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没到访过谢府,但江南一带,造园技艺十分高巧,想必以谢府的地位而言,必是一座巧夺天工的家宅。顾珩一行人推门而进,园子依稀可见精妙绝伦的轮廓,但实在是没有什么高门大院的巍峨模样——
不因为别的,谢府偌大的园子住了许多避难的平民,见到谢廷相经过,都停下手里的功夫,向谢廷相点头问好,谢廷相也笑眯眯地一一回应他们。
——虽然前路未明,但溢津的城民们未见太大惶然的模样,谢家的庇护给了他们很强的定心丸。
“溢津谢氏、云阳慕容氏、澶源阮氏、绍野宋氏,四大家族的祖上选在这四个地方立府建城,是有道理的。”
谢廷相边引着顾珩和慕容越往小花厅行去,边回头和他们说着:“这四个地方天生灵气很足,所以邪气和活尸暂时没法浸染到城心,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是,这给我们争取了一点喘气的时间。”
慕容越和他身上那股子青竹般的气质那般,像是离不开茶一样,刚走进小花厅,便放下手里的剑,自顾自地喝上了。
“那你们现在这里稍作休整,我先去宗祠祭拜先祖,再来招呼你们。”
谢廷相朝他俩挥了挥手,往门外走去,顾珩见状,喊住了他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第一次来谢家,叨扰府上了。”
听到这里,谢廷相像听到什么极其新鲜的事情那般,瞪着一双眼睛望了顾珩许久,啧啧称奇地说道:“果然你和宋浅言那厮就是不一样,他来了好几次,都没觉得自己叨扰了我们家。”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听着谢廷相的话,顾珩窒了窒,面上的神色空白了一瞬,才勉强承做无所谓的模样,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
大概是说服了自己很多次,这个认知已经烂熟在了心里,顾珩像个旁观者一样,极其冷静而又无望地说着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妄想。
谢氏宗祠位于谢府内院,远离外头的尘嚣,无论外面再如何如临深渊般的险恶,谢氏宗祠仍掩映在一片苍绿之中,终年不熄的清香散发隐约的檀香,屋檐下悬着的青铃随风轻响。
如云似雾的树影滤去了天光,谢氏宗祠内帐幔深深,一个个如雷贯耳的传说,都凝在了木牌上遒劲的笔画里,无声地穿过岁月。
即使室内光线再昏聩,顾珩眼力还是很尖,顺着缭绕的烟雾往上看,一眼就看见了沉默地隐匿在阴影里的器物。
谢廷相感受到了顾珩的视线,顺手给顾珩递过一柱香:“你有听说过四大家族的传说吗?”
“嗯?四大家族家学深厚,若要追溯渊源,怕是要去到非常久远的年代了吧?”
顾珩接过谢廷相递过来的清香,面露疑惑,柔和光影下,皱着眉宇的样子很好看。
谢廷相指尖捻着一柱清香,恭谨地行礼,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头跟顾珩说道:“传说,谢、阮、宋、慕容四大家族,在很久很久以前,是部落里的巫礼,上承天意,”
谢廷相皱着眉顿了顿,像是在寻找什么合适的措辞,半晌才继续说道:“换句话来说,是神界四时之神的神侍,宗祠里侍奉在最高处的器物,就是神器‘云罗剑‘的复刻。”
“不过……”
谢廷相耸了耸肩:“虽说是传家之物,说到底也只是猜个样子罢了,实际上云罗剑是不是这个样子,我们谁也不知道。”
神侍、神器、四时之神、云罗剑。
闻言至此,顾珩神识一阵恍然,宗祠里缭绕的烟雾不断升涌、蒸腾,再一阵风卷动烟雾的云脚,眼前玉白的建筑庄严巍峨,仙乐渺渺,衣角飘飘,洁白祥瑞的飞鸟一声清鸣,呼啸而过,端的是神仙宫阙的模样。
“摇光!”
顾珩还未回过神,便觉得有人从身后撞了上来,顾珩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将人扶起来:“走路别横冲直撞的,小心些。”
“云遥,我看你是故意的吧?你第几次往摇光身上撞了。”
顾珩尚未来得及看起手下扶着的人的模样,一把低沉仿若上好玉石的声音就响在身后。
“哼,衡商你管我。”顾珩手下扶着的人不甘示弱地回击道。
“懒得管你。”那个被称为“衡商”的人冷冷地嗤笑着说道。
摇光?云遥?衡商?
顾珩听着这些名字,简直不能再迷惑了,这些名字他都认识,是记载在《八荒六合鉴》里神界诸位上神的名讳,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
难道是受了邪气的影响吗?顾珩不动声色地想着。
“难得长蘅那小狼崽子没有跟着摇光,我当然要抱个够。”
云遥弯着一双天生笑眼,抱着摇光——也就是此时的顾珩左摇右晃的,那笑眯眯的样子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一点都没有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四时之神的模样。
一身墨色长袍的衡商没有回话,只是非常无语地翻了个极其夸张的白眼,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像凡间那些黏糊糊的鼻涕虫小孩。”
顾珩的神识被困在摇光上神的躯壳里,丝毫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摇光轻笑着将云遥揽着他脖颈的手拉了下来,扶正他的肩膀,浅笑着说道:“你们知道你们现在像什么吗,像凡间那些天天吵来吵去的臭屁小孩。”
被说的云遥好不服气,撇了撇嘴正想反驳什么,却见他的余光不知道扫到什么,整个人立刻离摇光远远的,一把将衡商拉过来挡在身前,只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指了指摇光身后,小声说道:“你的小崽子来了,千万别说我又扑你了。”
被云遥拉过来挡人的衡商又嗤笑了一声,抱臂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将云遥从身后拉出来。
小崽子?顾珩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不知为何,当听到“小崽子”三个字时,明明不知身后的来人是谁,但方才就平静无澜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像是来了个极其重要的人一样。
顾珩感受到摇光暗自深呼吸一下,试图平息不知从何而起的急促心跳,才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转过身去——映入眼的,还是那一身熟悉的青衣。
刹那间,顾珩就记起那身青衣,是那个曾在梦里出现过的年轻神君,还是那双略带邪气、睥睨世间的墨色眼瞳;是那个将天地立命抛在身后,拼着一身血色的疯劲,冲破千军万马,不管不顾冲到自己面前说着:“摇光哥哥,我来救你了”的人。
是长蘅,顾珩记得。
只见长蘅面若沉水,一步一步地走到顾珩面前,衣摆带起的风微微卷起神宫上缭绕不散浮云,跨过光与影的交界,定定立在顾珩面前,一双宛若亘古长夜的黑眸望着他,像是带着无穷无尽,却又无法言明的爱与欲,沉声说道:“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很久了。”
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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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我做什么?
听着长蘅的话,顾珩的额角蓦地像针尖一般,突突地疼,像是记忆深处有什么重要的、却又被遗忘的东西,要呼之欲出一般,让顾珩不由得抬手捂着额角。
“……顾珩?顾珩?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巍峨神宫间,一把天外之声骤然刺入,顾珩神识猛地一坠,心脏紧缩了一下,眼前的神宫、旧友、神界全像潮水般呼啸褪去,再映入眼,还是谢氏宗祠,庭院深深,青烟缭缭,被供奉在高阁的神器悠悠地闪过一丝暗光。
“我没事。”顾珩勉强撑起个笑容,苍白着一张脸安慰谢廷相。
国都临安,奕仁司。
“……临安‘贪’引起的事件,后续奕仁司已经处理好了,受到邪气波及的人,轻者已经施了净化之术,重者安排送往奕仁司作看护,以防异变。”
风昀拿着一沓厚厚的卷宗,对坐在首席上的宋浅言做善后汇报。
虽说宋浅言表面还是看上去一副和往日无异的散漫模样,但作为十分会看这位一时一出戏的上司眼色的人,风昀还是看出了宋浅言的心不在焉。
这位主也有心不在焉的一天,不会是又有谁要倒霉了吧,风昀在心里啧啧称奇。
“除了这事,最近还有没有棘手的卷宗送来奕仁司?”宋浅言顿了顿,像是在考量什么一般,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下,才施施然开口说道:“譬如,活尸……什么的。”
风昀闻言,暗暗咋舌,还是没忍住嘴问了一句:“司主您什么时候如此热爱工作了?”
宋浅言听着他的话,原本半阖着的眼睑稍稍掀了掀,用手里的卷轴隔空点了点风昀,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半个月俸禄,没了。”
“别啊别啊,司主大人。”
守财奴风昀一听到俸禄要飞了,立刻哗啦啦地翻动手里的卷宗,极其谄媚地开口:“有了又了,司主大人,虽谢氏没有向朝廷求助,但据报,溢津最近出现不明活尸踪迹,司主您看……”
说罢,风昀还狗腿地对着宋浅言僵着一张脸笑。
“好,就它了。”
像是等这个结果很久了,宋浅言原本捏在手里的茶盏迫不及待地放回桌上,磕出不小的响声。
自从那日和顾珩分别后,宋浅言回到奕仁司后就整日都不得劲,无论做什么,眼前都是顾珩那晚决绝转身,走入茫茫夜色中的背影。
这个背影和当年两人诀别时,顾珩在如注风雨中留下的背影相重叠,搅得宋浅言不得好眠,顺带连脾气都更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在神思恍惚了几日后,宋浅言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能忍受和顾珩分道扬镳,但他一点都不能忍受和顾珩渐行渐远。在和顾珩重逢之前,这一切都尚且能忍受,但自重逢之后,这点陈伤就像被揭了痂,变得娇气一般,半点疼都受不了。
——就像是亘古长夜,又重新有了星光。
“啊?啊?”
风昀没想到宋浅言的决定下得这般猝不及防,还抱着卷宗傻愣在原地。
“啊什么啊,我说,要去溢津。”
说完,宋浅言懒得再理这个不灵光的下属,将手里的卷宗打开,随意覆在脸上,书页的墨香之下,是宋浅言微微勾起的唇角,和眼瞳里伺机而动的光。
阿珩啊,阿珩,你走了没关系,我来找你了。
宋浅言微笑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