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源没有母亲这事儿不算是秘密,但也仅限于同圈子内流传,因为这跟他们老郑家高调的行事风格分不开关系。虽然大家背地里都讨论,但没人敢拿明面上说,毕竟除了他小叔的阴狠毒辣,他们家长辈也没一个能惹的,但这次当众揭短,无异于把郑源当成笑话,身为家里的独苗苗,郑源分分钟就能回趟祖家把人揪出来让他遍体鳞伤,但没有,巨大的愤怒与暴力下,他将家里砸的一干二净,随后抱着枕头窝在沙发上,像个缩头乌龟,把自己埋起来了。
他第一次看到李华的父母时,那种长久以来刻意忽视的嫉妒和委屈倾泻而来,但他忍住了。他一边鄙视、鄙夷以及嫌弃地审视着李华的父母,另一边又像犯贱似的忍不住窥探他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蜘蛛织网似的捕捉每个话语和动作后包含的温情或亲情。那可能是一种叫爱的东西,母爱,又或者父爱,总之是他避而不及、生怕沾染上的蛇蝎。
他平等的,向李华倾诉他的秘密,因为李华的那双眼,毫无杂质,总让沸腾的他感到宁静和祥和,却没想到那一晚的交心在被当众取笑时显得那么脆弱、不堪和可笑。这下好了,他想,李华知道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了,他像个小丑,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尽管只有一刹那,但已足以让他心神俱毁。他疲惫、恶劣地赶走他,包括煮饭阿姨,管家、司机以及所有人。
“李华?”舅舅第三次敲响李华的卧室门,等了会儿没人回应,推门进去,看到李华垂着脑袋看题一动不动,像在思考,又或者,发呆。
舅舅把手放在李华肩上,李华吓一跳,连忙扭头,看到舅舅,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慌乱,喊了声舅舅。
舅舅看他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没写,上面点了几个黑点,估计是被卡住了,安抚道别着急,想不出来明天问问老师,这么晚了,该睡了。
李华点头,舅舅便没说什么,走了出去。李华搓搓脸,看着数学大题,稍作思考,将答案写了上去。但写了一半,人又开始分神。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注意力不集中,生涩而直接,丝毫不加掩饰,将神游天外表现了个透彻,幸亏不是在课堂上,他暗自庆幸,但是又回到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那句话是王玉代喊出来的,尽管他故意掐着嗓子,但李华就是能精准地肯定他,只因那天在篮球场打架,他也是这种嘲讽的语气、幸灾乐祸的态度、阴阳怪气的声音。李华认出来了他,他也知道李华认出来了他,所以为什么,他跟郑源不是很要好吗?为什么会在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情呢?李华不明白。他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玲珑的心,他的世界分为简单的对错和黑白,顶多沾染一点夹角的灰,还是郑源硬生生加进来才带来的,所以他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行为。
他甩甩脑袋,将剩下的一半答案写在卷子上。又长舒一口气,虽然身上还是有些疼,但郑源把他撵了出来,他可以不用在去陪他睡觉了,也不用再去他家面对他,李华还是很开心的。对于今天的突然到家,舅舅没有多问,因为李华也没有撒谎,他只说想家了,想回来了,那就回来吧。舅舅还是十分爱护他的。
于是第二天他收拾好心情上学去了,却发现郑源请假了,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不用听也知道说的什么。恰好王玉代从前门进来,两个人对视一眼,王玉代冷哼着回到位置上,却在李华背后盯着他。他知道李华和郑源关系不得了,但不知道近到哪个地步,他怕,怕这个呆头呆脑的好学生揭发他,最关键的是他也没想到,李华能这么敏锐的锁定他。
老师进来后开始讲课,一切照常进行,除了正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好像没什么事情发生。但还是有区别的。鉴于坐在讲台旁边的黄金台,李华清晰的感受到班主任的心不在焉,以及她不停地翻看着放在讲桌上亮着屏的手机,像是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她神情严肃、不苟言笑,让李华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十分钟后,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细微的震感被李华察觉,他看到老师迅速紧张的拿起手机,然后下意识往窗外看去,李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看到一个男人。
他斜后方还跟了一个人。两个人之间有三步左右的距离。为首的男人隔着窗户朝他们看来,一双很冷淡的眼,眼皮很薄,眼型又狭长,便显得严厉和刻薄。他的视线定在李华身上,轻轻蹙了下眉,李华便见班主任小跑着出去,尽量表现的平静,却依旧诚惶诚恐的模样。
两个人都穿着黑衣裳,工整而妥帖,不见一丝褶皱,不是西装,倒像是某种特制的制服,显出浑然与众不同的气质来,让他们出类拔萃,等他们走过了,李华才反应过来,后面那男人也是一副跟随的模样,手里还握了把黑伞,上面沾着细细的雨滴,竟然是下雨了,他看眼窗外的天,不知何时阴沉的乌云密布,要砸下来似的,莫名让人呼吸不上来。他低头看书,抹掉心里那一瞬诡异的感觉,是畏惧,也是警惕和抗拒,他不想跟那样的人呆在一个时空里,他们看起来很吓人。
“郑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班主任极力解释着,对于事情的发生她也很意外和措手不及,问题的关键是,郑源并没有在那一刻爆发,将事情闹出无法挽回的模样,他只是走出了教室,再没回来,也没消息,是的,他们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生怕他出现意外,只能联系了当时预留的家长联系方式,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郑玉安静静地听着,说:“为什么当时没有联系我。”
班主任无言,只得让他看手机界面,那是郑源于昨晚半夜发的短信。
—老师,别告诉我家里人,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后面便是班主任无休止的慰问和关心以及担忧,但从昨夜至今天白天,郑源都再没回过她。
前后总共六个小时。按照某种意义上来说,班主任眼底的黑眼圈和红血丝有以及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证明,她的确是在拥有绝对自由的郑源和惹怒他以及他惹不起的家人中做了强烈的犹豫与挣扎,最终选择拨通了郑玉安的电话。
郑玉安没有兴师问罪和为难一个太不起眼的小老师,他只是稍作思考,便能冷静地肯定,依照郑源的性子,他的确会受打击,因为父母是他的逆鳞也是伤疤,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家里的长辈包括他自己也都是因为这一部分原因所以给他绝对的自由支配权,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管他的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世上了,那他就是自由的,他们不愿再苛刻他,虐待他,只会放任他,宠爱他,因此,他虽有软肋,但绝不会就这么自我放弃,任人宰割,按照他对郑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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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他沉浸在悲伤和痛苦的时间里越长,他逆反的心理和报复的程度就会越狠,他根本不担心。所以他今天专门跑来的这一趟,郑源只占一小部分原因,有更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郑源为什么没有选择和嘲讽他的人硬刚,而是逃离现场——因为他害怕,他觉得丢人和难堪。他们老郑家的人,从上到下,从爷爷辈到孙子辈,全都争强好胜又怕丢面子。
他是觉得丢人了。
但不是因为是在同学面前丢人了。
这些人郑源根本不在乎,只有在他在乎的人面前丢人,他才会像鹌鹑一样躲起来。
郑玉安淡淡地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就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男同学把郑源迷的神魂颠倒,变成懦夫。
看了,他的心里也好有了底。毕竟有些人什么性子,好不好拿捏,只一眼就能确定了。
郑玉安说:“事情的始末我已经了解了。他在学校有个好朋友,让他去看看郑源吧。”
老师茫然地听着,郑玉安道:“他不想让你告诉我,你就不要说了。辛苦老师多费心了。”
送走郑玉安,老师回到班级,看着自觉上自习的同学们,目光扫了一圈,忍不住问:“你们……谁跟郑源关系好?”
同学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人说话,这时,有人说:“李华吧,他俩天天一起吃饭来着。”
“李华?”班主任错愕地看着他,很惊讶,她怎么记得李华说郑源打他来着……但是郑源之前好像的确因为李华……
李华埋头写题的笔顿了,他仰头看老师,目光清澈干净,灯光映在他的眼里,他说:“老师,我和他关系不好。”
老师抿抿唇,一时骑虎难下,急中生智的她拿起手机给郑源发短信。
—让李华去看看你好吗?
???谁?郑源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疯狂回复。
—不要!谁来都不能让他来!
好吧,那看来关系确实不怎么样,老师莫名喘口气,刚张嘴,手机又震动了。
—让他来。
郑源迅速发来第三条消息。
—让他自己来。
老师:……
老师抿着唇,手指在键盘上艰难地敲了又敲,删了又删,最终看向李华,目光有些不忍:“你……要不……去看看他?”
“我不去。”李华眉头皱的很深:“我不要去,老师,我——”
他的话被打断了。
他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男人,是拿着那把伞的男人,为首男人的跟随者,他又高又壮,弯腰时衣服略微紧绷,压迫感极强。他看着李华,将手里的黑伞放在走廊上,又看了眼老师,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
老师心跳很快,她眨眨眼,男人已经消失了,那把依墙放着的黑伞孤零零地杵着,直勾勾地正对着他们,仿佛一双冰冷的眼。
雨下的大了,打起了闪电,有风从窗户里倒灌,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你去吧。”老师撇开目光不看他,像是受不了良心上的煎熬与折磨,让她呼吸都不太顺畅,“那把黑伞……应该是留给你的。”
李华握着笔的手指尖泛白。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