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先见了白羊。
她含笑准备好伤药和梳毛的刷子。
大棒过后该是蜜枣了。
照顾其他牧场的白羊,也是不同牧场建立邦交,一切都是为了牧场的发展,绝不含半点私心。
直到她看见灰怂怂的羊。
楚辞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这只羊仿佛在灰尘中滚出两里地,连发根都夹着砂石,走两步全身都在簌簌往下掉灰。
尤其是,还斑秃!
从羊头羊脸到背腹就没有个齐整地方。
但又不是完全秃,在茂密的毛发中分布凌乱散落的秃,光裸在外的皮肤微微发红。
看起来更丑了啊!
楚辞想了想自己应该将白羊迁出去洗澡还是将黑将军炖成乌鸡汤。
她将毛梳和伤药递给老王,接着连忙寻了珍珠,把脸埋进它雪白的腹毛中深吸一口气回血,获得珍珠爱的一爪喵喵拳。
后被抬出柴房的是陆星乘。
两个少年将他抬到一间显然是客人休息的房间,将陆星乘放到榻上,解了绑,又来了一个中年老汉(老王)给他治伤。
从前在家中,但凡有点头疼脑热,那群白胡子老大夫都把陆星乘像祖宗一样供起来,喝药得靠连劝带哄。
老王显然没有这个觉悟,收拾陆星乘的手法像是在收拾一条垂死挣扎的菜鱼。
上好伤药,衣食饭饱后,陆星乘恢复了些精神。
回忆起之前种种,怒上心头,手一挥打翻了项一递过来的汤药:“昨天那个女人呢,让你们管事的滚出来见我!”
岂有此理,将他随意囚禁,私动大刑,恶毒至极!
陆星乘哪里还顾得上和舅舅赌气离家出走的事情,他一定要这群禽兽流氓混账好看!
楚辞进门,盈盈一笑,先是招呼:“我姓楚,名辞,少年郎,你叫什么呀?”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对方是个美人,陆星乘没什么好态度,还是从鼻腔里憋出一句:“陆星乘。”
“小陆公子,那我就直说了——”楚辞语音甜软,却是神情一转,眉头轻蹙,质问道:“你怎么能这样?”
陆星乘:?他哪样?
楚辞倒打一耙:“难道不是你月黑风高欲闯我牧场?”
陆星乘怒极反笑:“我只是想进门讨口水喝,可你们不问青红皂白把我捆起来。”
还和些低贱牲口管在一起?!
楚辞逼近一步:“难道不是因你之故,牧场桑田中摧枝折叶甚众?”
这怪谁啊?夜里视物模糊,他才靠近牧场,从桑田侧坎而过,不慎踩到陷阱,一股力道拖着他滚翻向下,天旋地转,滚入桑田数丈远,一路可不就压倒许多桑枝。
“要不是你们那什么鬼陷阱,我喝完水就走,至于损毁桑田吗?”
楚辞赞同点头,侧过脸吩咐项一:“记一下,圏绳的位置需要重新摆布。”
陆星乘:“喂!”
楚辞这才转过头来,正脸看他,叹口气道:“公子,你也要体谅,城郊之路往来者甚多,且在外跑商的都是高壮男子,我一个弱质女流,连杀鸡都不敢的,独居偌大山郊牧场,犹如小儿抱金过市。”
“如果有谁起了歹心,趁夜摸进来,”楚辞顿了顿,似是想到会发生什么都有些害怕:“那可怎么办。”
如果楚辞气势汹汹,陆星乘必定不依不饶,但对方处于弱势,娇滴滴的女娘这般害怕担忧的模样,陆星乘的凶恶脸便摆不下去了。
他的语气弱了几分:“那你们也不能这样……”
楚辞察言观色,接道:“是是是,害得小陆公子受了伤,的确是我们不该,不若这样,公子先留在牧场修养数日再走。”
如今生命安全能得到保障了,陆星乘那颗离家出走,闯荡出一番大业,让舅舅痛哭流涕求他回去的心又开始死灰复燃。
舅舅随时可能追过来。
“不行,我马上得走!”
他忍住疼痛挣扎着站起来,奋力往外走去,正到跨出门时,身形忽然一滞,瞳孔猛然紧缩——
牧场大门正对着圈舍,圈舍中央的独木上立着一个黑色轮廓,单冠直立,肉髯发达,身形雄壮健俏,乌黑尾羽高高翘起。
黑将军无声威胁的视线如同刀光剑影般紧盯着客人,仿佛下一秒会扑上来的凶猛捕食者,被注视的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陆星乘僵硬的倒退回房间里:“你说得对,还是修养几日吧。”
楚辞踏出房门,和项一细细吩咐:“过几日进城时,打听打听谁家在找丢了的小少爷。”
末了添上一句:“领了赏金再把人还回去。”
项一不大情愿:“你不要什么猫猫狗狗都捡,也不一定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瞧那呆傻的样子,留在牧场里都是浪费米粮,不如直接赶出去。”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楚辞发觉项一作为牧场的员工,竟然没有树立正确的价值观,须得要和这孩子掰扯掰扯:“小陆公子怎么会没用呢,观他言行举止,也是读书识字的人,养伤这几天让他也顺便做一做牧场账目。”
楚辞语重心长的给他灌后世鸡汤:“在年少之时有事做、有苦吃是一种福报,乃是漫漫人生路上的无价之宝,我们应该帮助小陆公子发现他的才华所在,给他更多锻炼和积累的机会。”
项一:“……”
狗路过她的地盘都必须干两天活再走。
是吧。
………………………………
胡掌柜,西福楼的管事人。
今早寅时才歇,总计睡了两个时辰。
一则,他心里焦啊。
同行是冤家,他和盛三两家酒楼还挨得这么近,之前他费尽心思请回来的厨子是祖传几代的手艺,特别是炙羊肉很有一手,把云间楼挤的门庭冷落。
那段日子,可以说盛三有多着急上火,他就有多快活,春风得意,出门那叫一个走路带风,逢人三分笑。
盛三那个老狗,酒楼生意突然这么红火,现在轮到他酸的夜里睡不着了。
二来,则是因为他要去做一件事,很重要。
胡掌柜特意换上棕褐外衣,踏一双泥鞋,再带上同色帽子。这个事交给别人他都不放心,特意带的亲外甥,身边的傻外甥跟他一个打扮。
照了照镜子,人靠衣装,如今这打扮不复肥胖富贵的酒楼管事,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不再打眼。
胡掌柜很满意。
两人匆匆出了门,趁着天色欲亮不亮,蹲守在云间楼门口。
时间掐的好,没等一会儿,云间楼早上负责买菜的活计推着驴车出门了。
胡掌柜刻意留着一段距离,慢慢跟上驴车。
清晨的滁州城门较为清冷,街上三两人,他和外甥用尽了十八班武艺,步伐要轻快,神情要自然,还要时不时借助街道转角巷子掩饰身形,官衙捕快追踪江洋大盗都没他用心。
哼,自己就是这个行当的老饕,胡掌柜尝的出来,云间楼胖厨子的手艺并无多大进益,还是新换的上等食材,硬生生让菜色从四五分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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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八九分。
做人做事,脑子得活。
他盛老三不就是肉好鸡好菜源好,他能买,自己当然也能!
噢哟,胡掌柜一个闪身躲进暗巷里,外甥紧随其后。
差点被发现了,幸好他反应快。
对方驾着驴车,食材运采回去都是用于午食和晚上,时间充裕,运菜小哥丝毫不急,慢悠悠出了城门。
胡掌柜和小厮步行缀于其后,蹑手蹑脚的跟着,棕黄的外裳在风沙漫天的城郊外就是最好的保护色。
一路上,驴车都是个缓悠悠的调子,两人靠着急速步行也能跟上。
瞧这方向,是朝连云山去的。
胡掌柜心里嘀咕,就那山头,没水没地,连点绿都难见,难道还有人养鸡?
但万一呢,今日他必须跟个结果出来!
跟着驴车走的第一里地。
胡掌柜雄赳赳,气昂昂,一人走出了个百万雄师过大江的气势。
只要想到云间楼如今客似云来的热闹,他迈开的双腿仿佛生出无限动力。
生意,大大好。
银子,多多有。
盛三?云间楼?呵!
跟着驴车走的第五里地。
胡掌柜喘息声逐渐急促,但目光坚毅,谁都不能阻挡他赚钱!
跟着驴车走的第十里地。
胡掌柜的胸腔如同破损的乐器发出沉重的嘶鸣声,他在外甥的扶持下艰难挪动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歇,痛苦的目视驴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这、这他娘的怎么还没到啊?!
“舅爷,”外甥也累得够呛,哭丧个脸:“云间楼的车跟丢了,怎么办,咱们现在回去吗?”
“回什么回,”胡掌柜喘着大气儿,说话都觉胸口痛,费力瞪他一眼:“车跟不上了,你不沿着车辙印追?”
他也在怀疑,是不是被那个运菜的小子发现了,对方在玩他呢。
但听见云间楼的名字,胡掌柜又打了鸡血,仿佛两腿打颤的人不是自己,咬着牙挪动双腿也要坚持向前。
外甥虽傻了些,但有几点好。
嘴严,听话,从不反驳舅爷的意见。
舅甥两人如同只剩一左一右两条腿肢的螃蟹,又像早期努力驯服四肢的人类,挣扎向前。
不多时,胡掌柜已经走的摇摇晃晃,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就再走一步”“就最后一步”“下一步一定停下”“最后最后一步”。
一步复一步,步数何其多。
也不知是多少个最后一步,身旁的外甥忽然撞了他一下,惊道:“那儿!那个不是驴车吗?舅爷你快看,好大的宅子!”
前面十来里耗费的精气神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回到了胡掌柜身上!
他凝视眼前的高大宅院一眼,抓住外甥激动的手,深深地缓了口气儿:“不急,我们走侧边。”
避开撞见云间楼活计的可能,他带着外甥从另一侧靠近,当看到眼前密密丛丛一片田地,胡掌柜诧异极了。
他捏了把田坎上的土,多为砾石粗砂,色质棕黄,硬块状,虽不懂种庄稼,但胡掌柜知道,这种土及其干硬,根本不适宜作物生长。
君不见出了城就是风沙漫天,官道一路上山石裸露,难见绿意。
这是什么草木,怎生的这般好,在荒芜的山石间一眼望去,绿油油的饱含生机,让人见了都觉得心里欢喜。
胡掌柜忍不住走近两步,恍然间仿佛一脚踩中了什么绳套——
嗖嗖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