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望月楼(三)
    二人几乎同时转身,直冲门外。

    薛南星目不斜视,厉声道:“快!兵分两路,即刻封锁西楼和望月楼所有出入口,不许任何人进出!”说着,人已经往二楼连廊奔去。

    “还有,还有,你去京兆府,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凌皓吩咐身后的侍从,也快步跟上。

    琝王府的人训练有素,见二人周身凌厉之气,即刻应下,飞身冲向楼道口。

    转瞬的功夫,两人已经赶到东西楼连廊的中间,薛南星突然停下来。

    她仰头望向西楼顶层的望月阁,目光逐层往下,迅速扫视。楼上,除了宋源和两名厮役一晃而过的身影,再无他人。楼下,西楼出口已有两名侍卫把守。

    薛南星在心中略加盘算,人是从望月阁坠下的,若是被人推下,除非那凶手会飞,否则只有三种可能。

    要么此时仍在望月阁内,宋源已经带人上去,若真是还在,倒也好办。要么已经出了望月阁,藏在西楼某处,今日诗会,西楼厢房皆是门窗紧锁,即便真的藏了进去,眼下西楼已封,也可瓮中捉鳖。

    最怕……那人已经出了西楼,趁乱混在宾客之中。可她转念又想,望月阁处于四楼,即便下楼的速度再快,也断不可能快过他们从雅室赶到连廊。

    薛南星转眸凝视楼下大厅,目之所及,一片混乱。

    无论是何种可能,只要人还在这楼内,她就有办法将人找出来。

    她收回目光,转头对凌皓道:“世子殿下,眼下场面混乱,还请殿下先去大厅稳住局势,我去望月阁上看看。至于那具尸体,先找块白布盖上,切勿让任何人移动,等我!”

    “好!”凌皓点头,高喊着往楼下冲去,“都别乱动!”

    薛南星飞速拾级而上,直至耳畔的嘈杂声渐小,终于行至四楼望月阁门口,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心中大惊。

    望月阁竟然锁了!

    两名厮役正撞着门,宋源大汗淋漓立于一旁,一手扶着腰,一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显然还未喘过气来,但面上的惊慌之色倒是散去不少。

    薛南星二话未说,径直上前,站到两名厮役中间,猛地往门上撞去。

    “砰——”一声巨响,三人一同跌进门内。

    薛南星没想到这门一下子就开了,还来不及收力,整个人跌倒在地。她强忍着痛,撑起双臂,可还未完全站起来,眼前一道身影飞身而入。

    薛南星定睛看去——是宋源。

    他几乎是从地上三人的身上跨过去的,不过转息,就已经扑到望月阁的阑干上,探出身子往下望,隐约带出几声“哐啷”脆响,似乎是石头落地的声音。

    薛南星让两名厮役先行查看门后及角落,看看可有藏身之处,自己旋即朝宋源走去。可尚未走出两步,脚下陡然一歪,好似踩到了什么。

    她蹲下身,被袍摆挡住的手从脚底摸出一样半掌大的硬物。她将这东西捏在掌心,起身的功夫,已经不动声色地塞进衣袖里。

    宋源很快折转身,一手指着栏杆,朝薛南星道:“程兄,你看!就是此处!那人正是由此处被推下的。”

    薛南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凭阑下望,果然见到盖着白布的尸体横陈于正下方。饶是离了数丈高,也仿佛能闻到冲天的血腥之气。

    她撤回身子,又凝眸看向眼前的阑干。

    纵木为阑,横木为干,此处虽是阑干,横木却比往日里常见的宽出两倍,说是案几都不为过。

    薛南星指尖摩挲其上,又低头凑近嗅了嗅。

    “新漆?”她问道。

    宋源怔了怔,才反映过来,点头道:“是,前几日上的朱漆,算是此次修缮的最后一道工序,工匠们上完漆便算完工了。”

    薛南星默然未语,只是迎着外间微弱的光,仔细端详起阑干的每个角落来——未见任何松动和剐蹭的痕迹。

    不多时,两名厮役将阁内的纱圆灯一盏盏点亮。灯烛莹煌,上下相照,整个望月阁瞬间被照得通亮。

    薛南星起身四顾,这才看清周围景象。

    望月阁内拢共十丈见方,许是因为修缮,茶台桌椅都撤了,里头一眼看穿,连只猫都藏不住,更别说藏人了。

    唯北侧角落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形态色彩虽异于寻常石头,却不及楼下展出的那些绚丽夺目。

    宋源见她盯着这堆石块,上前解释道:“程兄,这些石块与楼下那些奇石一同由山崎运来,我见不够特别,就暂且存放于此。”

    薛南星微微颔首,目光却仍是落在那堆石块上。大多石块整齐摆放,唯有几块稍小的散落在周边。

    “程兄,可是有异?”宋源突然问道。

    薛南星轻轻摇头,“没事,只是觉得这些石头也算特别,只因楼下那些太过夺目,而让它们埋没于此,有些可惜罢了。”

    “是啊!”宋源轻叹,“因此我便将其好生保管在此,想着诗会过后再行处置。”

    薛南星移开目光,又问道:“宋世子带人上来时,可有撞见可疑之人,亦或是有何异常?”

    宋源摇摇头,不假思索道:“不曾。我们一路上来未见任何人,经过厢房时,门窗也都是紧闭的。”

    两名厮役点完灯,恰好走过来,听到二人的对话,也跟着摇头,称未到任何人。

    薛南星正思忖着搜楼的法子,望月阁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喧哗。

    声音是从楼下大厅传上来的。薛南星往下一望,只见宾客席上,三五人围着,惊呼声从人缝里冒出来:“柳公——柳公——”。

    一道熟悉的身影冲过去,扒开人群,一位银发老者出现在人群中,他半躺在另一人怀里,应是昏了过去。

    薛南星心道不妙。

    今日来参加诗会之人皆是身份显赫,背后牵扯的是错综复杂的家族势力,凌皓虽是琝王世子,但毕竟无实权,只能稳住一时。柳公德高望重,眼下人晕了过去,定会引起众人不安,即便报了京兆府尹派人来查,也未必压得住场。

    如今这局面,怕是只有一人能镇得住。

    思及此,薛南星当即转身,朝宋源拱手道:“还请宋世子与草民一同下楼,此处交由他二人看守。”说着,又对两名厮役道:“我会再抽一名侍卫上来,这期间切记不许任何人进出。”

    宋源心知兹事体大,眼看着楼下已经乱作一团,他这个东道主等闲不能避而不视,便随薛南星一同飞奔下楼。

    望月楼大厅内,凌皓正是焦头烂额。

    方才柳公在时还好,众人碍于其威信,不好妄动。但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劳累过度,才说了几句话,人就突然晕了过去。

    眼下可好了,柳公一晕,这些人虽未大闹,却皆是躁动不安起来。凌皓心里也没底,凭他一人还能撑到几时。

    踌躇之际,凌皓忽觉衣袖被人抓住。他回身一看,当下松了口气。

    “如何?楼上可有人?”凌皓急切问道。

    薛南星摇头,道:“楼上已着人封起来了,晚些再说,当务之急是解决眼下的麻烦。”

    她扫了眼宾客席,不由拧紧眉心,“世子,这回怕是要请昭王前来。”

    凌皓瞬间会意,可又似想到什么,问道:“表哥这会儿怕是还在影卫司,你初到京城,可知道影卫司在哪儿?要不我派……”

    “不可。”薛南星肃然道:“望月楼必须守好,眼下本就缺人,不宜再动。我虽不知影卫司具体在何处,可对京城的地貌图纸却已了熟于胸,知道三法司和影卫司的衙门都在三重宫门外,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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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一问便知。”

    “好!”凌皓从怀中掏出琝王府的印信,递予她,“后院有马,你拿着这个印信去找表哥。”他看着眼前之人,似有一股莫名的坚定由心底生出。

    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他顿了顿,又说了句:“你尽管去,这里有我,暂且可顶一会儿。”

    “嗯。”薛南星神色凝重,点头应下,对刚赶到的宋源叮嘱道:“劳烦宋世子对照宾客名册一一清点,离开者务必登记清楚,稍后呈王爷过目。”

    话音落下,她紧握手中印信,即刻转身朝门外奔去。

    *

    影卫司分外衙和内衙,外衙与三法司的署衙和办事大院相接,皆位于东华门以西。内衙的大门设在衙署内,与外衙以一道内巷相隔。

    此时,影卫司内衙,刑讯房东侧的静室内。

    高泽呈上一张画像,画上的血迹将干未干。

    “王爷,给那胡知州看过了,确实是这个人让他查探工匠李瀚的线索。他当时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让他查一个失踪多年的工匠。可那人自称是户部郎中,还持有官印,他便不再怀疑。”

    陆乘渊凝眸看向手中画像,画中之人容长脸,眉眼细长,宽嘴直鼻,相貌平平无甚特别,唯下巴左侧,一颗带须的黑痣格外醒目。

    然而,这颗痣醒目地有些画蛇添足了。

    陆乘渊问道:“人可还有气?”

    “有,按王爷的吩咐,一直拿参汤吊着。”高泽回道。

    “六部之中,五品郎中以上者,面上皆无黑痣。但能公然称自己是户部的人,还持有官印者,也绝非泛泛之辈。”陆乘渊叠起画像,腕间轻转,画像横亘烛火之上,哧地燃烧起来。

    “去了这黑痣,将眉眼画大几分,再拿给无影去查,天亮前给本王一个结果。”

    “是!”高泽领命,正欲退下,却听堂前之人道:“等等。”

    “祈南的消息何时能到?”火光将陆乘渊的脸分割成明暗两面,让人看不清情绪。

    高泽愣了愣,自家王爷不是不知,即便是无影这样的顶级高手,从祈南来回一趟也要三月有余,眼下才不过月余,怎的就着急问起来了。

    陆乘渊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负手起身,淡淡道:“也罢,去吧。”

    真也罢,假也罢。

    陆乘渊微一沉吟,无论程耿星此人身份如何,意欲何为,可龙门县案子的关键,属实被他说中了。

    换粮案幕后之人极度谨慎,胡文广帮他做事多年,从未见过真人,只凭密令行事,且密令淬了药粉,皆是阅后即焚。即便胡文广已被审得没了半条命,仍是难觅踪迹。

    此次前去龙门县寻玉观音之人,若当真是换粮案的幕后主使所派,那这个人必然就是牵出幕后一切的关键。

    他突然对龙门县换粮案如此上心,倒并非只因圣上钦点他去查。而是此案手法与十一年前如出一辙。

    十一年前,前废太子与宁南国勾结,主导多起换粮案,拿朝廷赈灾救命的粮食去换宁南的兵马。东窗事发后,宁南国趁虚北上,攻打边城祈南,父亲带兵出征,却以五万大军败于宁南区区三千军马。父亲身为大晋名将,本是必胜的一战,此前传回的明明是捷报,为何人回来时却成了一副冷冰冰的尸骨,当中必有蹊跷!

    从前便也罢了,横竖他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可眼下那个人的出现,倏然间让他有一种真相触手可及的错觉。

    在另一脚也踏进棺材前,他突然想查个明明白白。

    画纸在陆乘渊眼底燃尽,他轻飘飘吹散纸灰,微不可闻地道了句:“程耿星……”

    “王爷——王爷——”外间传来崔公公急促的声音,“有、有位程公子闯进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