他只能狠狠地“呸”了一声,骂道:“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你少来充什么圣人。”
圣人吗?君子吗?
几年前,尚年少时,他是想当圣人君子的。
可是现?在,顾淮声早就不?想了。
他没有被李思的举动弄生气,毕竟人的珍视之物受到?威胁,总是会失去理智。
他最后只是问他,“手印按吗?”
“不?按我就走了。”
顾淮声果真转身离开,可没走出几步,就听?到?李思喊住了他。
“我按,我可以指认是受他指使。”
顾淮声回过身去,从袖口中拿出了一纸诉状,递到?了李思面前。
李思从唇角沾了血下来,他看向?顾淮声又问他道:“你会保护他们吗。”
他做了这样?的事情,王顺不?会放过他的家人的。
顾淮声道:“你放心?吧,我活得比他久。”
拿了李思的诉状之后,顾淮声直接去了宫中。
他去了乾清宫,太?和帝的寝宫。
门口的太?监进了殿内传话,没多久就出来,领着顾淮声进了殿内。
“今日不?当是在上?值吗?怎来了宫里面。”
太?和帝今不?过四旬不?到?的年岁,当年他的父皇好不?容易争夺了帝位,可在皇位上?还没坐个几年就已经仙去,由年纪不?过十五左右的太?子即位。
一过就是二?十来年。
帝王身着金丝龙袍,头?戴金冠,不?过一句简单的问话,也透露着几分威严。
顾淮声给他行了礼,而后回了他的话,“陛下,关于天禄台一案,还另有隐情。”
太?和帝听?后没什么情绪,只是问道:“案子你们前些时日不?是已经都定?下了吗?”
顾淮声将那封诉状交给了一旁的太?监,太?监接过,呈给了太?和帝。
太?和帝暂没有看这物件,而是让太?监先放到?了桌上?。
顾淮声盯着被呈到?了桌上?的罪状,手掌微微拢紧,没有说话。
太?和帝同他说起了旁的事情,“你倒是难得来宫里面一趟,朕听?闻前些时日姜尚书?家寻回了千金?可是真的?”
当年姜净春走丢的事情闹得可不?小,太?和帝也知道些许。
顾淮声也有些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不?过最后还是回了他的话,“是寻回来了。”
太?和帝听?后没甚反应,只是意味不?明道:“那还真挺好,这么些年过去,还能寻回来。”
两人暂时无言,就在此时,殿外又来了另外一人禀告,说是王首辅来了,有要事同太?和帝相商。
顾淮声前脚才到?,他倒快,后脚就跟上?了。
说是巧合,谁信呢。
太?和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桌面,看向?顾淮声道:“既阁老来了,那我先同他商议政事。”
顾淮声的视线始终落在桌上?的那封诉状上?,他知道,这东西他多半是不?会去看了。
他薄唇紧抿往殿外走去。
他出殿,外头?的王顺也正往殿内去。
那人已经六旬年纪,头?发与眉毛皆已发白。王顺年轻之时,世人都称他是美髯公,须长过肚,风姿绰约如覆雪之昆。如今年老,下颌也仍旧留着一串长长的白胡。
他在早些年间就已发迹,太?和帝还是皇子之时他就是他的太?傅,后来先帝没当个几年的皇帝就轰然崩逝,年岁不?大的太?和帝登基之后,王顺是他身边的老人,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后来他辅佐着少年帝王,一路走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如今没人能撼动他的位置。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之时,顾淮声看到?王顺朝他扬起了一抹笑。
那张斑驳年老的脸上?,嘴角浮起的笑竟都不?曾使得脸部有一丝褶皱。
顾淮声很快就看出,这笑带着几分恶意,带着轻视。
那抹恶意的笑转瞬即逝,在两人错身之后,他马上?又面无表情。
顾淮声从他的笑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顺知道自?己今日会来,也知道自?己过来是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他根本就不?会将他的事情放在眼里,就算是他将所有的罪证全都呈到?了皇上?跟前,那又能如何?
*
顾淮声从宫里头?回来就直接回了家,回去的时候比平常时候晚了些。
顾侯爷让人去问了一嘴,才发现?人是去宫里头?了。
他让顾淮声回来后先去书?房找他。
房中已经燃起了烛火,闪烁晃动的烛火将人的身形倒在墙上?,顾侯爷坐在桌前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他的背影在此刻看着竟莫名带了几分萧索之气。窗外是蝉鸣啼叫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没等多久,顾淮声就来了此处。
顾侯爷先是听?到?他扣门,他回了神来,而后扬声冲着门口道:“进来吧。”
顾淮声进了屋后,顾侯爷冲着面前的椅子颔首,“坐吧。”
顾淮声撩袍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没有说话,双手搭放在两侧的大红酸枝圈椅上?,脑袋低垂,眼皮耷拉,同平日相比,现?下看着竟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他那张脸在昏暗的烛火中更显白皙,以至于落在顾侯爷的眼中都像是带了几分惨淡之意。
这还是顾侯爷第一次见顾淮声这幅样?子。
他凑近看了看,好奇问道:“可没哭吧?”
顾淮声终于抬眼看他,似没想到?顾侯爷会说这话,他抽了抽嘴角,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
顾侯爷见他如此看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我知道你不?会哭,开玩笑的呢。”
他又问他,“你今日去宫里是想同皇上?说天禄台的事吗?”
顾侯爷知道他最近都在忙这桩案子,虽然最后李思定?了罪,可他知道,顾淮声应当还是有些不?大甘心?的。
今日进宫,一定?也是为了这件事。
顾淮声回了他的话,“我把李思指认王顺贪污行贿的诉状拿给皇上?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他把那东西放在桌子上?,没看,然后,王顺刚好也来了。”
顾侯爷先是愣了愣,似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弄来诉状那东西。
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
而后听?到?王顺也进了宫,他竟笑出了声,起先是只是笑了一声,而后像是忍不?住似的,越笑越厉害。
顾淮声不?解地看向?他,有什么好笑的吗?
顾侯爷笑了好一会,而后才止住了笑,他道:“你完了。”
顾淮声不?解更甚。
顾侯爷道:“你走之后,咱皇上?可会把你给他的那东西,拿给王顺看。”
他前脚方走,太?和帝就将这东西给王顺,而后,王顺连脑子都不?用动就能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顾淮声不?怕王顺,如若怕,今日他自?然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好奇顾侯爷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问,“父亲怎么知道的?”
顾侯爷轻飘飘道:“巧了啊,我以前也做过你这样?的事,咱的好皇帝,转头?就把这东西给了我们的首辅大人好好观摩一番。”
顾淮声登时无言。
原来是叫坑过一回了。
他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直到?后来,顾侯爷才继续开口,这回语气中已经没了玩笑的意思,转而带了几分正经,“我看你也别去蹚这浑水了,这事反正已经结了,死些个人去顶了罪也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法子了,再去纠结,无甚意义。知你看不?惯王顺做派,你也别急,反正看他也熬不?过几年了。”
顾淮声低着头?没说话,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把顾侯爷的话听?进去。
顾侯爷看他这样?也知道多说无益,他是过来人,年轻的时候也不?爱听?别人去唠叨。
他想起了一桩旁的事情,问他道:“对了,你舅父这些时日在给净春相看人家,你可知道?”
相看人家?
顾淮声听?到?这话,终于有了些许情绪,他抬头?看向?了顾侯爷,眉头?紧蹙,黑眸中也沾染了几分疑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他一直都不?知道。
“同谁相看?”
他声调微扬,听?着似有几分急。
顾侯爷叫他这幅样?子弄得莫名奇妙的,“你急些什么。”
顾淮声手指抓紧了一旁的扶手,遮掩了些许情绪,他淡声道:“不?过是有些奇怪而已,怎么就突然看起了人家?”
突然吗?
他说,“她今年可是十六了,其实早就该说亲了,前些年间,不?是一直晃悠在你身边吗,你又不?大喜欢她。反正你又不?喜欢她这样?闹腾的性子,你俩当没甚可能,大哥和大嫂应当也是看到?了岁数不?能再拖下去,这才开始相看了起来吧。”
当初姜净春缠着顾淮声的事情,就连他都知道,只是自?己这个儿子,对情爱这东西看起来没甚兴趣,想来,姜净春现?在应当也放弃了吧。
顾侯爷自?顾自?说着,也没注意到?对面顾淮声的情绪变化。
“你舅父还让我也帮忙看看朝中有没有什么适龄的子弟,我看衙门里头?有些许后生不?错,还同他说了去呢。”
顾淮声越听?,攥着椅子的手便越紧,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薄唇都已经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就连下颌都绷紧了起来。
顾侯爷终于察觉到?了顾淮声的异常,“你绷这么紧做些什么?”
顾淮声回了神来,他看向?顾侯爷道:“父亲的眼光素来是不?大好的,我想您还是不?要乱点鸳鸯谱。”
顾侯爷疑心?自?己是听?错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不?过他没来得及多想,因?为顾淮声说他眼光不?好,他不?乐意,当即就反驳,“什么我眼光不?好,哎哎哎,你瞎说些什么呢”
顾淮声已经没什么心?情再去听?顾侯爷说些什么,兀自?起身往外走去。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他往自?己院中走去,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想着方才顾侯爷说的话。
她十六岁了。
现?在已经开始相看亲事了。
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就像之前,他也开始同别的人开始相看一样?。
对,只是相看而已,又不?是那么快就定?下了亲事。
然而,同顾淮声想得不?大一样?,他以为姜净春这桩亲事不?会那样?轻易得就被定?下,可是不?过几日的时间,他们就已经给她看下了定?亲的人选。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从那一日姜南同李氏提了那一件事情之后, 两人?就渐渐对姜净春的亲事上了心。
姜南先是在?朝中相看?。
毕竟如今能在?朝中当官的青年男子,总比尚且在?家中准备考取功名的要靠谱那么一些,再加上家世、人?品过得去?,那就是好人?家。他先前虽对姜净春无?甚好脸色, 但毕竟是婚姻大事, 关乎一个女子后半生,他也恶毒不到哪里去?, 故意去?寻些什么不好的人?去?磋磨她。
况且, 寻回?了亲女儿,就将从前的女儿嫁出去?,若不能再好好择其夫婿, 难免落人?口舌。
从前若非是李氏,他也不会带姜净春回?家。他对姜净春无?甚感情, 再加上,这些年间一直都在?找着姜净慧, 他更不敢对她太好。
每次对她好些,总觉得就是对姜净慧不好。
她的女儿不知在?哪里受苦, 可他却把别?人?当做亲亲女儿。
这么些年就这样过去?,她在?姜家过得也可以了, 至少吃穿不愁, 想做什么就做些什么。现下,给她寻户好人?家, 也算是全了最后的父女之情。
他拿了三张画像去?寻了李氏。
他自己挑了两人?,顾侯爷那边帮着挑了一个出来?, 拢共三个。
他进了屋子后就将画像摆上了桌, 他对李氏道:“你看?看?这些,是我在?朝中挑选出来?的人?, 他们尚且没有婚配,同她年岁也差不了太多。你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李氏接过了姜南递过来?的画像,而后评说道:“这些个人?,模样生得倒还可以。”
姜南淡淡道:“我也知道她就喜些好皮囊。”
当初追着顾淮声死都不放,还不是因为他灼灼风华,玉树临风吗。
寻些难看?的,成婚后看?了也闹心得很。
李氏呵笑了一声,边看?边讥讽他道:“现在?人?如你所愿要嫁人?了,你倒是良善起来?了。”
姜南给她说得面色一僵,但最后好歹也是没有发作。
李氏问了他这些人?的家世,听过后觉得不错,也算门?当户对。她较为满意,可又忽地想起了什么,向姜南问道:“那这些人?可有什么通房、妾室?”
妾室自然是没有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们,哪里会做出正?房不过门?,就先立下妾的道理?
只是通房
这些人?少说也有二十了,都是弱冠的年纪,怎么可能会没有通房呢。
“通房而已,有什么打紧的”
本来?哪里都挺满意的李氏开始长长地叹出了口气,她道:“如若可以,我想着他们往后都不纳妾才好,她心性如此纯良,往后哪里闹得过那些人?。”
她自己也不喜欢小?妾这些,当初低嫁给姜南,其中就有他保证娶了她后此生不再纳妾这一缘由。在?她看?来?,姜净春这样的性子,往后若真碰上了妾室,哪里斗得过她们?岂不是被吃得死死的了。
姜南忙道:“你这可甭想了,又不是人?人?都跟我一样要去?高娶。”
他对自己娶了个高门?这事没什么在?意的,当初他来?京城,撑死了也就算是个没落世家,也就是中了状元,和李家结为了亲家之后,日子也才渐渐好过了起来?。
本也就是他落了好,也没什么好去?躲藏的,遮遮掩掩的倒惹人?看?低。
李氏听到“高娶”二字,眼睛却亮了亮,“诶,你说得不错,莫不如就嫁个门?户低些的吧这样往后我们也好拿捏一些,若过得不好,也能帮扶一二。而至于纳妾,他也是想都别?想。”
姜南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也有些头疼,“你何必如此在?意这些,不纳妾?这世上几?个男人?管得住自己不纳妾的。”
李氏道:“我就是怕她过得不好。”
终究是这么多年的情谊,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想到从前被捧在?手?心上对待的人?,往后嫁了人?要被别?人?欺负,那她也能被活活呕死了去?。
她说,“再说了,当初她喜欢伏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一点后路也没给自己留,万一以后那人?家的家里人?拿这些来?说事,可真是完了,倒不如就寻些个地位低些的,他们想说也要掂量掂量自己。”
姜南闻此,沉默了一会,想了想此话确实不错,最后也还是答应了她。
李氏道:“那这便让我去?寻,到时候我挑好了后,把这些人?家都拿给她,其中利害也说与她听,叫她自己思量了去?。”
姜南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他听了李氏的话后才反应过来一件别?的事,他看?向李氏,问,“等等,给她相看人家一事,你还没同她说?”
“还没呢。”
姜南拍了拍大腿,道:“她不会不乐意吧?”
姜净春那性子,谁说得准呢?
李氏也有些踟蹰,而后道:“不能吧,你急些什么,到时候寻好了人?家再拿给她看也不迟。”
*
那日过后,李氏有了想法,很快就给她挑了几?户人?家,在?那些门?户低的人?家里面也择了些人?出来?,主要就是家室干净,到时候就算嫁过去?了后也没能有什么糟心事。
选好了人?家之后她就把人?唤来?了堂屋这处。
昨日夜里开始落起了雨,夏日本就闷热,这场雨落得空气之中更带了几?分黏腻。夏雨来?得急,看?这势头,没个几?日是停不下。
雨一会大一会小?,姜净春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是小?雨,走着走着就忽地大了起来?,雨太大,伞也挡不住,身上还是被打湿了些许。
上了廊庑后合了伞,姜净春擦了擦脸上沾着的些许雨水,而后便去?了堂屋中。
李氏已经在?这处等着她了。
见她来?了,招呼着她入座。
自从姜净慧被寻回?来?之后,姜净春就很少去?主动寻李氏。李氏这些时日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事情,也没寻过她。
两人?这算起来?也有几?日未见。
姜净春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她问道:“母亲今日寻我来?是何事?”
屋子里头放着冰鉴,倒没那么闷热,只是淅淅沥沥的雨水砸在?窗台,吵得人?莫名心烦。
李氏看?着她一副文?静模样,看?着和先前那闹腾的样子比变了许多。
她总是告诉自己,即便净慧回?来?了,她也是她的孩子。
可是她好像还是同她疏远了。
或许是从他们让姜净春腾出了自己住了十余年的院子之时,她就已经有了寄人?篱下的感觉。
李氏不在?多想,让身边的嬷嬷把画像递到了她的面前,她道:“你已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母亲给你择了几?个人?家,你瞧瞧看?有没有喜欢的。”
嫁人?
这个词对姜净春来?说显然是有些陌生,看?着递过来?的画像,她显然有些懵,不过片刻后很快又回?笼了心绪。
是了。
她其实早就该说亲了的,只是当初他们一直没有提起这事而已。现下姜净慧回?来?了,她继续待在?这里,即使他们嘴上不说些什么,可总归是不大喜欢的吧。
待在?姜家,她也觉压抑,倒不如顺他们所愿,寻户人?家嫁了,往后大家都落得个清净。
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她该感激涕零,而不能涎皮赖脸,倒讨人?嫌。
见到姜净春迟迟不说话,李氏心中也有些忐忑,她怕她是不愿意的。
从前她那样得喜欢顾淮声,现在?突然让她去?嫁给旁人?,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屋外雨声还在?继续,有些许的雨水倾进了回?廊之中,姜净春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门?外,就在?李氏想要继续开口说话之前,先一步开了口,她道:“好,母亲说得不错,早该说亲了的。”
她的语气有些淡,说这话的时候瞧着也没甚情绪。
但李氏总觉得,姜净春现在?就像,那夏日里头怎么也下不停的雨,落在?石缝中滋生出来?的一片青苔,又潮又湿,愁苦得不像话。
李氏轻轻地吐出了口气,心里头也闷得慌,不知该去?说些什么。
只见姜净春已经接过了嬷嬷手?上的画像开始看?了起来?,也不见面上有什么为难之色。
李氏这才开口说道:“这前三个公子,出身不低,现下已在?朝中做官,看?着是不错的,只是,他们门?第不低,你进门?后,他们往后难免是会纳妾的。”
“而后两个,虽出身不高,但也有才学?在?身,往后再由我们帮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况且,他们高娶,往后便是看?在?尚书府的面上,也不能苛待了你去?,若你不想他们纳妾,我们便事先说好了不要他们去?纳。”
姜净春视线虚落在?眼前的画像之上,片刻后轻笑了一声。
事情做到了他们这种地步,真真是仁至义尽了。
顾得如此周全,她就连一点不是都说不出来?。
李氏不明白她笑些什么,她看?向她的眼中带了几?分惑色。
而后她见姜净春从家世不大出挑的两人?里面拿出了一张,她对她道:“就他吧。”
高门?大户里头乱七八糟的事情确实不少,就连他们这一户人?口已算稀少的人?家,那也是破事烂事一堆。倒不如选些个门?户低些的,事情也能少些。
李氏看?了看?她手?上的画像,介绍道:“这人?唤方之平,算起来?还是你外祖的门?生,如今还在?国子监当生员,他家中子弟姐妹不多,你过去?了之后,也不用去?费心应付妯娌。我问过你外祖,他说这人?心思正?品行端,是个说得过去?的君子。”
这年头,能找到个说得过去?的君子也是不错了。
姜净春听后仍旧没甚太大的情绪,“既母亲说是好,那想来?应当就是好的。”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再去?说些别?的也是徒劳。
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好的,既待在?姜家有些令人?窒息,嫁给旁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出路。
“哎,母亲不是不知道你委屈,以往你喜欢伏砚那样的人?,如今”
李氏以为,姜净春是心中还放不下顾淮声,一时之间同别?人?说起了亲事,心中难免会有落差。
可姜净春很快就打断了她的话,她道:“母亲,和他没关系,从前时候是女儿不懂事,现下已经死了这条心,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
姜净春说完了这话,就同李氏告了退,而后不待李氏继续反应就起身往外去?了。
出门?的时候将好就撞到了姜净慧进了屋,她手?上好像还拿着个食盒,看?着像是来?给李氏送吃食。
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姜净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姜净慧先笑着对她对道:“妹妹也来?寻母亲的?未想竟就这般赶巧。你现下就要走了吗,莫不如再留一会好了。”
她眉眼弯弯,看?着姜净春的眼神似乎也泛着笑,姜净春没敢再看?她,垂着头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姐姐”,而后就往外去?了。
她听到了姜净慧进屋之后,李氏迎上前的声音,她听李氏说,“怎么下了这么大的雨还来?了?若是着了凉可就不大好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中,姜净春从花云的手?上接过了伞,转身步入了雨中。
*
没过几?日,李氏就同上一回?说好的方之平牵上了线。
她先是和方之平的母亲进行了往来?,对方听说她是想要结亲,没惊一跳,毕竟,这姜家堂堂尚书府,门?庭如此显贵,他们如何敢去?高攀?
方家家中。
方母听了传话人?说的话后,甚至都怀疑他们是走错了人?家。直到他们再三说了几?遍,她才敢去?相信这是真的。
尚书府要同他们结亲。
可听说那要说亲的对象是姜净春之后,她又冷静了下来?。
姜净春这人?声名不大好听,况且,现如今姜家的亲女儿不是找回?来?了吗,所以这是想着赶紧给这个假千金嫁出去?不成。
不过怎么就挑上了他们家呢?她实在?是有些不明白。
方母一时思绪万千,想着莫不是姜家亲生的孩子寻回?来?了,所以便想着随便给这个养女找户人?家嫁去?算了,于是乎就挑上了他们?
方母越想越觉不错,也只会是这等原因了,不然她也实在?想不出来?其他的缘由了。
恰好此时,方之平从国子监里头归家,就撞见了那从姜家来?的人?。
青年身形挺拔,周身乏饰,虽气度不是多么出众,但也还算得上是清朗端正?的公子。
傍晚的时候雨小?下来?了一阵,地上已经积起了水坑,他踩过水坑,泥水溅到了他的裤腿上。他进了屋,没想到竟还有别?家的人?在?。
在?他开口询问之前,方母先起了身将他拉到了一旁,同他说明了这些人?的来?意。
方之平也有些许诧异,不过没像他母亲那样惶恐。
“之平,你说这该怎么办啊这姜家莫不是寻回?了真千金,就随便给那养女寻了户人?家嫁了吧?不然怎么会挑到我们呢?”
方之平想了想后马上道:“应当不会,这姜净春先前好歹也是他们捧放在?手?心上的人?,也不至于这么些年的情谊一点都不顾忌。既他们想让人?来?说亲,那想必是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听了他的话后,方母也觉有几?分道理,她犹豫道:“那现下应当怎么办啊。”
方之平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宽心,他问,“那些人?如何说?”
方母道:“姜夫人?是想邀请我们明 日上姜家一趟。”
方之平让她先去?应下了此事,而后姜家的人?就离开了方家。
人?走后方母心中仍旧不轻松,一直喃喃,“这怎么就寻上了我们来?了……”
方之平在?一旁道:“我年岁同姜小?姐相仿,现如今又在?国子监中读书,国子监的祭酒又是姜大夫人?的父亲,想来?也是这等缘故,便凑巧入了她的眼。”
“那也太着急了些,让我们明日去?是想要做些什么呢?”
“母亲不用担心,只是见一面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
崇明堂的堂屋中,李氏独自一人?坐在?主位之上,而姜净春坐在?屏风之后。
李氏虽然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家世底细,但这毕竟也是终身大事,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定下去?了,总归要走动走动见见面才能知道对面是什么样的人?。
姜净春终究是未出阁,同一个不曾见过的外男第一次相见,还是先让她在?暗处,隔着屏风见一见,若是觉着合适,再出来?也不迟。
方家母子如约来?了姜家。
姜府家大业大,府中上下随处可见稀罕物件,门?口的两对石狮子便是寻常人?家见不到的,这五进三出的院落更是彰显着其显赫的荣耀,方母一路走来?,畏手?畏脚,只觉手?心发汗,这也着实高攀,恨不能打道回?府,但一旁的方之平瞧着就好了许多,终归是读圣人?书长大,心志也比之常人?坚固一些。
方家母子跟着下人?进了堂屋之中,见人?来?了,李氏起身相迎。
见李氏迎了过来?,方母更是紧张,一时竟也不知作何反应,只傻站在?了原地看?着她走到了跟前。
李氏笑得颇为和气,也不见得什么上位者的盛气凌人?之势,她道:“辛苦你们雨天来?这一遭了,可沾了水汽?”
方母看?着眼前的美妇,这才反应过来?了,她忙回?了她的话,“这雨出门?的时候倒还在?下,来?得路上差不多停下了个干净呢,再说了,不过坐坐马车的事情,可万万称不得辛苦。”
虽说第一次到这样的大户难免有些紧张,但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反应得倒也快,回?答也算体面,不曾失态。
李氏听了她的话笑容不减,而后看?向了一旁的方之平,上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
同画像上画得所差无?几?,生得倒也还算端正?,李氏尚且满意。
一旁的方之平见她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也马上给人?行了个礼,道:“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李氏笑了笑,客气道:“以往听父亲提起过你,说你往后是个有出息的后辈,现在?见了,发现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方之平忙道“不敢”。
李氏没在?意他的客气,招呼着两人?往里走去?,而后又命一旁的丫鬟给二人?看?了座,上了茶。
李氏去?了主座,看?向那两人?,直白地进入了正?题。
“昨日府上的下人?唐突,来?邀夫人?上门?,不知他们可否同你说明白了我的意思?”
方母看?了看?方之平,见他无?甚反应,便点了点头,回?了李氏的话,“他们已经同我说了夫人?的意思。”
李氏道:“既说了便好,事发突然,夫人?也莫要怪我突如此举。我是个实在?人?,向来?是不喜麻烦的,既有了这些个想法,也不喜欢迂回?往来?,今日找你们来?,也确实是为了那事。”
李氏直白得有些吓人?,就是连方之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夫人?既愿直言,那晚辈便也直接了,不同夫人?说些拐弯抹角的话。”
李氏对方之平这样的反应颇为满意,没想到在?等时候,竟也不见扭捏之态,落落大方。
方之平看?向她道:“既然夫人?让我直言,那我便直说了,若哪里惹恼了夫人?,还请莫要怪罪。”
她道:“你说就是。”
方之平道:“既夫人?看?上了晚辈,那想来?晚辈或是真有些过人?之处,只不过如今我也只是在?国子监准备秋闱的生员罢了,尚无?功名。自古以来?婚姻嫁娶也都讲究门?当户对,而方家同姜家相比,属实高攀,我也不认为自身的长处已经长到了能够弥补两家家世的差距。所以,夫人?是想要我做些什么呢。”
他其实多多少少能猜到李氏的意图。
只是,她的意图,还是让她亲自说出来?才好。
他们这样的地位差距,她也有这个直接说的资格。
李氏看?着方之平的眼神越发满意,这是个聪明人?,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些。
李氏虽然在?有些方面挺糊涂,弄不清事,但从小?就在?高门?大户里头长大,在?某些方面也格外精明。高门?里头,每个人?都喜欢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如此一来?每句话每个字都带着些不曾摆在?明面上的含义。
既然方之平都这样说了,那李氏也就直接说明自己的目的。
她道:“我家幺女,年岁尚小?,自幼就不曾受过什么苦,可到了年纪,总归是要嫁人?的,毕竟说自古以来?,这女儿,就没有不嫁人?的。只是,她心性太过纯良,我实在?是怕嫁人?之后要受了委屈。公婆恶俗,刁难起来?那是极折磨人?的,宠妾灭妻,这妻当起来?也是极憋屈的。我不愿她受这样的磋磨,这才叫人?去?打听了回?来?,他们说方氏夫妻为人?方正?不阿,方家公子,端直善良。”
她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方之平已经听懂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要让姜净春嫁人?之后,不受公婆的刁难,而她的夫君也不能纳妾,给她寻气受。
传言都说,这姜家的大夫人?是极宠女儿的,现下看?来?,果真如此,竟连她的婚事都安排得这般周到。
本还以为寻回?了亲生的女儿,便会对她不管不顾,看?来?也都是假的。
方之平笑了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夫人?的话天地常情,这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情。”
李氏听了方之平的话,松了口气,她再确认了一番,问道:“所以,方公子往后可会纳妾。”
“庭中既有梨花树,何存栀子花,真心爱一人?,不会让她落入那般境地。”
今日这番话,李氏基本可以定了决心。
就他吧。
她朝着屏风后头,出声唤道:“净春,出来?见过方公子。”
姜净春一开始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似在?发呆没听到李氏的话,直到花云过来?又唤了一声,姜净春这才反应过来?,起了身。
她往屏风外走去?,同那两人?见了个礼。
方之平抬眸看?向了那个从屏风后走出的女子,眼底不自觉浮现了一丝惊艳之色。
他从前听闻过姜净春这人?。
不过那还是因为顾淮声的缘故。
京城的读书人?,没人?不知道顾淮声的。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可后辈子弟独他一人?盛日凌空。
顾淮声年少成名,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头角峥嵘深受恩宠,是所有读书人?最艳羡之人?。所有人?都知道他,所有人?都仰望他。可是无?论如何努力,他们这辈子或许都碰不到他的分毫。
像他这样一个颇具传奇之色的人?物,不在?史?书上,而在?他们身边。
谁能忍住不关注他?不议论他?
方之平知道姜净春,也是因为顾淮声的缘故,他常常听旁人?说顾淮声有个缠人?的小?表妹,这人?不大喜欢守规矩,爱折腾,京城的人?都知道。
对于这些风月见闻方之平也只是听过一遍,毕竟这京城中喜欢顾淮声的人?可不少,姜净春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今日初次见到姜净春,方之平明显愣了愣。
他这一刻竟在?想,顾淮声是铁打的心不成,这样的表妹也会不喜欢?
她站在?他的面前,眸清可爱,新月笼眉,夏日的雨带了几?分湿意,少女的睫羽似凝着水汽。只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就如此耀眼。
他们说她娇纵,他们说她喜欢闹腾,可是在?方之平看?来?,分明不是这样。
他们没有见过她,所以才会那样说。
方之平起了身,压下眼中的情绪,朝她端正?行了个问好的礼。
李氏见到两人?第一次见面也还算可以,便向姜净春问道:“现下外头雨停了会,要不要同方公子去?后园逛逛?”
她这是想要让两人?单独相处看?适不适合。
姜净春对方之平说不上喜欢和讨厌,可既然已经决定走出这一步,那也没有什么再回?头的道理,她点头应好,答应下来?。
两人?往园中的方向走去?。
雨连着下了两三日,园中的花花草草上头都挂了水珠,空气之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雨一停,太阳马上就从云层中爬了出来?,地面上的雨水,也被烘干了些许。
天气炎热,但方之平的却不觉得沉闷。
两人?走在?路上,多是方之平在?寻话题,姜净春偶附和两句。不过,后来?方之平也看?出她情绪平平,没甚喜气的样子,怕烦了她,便也渐渐少了话。
走了有一路,他见她额间沁出细汗,便指着前头的水榭道:“姜小?姐可是累着了?莫不如歇歇先?”
姜净春惧热,现下雨过天晴日头正?盛,她也不想再走,便没推辞,道:“好,去?水榭吧。”
两人?往水榭的方向去?。
也算是运气好,一进了水榭,这大好的天又开始掉起了雨,再晚一些,两人?就要被淋个正?着了。
这天阴晴不定不定他们也已习惯,一会雨一会晴,一会又在?晴天落了雨。
也罢,没给淋着就是万幸。
两人?第一次见面难免生疏,进了水榭之后一时无?话。姜净春想到方才都是方之平在?说话,这回?便也主动开了口,寻了个话题。
她问他,“方公子今年可是要参加秋闱?”
方之平没想到姜净春会突然主动开口,反应过后,眼中浮起了笑意,他点了点头算是应答,而后又有些奇怪道:“怎么了吗。”
姜净春实在?是没了话题开口,随意寻了话茬,况且,眼前这人?往后许就是她的郎君,她自然是要多了解一些,她实话道:“只是有些好奇方公子罢了。”
没想到姜净春会说这样的话,方之平眼中错愕明显,可反应过来?后,眼中笑意更甚。
有好奇,那便说明她也想要了解他。
“是吗,那姜小?姐有什么想问的只管来?说,我定知无?不言。”
方之平察觉到了她这话的意思,于是便放下了心同她攀谈,相比方才两人?之间不大熟络的气氛,现下便轻松了许多,方之平说话也颇风趣,逗起小?姑娘来?也是手?拿把掐,姜净春听他说话偶尔还会笑出声来?。
外头雨声簌簌,亭中笑语涟涟。
两人?说得忘我,丝毫不曾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正?望向他们。
今日顾淮声被姜润初骗来?了府上。
此事说来?话长。
姜净慧在?书房中看?到了一本晦涩难懂的古文?,实在?不解其意,便去?找了姜润初。姜润初说自己也看?不懂,而后便替他寻来?了顾淮声。
顾淮声来?之前也不知道是她,看?到姜净慧在?影壁处等他才知道是被姜润初骗了。
知道自己是被初诓骗之后他转身就走。
可姜净慧先一步去?拦住了他,她说自己也不知道姜润初会寻他来?,来?之前,姜润初也只对她说是替她寻了位先生,让她在?门?口处迎接,看?到顾淮声后也才知道他给她寻来?的先生是他。
姜净慧见他不愿,又善解人?意对他道,好不容易来?这么一趟,即便不想看?古籍,看?看?外祖母也成。
顾淮声心中也不知想着什么,竟还真就折返了回?来?。
两人?从外头进来?,经过后园。
这一来?,就撞见了在?水榭的两人?。
水榭那处的嬉笑说话声就这样传入了他们耳中,顾淮声步伐微钝,视线落在?声音传来?处。
姜净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而后笑着解释道:“哦对了,母亲这些时日在?给妹妹物色亲事呢,没想到这么快,今日就有人?上门?来?了。”
顾淮声没有说话,视线仍旧落在?那处,握着伞柄的指骨用力,依稀泛白。
以前,也在?这个地方,是她看?他和别?人?相看?。
可现在?,风水轮流转,说亲的人?成了姜净春。
而他看?着她同别?人?言笑晏晏,只觉那轻灵的笑声,格外刺耳。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姜净慧似没?察觉到顾淮声的异常, 她的视线仍旧也落在那?两人?的身上,她道:“他们看着相谈甚欢,想?来那?公子应当是个?不错的人?,不然也不能第一次见面就哄得妹妹这样开心?了。”
“这些日子, 净春的脸上一直没?什么笑脸。”姜净慧说着又看向了顾淮声, 问他道:“表兄,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回来了, 所以她才?这样, 她会不会怪我抢走了她的位置呢?”
她的声音听着有几分伤怀。
只是这话明里暗里无不在贬姜净春小肚鸡肠。
顾淮声终于收回视线看向了一旁的姜净慧,隔着雨幕,她的面容同姜净春有几分相似。
他似乎在打量她, 默声了片刻,而?后移开了视线, 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姜净慧呵笑了一声,但眼中的笑意?褪去了些许。
不是这样的人?吗?倒是谁都会维护她。
没?过一会, 顾淮声又问她,“姜润初喊我过来, 是你的意?思?吗。”
姜净慧又面露无辜之色,“表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来之前?也不曾知晓会是表兄, 他让我去门口等?先?生,我才?知道来的人?是你呢。”
顾淮声看着她没?说话。
片刻, 他突然开口问她道:“从前?那?些人?家,还教你这些东西吗?”
雨声滂沱, 顾淮声清冷, 不含情绪的声音传入了姜净慧的耳朵。
姜净慧听到了顾淮声的话,难得怔愣, 没?有反应过来,思?绪似乎也飞散去了别?处。
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眼中笑意?褪得一干二净。
许久过后,她终从回忆之中抽离了回来,看向顾淮声道:“表兄好像对我敌意?很大啊,他们是让我读过书,写过字,怎么了?现下晦涩些的古言看不明白,才?想?着来请教表兄,表兄又是想?到了哪里去。我自认为也不曾经?得罪过表兄吧,上回在宴席上,我看表兄笑得还挺亲近,看来是我误会了啊。”
言下之意?就是,既这样不喜她,何故做些让人?误会的事呢。
听出姜净慧话中带着的讽刺,顾淮声却没?有回避,他道:“上次也是因为姜润初。”
“脸是长在表哥自己身上吧。”姜净慧含笑讥讽。
他不笑,谁能逼他似的。
顾淮声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凌厉,狭长的眼眸透着些许不善。
姜净慧看着他的视线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争下去了,现在同顾淮声争红了眼,对她而?言又能有什么好处?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然而?再想?开口的时候,却见顾淮声往水榭方?向走去。
姜净慧见他这动作,心?中马上又能断定他对姜净春确实?不如传言所说那?样无情,她面色恢复如常,跟了上去,恍若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跟在顾淮声的身后问道:“表兄怎么往那?里去了呢。”
顾淮声没?有再理会她的话,甚至就连步伐也没?停顿片刻,往水榭的方?向大步迈去。
见他不回话,姜净慧嘴角浮起冷笑,也跟了上去。
水榭这处的气氛就比外头的剑拔弩张好得多了,那?两人?聊得正欢,甚至都不知道已经?有旁人?踏入了此地。
顾淮声收了伞进了水榭之中,那?面对面而?坐的两人?正在说话,不知道方?之平是说到什么事情,只见姜净春的眼中一直含着笑。
两人?气氛算是融洽,直到顾淮声二人?踏入了这处。
姜净春听到了动静,抬眼看向来人?,见到是顾淮声来了此处,眼中的笑意?瞬时去得一干二净,对面的方?之平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转头看向了身后,发现身后不知是何时站了两个?人?。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光风霁月的男子身上,眼中都带了几分惊异。
他曾有幸见过顾淮声一眼,现下眼前?这男子不是他,又是谁?曾经?那?只可远远仰观的人?忽然出现在了面前?,方?之平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处?
今日也不是旬休日啊,况这不是姜家吗,也不是顾家啊。
还是顾淮声先?开口打破了这处古怪的氛围,他随意?道:“方?往堂屋的方?向去,不想?竟突然碰到落了大雨,来水榭这处躲一躲。”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姜净春的身上,只是,她并没?有想?要?看他的意?思?。
顾淮声眼睁睁看着她从笑到不笑,一看到他出现,那?张小脸一瞬就垮了下去。他那?本还云淡风轻的脸隐隐绷紧了些,他不再看姜净春,转而?看向方?之平,那?眼中带着锋利的寒芒叫人?无法忽视,他对他道:“你是?”
方?之平不知顾淮声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还是回答了他的话,“见过小侯爷,我姓方?名之平,今日同母亲上门来拜访姜大夫人,母亲现下里头同夫人?谈天,我陪着姜小姐出来闲逛,途中遇了大雨,这便来了水榭躲雨,等?雨无聊,就说了些闲话打发时间。”
顾淮声气度逼人?,分明只是看他一眼,问了那?么简单的两个?字罢了,可方?之平还是没?忍住一下子全盘托出。
方?之平是知道姜净春以前?喜欢顾淮声的,然而?现下看她反应,却也不像是什么有情的样子。他也弄不明白顾淮声突然出现在这处是为了什么,或许真是巧合?
可饶是他不大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现在却也能清楚感知到气氛的不对劲。
顾淮声姜净慧出现得显然是有些不合时宜,那?两人?方?聊在兴头上,却猝不防被这突然出现的二人?打断,这处的氛围都凝固了几分,不复方?才只有两人之时那般轻松。
方?之平回了话后,这处就这样陷入了一片死寂,没?了声音。
可来都来了,总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方?之平见谁都不说话,只能恭谨起身,迎着那?两人?入了座。
坐定后,方?之平才?问出了心?中疑惑的话,“今日小侯爷没?有上值吗?”
顾淮声淡声回道:“皇上给批了一个?月的假。”
前?些时日给太和帝递上了控诉王顺的罪证之后,没?过几日,就从内阁中来了道批文,说是天禄台一案,他处理得尚可,为做嘉赏,特意?批了一月的假。可对顾淮声现在这样的情形来说,在家消闲一月,而?都察院的事务转交给了别?人?,这事是好事坏,还真说不好。
这道批假的奏折还是王顺提出,更能看出,不过明赏暗罚,在为上回顾淮声攀咬他的一事进行报复罢了。
方?之平听了顾淮声的话也有些意?外,他现下正值上升之时,怎么会批一个?月的假呢。朝堂风起云涌,朝局瞬息万变,都察院里头又多少人?眼红他的位置,他竟还敢在家待一个?月?
他虽尚没?入朝当官,可对这些事情,却也不是一无所知。
难道是顾淮声犯了什么事,被罚了不成??
他浮想?翩翩,有些入神,就连一旁的姜净慧开了口都不知道。
“方?在不远处就听你们在笑,聊什么呢,这般开心?。”
姜净慧看着姜净春问,眼中带着一股长姐般的慈爱。
不过那?么几日,姜净慧就已经?完全适应了姜家的生活,看着也已经?有了堂堂正正大小姐的味道。
反观姜净春,越来越沉默寡言,同人?说话也越来越少。
姜净春回了姜净慧的话,她说,“没?说什么,只是方?公子说到了件有趣的事情罢了。”
方?之平为人?谐趣,有君子之风却又不大古板,也能拿捏好分寸说些逗趣的话,姜净春同他第一次见面,还挺满意?。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真心?觉得嫁出去也挺好的。方?之平看着是个?不错的对象,不说别?的,至少成?婚也是不错了。
当人?急于跳出火坑之时,是极容易被其他的东西所蒙蔽的。
至少,姜净春现在觉得,一切都很好,即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也会下意?识忽视。饶是方?之平的举动在别?人?的眼中看来,不过是为了去讨她开心?而?油腔滑舌,可在姜净春眼中,那?也是风趣幽默。
很显然,顾淮声不怎么喜欢方?之平。
他想?,第一次见面就哄骗得小姑娘开怀大笑的,会是什么好人?。
他还想?,姜净春实?在是太好骗了,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她看着却好像还挺喜欢他的。
顾淮声看向了方?之平,他似笑非笑,好奇问道:“是吗,我倒有些好奇公子说的是什么笑话,这般好笑。”
方?之平倒不至于傻到以为,顾淮声真是对他那?些逗人?开心?的话感兴趣,他对他好像有敌意?,方?之平能感觉得到。所以,当这带着敌意?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之时,不自觉就带了几分为难之意?。
方?之平也不敢得罪顾淮声,正在踟蹰着如何去回话之时,一旁的姜净春忽地起身了。
“他说什么同小侯爷有什么关系吗?他说给我听的,又不是说与你听的。”
她看着他的眼神泛着淡淡的冷,此刻甚至就连“表兄”都不唤了,直接疏离地喊他小侯爷。
在场几人?都被姜净春这带着刺的话说愣了几分,顾淮声看向姜净春,嘴角的笑也淡去,只眉眼微皱。
他在想?,他方?才?有说什么很咄咄逼人?的话?
他不过说那?么一句话,她便这般护着他。
看起来,她也是真的想?要?和他撇清了干系,上一回她说,她不是他的表妹,她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也不是随便说说的玩笑话。她在用自己的言行举止告诉他,她是真的不愿意?再认他。
姜净春才?不管顾淮声再如何看她,抬头看外头那?场急促短小的雨不知又是什么时候停下了,便对方?之平道:“雨停得差不多了,方?公子,我们走吧。”
他一来,她就要?走。
“这么烦我啊。”
他此刻只被那?“小侯爷”三个?字刺得胸口都有些泛疼,又看她这等?举动,一时间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嘲弄的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姜净春步伐果真顿住。
这人?,怎么能这么莫名其妙呢。
莫名其妙到了一种无理取闹的地步。
当初不是他先?推开她的吗,不是他总是不耐烦她的吗,现下好了,一切如他所愿了,他倒不满意?了?
姜净春甚至有些想?要?转过身去质问他,想?要?去骂他两句,可最后也只是步伐顿了片刻。
她想?到方?之平还在旁边,最后还是没?有回过身去质问他。
她不大想?让他知道她从前?的事情,她怕他会介意?。
所以,她最后也只是在心?底骂了他两句,还是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离开了这处。
方?之平见姜净春走了,也没?有继续留在这处的道理,跟他们两人?匆匆告辞,赶紧跟了上去。
那?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有了方?才?两人?来时那?一遭,姜净慧看顾淮声吃瘪,心?中不免幸灾乐祸,觉得好笑。
“表兄,你好有本事啊,还没?见过妹妹对谁这样龇牙咧嘴呢。”
顾淮声听出了姜净慧话里有话,面色看着比方?才?还要?冷沉紧绷,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往水榭外走,准备打道回府。
“表兄,你方?才?不是还说要?去看看祖母的吗,怎么走这般着急啊?”她状似关怀,冲着顾淮声的背影喊道。
顾淮声自然不会再理会她,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姜净慧脸上的关怀之色也消失不见,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本来今日还是想?要?借着姜润初把顾淮声骗过来,结果在后园这处人?就走了。
不过,她今日看他们两人?那?副样子,也能确定姜净春和顾淮声之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而?且,顾淮声待姜净春,绝不一般。
她不过同方?之平说个?两句话罢了,他在一旁醋得死去活来。
还真有趣。
*
回去的马车上,顾淮声喊来了书良。
他问道:“上回让你去查姜净慧的事,查出什么来了吗。”
今日同她又说了那?几句话之后,他也更加能确定,姜净慧这人?不似她表面上的那?般。
她说她以前?是被人?拐去做了童养媳,可哪家童养媳会像她那?样?她懂得东西,看起来并不少。而?且貌似良善,可说起话来夹枪带棒,五句里面三句在阴阳怪气。
书良回了他的话,他摇了摇头,道:“已经?让人?去她以前?的家探过了,可是没?什么奇怪的。”
“没?什么奇怪的?”顾淮声显然不信。
书良道:“是啊,已经?让他们仔细查过了,可是当真是寻不到什么古怪之处,公子,会不会是你多想?了啊”
车厢中陷入了片刻的寂静,只有马车缓缓行驶,车轮滚动碾压石子路的声音。
会是他多想?了吗?
不,他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
况且,今日她说的那?几句话,已然破绽百出。
但书良既然都查不到什么东西,那?便说明她已经?掩藏好了可疑之处,再想?去找,只怕也是徒劳。
顾淮声不再说姜净慧,而?是说起了另外一桩事,他道:“今日来姜家的那?户人?家也去查一下。”
书良有些奇怪,“他们怎么了吗公子?”
“查就是了。”顾淮声想?到了方?才?水榭中发生的事情,头都有些发疼。
方?之平看着倒人?模人?样,正人?君子。
但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不知根知底,就想?着嫁过去,谁知道对面是龙潭还是虎穴。顾淮声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想?要?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他呢。
她既不在意?这些,姜家的人?也不在意?这些,他作为她的表兄,总要?帮她看看那?人?是神是鬼,不然到时候她万一被人?蒙骗了
那?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顾淮声给自己找了个?不能拒绝的借口,他丝毫不把姜净春早就已经?不去认他这个?表兄的事情放在心?上。他想?,毕竟她唤了他这么多年的表兄,饶是她再不愿意?搭理他,他也不能对她的婚姻大事坐视不理的。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方家母子差不多到了傍晚的时候才离开姜府。
今日这场见面, 双方都?很满意。
李氏心中基本也已经看定了方之?平为人选。
观他言行举止得体大方,人也聪明,已是?满意,而且, 他也能明白?他们姜家看中他是?为了什么?, 这样将来他也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会欺负了姜净春。
让人送走了方氏母子之?后, 她又?去问姜净春如何做想。
听到她说还行, 便放下了心,“还行就成,过些时日, 我再找些机会让你们出来见几面,事情当也差不多就能定了呢。”
*
方之?平同方母回了家后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月光倾泻, 路上偶有?蝉虫鸣叫,母子两人并肩走着。
方母回想今日之?事, 还是?觉的有?些不可思议。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难道就打算定下亲家了?
这姜家可是?尚书府, 而他们不过六品的门第,云泥之?别?, 谁敢肖想啊。
她有?些不安, 对方之?平道:“你说这姜家到底是?看上我们哪里了?那?么?多的人家怎么?就挑上了我们呢。”
相比母亲的惴惴不安,方之?平看着淡定许多, 他向她解释,“他们就是?看上我们门户低了, 门户低, 手?上无权无势,自是?最好拿捏不过。姜大夫人今日不都?已经说了吗, 若娶姜净春,我往后便不能纳妾,而你们也不能欺负她,让她在方家的受委屈。”
方母听到这番露骨解释,脸色瞬间变了变,“那?也忒可怕了些,我听说姜净春的脾气可不小啊,往后若日日闹去姜家,谁受得了。”
“母亲以为,姜家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把她嫁人,姜家的真?千金寻回来了,他们哪里有?功夫再顾得到她。再说,她看着心性单纯,是?个好拿捏的主。姜家这样的门第,可遇不可求,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她向来没有?主见,方之?平从小到大就聪明得很,她也习惯了什么?事情都?只听自己这个儿子的,既他这样说了,她又?还能说些什么?。
况且,他说得不错,姜家这样的,他们能攀上亲家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又?能娶美?妻,又?能攀高?门,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方母这般想着,心中憋着的那?股气便也散去 了。
可她又?想到了一桩旁的事,“他们不让你纳妾,那?你表妹可怎么?办啊”
经她提醒,方之?平眉心紧蹙,才想起来还有?那?桩麻烦事,他道:“母亲放心,我会解决的。”
夜已经黑了个透,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里院,方之?平道:“天色已晚,母亲先回去休息吧。”
*
是?夜,姜净慧的房中又?来了上回的黑衣人。
她本打算掀下床幔,开始休憩,却听到了窗户边传来了一阵动静。
她披上了外裳走去了窗边。
月光窸窸窣窣落在窗台,她才打开了窗户,黑衣人就忽地从底下钻出。
姜净慧被这突然出现的黑人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反应过来之?后她眼中有?嗔怒之?色,瞪了他一眼,“你幼稚不幼稚,吓我做些什么?。”
说罢,也不再看他,转身往桌边走去。
黑衣人见人生气,翻窗而入,跟上了她的身后,他道:“谁晓得你这样不惊吓,莫气了,来同你说正事。”
姜净慧仍旧蹙着眉,她道:“上回不是?说好了吗,往后若有?事就去茶楼见面,做什么?又?来?被人发现了,我看你如何收场。”
“事急从权,哪里还等到你出门,这回来是?想跟你说顾淮声的事情。”
想到顾淮声,姜净慧的脸色便不大好,她问,“他能有?什么?事?”
先前本还以为姜净春喜欢顾淮声,所以她还想费些心思把这人哄骗到手?,不过现在看来,姜净春不喜欢她,而顾淮声也没那?么?好骗。
她也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当心些,他开始派人去查你了。”
她听到他的话却也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只是?问,“查出什么?来了吗。”
黑衣人轻笑了一声,嗓音在黑夜之?中有?几分沉,“我帮你盯着,能让他查出些什么?来。”
很快他又?道:“只是?,你这破绽太多,也难怪会叫他发觉出不对来。哪户人家买童养媳回去,会把她当大家闺秀来养,你这比姜净春那?个蠢物看着还像大小姐,谁会不起疑心?”
这就是?既要又?要,要想有?可怜的身世惹人怜爱,可又?不愿以不太得体的面貌去见人,怎么?会不叫旁人多心。
姜净慧听到他这话,却难得沉默,黑衣人见她不说话,问,“怎么突然安静了?”
屋中没有?点灯,他最多只能借得月光窥得姜净慧面上的一些表情。
只见她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就连眼神在一片黑寂中也格外空洞。
她的视线落在一片虚无之中,终淡淡开口,“相比起让人起疑心,让他们讨厌才更糟糕吧。”
“谁会喜欢一个大字不识,不通礼数的村妇。如果说,我什么?都?不会,我什么?都?不懂,我就跟姜净春一样,蠢笨得不像话你觉得,他们还会想要认回我吗?”
“大人说过,我这人本就不怎么?讨喜,尤其是?他们曾经已舍弃过我,我可不想再被放弃第二?次。”
姜南他如此看重礼数,如果发现自己寻回来的孩子,粗俗得不像话,他又?还会像如今这样对她吗?
不,他一定不会的。
有?破绽就有?破绽,毕竟她本来就不是?那?户人家的童养媳,也做不到天衣无缝的地步。但,他们有?疑心,找不到证据那?又?能如何。
那?黑衣人听了姜净慧的话,久久不言,他的沉默在此刻尤其明显。
姜净慧见他沉默,也翻了个白?眼,“我大半夜不睡觉,不是?来跟你大眼瞪小眼的。”
黑衣人清了清嗓子,想开口说话,却又?见姜净慧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他,“你认识方之?平吗?这人如何。”
他不知?道她又?怎么?又?这样快就跳到了别?人身上,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话,“这人,伪君子一个,不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你妹妹看亲的对象吗,我可不得给你好好把把关。若叫她嫁给了好人,你岂不是?得百爪挠心。”
姜净慧的嘴角勾起了笑,伪君子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她的好妹妹,这可有?得苦头吃了。
*
自从那?日姜方两家见过面之?后,姜净春便同方之?平频繁往来。李氏时常会给二?人搭线,让他们出去一同游玩,热络感?情。
姜净春也渐渐接受了方之?平,甚至开始畅享离开姜家以后的日子。
从前的时候,姜净春还从来没有?想过嫁人的事情,那?时年少,一门心思扑在一桩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情/事之?上。因为顾淮声从始至终都?那?样冷淡的态度,她根本就看不到她和?他的以后,所以,也从未去畅想过未来之?事。
嫁人什么?的,更是?决计不敢想的。
可是?现在和?方之?平在一起,她竟也开始盘算起了以后的事情。
她想,她会有?一个小家,她的丈夫也不会纳妾,往后只会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鼓不起勇气去面对姜家的事情,实在是?想逃离现在这样糟糕的处境,对未来的生活便也格外向往。
她同宋玄安和?陈穆清也说了她要嫁人的事。
陈穆清听话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她竟这般突然就要嫁了人。
她抓着她的肩膀问道:“你是?真?想好了吗?你同他才见过几面啊,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这也太着急了些吧我觉得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姜净春对她道:“阿清,待在家里面,我喘不上气。”
陈穆清明白?了姜净春的意思,她并不在意方之?平是?怎么?样的人,他能带着她离开姜家,那?就可以了。
陈穆清没再劝了。
也罢,方之?平这人门第不高?,碍于姜家的面子应当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况且,还有?她呢,往后他要是?敢欺负她,她打死他。
她在这时竟想起了顾淮声……她发现姜净春好像很久没有?提起他了,而且,她看着好像也已经彻底放下了他,现下竟都?去同旁人开始说亲。
她上次叫她去亲他,所以,她有?去吗?
陈穆清实在有?些好奇,没忍住去问,她问道:“上回说去亲你表兄,你后来有?去亲吗?”
她提起了那?日的事情,姜净春的思绪被拉扯回了过去,她没有?回避,道:“亲了。”
竟然已经亲了?可亲了之?后,她怎么?还是?要嫁给别?人呢。
不用姜净春说,陈穆清也知?道亲了顾淮声之?后发生什么?了。无非就是?两个结果,一是?顾淮声真?的像话本子上说的那?样,喜欢上了姜净春,另外一个那?一定就是?因为姜净春亲他,而生了气。
现下看来,显然是?后者。
她看着姜净春,有?些担忧道:“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那?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的话,姜净春也不会就那?样彻底地放弃了那?个喜欢了两年的人,转头就嫁给了别?人。
姜净春却只笑了笑,“都?这么?些天了,早就没事了,而且,很轻松……”
她仰头看向窗外的景色,天际广阔,一眼望不到头。
她说,“不喜欢他后,整个人都?很轻松。”
她不用再为了讨好他而去强行变成他喜欢的人,而成为了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人,她也不用想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会惹他不高?兴,更不用去想怎么?能让他高?兴一些,让他对她多笑一笑。
她什么?都?不用想了。
陈穆清看着她说那?样的话,抿了抿唇什么?都?没再说。
只是?那?日回家之?后,她就在院子里面起了火,把那?些破本子丢进铜炉里面烧个干净。她不喜欢她的后母,可她现在发现她后母有?句话说得不错。
她说,“年纪小小,看些乱七八糟的书,脑子也跟着看坏了。”
*
宋玄安听了姜净春要定亲的事情,却生了很大的气。他说她脑子有?问题,怎么?什么?人都?瞧得上。
姜净春让他说话别?这样难听,宋玄安却什么?都?听不进去,最后两人不欢而散,他愤然离开。
宋玄安自知?道姜净春要和?方之?平说亲的事情,心中一直不平,在家中也没什么?好脸色,气得就连饭都?吃不下去。
宋夫人去宋玄安的房间寻了他,才知?道他是?为了姜净春要定亲的事情生气,此刻正仰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骂他道:“别?人要说亲,你在这里上蹿下跳急个什么?劲?”
宋夫人生了一子两女,她对自己这个独子素来是?疼爱的,只是?,现下看到他为了一个女子弄成这般要死要活的样子,自然是?生气。
她知?道他们两个人很早之?前就玩在一起了。
毕竟姜南从前受过他祖父宋阁老的提拔,两家从前来往颇繁,姜净春也和?宋玄安挺小时候就相识了,算青梅竹马。
只是?,他、姜净春还有?陈穆清不是?朋友吗?朋友要成婚,他气得这死乞白?赖是?想做甚?
“你喜欢她不成?”宋夫人想了想,好像也只有?这个可能了吧。
若他不喜欢?他气些什么?呢。
宋玄安听到宋夫人这话,当即瞪圆了眼,脸色急得一片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胡说些什么?!我们只是?朋友朋友而已,我看那?个方之?平也不怎么?样嘛,我是?怕她被人骗了才生气的。我没有?喜欢她绝对没有?!”
宋玄安这人,心思什么?的,全都?写在脸上了。
宋夫人脸上神情淡下去了些许,她直起了身,看向他淡淡道:“还说没有?。”
宋玄安还想狡辩,可却听宋夫人又?道:“你就算是?喜欢她那?也没办法,方之?平会娶她,但是?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宋玄安方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跳脱皮实,往后凑一起去是?想拆家吗?”
即便宋玄安真?的喜欢姜净春,但宋夫人也不会让他去娶她的,他们可以做朋友,但不能做夫妻。宋玄安这样的,适合温婉些的闺秀,要会过日子的,能管住他的才行。
宋玄安马上从床上起了身,他道:“不会的,我已经十八了,而且今年都?要参加秋闱了,往后再也不会闹腾了!”
宋夫人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说,“哦,那?你就先考取了功名再说吧。”
“可是?,她马上就要定亲了啊!不行的,真?的不行,那?个方之?平一看就坏,她嫁给他就完了啊。”
他见过他几面?认识他吗?就在这里说他坏。
她看着他着急,却不甚在意道:“那?也同你没干系。”
他们两个人在她的眼中都?不过是?半大点的孩子,他哪里能知?道什么?是?喜欢?
想来最多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等她真?嫁人了,他也就不会再去想了。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最后留了一句,“一会把饭用了,她嫁她的人,往后日子过得好不好也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呢。
宋玄安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他母亲没有?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已经转身出了房门。
一股无力涌上心头,宋玄安气得锤床。
没过多久房中走来一男子,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长袍,同宋玄安生得有?几分相像。
这来的人正是?宋玄安的庶兄,宋玄景。
两人关系好,听说宋玄安这边闹得不肯吃饭,他便过来看了看是?发生什么?了。
宋玄景刚才正好撞见宋夫人出去,现下又?看到宋玄安半死不活趴在床上,他不免好笑道:“这是?做些什么??”
听到了兄长的声音,宋玄安从床上起了身来,他看向宋玄景问道:“阿兄,你见过方之?平吗?”
宋玄景有?些莫名,“这人是?谁,你突然问起他来做些什么?。”
宋玄安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宋玄景已经入了朝当官,怎么?会认识方之?平呢。
而且他自己不也是?在国子监读书吗,还去问兄长做些什么?。
他对方之?平没什么?印象。
那?人不怎么?打眼,但国子监里头的先生们都?挺喜欢他的,他寻常一副君子做派,功课也不错。宋玄安和?方之?平不是?一类人,玩不到一处去,所以其他的地方,他也就不知?道了。
宋玄景道:“你忽然问起他可是?因为姜家小姐?”
姜南挑女婿的风声可不算小,前些时日,姜家、方家来往又?如此密切。
再看宋玄安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多少也能猜出是?姜净春和?方之?平之?间要有?好事发生。
宋玄安又?被问起了这事。
宋玄景就大两三岁,两人从小亲厚,他也不在他的面前遮掩,他说,“我就是?不想她嫁给他,她连他是?什么?人都?弄不清楚,这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从前她喜欢顾淮声倒也没什么?,反正他都?知?道,顾淮声根本不会喜欢她。
可是?现在方之?平就不一样了,他们那?是?真?要去成婚了!
宋玄景道:“你喜欢她。”
怎么?就连他也这样说。
宋玄安头疼得很。
“我只是?觉得他们不合适罢了。”
宋玄景听他这样说,叹了口气,“那?方才母亲同你说些什么?了?”
宋夫人一定是?同他说了些什么?,不然他也不能这蔫了吧唧的样子。
宋玄安道:“她说我和?她不合适。”
宋玄景笑了,他倒诚实,他坐在他的床边,道:“你现下当务之?急是?准备秋闱,而不是?想这些。”
宋玄安听到这话,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了身来。
他的眼睛亮了亮。
那?是?不是?他中了秋闱,母亲就不会那?样想了。
他想清楚了,姜净春既然是?想要嫁人,嫁给谁都?行的话,为什么?不能嫁给他呢,他以后一定不会欺负她的。
只要一想到她会嫁给别?人,他就胸闷气憋,浑身难受。
她等等他,等他过了秋闱那?一关,他母亲一定会听他的话。
宋玄景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句话戳中了宋玄安的神经,只见他忽然出门,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些什么?,怎么?喊他也不回头。
*
宋玄安有?了那?样的想法之?后,直奔去了姜家,一刻也不敢耽搁。
他翻了墙,想要去姜净春的院子,只是?路上一不小心叫姜家的下人认出,被逮到了李氏的跟前。
堂屋中,只有?两人坐着,李氏问宋玄安,“你今日怎么?突然来了?况说怎么?不叫下人通传一声,翻墙是?做些什么??”
李氏知?道他和?姜净春玩得好,但打一声招呼就能进来的事,非要去翻墙给人抓个现行。
李氏又?道:“再说了,净春现在都?要去同方家公子定亲了,你万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往后也好歹要同她保持些距离,这样对你和?她都?不好,万一有?人出去说了闲话,那?可了不得了。”
宋玄安听了这话,神色变了变,他忽地起了身,跪到了李氏面前。
他说,“伯母,我我也可以娶她的”
宋玄安在来的路上想明白?了,母亲说他喜欢她?或许吧。
他就算是?真?的喜欢她那?又?怎么?了,这是?什么?很丢脸的事情吗,他有?什么?可难以启齿的?若再不说,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忽地去嫁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吗。
李氏先是?被他这一跪吓了一跳,可这还没完,听到了他后来说的话更是?惊惧。
这毛头小子,做起事来竟这般鲁莽,这是?他想娶就能娶的吗?
他现在忽地去提起这事来,又?是?做些什么?。
姜净春都?已经在定亲的节骨眼上了,他却忽然来这发起了疯来,可别?毁人姻缘!
但看在他家中人的面上,她还是?强压了气,她问他,“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怎么?能去娶她呢?”
宋玄安支吾出声,“朋友朋友怎么?了吗。”
他显然也是?觉得怪怪的,可他现在不想顾忌这些了,他怕他再犹豫,什么?就都?要晚了。
李氏看他这愣头青的样子,也知?同他说不通,她道:“你起来,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到,我也不会同她去说,你回家去。”
宋玄安急道:“我是?认真?的,我没开玩笑,那?伯母您让我见见她,我自己同她说去,我同她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还比不上那?个姓方的吗。”
李氏道:“让她出来说,也同我说的一样,我是?她母亲,她喜不喜欢你,难道我还不知?道吗。况且,你适合当朋友,哪适合过日子。”
这话就太伤人了。
可宋玄安拧起来,谁都?拉不回,怎么?也不肯走。
李氏也拿他没办法,一气之?下,让人去唤了姜净春过来。
姜净春不知?李氏突然喊她来是?为了什么?,来了之?后发现宋玄安跪在这处,心中更是?奇怪。
只见李氏对宋玄安道:“你且看她自己同你说。”
说罢,她就离开了此处。
姜净春还没摸清楚是?什么?状况,就见宋玄安突然起身到了她的跟前,他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坚定,似是?下了决心般开口。
他说,“姜净春,我娶你吧。”
姜净春觉得宋玄安一定是?疯了,不然,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开口问道:“宋玄安你今日是?发热了吗”
宋玄安奇怪。
发热?发什么?热?
后来才反应过来姜净春是?说他在说胡话。
宋玄安的声音带了几分着急,他说,“我是?认真?的!我没在同你开玩笑。你不是?想要嫁人吗,方之?平你了解他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见个几面就清楚了吗”
姜净春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说了,宋玄安。”
大家不都?是?这样不明不白?就成了夫妻的吗?先是?相看一番,若是?看得过去,那?就多看几番,然后就可以定亲了。
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都?是?这样的。
这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她和?宋玄安怎么?能有?些什么?呢。
要不就是?他疯了,要不就是?她疯了。
姜净春看向宋玄安,她说,“我都?已经要和?他定亲了,你不要再说这样的糊涂话了。他没什么?不好的,母亲也说他是?个不错的人,所以,你不要多想,把人想坏了去。”
宋玄安抓住了姜净春的肩膀,他说,“为什么?我不行呢?我同你相识这么?久,你就是?嫁给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选择我?”
就是?因为认识了太久,才更不可能。
况且,她和?方家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方之?平是?个不错的人,她按部就班,就可以有?自己的家了。方之?平才不是?什么?陌生人,他是?母亲和?她认下来的郎君。
可是?,宋玄安呢?他就是?个愣头青,他莫名其妙过来同她说这些,他家里人都?知?道吗?
她知?他向来容易冲动,一股脑儿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他的想法进行。他觉得嫁人娶妻这件事情只要是?他张张嘴巴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可显然不是?这样。
他连这意味着什么?都?不明白?。
姜净春推开了他,“我要成亲了,你别?这样。”
这话就像一道刺一样,就那?样直愣愣地刺进了宋玄安的胸口。
他被姜净春推开,愣了好一会,他听到姜净春到:“你是?不是?觉得以后我嫁人了,就不会同你们玩了?你别?多想,方之?平他挺好的。今日我当你什么?都?没说过,我们还会是?朋友,你走吧。”
宋玄安许久才反应过来,她真?的不愿意嫁给他。
他看到姜净春蹙眉看他,似乎他是?说了什么?极其让人不能忍受的话。
宋玄安不想再看她的眼神,他转身,有?几分恶狠狠的对她道:“谁要跟你当朋友。”
她现在竟还说当朋友,她真?狠心。
“你会后悔的姜净春。”
她不选他,她一定会后悔的。
他鼓起勇气来了姜家,他担心她会叫人蒙蔽,他怕那?方之?平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可她却说这样的话。
他知?道他们是?朋友,可他们还是?打小就已经相识的朋友呢。而且朋友就不能喜欢朋友?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宋玄安留下了这句话头也不回离开,只留下了姜净春一人留在原地。
她没想过,宋玄安会对她说这些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知?道。
可是?,往后,她应当要少个朋友了。
*
直到六月底,这雨也一直没停,断断续续下了半月有?余,天气又?闷又?热,十分恼人。檐角的青瓦上挂着雨珠,绵绵雨水无穷无尽,似一方珠帘玉幕隔绝了屋子与外头。
书良从外头的廊庑走了进来,他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往顾淮声书房的方向走去。
扣响了房门,听到里头传来“进来”的声音之?后,他推门而入。
顾淮声正端坐在书案前,视线落在案上,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只毛笔,另外一只手?按着桌上的纸张,劲瘦白?皙的手?背上依稀泛着青筋。
书良进了屋后,他也仍旧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不知?是?在写着什么?东西?。
书良在一旁踟蹰,不知?该不该开口,顾淮声先出声道:“有?什么?事便说吧。”
顾淮声没有?抬头看他,但许久不见他出声也知?他是?在犹豫着该去如何开口。
见他开口,书良也就没再迟疑犹豫,站在一旁同顾淮声说起了事。
“上回公子让我去查一下那?方之?平,回去后我让探子查了,发现他果然有?问题。”
听到是?方之?平的事情,顾淮声眉眼似乎有?了波动,手?中动作也微顿。
书良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继续道:“那?方之?平家中有?一表妹,那?表妹母亲早亡,这么?些年间一直都?住在方家,可就在前些时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方之?平忽然将人送走,送她回了辉阳老家。”
方家祖籍在辉阳,距京城不大远,不过两三日的脚程。
只是?,人好好的寄养在方家,他又?为何突然在这个节骨眼将人送走,若说没鬼,谁信。
果不其然,书良去让那?些探子继续跟着,跟了他那?表妹两三日,竟然发现了叫人骇异至极的事情。
他那?表妹似已有?了身孕。
书良知?道了这桩事情之?后,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了顾淮声。
有?身孕?
顾淮声握着笔的手?都?有?些用力,肌肤下依稀能见得青筋蹦跳。
这孩子不会是?别?人的,只会是?方之?平的。
如不然,他何必这样多此一举,连夜将人送走。
顾淮声想过这方之?平不是?什么?好人,但没想到,他这混账竟然敢在正妻未曾过门之?前,先让别?的女人有?了孕。不过是?想先将人骗娶进了门,后来即便东窗事发,也吃准了姜净春性子柔,好拿捏。
这人,甜言蜜语,口服蜜饯,嘴巴里面从始至终只怕没有?一句真?话。
顾淮声冷笑了一声,“他倒是?好心机。”
但旋即,顾淮声竟忽放下了手?中的笔,书良有?些弄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下一刻见他起了身。
“公子是?要出去吗?”
“备上马车,去姜家。”
既然方之?平是?这样的人,那?就不能怪他去拆散他们的亲事了。
顾淮声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愠怒,可转念又?想,事情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他告诉姜净春那?方之?平不是?什么?良人,这桩亲事就不能再成。
他就像是?抓到了别?人的错处,急于去向先生打报告的学子一样,竟迫不及待想要在姜净春的面前拆穿他虚伪的面孔。
他想告诉她,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
她不可以嫁给他。
绝对不可以。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书良看着外头的雨, 有些踟蹰,“公?子,这会雨正大着呢,要不过柱香再去, 看样子会小些。”
顾淮声抬眼看了?屋外的雨幕, 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急切。
是,也不急这么一小会。
然过了?晌午之后?, 这雨也没?有小下来的意思, 顾淮声最后?还是等不住去了?姜家。
天上下着大雨,树叶上的水珠顺着叶子落下,即便是在白日, 天空却也像是笼了?一层灰,黯淡得?不像话。
姜家的下人听到顾淮声来了?, 一时之间也觉奇怪,不知?他今日怎就?突然上了?门来, 但他来姜家合情合理,即便来了?, 也不会像宋玄安一样,被抓去了?李氏的跟前。
顾淮声拦住了?去禀告的下人, 想要直接去寻姜净春。
过了?门口摆放着的影壁, 他往里面走,径直往崇明堂的方向去。
顾淮声洁癖极重, 也不喜雨天出门。雨天扰人,时常会有水珠被风吹来, 往脸上打, 路上的泥泞偶会沾染到衣服下摆,这些脏污, 十分刺眼讨厌。连带着潮湿烦闷的气息,难受得?不像话。然而今日这样大的雨,却也不见得?顾淮声的脸上有不耐之色。
他心中想着事情,自也注意不到其他。
他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姜净春或许不会再听。但他也不能就?那样看着她步入火坑,方之平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必须要告诉她。
他是她的表兄,即便她现在不愿意再去承认,可他们先前喊了?这么些年的“表兄表妹”,难道?都是假的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姜家亲生的女儿,可不也是一直将她看做表妹吗,现在姜净慧回来了?,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她单方面的想要和?他撇清关?系,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同他去说,可顾淮声却执拗地想要去给他们攀扯上那么一层关?系。
因为好像少了?这么一层,他们就?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眼中忽然出现了?一抹亮色,掀起眼皮去看,发现姜净春正撑着伞往外走,而花云跟在她的身后?。
外头正下着大雨,也不知?道?她这是要去哪里。
她好像看到他了?。
顾淮声确信她是往自己的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可是,她很快就?像什么都没?看到那样,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继续向前走着,甚至就?连路过他的时候,都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顾淮声知?道?的,姜净春也不喜欢雨天出门,雨水这样烦人,没?谁喜欢雨天外出。
可今日来,却恰好撞见她也要外出。
就?在两人要擦肩而过之时,顾淮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去哪里?”
饶是方才心中百转千回,可一开口,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平淡,就?像是在公?事公?办一样问出了?话,心中情绪波动丝毫不曾外泄片缕。
这话落在姜净春的耳中就?格外刺耳。
她去哪里同他有什么关?系,这也要去同他汇报吗?
还是说他不上值在家的这段时日就?这样闲,已经闲到没?事找事到了?别人家里,随便抓个人去问他的日常行程?
姜净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给他好脸色的必要,她直接出声呛道?:“这同小侯爷没?什么关?系吧。”
她不是在同顾淮声怄气,她是真的有些恼了?。
顾淮声现在这样是做些什么,打个巴掌给个枣吃?既然当初已经选择推开了?,既然已经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他现在为什么又?还要这样呢。
难道?说,他还真的以为她没?有什么羞耻心,听了?那样的话,也不会觉得?被羞辱。自己现在这样不过是在同他撒娇发小脾气罢了?,只要他凑上来,她就?马上又?会不生气了??
姜净春越想越恼,她现在要定亲了?,眼睛里头已经看到别人,他为什么又?总是要来让她想起从前的事情呢。
他这个样子,真的好没?意思。
她想了?想,又?看着顾淮声说,“我都要定亲了?,从前的事情,你?就?当我年少不懂事,忘了?吧。”
反正顾淮声一直都不喜欢她,她觉得?她这话得?没?什么不对。
她并不想要让未来的郎君知?道?她年少时犯过的混账事,那件事情,谁都不记得?最好了?。
她这次是很认真的想要同他商量,而不是像上一次,在河边说气话那样。
忘了?,她竟然去忘了?。
他是要去忘了?她喊了?自己十几年的表兄,还是要让他去忘记,这么些年的其他事情。
她想让他忘记那日在茶楼之中发生的事情,可是其他的呢。
其他的事情也让他一起忘记吗。
十几年的相?处,她让他说忘就?忘,他从前倒不知?道?,她竟也能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闷热的环境压得?人越发沉,顾淮声的气好似都要顺不上来。
他看着姜净春错身要走,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对了?,他今日是来说正事的。
他意图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手上却止不住用力。
洁白的皓腕被他紧紧攥住,姜净春怎么也松不开。
合着方才的话她 都是说给狗听了?是吗?
她刚想开口质问他是在做些什么之时,就?听顾淮声先一步开口。
她听到顾淮声说,“方之平他非良人。”
他这话说得?实在莫名其妙。
姜净春不明白顾淮声为什么突然要去说这些诋毁旁人的话,毁人之誉不是君子所为,这还是顾淮声自己从前同她说过的话。
从前刚来姜家没?有几年的时候,她年纪不大,姜润初总是喜欢欺负她,抓她的小辫子,故意把她绊摔跤……诸如此?类事件数不胜数。她气得?哭,同母亲说了?之后?,母亲就?去教训了?他,可是没?用,他还是要欺负她。
姜净春没?忍住在顾淮声面前抱怨,她大骂姜润初。
顾淮声那时候听了?没?什么表情,少年老成对她说,毁人之誉不是君子所为。
姜净春听得?懵懵懂懂,听不明白,该骂娘还是骂。
她还对顾淮声说,“他欺负我,表兄不说他非君子,为什么反倒来说我不是君子?我被他欺负了?,我怎么当君子?”
那个时候,顾淮声微微蹙眉,没?再说些什么,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跟顾淮声抱怨之后?,姜润初就?很少欺负过她了?。
姜净春因为他的一句话被勾起了?从前的回忆。
手腕上的温度有些灼热,她终于回了?神来。
顾淮声说,方之平不是良人。
他们怎么谁都这样说。
宋玄安这样说,顾淮声也这样说。
宋玄安可以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他顾淮声怎么能呢?
同他相?比,这世上还有人能比他更?不良善的人吗。
姜净春忍不住讥讽出声,“他比表兄良善太多了?。”
她又?一次唤起了?他表兄,就?在前些时日,她力图和?他撇清关?系,可是就?在现在,她又?唤了?他一声表兄。
这一声表兄再次从她口中说出,却像是一种提醒,逼迫着顾淮声也回忆起了?从前的往事。
从前姜净春一声一声热切地唤着他“表兄”,可是那个时候他又?是怎么对她的呢。
这声表兄如今再从她口中说出,只剩下了?满腔的讽刺。
顾淮声眉头紧蹙,显然是想到了?往事。
他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姜净春就?趁着他那出神之际,先一步抽回了?手,她撑伞离开了?此?处,没?有片刻停留。
她走得?没?有丝毫停留,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消失,方才的一切好像都是虚幻假象。顾淮声的视线落在她的背影,手心空落落的,只有掌心残存的温度证明着她方才确实被他触碰。
他喉中干涩不可言语,胸口跳动的心脏有些被刺痛。
他就?那样站在雨幕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一刻,他竟有些后?悔,后?悔那一日做了?那样的动作,后?悔那一日将她那样狠心地推开。
他潜意识地以为,无论怎么样,她好像都不会离开。毕竟从前,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所以他在她亲上他的时候,将她狠心推开。他堵着气想要去报复,似乎是在报复,她对谁那样亲密,喜欢谁都会同他那样亲近。
可是他没?想到,就?这样一推,彻彻底底,就?将人从自己的身边推开了?。
书良在一旁出声道?:“公?子,表小姐她已经走了?”
顾淮声胸口那股酸涩的感觉久久不退。
不行,可即便这样,方之平她也不能嫁。
他对书良道?:“让人跟着她,看她是去哪里了?。”
书良犹豫,“公?子,这不大好吧。”
方才姜净春可都迫不及待要跟他撇清关?系呢,他现在偷偷让人跟着她
顾淮声却忽转身,往方才姜净春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是不好,那他亲自过去看看,她今日究竟是要去哪里。
*
今日是月底,方之平国子监那边得?了?空,便邀姜净春出门赏雨。
雨天坐在船上听雨,也别有一番意味。
虽然姜净春不大喜欢雨天出门,但既然是方之平,她想了?想还是出去了?。
母亲说他们现下正是感情培养阶段,多见见面也是好的。
姜净春来的时候方之平已经在船上之中等着她了?。
下了?一日的雨,已经渐渐小了?下来,这个时候听雨,最是惬意。
今日是休沐日,这出来听雨的人竟还不少,姜净春能见得?不少的船只停在水面上。
她被人引着去了?方之平所在的船上,他坐在桌案前,上头摆放着一壶热水,正在烹烧,一旁放着茶叶,还不曾泡开。
姜净春弯腰入内。
见她来了?,方之平起身相?迎,他笑问,“来的路上可有被雨淋着?”
来的时候雨还不怎么小,她自然是被淋了?些许,不过看着方之平,她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她说,“打着伞呢,没?淋着多少。”
方之平看了?眼她脸上沾染着的些许雨水,拿出巾帕给她擦了?擦,道?:“还说没?有,都淋湿了?。”
两人之间已经没?有那般陌生,举动之间也带着几分亲近。
李氏说等过几日就?可以给他们定亲了?,如果不出意外,待到方之平秋闱之后?就?可以过门。
所以,对于方之平亲近的举动,姜净春也没?有出声拒绝,只是一开始还是不大习惯,没?忍住缩了?一下,方之平的动作顿了?顿,他问,“可是冒犯了??”
姜净春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之后?,摇了?摇头,她道?:“没?有。”
方之平继续动作,姜净春终也没?有再躲。
他替她擦完了?脸上的雨水之后?,便也没?了?动作,邀着人入了?座。
面前的水煮得?正浓,发出“咕噜咕噜”的烹煮声,方之平忽然开口问道?:“姜姑娘可会点茶?”
听到方之平的询问,姜净春点了?点头,心中也不由得?庆幸,好在当初祖母把她带去教了?这些,若不然,她真是什么都不会了?。
姜净春拿起了?桌上的茶具开始动作,方之平见她动作还算娴熟,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满意,本来听闻她被家中宠溺长大,这些东西当也一塌糊涂,不想竟还看得?过去。
船外雨声连连,船内佳人在侧,方之平没?忍住咏了?几句诗。
姜净春没?理他,专注手上的动作。
此?情此?景,哪些文人墨客不喜欢风雅的女子?若能吟诗做赋自是最好。只可惜,方之平忘记了?姜净春是个不通文墨的女子。
在她默不作声,没?有跟着附庸风雅之时,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不过,转念一想,也罢,现在这样也是极好了?,若再贪图些别的,也是强求。
姜净春差不多弄好了?茶,她端着茶盏递给了?方之平。
方之平伸手接过茶盏,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了?姜净春的手背。
姜净春肌肤被触,眉头微蹙,抬头去看方之平眼神,只见他仍正气凛然。她一时之间也没?得?多想,只当他是不小心碰到罢了?。
方之平接过了?姜净春的茶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有道?视线死死地落在他的身上,这道?视线实在有些太过于灼热,以至于他根本有些无法忽视。
他抬头向四?周环顾,就?见隔壁有条并行的船只,靠着他们缓慢行驶。
这船从方才开始好像就?一直都在,只是他不曾注意到罢了?。
他定睛去看,就?见顾淮声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对面的男子神色凛凛,周遭的温度似乎都跟着凝至了?冰点,他那带着冰气的眼神就?像是刺骨的寒风,吹得?方之平瑟瑟作抖。
他手一抖,不小心将手上的茶水撒了?出来。
姜净春被他这动作弄得?莫名其妙,见他视线一直死死地落在后?头,便也扭头去看。
然而顾淮声早先一步放下了?帘子,姜净春最后?什么也没?能看到。
船只中氤氲着水汽,雨水浇打在船体,发出清脆声响,顾淮声搭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止不住拢紧。
下这么大的雨,原是出门来同他赏雨。
这雨连着下了?这么多天,不嫌烦,还出来赏。
有什么好赏的?
他跟着她来了?这处,弄了?条船跟在他们身边,将才的一切也都被其尽收眼底。
方之平替她擦脸就?算了?,竟还敢趁着接杯子的功夫去摸她的手。
他这样一个烂得?没?边的人,她究竟是看上了?他哪里?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姜净春回?了头来, 可却什么都没看到,她觉奇怪,去问方之平怎么了,可他却闪烁其词, 避讳不谈。
一直到了后?来, 方之平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姜净春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心中有?事, 没多久, 雨竟渐渐慢慢停了下来,船靠岸后?,两人就从上?头下去。
下了船后?, 也不知方之平是在想些什么,仍旧那副不在神的?样子, 姜净春刚想开口询问,可忽就听方之平开口, 他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弄完,要不今日你自己?先回?去。”
姜净春看他面色不济, 也真?当他是有?事在身,没有?起?疑。她点了点头, 同他告了别就先离开了此处。
姜净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岸边, 就在她走后?没多久,书良从顾淮声的?船上?走下, 他走到了方之平的?身边,对他道:“小侯爷有?请。”
方之平暗想, 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顾淮声一定是有?什么想要同他说的?。
顾淮声今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更不会无缘无故包了条船跟在他们身边, 他一定是有?什么想去说,而且,这话一定还同姜净春有?关。
他想到了方才在接杯子的?时候故意摸了下姜净春的?手,她的?手指纤长漂亮,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手,果?不其然,只是摸了一下就觉柔软无骨……可他又蓦地想到了顾淮声看向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心虚不已。
想着这些,他的?额间不知是怎地就出了一层薄汗。
面对顾淮声,方之平还是有?些怵的?。
但他既都找上?门来了,他再?去躲好像也没什么用。
书良看他出神,又蹙眉唤了一声,“方公子。”
方之平回?了神来,应了声,而后?跟在了书良的?身后?,上?了顾淮声的?船。
在夏日,船上?都摆着冰鉴,一进船,便?同外头的?闷热两相隔开,顾淮声坐在那处,面上?仍旧是同方才一样的?神情?,只是,那样的?冷淡,让这船上?气压更低沉了些。他周身似散着一层又一层的?寒气,直逼得人打起?冷颤。
方之平一热一冷,顿时之间似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焦灼得心肝都跟着难受了起?来。
顾淮声这人,他最多还是从前的?时候和别人当做闲话谈起?过。
他们谈起?他时,情?绪颇多,一开始他方中探花入了翰林院那会,他们还会说些酸里酸气的?话,想他也不过只是仗着家?世才如此得志。可是后?来,这样不好的?话也渐渐少了下去,提起?顾淮声来,也都只有?不约而同的?艳羡。
方之平本?以为,顾淮声这人他这辈子也只有?瞻仰的?份,最多也不过是将来入仕之时,有?幸同他能?说上?几句话。上?一回?在姜家?水榭撞见是意外,可今日方之平没想到顾淮声又会突然找上?了他。
他看得眼神实在是有?些不善了,不善到他都有?些汗流浃背。
方之平是个人精,多少也能?猜出其中缘由?。
可转念一想,他又没做些什么过分的?事出来,姜净春过几日可就要同他定亲,他不过是邀她出来游湖听雨,也不过是在接过茶盏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罢了,怎么了?这究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想到了此处之后?,心神稍定,维持着体面,坐到了顾淮声的?对面。
顾淮声坐在那处,直到方之平入了座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淡淡扫了他一眼,就有?些让方之平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方之平硬着头皮去问,“不知小侯爷今日找我来是为了何事?”
没想到他这话问完,竟听顾淮声轻笑了一声,方之平错愕,不知他是突然为何发笑,可观他的?眼神却又不见什么笑意。
顾淮声问他,“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找他?
方之平心里上?蹿下跳,暗道果?然是为了姜净春来的?。
他来找他,除了她,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可即便?是猜到了,方之平也仍旧道:“请小侯爷明?示。”
听到方之平的?话,顾淮声嘴角的?笑平了下去,“装傻就没什么意思了。”
方之平听到顾淮声这近乎咄咄逼人的?话,也没敢再?打哑谜下去,他道:“是因为姜姑娘的?事情?吗?”
顾淮声看着他没说话。
方之平知道自己?是说中了,他看顾淮声仍旧那样不善,忙解释道:“我同姜姑娘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姜夫人来同我母亲说好的?,非是我坑蒙拐骗,诱哄她来的?。我同她见面,也不过是为了在定亲之前更好的?联络感情?罢了”
他都不知道,顾淮声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不是不喜欢她吗?现下这样是想干嘛?
顾淮声听到“定亲”二字冷呵了一声,方之平没敢再?说下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淮声重复了一遍方之平的?话,他又道:“你知道姜家看上你哪里了吗?”
方之平被问到这话,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而后?竟也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无非是看是他门户低,好拿捏,也不能?做出什么欺负姜净春的?事来。
说好听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难听些,他方之平也只不过是想攀龙附凤罢了。
可现下被顾淮声一问,他该如何去回?答?这该如何让人去启齿。
方之平脸色难看了起?来,他道:“不过是看我和姜姑娘相配罢了,饶是我现下身份低微,可往后?我会考取功名的?,也不会叫姜姑娘受了委屈。”
他都开始走起?了捷径,竟还说什么往后?会考取功名。他往后?就算是考不上?,姜家?人也会给他铺路。
顾淮声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不会叫姜姑娘受委屈?那你的?那个表妹是怎么回?事。”
方之平见他提起?表妹二字,瞬间神色大变。
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方之平不知道顾淮声都知道了些什么,可还是强做镇定,“小侯爷在说什么,我不大明?白。”
“你前些时日把?你的?表妹送回?老家?,是为了什么?”顾淮声看着他的?目光似能?凝结出冰,在夏日中也那样冻人,他又问,“不是做鬼心虚,又是为什么在定亲之际,将人送走。”
方之平自认为行事足够隐蔽,这顾淮声又是怎么知道那些或许他只是知道自己?送走了她,其他的?事情?应当还不知道,他道:“表妹到了年纪,也要开始说亲了,往后?我要成亲了,和母亲自然也不能?时时照看于她,倒不如让回?去老家?寻了人家?去结亲”
顾淮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人有?了身孕,还如何结亲?”
方之平一愣,神色瞬间染上?了几分惶恐,他怎么会连这都知道了?!
他脸色难看,还想狡辩,“她有?身孕,又不是我的?,小侯爷来问我做甚!”
急切之中,他的?话都带了几分恼羞成怒。
“我也没说那是你的?,你自己?出来认个什么劲。”
顾淮声只不过是说起?她有?身孕一事,又没提起?这孩子是他的?,他倒是比谁都要着急一些,自己?先把?它倒了出来。
顾淮声手上?摩挲着杯盏,眼睛却盯视着面前那个撒谎的?男人,那无悲无喜的?瞳孔,好像轻易就能?洞穿他心中所想。
“你和你表妹已经行了夫妻敦伦之事,却还敢去答应姜家?往后?不纳妾。”
这脏东西,事到如今还要狡辩。
方之平见事情?被抖落,已经无法隐瞒,有?些羞恼,可看对面之人是顾淮声,他却也不敢发什么脾气,他强压了心中怒气,看着顾淮声质问,“不过是做了那样的?事罢了,谁说我就会纳她为妾了?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哪家?的?公子没有?几个通房,我做那样的?事,也乃人之常情?,情?难自抑罢了!小侯爷何故咄咄逼人。”
他和他的?表妹是在一个深夜,夜色太美,月亮太圆,恰微风正好拂过窗牖,带了一阵旖旎的?花香,两人最后?实在没能?耐住风花雪月的?勾/引,一时之间情?难自抑,天雷地火。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无数次
两人白日里面表兄表妹的?唤着,可到了夜黑深时,却水乳交融。
方之平虽到了年纪没有?什么通房,可却和他的?表妹有?数不清的?次数。
后?来,一时过了火,她就有?了身孕。
他怕姜家?的?人知道他和她的?事情?,做贼心虚,就先将人送回?了老家?,借口说是她到了年纪,也该寻人家?结亲,实则不过是怕姜家?的?人发现什么端倪,毁了亲事。
“情?难自抑?”听到了方之平的?话,顾淮声将手上?的?杯盏搁置到了桌案之上?,茶盏和桌案碰撞,发出了“彭”的?一声声响,震得方之平的?心神也跟着颤了颤,而后?,他又听到顾淮声开口。
“我倒没见过,哪家?表兄妹能?情?难自抑到了床上?去的?。”
方之平被说中了心事,面色瞬间惨白一片,“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从前和你也拉拉扯扯,我对她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就他不干净了?那他们这对表兄妹又好到哪里去了。
他争红了眼,全然没有?方进来之时那般局促,见自己?的?虚伪谎言被拆穿,已经什么话都敢去说了。
顾淮声见他还在狡辩,竟还将过错也意图甩到她的?身上?,他不由?冷笑一声,“事到如今,竟还想拉扯别人。她心性纯良,而你既管不住自己?还想攀龙讬凤,你说,我又怎能?坐视不理呢。”
方之平还意图说些什么,却马上?就被顾淮声打断,“如若不想闹得太难看,就自己?断了这门亲事去吧。”
“为何?我已经将表妹送走,往后?不会再?往来了,我说不纳妾,当真?就不会再?纳妾!”
姜净春尚还没入门他就已经先弄大了别人的?肚子,现下说不会纳妾,往后?谁又知道会不会变心?真?心瞬息万变,他甚至就连真?心也都没有?,竟还敢去提往后?的?事情?。
见方之平仍旧攀扯不肯松口,顾淮声蹙起?了眉,看向他的?眼中都带着嫌恶,“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商量吗?”
触及顾淮声的?视线,方之平瞬时偃旗息鼓。
“往后?你迟早要入仕的?,如若不想你的?仕途太难走,也别再?说些让人心烦的?话了。”
这话已经有?了几分威胁的?意思。
方之平看着冷脸的?顾淮声,最后?终于没敢再?去开口。
他不可能?不入仕的?,可顾淮声如果?想让他不好过,那就太轻松了,最多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再?说,顾淮声既知道了他和表妹的?事情?,若是去同姜家?的?人说了他这桩婚事不说要结束,李氏岂又会那样轻易放过他。
方之平看着顾淮声的?眼神带了几分怨怼,似是在怪罪他毁了自己?的?这门亲事。
书良在一旁听的?都有?些生气了,这渣滓,一边哄着姜净春,一边又同别人扯不清剪不断的?,现下竟还用这种眼神看他们家?公子。
他骂了他一声,道:“你个混账,这样看我们公子做些什么,自己?个儿犯了浑,倒还想去怪罪别人。”
方之平被书良骂了却也不敢还口,这是顾淮声身边的?贴身小厮,他骂他,不就等于顾淮声在骂他吗,他哪里能?有?还嘴的?份啊。
顾淮声抬手阻了书良继续骂下去,他看向方之平道:“两日,我给你两日的?时间去把?这事断了干净。”
现下弄黄了这门亲事,对姜净春来说影响也不大,毕竟也还只是在相看阶段,又还不曾真?正定亲,可若等到了真?正定下再?去说,那便?有?些麻烦了。
方之平心中自是不甘心,还在想着有?没有?回?圜余地之时,却又听顾淮声道:“七月初二,你自己?上?姜家?说清楚这些事情?。”
顾淮声要让方之平自己?去说,让他自己?去毁了这门亲事。
他不敢当着姜净春的?面去说方之平和他表妹的?事情?,他怕这些恶心的?事要玷污了她的?双耳。
而且她的?心思,顾淮声也太清楚了。她想和他断个干净彻底,也在抵触一切和他有?关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愿意听他说有?关方之平的?坏话,即便?说了,她也不会相信,甚至还会觉得他在骗她哄她,到时候又来给他骂上?一顿,又来说些什么别再?去管她的?话……
这些话,他实在有?些不爱听。
但方之平自己?开口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他会亲自在旁边盯着他,不会再?让他这张喜欢骗人的?嘴巴,说出任何诓骗她的?话来。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两日很快过去, 是日天晴,连着下了?十来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只是大雨过后,天气变得更闷更热, 焦灼难耐。侯府之中, 下人们的脸都耷拉着,手上?做起活计来也不轻快, 天气热得慌, 时常会有抱怨的声音。
这样热的天气就?连向来皮实的小孩都没玩闹的心情,顾夫人有事情在?忙,就?放着顾淮朗一个?人在?屋子里头玩着, 屋子里头有冰鉴,倒也还算得上?凉快, 他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贵妃榻玩着耍货。
屋子里头钻了?不少的丫鬟,左右这处没有旁人, 只有一个?小孩,她们在?外头闷得不行, 就?躲进了?里间一同来凉快,若倒时候问起来, 只管推脱说来照顾小少爷。
几个?丫鬟聚在?里头说着闲话。
“你们可?听说了?, 姜家的那表小姐过些时日就?要定亲了?呢。”
旁边有人附和?,“怎地没听过, 这姜家最近动静闹不小,听闻和?方家的那个?公子往来甚繁, 这样看着, 应当就?过几日就?能定了?亲呢。”
“哎,也不知他们是怎想的, 方家才?六品的人家,这再怎么瞧,也不该瞧上?那方家的公子啊。”
有个?丫鬟听了?,略带了?几分刻薄笑话道:“这人嘛终究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就?总归不爱重,现下姜家大小姐回?来了?,他们自然随便就?给她寻了?户人家嫁了?呗。”
其他几个?丫鬟听了?她的话,皆都没有做声附和?。
她们挺喜欢这个?表小姐的,从前姜净春经常会来侯府,有时候是想来找顾淮声,顾淮声经常不在?,她就?偶尔会去寻顾淮朗玩一会,从前有一回?,她们也是像今日这话躲在?这里偷凉,正巧姜净春就?从外头进来。
本?以为这大小姐会说些什么责备的话来,可?她也只是冲着她们笑,还时不时同她们一起闲话聊天,直到最后她离开,也没把她们躲懒的事情说出去。
所以现下即便她不是姜家亲生?的孩子,丫鬟们也没多?想些别的,只是觉着她也挺可?怜的。
听到有人说她不好,谁也没有理?会她的话。
那个?丫鬟见没人理?她,却更来劲,“平日里头总喜欢来这里,渣渣呜呜,烦人得很,现下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倒终清净了?。”
自从姜净慧被?寻了?回?来,姜净春就?再也没有来过侯府了?,他们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自当以为她是知道自己是假千金,连侯府也无颜来了?。
旁边的人听说话如此?难听,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有人怼她,“你说话这么难听做些什么,她又不曾碍着你什么事”
“我说些实话,你替她急些什么。”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了?,顾淮朗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从贵妃榻上?下来,走到了?她们这处。
他打着赤脚站在?她们跟前,后伸出手指着那个?说坏话的丫鬟,道:“你不许在?里面待着,你出去。”
他看着有些恼,小萝卜丁站在?面前,眼?珠里面像是在?冒着火。
刚才?的那些话,他定然是都听到了?。
那丫鬟不服气,还想要去说些什么,却听顾淮朗道:“你不出去,难道是想她们也都跟着你一起出去吗。”
他的声音颇为稚嫩,可?说出的话却不大像是一个?小孩的话。
他说她不出去,就?让她们跟着她一起跟着出去。
大家躲凉躲得好好的,却无故被?其殃及,如何不会被?记恨上?她。
这小孩
年岁不大,心思就?如此?多?。
那丫鬟听了?这话也终没敢再去争下去了?,脸色难看地出去了?。
她去了?门外站着,顾淮朗重新爬回?了?贵妃榻上?玩着手上?的东西。
可?方才?他们说的话,还是入了?心,他忽然想起,姜表姐好像确实很久没来了?吧。
他心不在?焉的弄着手上?的东西,没过多?久,就?听到外头传来了?行礼声。
“小侯爷万福。”
是方才?那个?被?他赶出去的丫鬟的声音,她的声音本?就?有些尖,现下听着竟比平日更尖锐了?一些,似夹着嗓子在?说话。
丫鬟们也没想到顾淮声竟在?这个?时候竟会来,在?里面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偷懒就?算了?,还被?抓了?个?正着。
她们在?一旁屏息凝神,生?怕顾淮声要发难,却见他什么也不曾说,径直往里屋走去,寻了?顾淮朗去。
顾淮朗听到动静,抬头看向了?他,漆黑的瞳仁中带了?些许疑惑,似没想到哥哥竟然会主动来寻他。
顾淮声坐到了?贵妃榻的边上?,顾淮朗往里头挪了挪给他腾位置。
“哥哥来做什么?”顾淮朗问他。
顾淮声问他,“你在?家无聊吗,想出门吗。”
顾淮朗瘪了?瘪嘴,显然对顾淮声的话没什么兴趣,他说,“外面好热的。”
前些时日的那场大雨停了?之后,三伏天也快到了?,太阳毒辣,日头也一日比一日盛,空气中的黏热,让人对外头望而却步。
看顾淮朗不大想出门,顾淮声又道:“你很久没见你姜表姐了?,难道不想去看看她吗?”
“去见姜表姐?”顾淮朗眨巴着眼?睛问他,他又问,“是现在?吗?”
天气太热了?,他看着还是有些不大乐意出去。
“从前你还不是让我待她好一些吗,怎么自己却都不愿意去见她呢。”
顾淮声语气淡淡,可?这话带着些循循善诱的味道,引着他跟他出门去。
果不其然,顾淮朗的眉头动了?动,看着像是真?被?顾淮声说动了?,他往床外挪了?挪屁股,她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都不来寻哥哥了?,所以,他也确实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顾淮声拿了?一旁的鞋袜给他套上?,一边又对他道:“今日可?是你自己要去的,可?别说是我带你去的,知道吗。”
他今日是要去盯着方之平的,不能太刻意,太刻意会让他们以为是他在?背后做手脚。
那人实在?巧言令色,他若不看着,只怕他要去颠倒黑白。
届时拉拉扯扯,谁知又会牵扯出什么东西来。
顾淮朗听了?顾淮声的话却觉得奇怪,分明就?是他想让他去的。
他是小,又不是傻
但这是哥哥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他还亲自给他穿鞋。那他让他这样说,他就?勉为其难听他的吧。
顾淮声给他穿好了?鞋就?拉着他下了?塌,两人一并往外头去。
就?要出门之前,顾淮朗伸手扯了?扯顾淮声的衣袖,像是有话要说,顾淮声弯了?腰下去。
顾淮朗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再出门之后,顾淮声看了?一眼?门口处站着的那个?丫鬟,视线扫过一眼?,而后道:“往后不用留在?小公子身边伺候了?,我会同母亲说的。”
居心不正之人,带歪了?小孩。
那个?丫鬟想说些什么,却见顾淮声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只是那么一眼?,就?叫她想要狡辩挣扎的话瞬间就?被?堵在?了?喉咙中。
顾淮声说一不二,他的话既一出口,就?再没辩驳的余地了?。
她看着回?廊尽头两人离开的方向,阳光透过廊庑照在?他的身上?,顾淮声的身姿在?曦光下更显挺拔。
她最后还是噤了?声,看着那一大一小离开的方向,不甘的跺了?跺脚。
*
顾淮声带着顾淮朗去了?姜家的崇明堂之时,李氏正和?姜净春坐在?里头说话。
李氏在?问她这几日和?方之平相处的如何,同他在?一起可?曾开心等等,诸如此?类问题。
姜净春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反正都 要定亲了?,现在?再论?其他的也无甚意义,她随便回?了?李氏的话。
两人说话才?没过一会,就?听外头传来了?下人行礼的声音。
原来是顾淮声和?顾淮朗来了?这里。
姜净春坐着暂没动,心中暗想这顾淮声近些时日是真?闲得没边了?,来姜家这么频做些什么?但她也明白,现下毕竟是在?姜家,他们和?顾家是有亲缘关系的,碰到也是难免的事。可?往后他一来,她就?要走,倒像是她做贼心虚了?似的,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反正顾淮声从前时候也不想搭理?她,既发生?了?那件事情,两人撕破了?脸皮,那往后谁也别去烦谁,便是最好解决的法子了?,他别烦她,她也不理?他,等到嫁了?人,介时,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会有了?。而谁又还会没眼?色地去提起年少时候的事情呢?他们也算是真?的可?以分道扬镳。
嫁人,离开了?姜家,她也会有自己新的生?活。
姜净春想着自己的事,没注意顾淮声已经带着顾淮朗进了?屋。
那两人先同李氏见了?礼。
李氏看着顾淮声突然造访,有些不解问道:“伏砚今日怎么来了??”
顾淮声面不改色道:“小朗说在?家里头待着无聊,便想着来寻表姐玩。”
李氏瞬间了?然。
小孩子确实贪玩,尤其是像顾淮朗这个?年岁的孩子,在?家里待得无聊了?,就?总想着出门去,也难为顾淮声在?这样热的天带他出门来了?。
顾淮朗想到了?今日出门时顾淮声交代他的话,于是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他走到了?李氏面前,道:“舅母,我今日是想来见见姜表姐的。”
他又看了?看顾淮声,瘪了?瘪嘴道:“是我缠着哥哥带我来的。”
顾淮朗很聪明,顾淮声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顾淮声在?一旁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顾淮朗的说辞。
李氏听到这话笑了?笑,把顾淮朗往姜净春的方向推了?推,“好孩子,去吧,去找你表姐玩。”
姜净春看向顾淮朗,眼?中也浮现了?几分笑意,她将他带到了?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逗他。
顾淮朗眉毛拧了?起来,小脸皱成了?一团,“表姐,你怎么又捏我脸。”
从前的时候姜净春就?总是喜欢揉他的脸,看他一张脸皱成一团就?总喜欢逗他,现在?怎么还是这样。
不过他虽然这样说,也终究是乖乖地站在?那里任她揉着。
姜净春看他额间都出了?不少的汗,就?连鼻子的人中尖尖上?也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从袖口中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她问他,“这么热的天你还出来做些什么呢,满头都是汗,不热吗。”
顾淮朗略带幽怨地看了?眼?顾淮声。
他是不大乐意出门的,可?哥哥非要带着他来。他任由姜净春给他擦汗,没有说话,看一旁顾淮声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却又在?想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热?
方才?走来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样子,可?他们分明晒的是同一个?太阳,他怎么就?瞧着一点汗都不曾出呢?
这样想着顾淮朗嘴巴瘪得更厉害,难怪他肯大热天的出门,原是不怕热。
顾淮声已经坐到了?他们对面,同李氏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些家常,只用余光看着姜净春的动作,做不在?意。
闲话中,顾淮声忽然提起了?姜净春的亲事,他淡声问道:“听闻表妹要定亲了??”
姜净春听到他的话手上?动作微顿,方还舒展着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装些什么,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现下说起这事是想做些什么。
顾淮声注意到了?她投来略带幽怨的视线。
他将手搭放在?圈椅两侧上?,姿态随意,对此?只做看不到,仍旧目不斜视看着李氏。
李氏回?了?他道:“是不错,算起来也颇有缘分,那人是她外祖的门生?,为人端方不错,我看他家世也挺清白,这些时日让他们两人见上?了?几面,相处也甚可?,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就?能定亲了?呢。”
李氏也没多?想顾淮声怎突然问起了?她这事,当他好奇表妹婚事,便也如实同他说了?。
上?次姜净春说放下了?他,应当也是真?的放下了?,若没放下的话,她也不会愿意去同方之平相处才?是。
他们现下,不过就?是普通的表兄妹罢了?。
可?没想到,顾淮声听到了?她的话,却道:“舅母可?曾清楚这人如何,这定得是否也太草率?”
顾淮声的话就?像是最简单不过的提醒罢了?,没有掺杂什么其他的个?人情绪。
李氏被?他这话弄得有些莫名奇妙,去看顾淮声的神情,却又读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一时之间一头雾水。
就?在?她想要开口问他之时,门外又传了?下人们通禀的声音。
说是方家公子来了?。
李氏倒也是奇怪了?,今日倒巧得很,一个?两个?怎么都往这跑了?。
不过她没多?想,让人把方之平引了?过来,她又转头对顾淮声道:“呐,这也真?赶了?巧,这方公子凑巧就?来了?,他挺不错的,草不草率的,你瞧瞧就?知道了?的。”
顾淮声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也算是应了?李氏的话。
只是坐在?一旁的姜净春看着顾淮声的动作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安。
他今日来真?是凑巧?
方之平很快就?被?人迎进了?屋中,他在?家中琢磨了?整两日,在?想怎么才?能体面地去退了?这门亲。
平心而论?,这门亲事他也是实在?不大愿意去退,可?没办法,被?顾淮声胁迫,若是不退,到时候得罪了?他也更是麻烦。再说,自己去结束,也总比被?顾淮声去亲自拆穿了?体面一些。
他想着该如何去将自己做过的事情遮掩,甚至想着怎么才?能把过错从自己的身上?摘除,他好不容易找好了?借口,然而来了?姜家之后,却不想顾淮声竟然也在?。
他看到坐在?边上?的顾淮声明显怔住,一时之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他怎么也在??!
看到顾淮声之后,他的面色极不自然,若食了?蚊蝇一般,身上?也盗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冷汗。
而顾淮声从始至终面色如常,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上?,眼?中只有淡然,不含什么情绪。
这样一比,方之平的反应落在?别人的眼?中就?有些许古怪了?。
李氏向他指了?指顾淮声,道:“这是顾家的小侯爷,也是净春的表兄,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们先前见过?”
虽然先前姜净春喜欢顾淮声的事情确实闹得不小,方之平或许听过。但,顾淮声为人清正,心思清明,一直以来也只是将姜净春看做表妹罢了?,也不曾行过什么逾矩之举。所以,李氏现下这样向方之平介绍顾淮声,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可?就?不知道这方之平为何见顾淮声若白日见鬼。
方之平反应过来,才?准备回?答李氏的话时,一旁的顾淮声就?先他一步开了?口。
“先前确实在?姜家的水榭见过一面,恰好进去躲雨,也算同方公子见过一面了?。”
听到顾淮声这样说,方之平也没敢再去牵扯出些别的事来,在?旁附和?了?他的话,他道:“上?一回?在?水榭确实见过小侯爷一眼?。”
李氏见他脸色这样差,有些担忧道:“那你这脸色怎么难看得这样厉害?”
还能是为什么?见到顾淮声也在?,他这脸色能好看得起来吗。
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只道:“没事,只是来的路上?热得厉害。”
李氏也奇怪了?,“那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这三伏天看着也快要来了?,难为你这大老远跑上?这么一趟了?。”
方之平听了?这话,有些踟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去如何开口。本?他都已经想好了?说辞,可?他没想到顾淮声也在?,那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就?不能再用了?,否则那些话叫顾淮声听见,只怕是又要来寻了?他的麻烦。
李氏见他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当他是见外人在?场,一时难免紧张,她道:“你先坐下歇歇也不急。”
方之平没能想好借口,听到李氏这样说求之不得。他自然而然朝着姜净春的方向迈步而去,可?他就?在?要往她身边的位子坐下之时,一旁的顾淮朗就?去将他要坐的位置占了?。
方之平一开始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后看他眉眼?之间和?顾淮声有几分相像,便也啧摸出个?大概了?,看来这就?是顾家的小公子了?。
他看着那小孩占了?他的位子,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两人在?那头大眼?瞪小眼?。
小孩就?坐在?那处眨巴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向方之平,也不觉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方之平见他这样,一口气梗在?喉咙不上?不下,暗骂这小孩怎么跟他哥哥一个?死样子。
姜净春也不知道顾淮朗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不知怎地突然和?方之平抢起了?位置。
她还想着该怎么办,却听顾淮声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顾淮朗,莫要无礼。”
顾淮朗果真?听话起身。
他去了?姜净春的身边,乖巧站着,给方之平腾出了?位置。
他这样听话,倒弄得那方之平里外不是人的,想跟孩子争位子似的。
果不其然李氏见此?就?道:“不就?个?位子吗,小朗愿意坐,坐就?是了?,伏砚那处有空,你坐他那处也不打紧。”
都这样了?,方之平再说下去倒也不合适了?,他只得往顾淮声的身边坐了?过去。
身旁坐着一尊大佛,方之平坐下后更觉压迫,一时之间脑子更犯糊涂,也不知该去说些什么,直到李氏又一次开口询问了?他的来意,他实在?没了?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说了?起来。
他寻不到好的开脱之法只能半真?半假道:“今日来寻夫人是想去说定亲一事”
他谁也没敢去看,只敢低着头去说。
姜净春见方之平这一脸菜色的表情心下一跳,直觉不大对劲。
果不其然,就?听他道:“某家中有一表妹,她家中从商,父母早些年间在?一次经商途中出了?意外,双双身亡,母亲看其可?怜,便将人接到了?方家照顾,后来她就?一直都在?方家生?活。我自小到大也不过将其看做表妹,怜她父母早亡,对其也颇为照料,可?也从没想过,就?是因为太过照拂于她,后来竟让她起了?别样的心思。”
李氏闻此?,神色一凝,问他道:“你且说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之平一脸羞愧之色,头都快垂到了?地底去,“表妹知道了?我要同姜姑娘说亲之后,竟大闹了?一场。我没想到她会如此?,我一直以为我们只不过是表兄妹的关系知晓她起了?这样的心思之后,我便把她先送回?了?辉阳老家,意图让她自己一个?人安静一段时日。可?谁知,她又哭又闹的,回?了?老家之后竟还开始寻死觅活,没了?办法,毕竟是这么些年的情谊,我们总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她丢了?命”
他说到最后几乎声若蚊蚋,没敢再开口。
周遭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最后是姜净春在?一片沉寂之中开了?口,她看向方之平,问他,“所以呢。”
所以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听着很轻很淡,面上?又没甚情绪,她那样没有表情地看着方之平,一时间也不知这是生?气了?还是没气。
方之平不敢抬头看她,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他道:“对不起,表妹同我多?年情谊,她这样,我也实在?不能坐视不理?。我也不愿诓骗夫人小姐,当初说了?不去纳妾,恐怕做不到了?。”
一旁的顾淮声听他这半真?半假的话也没开口戳穿,只要能退掉这门亲事,不牵扯出旁的事情也可?以了?。
李氏算是彻底听明白了?方之平的意思,听他这话,是想毁约了?。
她冷笑了?一声,看着他质问道:“怎么,你这是第一日才?知道你的表妹离开你就?活不成了?是吗?”
他倒是好,一边和?他的表妹拉扯不清,一边又应承下了?他们这边的亲事。事到如今,又说起什么年少情深,不能看她自取灭亡的话来。难不成她表妹是突然无缘无故喜欢上?了?他,离了?他就?活不成?她对他的情谊,难道说他一开始会不知道?既然知道还来同人定亲,现在?事情闹到了?兜不住的地步,竟又来毁约。
李氏把他的小心思看得门清,一边妄图攀龙附凤,一边又舍不得他的亲亲表妹。这人,怎这般能装,先前倒没发现是这等货色。
李氏气得不行,手都有些发抖,当即还想发作,却见一旁的姜净春先起了?身,她看着方之平道:“你出来,我有话想同你说。”
相较于方才?的平淡,现下她的声音已然蕴了?几分气性。
事情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可?他却突然出尔反尔,没人会不生?气的。
几人皆没有说话,看着两人前后脚出去。
他们二人站在?外头的廊庑下说话,声音依稀能传到屋子里面。
姜净春看着方之平,她强压了?情绪对他道:“你心里早就?有她了?是吗。”
他说得好像一切都很突然,但实则早就?有迹可?循才?是。他和?他表妹的情谊,难道是一天之间就?突然有了?吗?朝夕相处间,只怕早就?情投意合,心生?情窦了?吧。
方之平还在?狡辩,“不是的,我一直都不知道……”
事到如今竟还在?甘言巧辞想要骗她,姜净春有些忍无可?忍打断了?他的话,“你个?骗子,别做谎了?。”
她看向他的眼?睛终于泄露出了?怒气,音量也拔高了?几分。
枉她从头至尾一直期待,枉她以为他真?是什么能够度余生?的良人,她以为她嫁给了?他,就?能从姜家这个?地方跳出去,结果殊不知那方家也是另外一个?火坑。
从前她一直只想着离开姜家,所以耳目不清,如今再去回?想,听了?方之平今日这番话,才?发现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你既然放不下她,又何故来招惹我?你把我看作什么了?,一个?很好骗的蠢货吗?”
方之平听到她的质问声就?连她的眼?睛也不敢直视。
她很生?气,就?连屋内的人都能听出来。
姜净春看着方之平,又气又恨,她原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了?,她会有自己的新生?活,也可?以和?从前的一切说结束了?,既如此?,一开始又何故给她希望。
她气得浑身抖,声音都带了?几分泪意,她气些什么?她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这是在?气些什么了?,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烂人如此?生?气。
因为生?气她的眼?瞳瞪更加圆了?几分,方之平看着她眼?中蓄泪,也觉自己切实过分,可?这能怪他吗,若非是顾淮声在?咄咄逼人,他又何至于此?呢。
他方才?开口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实在?是逼不得已啊”
话才?说了?这么一句,就?见门口处出来了?一人,原是顾淮声,他赶紧闭上?了?嘴,将话吞回?了?肚子里头。
反正他已经按照他说的将这桩婚事给推了?,事情已经办好,他也不敢再继续留在?姜家讨嫌,最后只朝姜净春拱了?拱手,道:“姜姑娘,这事千错万错全我一人知错,万死难辞其咎,也请你莫要生?气了?,往后珍重。”
留下了?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处。
珍重?这样对她竟还说珍重。
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姜净春一时之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行,这事也怪她自己,为了?急着给自己寻出路,头脑发昏,谁也相信。
日光照进了?回?廊,光打在?她的身上?,把她照得那样明亮,只是她的眉头蹙着,身体嘴唇都紧绷着,额上?冒着汗珠,眼?里浸着泪水,看着俨然是气急了?。
顾淮声在?旁边看到她气得额间出汗眼?眶发红,眸光也跟着黯了?黯。
他从前的时候总是自诩了?解她,毕竟她实在?是有些单纯,可?后来渐渐地,他有时候也实在?弄不清姜净春在?想些什么。
就?比如,有何必要去为了?一个?烂人哭,为什么要因为他而这样伤心。
她不应该庆幸,在?木已成舟前,先一步逃离了?他吗。
难道是因为短短几日,她就?已经对他情根深种,所以才?在?现在?这样的时候伤心成这个?样子吗。
顾淮声不可?避免想起了?往事,他的这个?表妹,确实单纯又多?情。
单纯到了?看谁都是好人,多?情到了?是个?好人她都不会讨厌。
即便知道她不大想看见他,可?顾淮声最后还是没忍住迈开了?步子走到她的面前。
他稍微低头就?能看到她那红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
太可?怜了?。
实在?是有些太可?怜了?。
可?怜到他都想用手捂住她的眼?。
他最后忍住了?冲动,只是死死地看着她的眼?,他问她,“你就?这样喜欢他吗。”
第30章 第三十章
一句带着醋意的话从顾淮声口中说出却是?那样如常, 如常的就好像只是?在问她可曾用?过午膳了一样。
高?大的身躯立在眼?前遮挡了一片光,姜净春才注意到顾淮声。
他问她就那样喜欢方之平?
可喜不喜欢的,现在对她来说还重要吗?
只是?因为她现在没?家了,她迫切的想要给自己?寻个家罢了, 可如今看来, 她还是?太倒霉了些,碰不上什么?良人。
姜净春也并不想去回答顾淮声这个问题, 她也没?有必要去回答他的问题。
她还是?那一句, “同你没?关系。”
见她如此嘴硬,他下意识蹙眉道:“你何故这样作践你自己?,为了那样的人伤心, 有什么?好伤心的?”
他又在用?近乎带着长辈训斥的口吻对她说话。
其?实他想说的是?别再为他这样的人落泪,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一番滋味。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总是?这样,总这样口是?心非。
他从来不喜欢去说些关乎情爱的话, 也不想让口中说出的话沾染了情爱,从而带上些什么?让人误会的味道。
可他似乎忘记, 现在的姜净春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喜欢他,也不会再将他这样的话再自动在脑海中转为对她的关心。
姜净春只觉得他很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到了无耻的地步。
她作践自己??
她揉了揉眼?, 把?眼?看里头的水汽揉了个干净,而后抬头看向顾淮声, 她问他,“到底是?谁在作践我啊, 你从前那样作践我, 我都没?说过你什么?坏话,你凭什么?来说我。”
“我现在就想给自己?找个家, 我怎么?就作践自己?了?”
说到这话,她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想来还是?在委屈,委屈本来说好的一切,现在都成了水漂。
她说她想找个家。
顾淮声听到她的话,心中竟不自觉一颤。
她说她没?家了。
这句话颤抖着从她的口中说出,顾淮声现在才知道自己?刚刚是?说了多?混账的话。
姜净慧回来后,她在姜家好像就没?了容身之所。她不知道姜净慧不是?什么?善类,难道他还不知道吗?她在姜家的处境变得如何难堪,难道他又不知道吗?
他也忽然就在那一瞬间弄明白,她这样急切地想要嫁人,不是?说对方之平有多?喜欢。只是?因为,她现在没?了家,她想要给自己?找个家。
他想起?来了。
他记得从前的姜净春不是?这样的,她变了很多?很多?,她悲观得已经让从前那个记忆中明媚的人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她不常常在他眼?前出现,所以他竟到现在才发觉,又或许,他之前本也以为,她只是?不大喜欢他了,所以在他面前格外?没?有笑脸。
现在来看,才发现是?这等原因。
可怜的孩子,被父母抛弃了。
他对什么?事情都那样敏锐,为什么?在这些事情上面,蠢笨迟缓得都让人都有些气愤了。
像顾淮声这样年少成名的人,多?少都有些自傲自矜在身上,他不是?一个会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的人,毕竟每个决定都是?他自己?做的,而且他也自信,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会让他后悔。可是?现在,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去后悔。
姜净慧被寻回来的那一日,恰好就是?他推开她的那一天……
他在想,如果那日他没?有那样伤人,她今日或许也不会这样痛苦难受。
他喉咙干涩得不像话,喉结滚动了半天,口中却也说不话来。
过了许久许久,“对不起?”三个字才从他的口中说出。
可听到这话的姜净春并没?有更好受,她看着他讥道:“你的对不起?值什么?钱。”
他说对不起?她就要感恩戴德吗。
姜净春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顾淮声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日光照在他的背上,顾淮声久违得感受到了一股焦灼之气,方才走了一路也不见他出汗,可现下,额间竟沁出了汗珠。
他听到顾淮朗在旁边叫他,思绪才逐渐回笼。
他扭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氏和他已经站在门那边了。
他看到李氏的神情伤怀,瞧着不大自然,想来方才姜净春的话她也都听见了。
有了方才那一出,顾淮声神色已经维持不了常色,眉头紧蹙就连自己?都不知道。
他往李氏的方向走去,捂住了顾淮朗的耳朵,而后对李氏道:“舅母可还曾记得曾经在寺庙的事吗。”
李氏听到顾淮声的话神色更叫做不自然,面上表情变了又变,唇色都苍白了几分。
顾淮声又道:“是舅母对不起她,她不曾负过舅母。”
他的话又再一次提醒了李氏,不要太过分了。
不待李氏回话,顾淮声也再待不下去,转身带着顾淮朗离开了此地。
回去的路上,顾淮朗抬头问身边的顾淮声,“表姐为什么说她没家了?”
他看到她分明还在姜家啊,也不曾被赶走。
顾淮声情绪仍旧不怎么?好,像是?还沉浸在方才的事中,听到顾淮朗的声音才有了些许反应。
他回了他的话,“因为他们对她不好。”
顾淮朗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从前不是?对表姐最好的吗。”
这些复杂的感情,想要和一个小孩子说明白实在是?有些难了,顾淮声最后还是?敷衍了他,他将此归结于“人心易变”。
顾淮朗听出了顾淮声的敷衍之意,他也没?有继续问那个问题,他仰头看向顾淮声,问起?了他另一个问题,“舅父舅母对她不好,可以让表姐来我们家呀,我好喜欢她的。”
顾淮声听到顾淮朗的话却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眸竟亮了几分,可很快就又暗了下去。
他道:“可是?她不喜欢我。”
饶是?他想带她回家,她也不会愿意。
顾淮朗更奇怪。
怎么?会呢?姜表姐分明最喜欢哥哥了。
他还想再说,可看顾淮声神色不大好的样子,最后也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巴,没?再开口。
*
窗外?日头西斜,大片大片的晚霞染红了天际,自从方之平来了又走,姜净春回了屋子之后就一直没?再出过门,一直到了傍晚要用?晚膳也没?见人出来过。
李氏怕她出事,来看了一回,见人一直躺在床上闷着,便也没?再打扰,只让花云盯好了她,千万不能?叫她想不开了。
李氏走后没?有一会,老夫人听闻了这里的事情,也来了一趟。
花云见到老夫人来,有些惊异,想去床上把?姜净春摇起?来见人,但?老夫人先一步阻止了她。
她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噤声,而后挥了挥手,让人先退了出去。
花云走后,老夫人拄着手杖去了姜净春的床边坐下。
她动作很小,姜净春闷在被子里头什么?也听不到,直到被子被人掀开了一个小角,她还以为是?花云,便将被子扯了回来,“花云,我想静静,你别闹我。”
这都静了一个下午,还静呢。
她的声音听着很闷,还有几分鼻音,也不知哭过没?。
老夫人出了声唤她,“小春,是?祖母呢。”
姜净春听到那略有几分苍老的声音,这才松了手,任由?她掀开了被子。
一个满头是?汗的脑袋从里头露了出来。
虽然屋子里头有冰鉴,但?哪里禁得住她这样闷。
她额间的发黏在脸上,眼?睛也像是?被水泡过一样,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哭的。
老夫人见她这样,心里头也不好受,她看了她良久,而后叹了口气问道:“是?在为方家的那个坏小子伤心吗?”
老夫人不是?不知道姜净春想的是?什么?,她无非是?觉得,这个家待不下去了,想要嫁了人,给自己?寻条出路来,她前些时?日看着终于有些喜气了,现下被诓了后如何不伤心?
姜净春听了老夫人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真算起?来,也是?有此等缘故,若非是?他诓她在先,她也不会这样大起?大落,也不至于如此伤心。
她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老夫人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又给她擦了擦汗,她边动作边叹道:“万事皆从急中错啊,你这样急切,怎么?不会遭人蒙骗呢?”
姜净春没?说话,嘴唇快抿成了一条线。
“祖母知你现在过得不开心,过得难受,但?是?,你怎么?怎么?能?把?自己?的希望就这样轻易地寄托到别人的身上呢。倒不如自己?吃好些,喝好些,今个儿也难受不成这样了。”
知道这事之后,老夫人又气又怜,怕她想不明白道,没?忍住说教了两句。
她看着姜净春低了脑袋,也不知是?想没?想明白这个理,又道:“你听祖母说,你就在姜家,往后也千万千万别觉着寄人篱下。祖母告诉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谁要去把?过错怪罪到一个三岁小儿身上,那他就是?畜生不如。你别难受,小春,你谁都对得起?,”
她谁都对得起?。
祖母说,小春,你谁都对得起?。
姜净春眼?神不复方才那样的茫然,终清明了几分。
而后,她看向姜老夫人问出了那个困惑已久的问题,“祖母,我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啊,我问过母亲,可她不愿同我说。”
问起?了这个,老夫人竟也沉默良久。
姜净春将老夫人的沉默看在眼?中,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她问她道:“您见过他们吗,他们可还曾活着”
老夫人仍旧额心紧蹙,就连姜净春的眼?睛也有些不敢看了。对从前的事,她竟也可耻地不敢去想,不敢去提。
枉她这把?年岁,竟也还困顿于人世?天道。
姜净春看她如此为难,便也没?再问下去了,这像是?她在逼迫她老人家一样,她都这样的岁数了,她也实在不孝。
她对老夫人摇头,她说,“祖母,我不问啦,我只是?好奇。”
她很好奇,如果她有父母,为什么?这么?些年,会一直让她在姜家待着呢?
他们究竟是?为什么?。
姜净春没?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想了想老夫人方才的话,对她道:“祖母,您说的我都晓得了,我不会再伤心了。”
祖母是?很聪明的人,她说的话,姜净春一直都会牢记于心。
她说的对,如果急着跳出一个火坑,最有可能?的不是?给自己?寻到一个好归宿,而是?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这事,也怪她自己?着急,所以才在一开始被那方之平所蒙骗。她有什么?错?她最大的错也就是?没?能?看清楚那人的嘴脸。
想明白了这些,姜净春的心中也终于好受了起?来。
老夫人道:“你待在崇明堂难受,来荣德堂吧,往后跟祖母住。”
跟祖母住。
姜净春沉默片刻,眼?神空洞,也不知这神思又是?飘散到了何处,但?没?过多?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
没?出几日,宋玄安很快就知道了姜、方两家亲事黄掉了的消息。
虽然上一次和姜净春闹掰之后他给她留了狠话,可背地里头一直暗戳戳地叫人打听着他们的消息。
所以,当方之平失魂落魄从姜家出来,而后再也没?有出现的时?候,宋玄安马上就知道这门亲事是?说不成了。
如此一来,他哪里还记得自己?曾放过的狠话,赶紧让陈穆清去寻姜净春出来。
这事必须从姜净春口中得到证实,他才能?彻底放心。
陈穆清被他喊到了茶楼里面只觉奇怪,“你自己?做什么?不去问她?”
宋玄安没?隐瞒,直接道:“因为我说要去娶她,给她弄生气了。”
彼时?两人正面对面而坐,听到了宋玄安的 话,陈穆清口中的茶水当即喷了他一脸。
宋玄安脸色难看,好悬没?有发作,他拿出巾帕把?脸擦了干净,而后白了她一眼?,“干嘛,你也觉得很奇怪?”
陈穆清抱着双手撑在桌上,她只是?讳莫如深看着宋玄安,却不说话。
宋玄安叫她看得发毛,没?好气道:“你有话直说,干嘛这样。”
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他叫她看的,不心虚也心虚起?来了。
陈穆清也没?再逗他,只是?幽幽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没?想到你真敢去说啊。”
从前的时?候她就知道宋玄安对姜净春不一般。
只是?,她没?想到他真的敢去说。
毕竟,有些东西还是?不开口的好,若一开口,朋友都没?得做。
看宋玄安现在这样的结果,不就是?开了口,而后就没?朋友做了嘛。
宋玄安有种?被看穿的心虚,他还在嘴硬,“什么?嘛,小爷我洞若观火耳清目明,早就看出那姓方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说娶她,那可是?出于多?年的情谊,救她于水火之中。”
陈穆清往天上翻了个白眼?,“少来装了。”
“没?装”
陈穆清见他还死鸭子嘴硬,直接问他,“如果那人是?我,你会说娶我?”
宋玄安叫这话一噎,彻底哽住了。
好吧,如果是?陈穆清,他顶天也就在往后她被欺负的时?候,揍那人一顿。
陈穆清笑话他,“是?不是?光想想都要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她自然清楚宋玄安在想什么?,因为她也是?这样想的,想到和宋玄安她也是?要吐的。
“你想点好的呢,至少小春儿她可没?吐呢。”
至少姜净春在听到宋玄安的话时?,恐怕也只是?不知所措,倒不至于到了呕出来的地步。
宋玄安终于没?再继续嘴硬。
陈穆清换了姿势,撑着下巴看他道:“我早就知道你居心不良。”
怎么?说呢,以前的姜净春张扬肆意,明媚可爱,她想,如果她是?宋玄安,她也会想要娶她回家当娘子。只是?近些时?日,她变得可怜兮兮,整个人都有些皱巴巴的。
陈穆清能?理解宋玄安的心情,但?姜净春不喜欢他的话,她也是?不会站在他那边的。
她道:“你要找,自己?去,我可不帮你骗她出来。”
宋玄安急了,“什么?骗不骗的,说的这样难听做些什么?。怎么?了,难道你还真想看我们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吗。再说了,你难道不觉得,她嫁给我,比嫁给谁都要好一些吗。反正都要嫁人,嫁给我怎么?就不行了。”
听了宋玄安的话,陈穆清细细思索之后竟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至少,宋玄安不会欺负她不是?吗。
年少情谊,青梅竹马,还有谁比他更合适些吗。
最后陈穆清还是?让人去姜家喊来了姜净春。
三人在茶楼中见面。
姜净春来的时?候也没?想到宋玄安也在,一时?间愣在门口,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来的时?候也没?说宋玄安在啊
再说了,上回两人闹得可不算好看,本以为他也不会再愿意同她见面了,没?想到今日他竟然也在。
宋玄安看她在门口处进退两难之状,没?忍住道:“你做什么??我又不将你如何。”
他不明白,她躲着他干嘛呢。
被拒绝的人是?他,丢脸的人也是?他,她不好意思做些什么??
姜净春听到宋玄安的话,最后也没?继续别扭下去,进了厢房里头。
进了屋后,还是?有些许的尴尬,三人一时?之间无言。
还是?陈穆清先开了口,她看着姜净春问道:“你同那方公子现下如何啦?”
宋玄安在一旁竖起?了耳朵去听,面上却装作不在意把?玩着眼?前的杯盏。
“结束了。”姜净春的嗓音听着有些平,语气也很淡,两人竟也不曾从她口中听出什么?失落的情绪来。
陈穆清和宋玄安相视一眼?,也弄不明白姜净春这是?有伤心还是?没?伤心了。
姜净春将他们的动作看在眼?中,轻笑了一声,“你们这是?做些什么??”
听到她笑,两人眼?中惑色却更甚,一时?之间更做无言。
竟笑了?莫不是?被伤透了心,现下在强颜欢笑。
姜净春见他们这样,也笑得更厉害了些,“我当真没?事了,早不难受了。他和他表妹拉扯不清的,从一开始也是?满嘴谎话,我自然也不会再为这样的人伤心的。”
他们看她这样说也不像是?作假,听她语气松快,也确实没?有再为那人伤神的样子,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而且,她今日看着也同先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大一样,看着好了许多?,眼?中也终于有了真心实意的笑。
宋玄安在一旁浑不在意的开口,“你看看,我早就同你说了吧,那人就不是?好东西。”
他这幅样子,显然是?不将自己?上次同姜净春赌气说的狠话放在心上。
姜净春自觉那件事情颇为尴尬,见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便也跟着没?再去说,她喝了口茶,而后道:“得了,莫要提了。”
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将那件事情揭了过去。
这处的气氛松快了些许,直到陈穆清又问她,“那你还打算嫁人吗?”
姜净春摇头,“吃一堑长一智,我发现这事急不得。”
越着急越糟糕。
况且李氏也因着被方之平诓骗一事被气不行,也没?甚心思再去看人,经了这次的事后她也知道这事越急越坏,便也暂就歇了这样的心思,再加上后来姜净春被老夫人接走,大家也就都再没?去提起?这事。
宋玄安听到她这话却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也行,不急着嫁人就行了,看她劲头好了起?来,想来也是?真不大在意了那些乱遭事了。
姜净春好不容易快活了些,三人今日在茶楼里头也说了好些的话。
直到快傍晚的时?候才各回各家。
*
这日姜净慧也出了门。
她来了姜家之后许久不曾出门,现下趁着临近傍晚,天气尚可便带着身边的丫鬟出门逛街,出门前先去和李氏说了一声。
李氏近些时?日或还是?在为方之平的那事气着,看着神思不济,听到姜净慧要出门便让她带好了护卫跟着,嘱咐她路上千万小心。
姜净慧看着李氏为姜净春如此伤神,心中只觉讽刺好笑,人都已经去了老夫人的身边,她在这处伤怀些什么?也不知道。
她没?多?说,笑着应下了李氏的话便出了门。
在外?头逛到了快天黑时?,姜净慧说是?逛累了,干脆寻了间酒楼用?饭,可那酒楼的小二在倒水时?不甚将她衣服打湿,没?法,便支了丫鬟回姜家取件干净的衣服回来,她则先被小二引去了净室等着,姜家的护卫们守在外?头。
进了这间屋子,里头已经等着人了。
小二将人带到了净室的隔间里头就恭身退了出去。
姜净慧走到了那人对面坐下,开口唤道:“大人。”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他问道:“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姜净慧道:“没?事的,丫鬟已经被支回姜家,侍卫们守在外?头,听不隔间的声音。”
“好,你办事,我也是?放心的。”
两人也没?再继续寒暄下去,他直接切入了正题,“这段时?日在姜家如何?”
她去姜家也有些时?日了,姜家人暂且没?觉察出些什么?,尤其?是?姜南和姜润初,两人都待她极好。
只是?李氏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人意料的。
不想,竟然是?她对姜净春旧情最深。
她如实将这些话同对面坐着的人说了,她道:“这些时?日李氏还在为姜净春那桩婚事伤神,而那天后她就搬去了姜家老夫人的身边住下,看着倒也没?被那事打击到,反而更开朗了一些,竟也没?前些时?日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她都有些看不明白姜净春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对面那人笑了一声,姜净慧有些不明白他在笑些什么?,她面露几分惑色看向了他,“大人,您在笑些什么?。”
“方之平为什么?会突然去毁亲,这事难道不奇怪吗。”
姜净慧经由?他提醒,也才反应过来了这事的古怪之处。
“你看看你,这脑子怎么?总还是?转不过弯来,从前在府上的时?候,就总是?犯错,弄不明白事情,现如今离开了府上,可不兴再这样了。你那父亲,可不喜欢蠢笨的孩子。”
姜净慧叫他说的羞愧,脸色都有些涨红。
大人总是?嫌她不够聪慧。
她垂了脑袋,道:“对不起?大人。”
那人听了她的话却又笑了笑,“好孩子,我可没?怪罪你的意思。”
打个巴掌给个枣吃,这话说得姜净慧头垂得更低了一些,她想起?了顾淮声的事情,便忽地抬头道:“是?顾淮声,一定是?顾淮声做的。”
“哦?为何。”
“顾淮声根本就不像探子说的那样讨厌她,看着似隐隐在纠缠于她。他见她要结亲,定坐不住。”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显然对这话是?有些不大相信。
顾淮声纠缠她?
听着怎么?都有些不像话。
片刻后,姜净慧又垂了头,有些担心道:“顾淮声看着对我起?疑心了,我有些骗不过他。”
对面那人笑了一声,显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他道:“无妨,他这人确实不大好骗,只要你骗得过姜家人就行了,他不过是?个外?姓人,还能?插手姜家的事吗。”
他又提起?了别的事,没?继续就这事说下去。
“过几日妙恩寺有场求签法会。”
妙恩寺是?座声名远扬的寺庙,香火尤为旺盛灵验,每年七月初十前后,妙恩寺都会开设一场法会,供灯供水,拜佛礼忏。而在法会开设那日,众人发现求来的签子竟也格外?灵,是?以,后来大家都渐渐称这场法会为“求签法会”。
姜净慧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几日后的事。
可很快,他就给她解了惑。
“当年,姜净春就是?在妙恩寺被他们抱回去的。”
现下夜已黑了,屋里已经点上了烛火,他笑了笑,脸上皱纹皱成了一团,那张脸在烛火的倒影下显得有些可怖。
他说,“姜家一群伪善小人,当年的那件事,被他们遮遮掩掩了这么?些年,你也是?时?候该去告诉你那好妹妹真相了。等她知道了这件事后,你且看她要如何在姜家自处。”
“你到时?候再加把?火,他们必然决裂。如此一来,你的地位,也没?人能?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