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醒来时,外面天光已经大亮,夜雨初歇,像是将空气里残余的污浊也洗了个干干净净,澄澈的日光顺着繁盛的花枝漏进了窗户,将顾珩的眼皮映得隐隐发热。
笑春风这次有点过于醉人了,顾珩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欲盖弥彰地想着。
还未等顾珩从往日好友诀别的旧梦中回过神来,门那边响起了时隐时现的叩门声。
叩门的人不知为何,像是不敢弄出大响声一样,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轻手轻脚像个贼一样,平日里和宋浅言对吼的大嗓门也不知去哪里了。
只听见那“小毛贼”停下了叩门的手,轻着嗓音,捏着嗓子问:“顾珩,快午时啦,你醒了吗?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那副轻声轻气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顾珩欺负过他一样,顾珩拥被坐了起身,抬手捂住额头,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你那么小声是问的谁呢。”
“哎呀,原来你醒了啊。”
听到顾珩的回话,尾羽都缩起来的小云雀一下子就放松了周身蓬松的毛,原形毕露。
谢廷相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极其不把自己当外人那样踱到案桌旁,给自己斟了杯茶说道:“早知道你醒了,我就不用那么鬼鬼祟祟地说话啦。”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下谢公子,”大概是习惯了室内昏暗的光,谢廷相骤然将门推开,外面极盛的天光不由分说地倾泻了进来,顾珩不得不眯了眯那双仿若浸润了万千远山的眼睛,带着些调笑意味地问道:
“我是不是以前在学宫时欺负过你,以至于谢公子每次对上我,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的?”
谢廷相原本听顾珩说有问题想要请教他,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的单薄身子骨下意识地直了直,唇角微抿,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一听顾珩这问话,谢廷相略略吐出了口气,鼓了鼓腮,嘟嘟囔囔地说道:
“还不是以前在学宫里,被宋浅言带出来的坏习惯,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夸张。”
像是要表现宋浅言到底夸张到何种令人发指的地步,谢廷相索性搁下手里拿着的茶盏,学着宋浅言向来不着四六的模样,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道:“令我敬佩的人不多,顾珩算是一个。”
谢廷相一轮好比划,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还不止说了一次!搞到我每次见到你,都下意识地要放尊重点。”
顾珩闻言,罕见地一脸愕然。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对宋浅言的恋慕,像历久的欢喜,也像弥新的陈伤,花了许多时间,不停暗自说服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他,耗费了许多力气才能建筑起来的结界,却敌不过他一句无心之失的话,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像庄周的蝶闪动的微风,风到了自己这里,却像是汹涌而至的山洪。
这样真的太累了,顾珩捻了捻眉心,缓缓吐了口气,有些精疲力竭地想着。
“……喂,喂,顾珩……”
见顾珩皱着眉不说话,谢廷相寻思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又紧张了起来,手足无措地踱到顾珩面前,咬着唇角望了顾珩半晌,又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企图唤回他的神智。
顾珩“啪”地一下抓住谢廷相的手腕,止住了谢廷相乱晃得毫无章法的手,拿过放在枕边的素白外衫,顺势站了起来,边抬手将披散的墨黑长发随手扎起,边咬着发绳,回过头,有点模糊不清地对谢廷相说:
“别闲聊了,不是今天要出发去溢津?”
“……啊,啊,哦,是的。”
不得不说,顾珩真是生了副十分赏心悦目的皮囊,就他刚那个咬着束发的发绳,自疏朗天光中,眉眼素淡地回望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盛着泠泠的光,让人无端想起九天之上,疏懒飘然的神君,也不过如此。
宋浅言那厮跑那么快真是亏了。
不知为何,谢廷相望着顾珩谪仙般素淡的面容,下意识地这般模糊想着。
待到顾珩洗漱好,与谢廷相一同前往小厅用午膳时,意外发现那夜莫名出现的慕容越也在小厅里,手旁放着一个杯盏,看样子是在等他们一同用膳。
顾珩不似宋浅言多疑,但对那晚那么“凑巧”就经过那片煞气盈天的鬼宅的慕容越始终包有三分怀疑,便不动声色地多打量了几分,但慕容越始终是那副挺拔如青竹的淡然模样,目光清明地回望顾珩,端端正正地微微颔首,抬手作揖,微笑着说道:“想来顾堂主身体已无大碍。”
“劳慕容公子挂心。”顾珩虚扶了慕容越一下,眉眼弯了一下,但眼底一片清冷,笑意丝毫没有到达眼底。
谢廷相虽说现在赶鸭子上架似的接掌了谢家,但骨子里还是这么多年,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天真烂漫的心性,他硬是没看出顾珩和慕容越之间莫名的暗流涌动,将顾珩一把摁在案桌旁后,又给慕容越斟了杯茶,语气轻快地说道:
“好了好了,这下人齐了,可以动筷了,吃完我们就要出发去溢津了。”
“让我们吃饭,你自己倒是跳得欢。”
看着谢廷相毛绒绒的尾羽快要翘上天的模样,慕容越没忍住笑了一下,抬手用筷子翘了翘谢廷相手边的碗,带了点些微笑意说道。
“慕容世家在云阳,距离溢津也不会御剑一日半的路程,难怪二位情谊如此深厚。”
顾珩仰首喝了一口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套傻云雀的话。
谢廷相果然不负所望地上套了,听到顾珩状似淡然的闲聊,谢廷相努力将刚塞进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一把揽过准备伸出筷子去夹菜的慕容越,笑眯眯地说:
“还好啦还好啦,我和阿越其实一开始并不熟,是后来因为桢哥哥的事才渐渐熟稔起来。”
说到慕容桢,谢廷相原本灿若星子的眼瞳蓦地黯淡了下来,他放开了被他摇来晃去晃得不像话的慕容越,眉眼耷拉着,像只淋了雨的小云雀,绒毛都湿得一捋一捋的:
“要是桢哥哥还活着,大概也能和我们一样,顺利从学宫毕业,做个仗剑天涯、锄强扶弱的修道人吧。”
慕容桢,是慕容家不能提及的秘辛,每次一提到慕容桢,慕容家的人就会集体噤声,左右而言他地岔开话题,任谁看了都觉得有鬼。
但偏偏慕容家位居四大修仙世家之一,没人敢去一探究竟,因此外面的人也只是模糊知道慕容桢未及弱冠便早夭而亡,但事实如何,也就只能像江湖泛黄的传说,流传在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里。
“慕容小公子的事我也略有耳闻……”
顾珩本想顺着谢廷相的话继续往下探,但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慕容越的面容,只见他面上虽竭力想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但脖颈上的青筋却隐约可见,像是在勉力压制住什么情绪一般。
顾珩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了回来,挑了挑眉,垂下眼睑,拿过茶盏吹了吹茶汤上漂浮着的碎沫,任由眼睫遮去了眼底浮动的思绪。
溢津位于南方,与国都临安为临,是一片丰饶的鱼米之乡,距离国都也不过是御剑大半日的距离,但随着顾珩三人越来越接近溢津,顾珩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上,渐渐起了疑惑的神色,眉头紧锁,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角。
——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往日渔歌泛舟的东南鱼米之乡,此刻像陷入了一片鬼气森然的沉寂一般。
死气以溢津府为中心,极其嚣张地铺散开来,所过之处宛如蝗灾过境,目之所及没有一只活物,更不要说地上的花木,早就像被抽干了生气一般,枯黑地垂落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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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飞鸟、没有走兽、没有活人,空荡荡的一片人间,干净得诡异。
“你们看到那片隐隐约约的结界了吗?”
谢廷相驱使灵力御剑行至顾珩和慕容越身边,指了指云雾缭绕中,那片隐约可见的流动光华,在烈烈疾风中艰难开口:“那是谢氏的修士们筑下的结界,与其说是保护溢津,不如说……”
谢廷相眉头紧皱地思索了下措辞,才一字一顿地说:“不如说,这是为了保护溢津以外的地方。”
“那溢津的城民,都被紧急疏散到溢津府了?”顾珩看着大片空无一人的旷野,皱眉问道。
“对,居于溢津郊外的,都被集合到几个固定的地点,由谢氏的修士保护,剩下的,都集中到溢津府了,谢氏人手不足,就这样的安排已经几近捉襟见肘了。”
谢廷相说着这话时,平日里略显天真烂漫的神色掩了下去,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浅褐色的眼瞳映着眼前肆意翻滚的云雾和死气,看起来就是可靠的一方家主的模样。
不知为何,大概是在不浮堂做先生久了,顾珩望着谢廷相一脸正直可靠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模糊有种“孩子终于长大”的慈爱感叹,惹得谢廷相一脸莫名地擦自己的脸,边嘟囔着:“顾珩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沾东西了?”
“没……”
顾珩没撑住,眉眼一弯,笑了一下,拍了拍谢廷相的头说道:“就是觉得,你从令兄手里接过溢津谢氏的家主位置,做得很好,想必令兄也能放心了。”
“哎呀,你不知道,其实我每天都战战兢兢的。”
听到顾珩这般说着,谢廷相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泄掉了,他索性使了术法,剑面就瞬时变宽,谢廷相盘腿就不客气往他那把稀世名器上一坐,两手撑着面腮,皱着脸说道:
“哥哥将谢氏交到我手里,我总不好砸了谢氏的名头,处理这次不明走尸事件,要紧张死我了。”
也难怪谢廷相那么紧张,等顾珩一行三人来到溢津府时,情况比顾珩预估的还要严重。
越接近溢津府,在空中盘旋不去的死气就越发浓郁厚重,到了最后,他们不得不撑起结界,才能艰难穿过那片死气,落到溢津府城内。
以前尚年少时,顾珩曾到过溢津,彼时的溢津,市列珠玑,渔歌唱晚,酒坊的布旗迎风招摇,挽着发髻的小童提着菱角,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尖叫笑闹而过,一派富足丰饶的景象。
却没料到,再次造访时,已是物是人非,一派死气沉沉的模样。
“现在日头还算高,走尸畏光,都躲起来了……”
谢廷相边捏着法诀,结界在灵力的加持下,静默无声地流动着温润的光华,带着顾珩和慕容越穿过空无一人的街巷,往谢府走去,边一脸万分戒备地掀开集尘破败的路边小摊。
破布之下,一排躺的密密麻麻的活尸就这般满脸血污地挤在一起,像是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还四肢抽搐着动了动,低低地发着“嗬嗬”的声音,看得人脊背寒意骤起。
“邪气入体的活尸,和被咬转变成的活尸都混在一起了,很棘手。”慕容越低声说道。
“慕容公子所言极是,而且更棘手的是……”
刚入城的时候,顾珩就眼尖地发现了,每隔一段距离,用作防御的栅栏便四分五裂地散落一地,他疾步上前,弯腰捻了捻尖头木桩上的粘拉着的血肉,皱眉回头望着谢廷相说道:“更棘手的是,谢氏上下举族的力量已经快到强弩之末,被活尸逼得节节败退,是不是?”
“……是,你没看错,我们从组织防守到现在,防守线已经收缩了三次。”谢廷相低声回道。
“先去谢府,我们理一下目前的情况,再商定下一步的打算。顾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