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望月楼(十七)
    晨光鲜亮,透窗而入。

    薛南星昨夜睡下前,还想着将手头上的线索仔仔细细再理一回,谁知头一沾上瓷枕,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许是实在太累了,带着纷纷的心绪入眠,竟也几乎一夜无梦。

    她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的,继而好像是两个人在说话。

    “还没醒吗?”声音清朗。

    “没呢,王爷吩咐了,等闲不能吵醒程公子。”另一道声音柔细,犹疑一瞬后又道:“要不,世子殿下再等等?”

    “我都等多久了。再说了,都是大男人,怕什么?”

    “世子,王爷有令……”

    “开口王爷,闭口王爷,嗐!”

    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

    ……

    五感渐渐清晰,薛南星隐约感觉左后腰有什么东西膈得慌。她下意识向右侧一个翻身,哪知自己睡觉极不安分,早已挪到了床榻边上。

    “嘭”一声,猝不及防,她整个人摔到榻下。

    薛南星扶额起身,才发现昨夜挂在腹下那个东西,不知何时挪到了左后腰。

    外间的人似乎听到里头的声音,隔着门扉扬声问道:“师父,起身了吗?”

    薛南星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冲入净室重新绑了个死结,迅速穿好中衣和外袍。

    她在打通的耳房里简单洗漱完,回到正房束好发,再次确认窗沿和门缝的尘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这才放心启了门闩。

    甫一开门,薛南星的胳膊就被人擭住。

    “师父,没想到你真的住进王府了!”凌皓那张一如朝阳般的脸凑了上来。

    薛南星微笑着抽回手臂,行了见礼,转身步入房内,边走边道:“承蒙王爷不嫌弃,委以重任,我自当识时务。”

    二人闲叙几句的工夫,无白已经奉来了茶。

    凌皓兀自坐到茶案旁的圈椅里,嘻嘻一笑,“我表哥那个人,惯来刀子嘴豆腐心。我早就看出来他对师父你青睐有加,只是碍于颜面,端着姿态罢了。”

    他举起茶盏,啜一口茶,挑着眉道:“这茶啊,要抢着吃方显其味。于是,我故意向知砚兄举荐你,让他知晓你并非无处可去。这不,他一听,立马就急了。”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全然忘却自己是如何软磨硬泡求着陆乘渊的了。

    薛南星笑了笑,举起茶盏做敬酒状,“那草民便以茶代酒,敬世子殿下一番苦心了。”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了嘛,没人的时候,你是我师父,我是你徒弟。”凌皓故作不满地嘟囔着,脸上笑意却更深了,仰头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他豪迈地一搁茶盏,转而问:“师父,昨日查案的进展如何?可知道死者的身份了?”

    薛南星点头,“知道了,是烟柳巷里一间南风馆的小倌。”

    凌皓一听“烟柳巷”三个字,全然不顾后头的话,激动道:“你们竟然去了烟柳巷!?”

    薛南星瞥他一眼,“是。不仅如此,还查到烟柳巷一间叫雨花楼的青楼里,有一名妓子失踪了,她很可能见过真凶。”

    尔后,她将曲澜生的身份来历,那支突然出现的蝴蝶钗,以及梅香失踪之疑详尽道来。

    凌皓是越听越摇头,听到末了,眉头早已拧作一团,“嗐!竟然错过了这么多线索。”

    凌皓扬手一挥,仿佛烟柳巷就在眼前,“想当年,我凌皓、凌云初纵横烟柳巷,往北曲那儿一站,香粉帕子都不知要被砸多少条?眼下去烟柳巷查案,居然不带我。”

    他越想越怄,一掌拍在大腿上,“昨日我就该来找你们!都怨我娘,不过是吐了几回,脸色稍稍没那么好看罢了,她便小题大做,硬是将我拘在府中整整一日。”

    薛南星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勉强压下了上扬的唇角。

    凌皓又啜了口茶,不忘提醒道:“下回若是还要去烟柳巷,定要带上我。”

    “好。”薛南星颔首,笑着去拨茶中的浮沫,少时,手上的动作却忽地一滞。她似乎想到什么,看向凌皓,问道:“世子,你从前可有同宋世子一道去过烟柳巷?”

    “你说宋子谦?”凌皓搁下茶盏,“有倒是有,想来我第一回去烟柳巷,就是被他和几个紫云书院的同窗拉去的。只不过,自两年前他娶了那位龚家二小姐后,就脱胎换骨,心性大变了,好几回喊他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他与那龚二小姐成亲后琴瑟和鸣,恩爱得很,且这两年他又一门心思扑在母家的生意上,我们便也不再喊他去了。”

    他微微一顿,“想来也是。那龚二小姐虽说只是个庶出,但好歹也是工部尚书龚士昌的千金。反倒是晋平侯府,如今已是日落西山。宋家到他这辈,竟无一人入仕,整个侯府不过是个徒有其名的空架子罢了。子谦若想重振家业,自然得倚仗这层姻亲关系,在朝堂内外打通关节,把章家这门生意稳住了。”

    “不过你别说,他的确是个心思活络之人,几年前竟设法让皇上知晓了望月楼,还引得御驾亲临,提下一首佳作,自此,望月楼便一跃成了京城第一酒楼。”

    说着,凌皓叹一声,“只可惜啊,这京城第一酒楼突然出了这档子事。我估摸着,他心里也不好受。”

    薛南星听完,默了一晌,将凌皓此番话在心中反复思忖。原来宋源早已娶妻,并且十分倚仗妻子娘家的势力,那么,他定会将自己的特殊癖好隐藏好。若二月十四那日,与曲澜生同乘马车的人是他,那他怕被梅香见到真容,也就都说得通了。

    但还有两件事她始终想不明白。

    一是凶手如何行凶,倘若真的是宋源所为,即便他能拿到管事手中的钥匙,算好时辰提前喂服解药,他又是如何在诗会上分身,趁曲澜生将醒未醒时,将他扔下望月阁的同时,自己又正正好站在台中央亲见这一幕。

    世上当然没有分身之术,但有障眼之法。她再一细细回想,诗会那夜,宋源似乎一直都在楼下正厅,要么是他用什么法子障了众人的眼,要么,就是还有一人,在暗处做他行凶的影子。

    二是曲澜生为何要在死前将蝴蝶钗放回楚风阁。又或者,这两个疑问是否都是同一个答案?

    一时间,薛南星只觉得思绪都浮在水面,触不到底。思索了良久,她又将疑虑拉回最初的一问:“世子,那你们从前去烟柳巷,可有去过南风馆?”

    “当然不曾!”四个字斩钉截铁,凌皓毫不犹豫道:“子谦与夫人情深意笃,举案齐眉,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他又怎会去那种地方。”

    他想了想,又生怕被人误解自己有何不为人知的癖好,连忙转向薛南星,神色郑重道:“你可千万别多心啊,方才让你带我去烟柳巷,是去那个什么雨花楼。若是南风馆那种地方就免了,我堂堂琝王世子,岂会是爱好龙阳之人。”

    他“咦”一声,仿佛想到什么不堪入目之事,一脸嫌恶,“好好的男人,做女子打扮,一个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话到末了,竟不由打了个寒颤。

    男不男、女不女……薛南星将这话听在耳中,心虚地咽了口唾沫,“魏大人已经着手帮忙寻梅香了,咱们暂且不必去烟柳巷了。”

    她没顾着去看凌皓眸中的失望,而是瞥一眼外间的天色,转念问道:“王爷可在府上?”

    “我方才来的时候就不见他了,说是望月楼的管事带回来了,表哥亲自去了大理寺审问。咱们可要去看看?”凌皓反问。

    薛南星稍一思量,宋源的家世背景,昭王不会不知,也难怪昨日与他分析案情时,昭王已然对宋源有所怀疑。想来审完那个管事,便会去晋平侯府。无论宋源是否拿到管事手中的钥匙,也无论他是否真的是凶手,曲澜生的死法定然还有蹊跷。

    思绪到了这里,薛南星回道:“王爷审案,何须你我在场。不如先入去望月楼看看。”

    *

    二人乘马车至望月楼,见望月楼已被封锁,门口虽未贴封条,但由数名影鹰卫把守,等闲不许人靠近。

    其中一名影鹰卫验过琝王府的印信,便带着二人进了望月楼。

    推门入楼,二人一路往里走。

    明明仍是同一座木雕屏风,同样宽敞明亮的正厅,许是少了人息,薛南星总觉得与前日之景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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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两日光景,却似历经沧桑巨变。

    阳光依旧从楼顶的琉璃瓦间倾泻而下,然此刻照亮的却是一片寂寥。

    方才站定,正厅的角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沉而杂乱,似乎不止一人。

    “还有人?”薛南星与凌皓皆是面露惊诧。

    很快,角门外又清晰地传来几道人语,“慢点、慢点,莫要撞坏了,咱们可赔不起。”

    “有甚好稀罕的,我瞅着这些石头跟我家门前溪边那些也大差不差。”

    “你懂什么?世间有人指鹿为马,有人点石成金,都是那些权贵一句话的事儿。这上京城里,什么是废,什么是宝,还轮不上你我插嘴。咱们收了钱,就老老实实搬这些‘宝贝’吧!”

    话音甫落,三两人影也从门外钻进来,见到正厅内还站着三个人,蓦地一惊。

    薛凌二人上前查看,见是三个工匠模样的壮汉,正搬运些形状各异的石块。

    薛南星细看之下,这些石块虽不算常见,但也并无特别之处,远不如前日诗会上展出的那些精美奇特,若要说相似,倒是与望月阁堆放的那些相差无几。

    她心生好奇,轻声问道:“请问,这些石块是要搬往何处?”

    其中一个打头的见她身后立着一名披甲带刀的影鹰卫,不敢有所隐瞒,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擦了把额间的汗,“回这位官爷,这些石块是与那些奇石一同由山崎运来的,起初都堆放在望月阁里。早前宋世子吩咐下,待诗会结束后就得搬去城南的一间仓库,说回头自有人处理。”

    “可如今望月楼出了这等事,官府的人不许我们动望月阁内的任何东西。我们也是无意间发现后院仓库竟然还有一些,便想着先搬走,省得白走一趟。”

    薛南星问:“你是说,这些石块原先不在后院,是在望月阁?”

    工匠一听,以为她是怀疑自己乱动望月阁内的东西,赶忙解释道:“是,但不知是被谁放去后院仓库的。宋世子只吩咐我们将南山运来的石块搬上望月阁,待诗会结束后再赶紧搬走。我们收了银子也就干这两趟活,断不会没事找事。”

    薛南星闻言点了点头,心中疑惑却更甚几分。照宋源前日所言,望月阁的石块虽不算精美,却也远由山崎运来,舍不得扔才放在望月阁妥善保管,甚至命人上了锁。眼下,却有一些随意堆放在后院,所谓的城南仓库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

    凌皓见她不再问话,便让影鹰卫先放了行。

    几名工匠行过谢礼,便动手去搬,只听其中一人低声抱怨,“也不知是谁搬下来的,也不知道全搬下来得了。如今还留了一半在上头,指不定还得多跑一趟。”

    声音不大,薛南星却记在了心里。她抬头看一眼望月阁,眸中染上疑色,“走,世子,咱们上望月阁看看。”

    *

    望月阁未上锁,门口亦是有人把守。

    凌皓甫一进来,就负手在阁内踱了一圈,“我瞧着望月阁修缮了这么久也无甚变化嘛!”说着,又停在阑干边,抬手拍了拍,“不过这阑干倒是加宽了些,都能躺下一个人了。”

    一句无心之言,仿若醍醐灌顶。薛南星脑中灵光一现,目光蓦地落在西侧角落的石堆上,盯着地上的石块看了半晌。

    凌皓转头见她眉心紧蹙,一动未动,于是蹲下来,拾起其中一块在手中掂了掂,“这些石块与方才楼下那些并无不同啊!”他回过身问,“有什么问题吗?”

    薛南星敛着眸,声音分外沉静,“世子,你觉不觉得这堆石块有些奇怪?”

    “如何奇怪了?”凌皓扫一眼石堆,“方的圆的,大的小的……”语声一顿,一只手在石堆边晃了晃,不以为意道:“要说奇怪,呐,这块最小了,算不算奇怪?”

    他伸手往薛南星眼前一递,一块半掌大的石头赫然躺在掌心中。

    薛南星从怀中也掏出一块石头,摊开掌心。

    两石相并,大小形状相差无几。

    “你何时也捡了一块?”凌皓直起身问。

    薛南星原本垂着的双眸猛然抬起,“世子,我知道凶手如何分身行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