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舍生
    明明顾珩一身白衣,只细微得像惊鸿,像细雪,一晃眼,几乎要融在乌泱泱的一片桀桀怪叫的活尸里。

    但奇异的是,顾珩义无反顾纵身跃进活尸里,向自己义无反顾奔袭而来的画面,却一直挥之不去。

    宋浅言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胸口,明明也不是多耗费精力,怎么心还是跳的缓不下来,不是被尸毒感染到了吧?

    宋浅言漫无边际地想着。

    耳边突然一声清亮的铮鸣,泠泠剑光掠过眼角,宋浅言不知出走到哪里的神智被稍稍拉拢了回来,一转头,便看见顾珩向来寒潭般古井无波的双眼。

    明明像是凝着一层寒霜,但那层霜却很轻很浅,用指腹一抹,就能看清下面潜藏着的暗潮涌动,看得宋浅言不由得心尖又是一跳。

    但还未等他想明白,顾珩就神色清淡地撇过眼去,皱了皱眉,再开口便是带了刺的语气:“堂堂奕仁司司主被吓傻在原地?活尸都快要龇上你一块肉了。”

    靠得太近了,顾珩模糊地想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的吧?

    闻言,宋浅言这才将一直黏在顾珩身上没离开过的视线放到身边,这才见顾珩提着的霜津剑锋滴着粘稠的血,活尸被斩落的头就这样骨碌碌地滚在脚边,眼珠微凸,血管满布,目眦欲裂。

    “咳,他乡遇故知,有些意外罢了。”

    宋浅言像是要掩盖什么一样,不由自主地看了下顾珩,见他脸上染了些血污,下意识地就想上手替他擦掉,下一瞬惊觉自己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于是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捻了捻指尖,飞速地撇开了视线。

    顾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怀疑他是否被夺舍。

    只有在旁抱臂旁观了许久的风昀,自觉深知整个来龙去脉,像是冷眼看透太多世事的老人,故作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啧啧称奇地看原来他家向来盛气凌人的的上司,也有战术性咳嗽掩饰的一天。

    未等宋浅言有什么动作,原本还离着有几个身位远的顾珩手腕一翻,将宋浅言一把拉到身后,并指成剑,从指间疾射出一道燃着纯正灵火的符篆,正中默不作声摸近宋浅言身后的活尸的额心。

    “他乡遇故知?嗯?”

    顾珩偏过头看了宋浅言一眼,似笑非笑地微挑了一下眉:“高兴过头了,小心故知变故人。”

    那瞬间的轻抬眉尖,像有千钧重量,重重击在宋浅言心尖上。

    那活尸被灵力灼烧着,翻着惨白眼球“嗬嗬”怪叫了几声,便抽搐着倒地,被后面狂涌而来的活尸同伴分食,一时之间,空气之中都是尖利犬齿没入血肉的粘稠声,咀嚼骨肉的咯吱声,听着令人牙酸,连见惯了怪事的宋浅言和顾珩都不觉皱着眉。

    蓦地,宋浅言感受到一股尖锐的邪气从身后袭来,他头也没回,被略显凌乱的额发遮住的双眼微微一台,反手一剑,九歌直接洞穿身后活尸的胸口,粘稠暗红的血蜿蜒而下。

    只是活尸说到底是死物,没有痛觉,只要不斩断头颅,他还是不死不灭地朝生人气息逼近,明明宋浅言的剑已经明晃晃洞穿胸口,活尸竟能顺着胸口插着着的剑,向宋浅言袭去,九歌细窄的剑身上全是破碎的血肉。

    “回去要让风昀把九歌清洗个十来遍才行。”

    宋浅言看着九歌,有点心疼了。

    一直被嫌弃的风昀:“……???”

    看着他俩,顾珩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再开口时,话语里都是清浅笑意:“再嘚瑟下去,我怕宋司主要变成活尸的口粮了。”

    “想吃我是要付出代价,本司主可是很贵的。”

    言罢,宋浅言身形骤动,握着九歌的剑柄飞身而起,靛蓝衣袍在空中翻飞不息,原本插在活尸胸口的九歌顺势被拔了出来,下一瞬,便见泠泠剑光一闪而过,活尸头颅便被他一剑斩下,腥臭陈腐的血从碗口大的断头处涓涓流下,让人不住捂住口鼻。

    “就说了本司主很贵。”

    宋浅言额发散乱,偏偏一双眼亮极了,将顾珩心尖烫得悸动。

    顾珩没料到宋浅言斩杀活尸后,还要回头对自己敲起尾巴嘚瑟一下,一时不察,面上神色便失了往日沉敛稳重,视线狼狈地躲了一下。这下连宋浅言也看出了端倪,忍不住开口问了声:“你……”

    但那句话终究还是没问出口,就被顾珩硬着语气蛮横打断了:“这么多活尸,你我灵力总会有耗竭的时候,别废话了,速战速决。”

    丢下这句话,顾珩几个起落,拉开了与宋浅言之间的距离。不知为何,活尸们像是更钟爱顾珩身上的气息,随着顾珩的动作,活尸哗啦啦地被引走了一片,宋浅言身周的空间一下空泛了不少。

    宋浅言望着顾珩几乎要淹没在活尸里的模糊身影,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不由分说涌上心头,很不是滋味,宋浅言烦躁地啧了一声,眉骨低压,几近凌厉。

    只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分心半分,眼前张牙舞爪的活尸也惹得他更加心烦,他索性祭起九歌,九歌瞬时幻化为九把虚象,挟着凛冽剑风,“唰”地一下干净利落地斩下活尸头颅。

    但活尸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无法想象施法者到底什么时候聚集了那么多活尸,也无法想象背后操控如此庞大的尸群的人,灵力可怖到何种境界,活尸数量之多,用车轮战就足以将他们拖垮在原地。

    风昀边狼狈地躲着活尸的袭击,一边颤着声线大声地问道:“顾堂主,和你同来的同伴呢?总不能只有你一人来吧?!”

    “不行,他们俩再进来,生人的气息只会吸引来更多活尸。”顾珩皱眉答道。

    顾珩弯腰仰面避过活尸怪叫着抓过来的扭曲枯槁的手,以惊人的腰力回身挺直脊背,身形如鬼魅般飞速掠过,手起剑落,一排活尸齐齐被斩下头颅。

    太多了,顾珩翻身跃上房顶,抿着唇角,面如沉水地望着下面乌泱泱一片的活尸想道。

    他们三人就像落进幽暗森林的三只猎物,行在明处的、躲在暗处的猎人们,眼里闪着幽光,等他们什么时候力竭不支,再疯涌而上,将他们分而食之。

    “想拖垮我们,也要看我允不允许。”

    顾珩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睫,面容森冷地勾了勾唇角:“尽管来,大不了鱼死网破。”

    顾珩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莹白的灵力在他指尖凝成光点,缓缓流动,像是牵动了什么无形的气机,原本黏稠沉闷的空气里,旋起了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风。

    慢慢地,这风越来越急促,以顾珩身立之处为中心扩散开去,原本应该在夜里才出现的星辰,也拨开厚重的乌云,以违背自然规律的姿态,静默地闪烁着不详的红光,陈列在天上。

    而作为绘阵者的顾珩,苍白着一张脸立于仓皇众生之上,素白衣角被阵法唤来的风吹得翻飞不息,身形肉眼可见的微微发抖,但他却咬着牙,始终没有动摇分毫。

    只需一眼,宋浅言就看出顾珩的意图,他所绘的,是星象一门最为高深的阵法,逆天召唤历位星辰,绘成诛魔之阵,以杀止杀,以恶止恶,是杀敌一百自损八千的阵法,杀伤力极强,所过之处甚大,若非到了绝处,绝不轻易出手。

    宋浅言罕见地急了,硬拖着已接近强弩之末的身躯,焦躁地斩杀到逼到他面前的活尸,跃到顾珩身旁,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打断了他绘阵的手势,眉心紧紧皱起,带着明显的怒气说道:“你疯了吧,你刚伤愈多久,又想怎样折腾??!”

    “我们这样打太慢了,先强行打开个缺口,出去了再说。”

    顾珩低声飞速地说着,想将被宋浅言握在手里的手腕挣脱出来,却没想到逆天召唤诸方星宿的术法太耗灵力了,加上宋浅言盛怒之下,将他的手腕握得极紧,顾珩苍白的皮肤都被他攥出清浅的红痕,一时之间,竟挣脱不掉。

    宋浅言察觉到顾珩的意图,压着眉骨冷冷地嗤笑了一笑,当宋浅言褪去他漫不经心的面具,变得不苟言笑起来时,竟有几分邪肆的意味:“都没力气挣开,还想绘阵,嗯?”

    眼见房檐下的活尸包围圈越缩越紧,连风昀也喘着气跃上了屋顶。

    活尸闻着生人的气息,竟像有了神智一般,一个叠着一个,四肢扭曲着爬上屋顶,顾珩心下一急,霜津剑华冷冷漏出,随主人心意而动,悬在空中静默地指着宋浅言,像是下一秒就要裹着邪风向宋浅言袭去。

    顾珩咬了咬牙,低声说道:“你管我。”

    宋浅言不以为意的冷笑了一声:“你管我管你。”

    顾珩:“......”

    极其坦荡,极其理所当然,就像他天生就有多珍惜顾珩一样。

    顾珩被宋浅言不要脸的嚣张发言给震住了,古井寒潭般的眸子终于起了些微光,没有什么血色的薄唇微微张着,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面容也因为这平时难得一见的惊愕神色而显得有几分浅薄的孩子气。

    被顾珩这么看着,宋浅言不知为何,那股子排山倒海的心跳轰鸣声又来了,携风带雨的,来得猝不及防,宋浅言原本盛怒之下的心,蓦地就软了下来。

    宋浅言这才惊觉他握着顾珩的手腕太过用力了,稍稍松了些力道,却没有松开,他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顾珩手上被他握出来的红痕,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下,低声说道:“对不起,有点用力了,疼吗?”

    顾珩:......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正常,但好像又有些不正常?

    风昀:活尸都要爬头上了!这对狗男男!

    要不是风昀的月俸生死掌握在宋浅言手上,他早就不管不顾喊出来了。

    被顾珩留在义庄里的谢廷相不时掰着窗棂往外面看,多亏顾珩临走前给他们落下的结界,有零星几只被生人气息吸引着的活尸,从他们窗前翻着白眼,抽搐着走过时,也没有发现义庄内还立着两个活生生的“口粮”。

    谢廷相皱着一张脸望了半晌,又皱着一张脸转回慕容越身边,手下下意识地扯着鬓边的垂下的璎珞,忧愁地说:“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等顾珩回来吧,他们才三个人,打那么多活尸,总觉得我们很不仗义诶。”

    大概是觉得谢廷相一脸忧愁很有意思,慕容越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谢廷相的发顶,直到谢廷相“啧”了一声打开他的手,用一脸“别把我当小孩”的表情望着他,慕容越才收回手揣回衣袖里,慢慢说道:“他们三个人本来目标就很大,再加上我们俩,估计能把全城的活尸都引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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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怎么办,”谢廷相愁苦地蹲下来,手里不停“祸害”着高高束起的发辫,原本束得好好的发辫给他弄得乱糟糟的:“他们会不会打不过啊。”

    慕容越也学着谢廷相的模样,踱到窗边往外看了看,转念一想,扯过枯草,三两下扎了个小草人,又转回谢廷相面前说道:“这样,我各你我身上一点活气,注入草人身上,尽量把低级活尸往无人的地方引,如何?”

    “可以可以!”

    谢廷相闻言从地上跳起来,拍了一下慕容越的肩膀,直把人拍得往前踉跄了一下,眼瞳亮亮的:“阿越还是你聪明哦。”

    慕容越闻言微微一笑没有回话,他一笑,眼下的那颗泪痣就越发明显,看起来很是娴静的模样。

    他以指为引,点了点谢廷相的额头,再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抽了些微生人气息,注入草人之中,草人得了人的生气,额间微光闪过,便“活”了过来,在慕容越掌中晃着手脚。

    只是在被慕容越抽取生人气息时,谢廷相身上蓦然一寒,心脏像是一瞬之间被小蛇般森冷的气息扎了一下,整个人不舒服地抖了抖。

    “冷了?”

    慕容越见他不停摩挲着手臂,皱着眉关切地问道。

    “嗯.......”那不舒服的感觉一闪而过,快得连谢廷相都觉得是不是自己错觉:“大概是这里邪气太重了吧,有点不太舒服。”

    “你捏个驱邪的火诀,应该能舒服点。”

    慕容越见谢廷相没什么大碍,边走到窗边将草人放出去,边回头认真地和谢廷相说着。

    大概是慕容越的小伎俩起了作用,低阶活尸肉眼可见地散开了不少,只剩下高阶的活尸还在锲而不舍地企图往上爬,但对于灵力强悍如宋浅言和顾珩两人,这点小缺口就足以让他们突出活尸泥沼般的重围——哦对了,还带得上风昀这个拖油瓶。

    第一波先爬上来的活尸已经可以触到房檐边上了,瓦片被他们抓得哗啦作响,顾珩皱着眉一脸厌恶地画咒成剑,借着灵力将叠起来的活尸哗啦啦地震下去,看了眼呈现散开迹象的活尸,偏过头和宋浅言说道:

    “有人做了点小术法迷惑了低阶活尸,不出意料应该是谢公子他们。”

    宋浅言也依言走过去看,嫌弃地捏着鼻子,闷声闷气地说:“够了,能出去。”

    这街巷里还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活尸!怎么就够了!

    站在两人身边的风昀五官都牙疼般地扭曲了,但迫于上司的“淫威”之下不敢开口,只得在心里疯狂地咆哮。

    话语间,城东的方向突然炸开了一朵焰火,顾珩一时之间没看清,但看上去像是某个家族族徽的轮廓。

    宋浅言自然也看见了,在焰火完全散开的瞬间,宋浅言脸色变了变,身上的散漫消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兵器般随时进攻的冷硬气息。

    “怎么?你认识?”顾珩皱着眉问道。

    “严格来说......不是认识。”宋浅言面色冷肃地回道。

    “那是什么?”

    “那是......我们家的族徽。”

    宋浅言低声说道,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意味。

    “司主不是早就和宋家断绝任何关系了吗,怎么此处还会出现宋家的族徽。”风昀一时口快地问了出来。

    顾珩闻言,原本没什么波澜的眼瞳冷冷地横了风昀一眼,警告意味甚浓,风昀自觉失言,做了个缝上嘴唇的动作,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当壁花。

    “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你......”

    顾珩向来寡言,说的话多是冷言冷语,他想起宋浅言被宋氏宣布从族谱里除名时,那目光黯淡,却强壮不屑的模样,心尖隐隐有些作疼,有些苦恼地抿了抿唇角,不知如何出言安慰,踟蹰了半天,才轻声说道:“你别怕。”

    ——你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后,那是顾珩没有说出来,被他兀自截下的半句话。

    要说喜欢是奉献,那爱就是舍生,即使你知道那人怎样鲜血淋漓地待过你,但你依旧能踏着自己淌了一地的热血,忍着入骨的疼,将一切拳拳爱意奉上。

    “你......”

    宋浅言闻言,罕见地哽住了,喉间异常干涩起来,他望着顾珩眉眼低垂,看东看西就是不看他的模样,心尖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攥得生疼,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低声回了句:“嗯,不怕。”

    宋浅言向来是个行动派,九歌收剑归鞘,眼睫低敛,再抬眼时,又是往日那个熟悉得不难再熟悉得漫不经心的模样。

    顾珩闻言,也不做异议,抬手在虚空中画了道传音符,告诉谢廷相二人自己的去处,也收起了霜津,向焰火炸裂的方向奔去。

    出乎意料的是,等一行五人落在焰火炸裂的地方时,映入眼帘的只是一间毫不起眼的小民宅,和一位笑得祥和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一见宋浅言,欣慰地笑弯了眉眼,对宋浅言行了个礼:“自妾身离开宋氏,便许久没见过少主了,少主可安好。”

    宋浅言望着那中年妇人半晌,静默了半晌,最终喑哑着声线说道:“好久不见,枫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