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们总以为崩塌是一瞬间的事,但那些被我们忽视的、细枝末节的裂痕清楚明白地指明一个真相,命运早就昭明了机锋,只是我们不愿意相信罢了。
宋浅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沉默寡言,顾珩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恍然回神时,平时话比雀鸟还多的宋浅言,低着头不说话坐在屋顶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顾珩或者谢廷相唤他名字时,宋浅言才像是从梦魇中被人叫醒一般,漆黑眼瞳稍动,神色有些迟滞,带着点不真心的调笑说道:
“你们就算是吓死我,我的钱袋也不会给你们继承的。”
顾珩知道他心里藏着事,但他向来不是话多之人,要是宋浅言不想说,他也不会多问。
他所做的,也只是在宋浅言坐着出神时,克制守礼而又默不作声地坐在宋浅言身边,隔着不逾矩的距离,给他递上偷偷从学宫先生处顺来的桃醉。
宋浅言总说他像天上的星官,面冷心冷,捂不热似的,现在想来,大概是顾珩演技太好,思绪硬是一丝不敢泄露,连自己都给瞒过去了,更不要说向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
“阿珩。”
宋浅言倚着接天似的飞檐上,背后是绚烂而寂静的漫天星光,星子闪烁而微弱,却映不亮宋浅言沉寂的眼底。
他就这样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晃了晃酒瓶,若有所思般,突然出声喊了下顾珩。
“嗯?”
顾珩身姿挺拔地坐在宋浅言的下方,霜津规规矩矩地放在手边,听见宋浅言喊他,回了个低低的单音节,回过头去望着他。
“要是我说,有一天……”
宋浅言顿了顿,唇齿间像在斟酌什么难以言明的话,怔愣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与世俗不同的选择,你会对我失望吗?”
顾珩闻言,没有立刻回话,就着苍茫夜色,顾珩不动声色地打量宋浅言的神色。
他知道压在宋浅言心里那桩事,已经让宋浅言焦虑到快要压抑不住的地步,向来敢称第二绝不允许别人称第一的宋浅言,才会说出这句近似迷茫而又不确定的话。
“那你觉得,世俗说的向来如此,便是对的么?”
顾珩眼底像是带着远古的星光,面容沉寂地直直望着宋浅言。
不知为何,听到顾珩这么说,宋浅言蓦地轻轻笑了一下,方才有些紧绷的脊背肉眼可见地松懈了下来。
他直起身体,曲起膝盖,抬手支着下颌,撑在膝盖上,偏过头眼底带笑地望着顾珩说道:
“有你这句话,我就敢了。”
“敢什么?”顾珩罕见地愣了一下,回问了一声。
“敢和世俗作对。”
宋浅言偏了偏头,笑着说道。
像是一扫最近的颓唐阴霾,宋浅言眼底跳动着微弱的光,纯粹且生动,仿佛元上学宫千百年的积雪全都化成泠泠春水落在他的眼底,看得顾珩心头猛地一跳。
像是为了遮掩什么不自在的神色那般,顾珩骤然起身,霜津出鞘,只来得及看见身形孤鸿掠影般一动,下一瞬便出现在了宋浅言面前,剑尖只堪堪停在离喉间几寸的位置,薄薄一层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霜津散发着的森冷寒意。
“如果真有那一天……”
顾珩半垂着眼睑望着仰头望他的宋浅言,面容素白生冷,薄唇抿成一条线,衬着鼻尖那点似有若无的痣,明明剑下拿捏着别人的命门,那样子却有种难以言明的委屈:“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我所求之道不同,我这把剑,依然会指向你。”
“我还不知道你?”
像是笃定顾珩不会对自己下狠手,宋浅言气定神闲地并指捏住剑身,将顾珩的剑轻轻挡了回去,带着些微笑意地说道:“我们之间,永远只有立场,没有对错。”
俗话总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像一语成谶一般,修道界的氛围一天比一天紧张,真假混做一团的谣言满天飞,风言风语的,个个人心惶惶,甚至连远离俗世的元上学宫的学子都有所耳闻。
虽说圣人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但这波还年纪小的崽子们在元上学宫光学了一身上房揭瓦的本事,还没来得及去“祸害”人间,世面都还没见完全,怎么舍得这就被朝廷打压奄了。
“陛下真的会对修道界下狠手,一锅端吗?”
在当朝陛下下旨废除国师一职后,修道界的恐慌达到了顶点,大家都私下对这个事情议论纷纷。
——像是什么约定俗成的暗号一般,没人敢大声说,怕说错了什么,转身就被朝廷的暗卫带走了,恐慌就像种子,悄无声息地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乃至独木成林。
“听说了吗,今天又有一个不肯归顺朝廷的小门小派被陛下派禁军镇压了,现在修仙世家们归顺的归顺,镇压的镇压,就只剩下仙门四大家族在苦苦支撑。”
“真的啊?我爹娘没传书信和我说过这事,怕不是我家也没了吧……”
还是剑道一门的课上,但向来古板严肃的威严夫子,无论在怎么疾言厉色,都压不下去。
课堂上四处而起的窃窃私语,坐在宋浅言身后的一对同桌趁夫子转过身去,又在那抓紧时间小声嘀咕,说罢,两个人捂着嘴,高高低低地吸着凉气。
“喂喂,浅言兄,你兄长最近可曾给你书信?外头的情况真的严重到如此地步了?”
谢廷相听见了后头两人的窃窃私语,皱了皱眉,有些焦躁地不停开合扇子,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里头的焦虑,将课本竖起来,遮着脸,凑近宋浅言耳旁问道。
不知是不是谢廷相错觉,宋浅言在听见“兄长”一词后,原本捻着笔在书页上涂涂写写的手腕,细不可见地顿了一下,才带着些难以言明的阴郁,低声说道:“我和我哥关系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会主动给我写信。”
“哦哦也是,看我这忘性,你别放在心上。”
说罢,谢廷相“啪”地一声把书摊平在书桌上,侧着脸枕着手臂斜斜觑着宋浅言说道:“长蘅神君定的什么神奇的规定,修道者不得对凡人动手,害我们四处掣肘,不然也不会被朝廷的人按着毒打。”
“老谢,”宋浅言喊了声谢廷相的名字,却好像在斟酌什么词句一样,这个平日里话比八哥还多的人难得一见地踟蹰着没继续说,唇角动了几次,才像是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如果是你们家,会选择归顺,还是一条黑路走到底,跟朝廷来个玉石俱焚。”
“什么老谢老谢的,叫得难听死了…..”
谢廷相嘟嘟囔囔地反驳了一声,才继续说道:“如果是我哥,肯定是和朝廷拼个你死我活,我们是谁,我们是修道之人耶,平生最讨厌束缚好吗。”
说到后来,谢廷相一时忘形,将书桌上的墨砚“啪”地一声,袖摆一甩,便摔倒了地上,惹得讲台上的老夫子怒而转身,手里的戒尺打在案几上大声极了,可见这群小兔崽子把人夫子气到何种吹胡子瞪眼的地步。
“宋浅言,谢廷相,给我站起来!”
夫子手里的书卷了起来,看起来像是随时要给这两人一人一顿好打:“学宫里说了多少次,禁止谈论当朝政事,你们倒好,当着我面聊得还挺开心?”
“夫子夫子,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谢廷相作为家里最得宠的么子,别的说不上多上道,但这认错卖乖倒是一等一的强,他连忙摆出一副“真诚领教”的模样,边诚恳认错,边借着宽大袖摆的掩护,扯着宋浅言的袖子暗示他赶紧认个错完事。
不曾想到这宋浅言平时看起来是个机灵人,到这关头却像个不开窍的傻子一般,硬是挺直着背脊看着夫子,丝毫没有要低声认错的意思。
夫子一看,更来火了,手里的书卷一摔,朝宋浅言怒极反笑问道:“我看你这誓不认错的样子,还挺骄傲?”
“骄傲不敢当。”
宋浅言闻言,终于有了动作,只是他再开口,便像平地惊雷一般,在堂内砸下字字千钧:“不给说,不敢说,不让说,其实不就是害怕了吗,我们当个不闻不问的乌龟,朝廷可不会看我们这可怜样,放我们一条生路。”
“宋浅言!你胆敢再说一遍?!”
“有什么不敢的。”
宋浅言这时倒像是一支拉弓到了极限的弓弦,骤然崩断,却像带了点不死不休的疯劲,他索性走出位置,将谢廷相一直在后面急急扯着他的手拂到一旁,对夫子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勾着唇笑着说道:
“是归顺,还是反抗到底,总要拼条路,这样捂着耳朵和眼睛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还不如趁早投了朝廷,还能落个主动招安的美名。”
“放肆,我听闻你平日里总是以摇光上神的头号信徒自居,你可知当时摇光上神可是为修仙界拼出了飞升之道,你今日却说要主动归顺朝廷,你可当得起信徒这二字?”
“当不起的话……”
宋浅言知晓按夫子的暴脾气,下一句定是让自己滚出学堂,在夫子大声地反问完这句话,在夫子没开口之前,拂了拂衣袖,往门外走去,元上学宫终日寒凉的空气里只隐约听见他剩下半句话的尾音:
“当不起的话,那就当我不是吧。”
漫无目的地行至廊下,宋浅言收到一道传音符咒,他不动声色地看完,袖摆一拂,那道不起眼的传音符便化作烟消失不见,只再走了几步路,便听见一把如雪溪般清冷,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喊住他:
“你又把夫子气到赶你出学堂了?”
宋浅言闻言转身,远山青黛般的眉眼映入眼中,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了,顾珩。
所以为什么偏偏现在见到的人,是你。
宋浅言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只是再抬眼时,便又是往日带着几分不着调的声线:“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气夫子跳脚,是家常便饭了。”
“不对,你现下的情绪不对。”
也不知顾珩是怎么从宋浅言脸上那张完美无缺的面具下,看出他竭力隐藏着的惊涛骇浪。
在宋浅言难得的惊愕间,顾珩已双手揣着霜津走到宋浅言面前,清泠泠的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宋浅言,像是要将他的灵魂洞穿在原地。
只有宋浅言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咬牙撑着,才没从顾珩像是洞悉一切的神色中败阵下来。
“我情绪怎么了,不就还好好的。”宋浅言勉力笑了笑说道。
“当一个人顺着别人的话反问时,证明他已经开始心虚了。”
顾珩没被他绕进去,依旧冷肃着一张脸说道。
“阿珩你真的是……为什么你偏偏那么聪明,为什么偏偏是你。”
“什么?”
宋浅言念在唇边的那句话小声到几不可闻,山上的风一起,便将话脚卷得要听不清了。
顾珩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声,便见原本只站在几丈之外的宋浅言,突然身形一跃而起,拔剑出鞘,九歌映着雪光,闪动着森然寒意,如身形优雅的飞鸟,向顾珩骤然奔袭而去。
顾珩向来对他不设防,仓促间只来得及被剑风逼节节后退,不得不弯腰仰面避过宋浅言的剑招,身上纱做的霜色外衫便随风骤然扬起。
顾珩身形在空中以极其刁钻的角度一晃,借由踏廊柱的力量,翻身往学宫的广场跃去,足见轻点间,落在广场的石像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你疯了?好好说着话,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见宋浅言也随他一般落在对面的石像上,两人仗剑指向对方,顾珩这才有机会问出声。
“我一向人有些疯,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这疯劲被夫子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宋浅言话语间都是满不在乎,几乎像是要到不可一世的地步了,但不知为何,顾珩却从他的话语里,死活听出了些自嘲的意味。
“我知道你遇到了些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不好吗。”
顾珩听着宋浅言的话,罕见地有些焦躁。
宋浅言的故意挑衅、他的沉默不语、他说变就变的疯劲,一闪而过间,顾珩总觉得有些似是而非的思绪划过大脑,却轻似烟,薄似雾,怎么样也抓不住。
“阿珩,你还记得前几日你和我说过的话吗?”
宋浅言抿了抿唇角,没有回答顾珩的话,好像突然起了别的什么兴头,几近喃喃自语地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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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么啊?”
聪明如顾珩,但他也完全跟不上宋浅言跳脱的思绪,如果不是现下这种情况,他早就把顾珩抓起来一顿打,让他把话说清楚。
“你说,若有一天你我所求之道不同,你这把剑,还是会指向我。”
宋浅言对着顾珩歪了歪头,微微笑了一下,往日明朗如青空的笑容,却多了些凄风血雨的意味:“所以,阿珩你看,我们还是走到了如今。”
“宋浅言,我看你真的是要打一顿才肯好好说话是吧。”
顾珩听得出宋浅言话语里的言不由衷,却听不懂他的欲言又止,所以他索性不再想了,骤然一跃,电光火石间向宋浅言袭去,将这人狠狠揍老实了,不肯说实话就打到肯说实话。
望见顾珩提剑朝自己袭来,宋浅言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面容上丝毫没有应战时的严阵以待,反倒像是往日里再寻常不过的切磋一般,像是在闲庭散步,引着顾珩和他对招。
剑气四溢,杀机四伏,好几次剑身的凉意都擦着两人的脸而过,向来端庄的院服都因剑气而有了裂痕。
一次挥剑,一个起落,一次术法的相碰而擦起的磅礴光华,都足以让天地失色,广场上的石像都因他俩蛮横的灵力而炸裂了一地。
顾珩主修星象一道,但他的剑术向来出类拔萃,每当他挥动霜津,凌厉的剑气便挟着汹涌浩瀚的星辰之力,让人无端想起从未有人踏足过的荒原,若是定力不稳的人对上他,必定会被他剑招里孤寂苍茫摄住心神——
但宋浅言绝对不是普通人。
宋浅言善剑,是剑道一门多年未见的剑术天才,他的剑招像七月的流火,带着点轰然绚烂却又不死不休的疯劲,体力也强得不像常人,只要被他缠上,必很难脱开。
他们俩因为术法相碰撞而产生的巨大冲击力腾空变换了下身形,足尖同时落地,下一瞬,便接触地时的反力,单手持剑,像疾射的利箭一般,向对方袭去,速度之快,只来得及看见空气里残余下霜色和深蓝的残影。
恰逢课间,被他们打斗动静所吸引的学宫学子都围在廊檐下,随着他们每次进攻或防守而隐隐惊呼。
只是渐渐地,周遭除了围观学子们的惊呼声,还多了些兵荒马乱的嘈杂声,让人不得不分神,更别说顾珩这种一颗心掰成了几处来用的人。
借着踏栏杆的势头,顾珩避开宋浅言的攻势,提步一跃,跃至了比碧瓦飞甍的屋顶,眼下之景入眼那一刹那,顾珩便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明白过来,宋浅言从开始的挑衅,只是为了绊住他而已——
朝廷的兵马早已层层围合住了学宫的山门,乌泱泱的一片,因为长蘅神君的禁令,修仙者不得对凡人动用术法,学宫里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实战经验的学生哪里是禁军的对手。
不过是三五时的光景,学宫里出色的战斗力就被制住了,包括宋浅言的好友,谢廷相。
“所以你的目的是将我绊住,好与朝廷鹰爪来个里应外合,将学宫彻底交给朝廷?!”
顾珩直直地望着宋浅言,面容一片没有血色的冷白,向来碎满星辰的眼底,却像被风扑熄的火苗,漆黑一片,没有光亮。
天上翻滚了一天的乌云终于在此时此刻化作滂沱大雨,将天地浇个干净,也淋湿了顾珩满身。
此时此刻,隔着重重雨幕,顾珩却看不清宋浅言的表情,到底是计谋得逞的快意,还是会有一丝算计师友的愧疚?
蓦地,心就像是被看不见的针狠狠地扎了一下,疼得顾珩分不清眼前的水汽,是怎么也停不下来的雨,还是蓄在眼眶里的,却倔强着不肯落下的泪意。
原来,原来,你宁愿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也不愿同我说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真是好得很啊,宋浅言。
“诚如你所看到,是的,我就是故意要绊住你。”
见顾珩因为过于惊愕而停下的攻势,宋浅言也顺势停了下来。他隔着重重雨幕,隔着江河奔流般轰然的雨声,眼底一片死寂,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如此这样,从此,你我就是两路人,没必要留着过去的情分。”
“好,很好,你真是好得很啊宋浅言。”
顾珩说不出宋浅言哪里好,他只是剑尖垂地,雨水顺着剑身的沟壑,涓涓汇作细流,滴落在地上。
他只是像被人骗到了极致,每日都在期盼明日的自由,却强行被人揭开真相,推进审判场的囚徒,他一直喃喃地念着那句话,无论往哪里走,都是死局。
在那一瞬间,顾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抽空了魂灵,茫然而无措地站在仿佛要下个没完没了的风雨里,心里那份藏了很久,也珍惜了很久的爱意,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便已被重重雨水鞭挞至死。
顾珩下意识抚了抚左边的心脏的位置,空空的,像是星辰坠落,也像是长冬未歇,几乎可以感到风呼啸穿过心口的寒意。
直到被朝廷禁军围困的人群里,发出了些困兽般的嘶吼,他才后知后觉像被强行唤醒一般,想起他还有同伴要救,总还有些手持火把的人,虽然凄风厉雨,却仍固执地想护住一点相传的薪火。
——那是他们在走过漫漫长夜的不绝希望。
“再见,宋浅言。”
隔着轰鸣的雨声,顾珩才敢泄露一点点平时咬牙不敢松懈的心底话,他无声地动了动唇角,最后望了宋浅言一眼,深呼吸了一下,毫无留恋地往相反方向奔去。
“这样就好了,顾珩,你那根用星辰和冰雪做成的脊骨,本不应该被轻易折弯了”
——顾珩走得干脆利落,因此,他也没听见临别时宋浅言和他说的这句话。
这也是他们分别多年前,最后说的一句话,可惜另外一个人,却至始至终没有听到。
顾珩沉睡中的神识猛地一坠,从睡意中顿时清醒,过于真实的梦境几乎让顾珩喘不过气,神思恍惚了许久,才想起这已经不是被朝廷禁军围困的学宫,而是在临安的谢府别院。
顾珩下意识地抬手,用手臂压住眼睛,将眼眶酸胀的感觉死命压了回去。
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啊,顾珩感叹道。
当时年少春衫薄,回首已是百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