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沈母远在国外,平时虽然心大,一到关键时候还挺靠谱,听闻沈遇病倒,连忙给人叫了靠谱的家庭医生。
医生在半夜赶到公寓,沈遇四肢冰凉,全身都没有力气,筋疲力尽,晚间时沈遇开始发起低烧,头昏脑胀,感觉整个人都像灌满铅水一样沉重黏糊。
沈遇紧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
朦胧间,沈遇感觉手背刺疼一下,他掀起沉重的眼皮,发现是熟悉的针头,盐水被挂在床头,冰冷的液体在胶管里滴落,一点点顺着针头渗进血管里。
冷——
沈遇蜷缩着,他太困太累太想睡觉,只看一眼,便又忍不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随着时间流逝,光影一层层掠动,黑夜过去后,是另一个白天。
窗外的光线在沈遇沉睡的面容掠过,期间家庭医生换了几次药,动作都很小心翼翼,确保没有吵醒他。
等沈遇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低烧已退,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在床边的柜子上放着各种退烧药和胃药,依次写好用量和功能。
沈遇安静地躺在床上,刹那间,一种深深的孤独与无力感四面八方地朝他奔涌而来。
沈遇从床上坐起,苍白着脸,整个人好像一下子瘦下去了。
他抬起头,沉默地看着漆黑的窗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边泛出鱼白肚,光线落到他的指缝间,他才有了动静。
满室的光线里,沈遇恍然回神,他后知后觉看向上京城上方的天空,朦朦胧胧的一片,不真不实。
“原来,这就是上京城吗?”
007:【……】
沈遇:【严肃点,配合我表演,这可是我为原身人设转折拟定的一个关键点。】
*
三天后,请的病假到期,沈遇病也好得差不多。
他算是明白周瑾生为什么要么不休假,要么一休假就连休好几天,别人在上课,而自己在休息的感觉,实在不要太好,而且还会让人产生持续请假的冲动。
回复完手机上的关心,沈遇关上手机,踩着预备铃走进教室。
因为周瑾生很久没来上过课,接着沈遇又请了病假,所以骤然看到坐在窗边的熟悉人影时,沈遇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突然回来上课了?
沈遇沉默地移开目光,回到自己座位坐好。
同桌非常贴心地把这几天的作业整理着叠在一起,并往沈遇面前一推,眼里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小声对沈遇道:“不用谢,我都帮你收拾好啦。”
看着面前厚叠在一起的试卷,沈遇语气艰难:“……谢谢你。”
京扬社团活动集中每天下午。
弓道场旁边是网球社,两个社团共用一间更衣室,网球社已经放人。
参加完部活,沈遇洗完澡,在更衣室换掉衣服,打算回教室收拾东西放学。
沈遇走得比较晚,刚出更衣室,就看见几个穿弓道服的男生正背对着他从靶子上拔箭,弓场的靶子是扎得很密实的草靶,射箭时箭扎进去容易,拔出来难。
没人愿意处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繁琐工作,社团基本都是留给刚入社的新人处理,美名其曰磨炼磨炼。
按理来说,沈遇刚入社不久,理应是其中的一员,不过社长考虑到沈遇是交换生,在社团也待不了多久,便没有让沈遇处理。
沈遇刚要走,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有人愤愤拔出箭,看着堆在脚边大概七八个扎满箭的草靶,没忍住骂道:“艹,就我们三个,这他妈要拔到什么时候。”
旁边的人阴阳怪气道:“怪只怪我们不像某些人,有社长这层关系在。”
旁边气质安静内敛,毫无存在感的男生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拔箭,闻言小声道:“你是说沈遇吗?”
那人回道:“不然呢?”
男生抿着唇,被刘海和黑框眼镜遮挡住的眸光阴郁地闪烁着,小声地引导着话题:“说不定不是和社长的关系。”
“那是和谁?”
男生喏喏道:“……周瑾生。”
听到这个名字,那阴阳怪气的寸头男眼里立即流露出一丝不屑,嗤道:“他能攀上周瑾生?表面上装得一副清高样,结果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上去给人当狗都没人要,你难道没看那论坛?都被人打出血了,还上赶着呢。”
一开始抱怨的男生收拾拔下来的箭时,注意到旁边站着的身影,跟着瞧过去。
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正是话题的正主,他脸色一僵,提示地干咳几声,见那寸头男越说越脏,着急地用肩膀撞一下说话的人。
“我靠你啊,撞什么撞——”
寸头男生用力从箭靶里拔出一支箭扔到一边,起身间就看见旁边站着的沈遇,他脸上飞快地划过一丝尴尬。
沈遇垂眸,穿堂风吹起他的黑发,一张脸上没有表情。
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跟着看过来,在看到沈遇时,瞳孔剧烈地收缩,像被人死死钉住一样僵在原地。
程以檀的整个肩膀紧紧绷成一条脆弱又笔直的线。
他低下头,手掌成拳,狼狈地避开沈遇的目光。
寸头男率先反应过来,对着沈遇恶狠狠道:“看什么看,允许自己做还不允许别人说了——”
“怦——”
一颗飞旋着的网球突然直直从旁边被扔过来,砸中说话的男生腹部,又弹出去,可见力度之大。
腹部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寸头男弓着腰,脸色刹时一白,他就要发火,抬头看见来人,嚣张的气焰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面上的狂妄瞬间被极度恐惧的情绪所取代:
“周、周瑾生——”
沈遇回头。
网球场和弓道场交接处,周瑾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出现了多久。
周瑾生双腿朝外大开,气势十足地坐在网球社的休息长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道场上的人。
他的视线很平静。
却没人敢说话。
整个体育馆瞬间鸦雀无声,陷入凝滞的气氛里。
沈遇看过去。
灯光下,高大的少年眉眼锋芒毕露,俊美非凡。
旁边的篮子里满满当当装着一箩筐的网球,周瑾生伸出手臂从球框里抓出一个,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向上抛着。
室内明亮的光线中,亮黄色球体就像悬着的心,在空中被高高抛起,接着稳稳落回手心。
周瑾生扬眉,抬手把网球向前一砸。
网球再一次被直直砸过来。
“砰”的一声——
众人心惊肉跳,恐惧瞬间涌上心头,下意识地侧过身防卫,然而网球没砸中人,而是撞到草靶上,然后受力滚动到程以檀的运动鞋边。
三人松了一口气,犹疑道:“周少……”
周瑾生视线扫过滚在地上的网球,声音很平静:“捡起来。”
没人了解周瑾生的想法,更没人知道周瑾生的心思,面对周瑾生的命令,即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像他们这样没有背景,没有实力的人,根本没有勇气去反抗周瑾生。
但眼下这种情况,明显不是好事。
网球离程以檀最近,其余人也明显想到这点,心下一松,急忙推卸责任,用眼神示意人把滚落的网球捡起来。
程以檀察觉到他们的意思,他垂垂睫毛,沉默地弯腰,细长的手指捡起地上的网球。
周瑾生微抬下颚,示意另外两个男生:“对准他们。”
此话一出,一时间空气陷入死寂中。
两个男生错愕不已,什、什么?
短短几句话,就瞬间瓦解几人之间的关系,将他们玩弄得彻彻底底。
程以檀心头滴血,握紧网球的手指越收越紧,力道太大,以至于整个手心都在发酸。
周瑾生见程以檀紧紧拽着网球,却没有反应,歪着嘴角舔了舔干燥的唇,他往椅背一靠,道:“怎么?在背后攻击别人习惯了,当真正的力量与武器被掌握在手里后,反而不敢了?”
不知道是哪一个字眼戳中同桌的神经,突然一下,网球就直接朝着周瑾生砸了过来——
然后——
撞到旁边的铁椅处。
网球被可怜兮兮弹回,轱辘轱辘着,滚到到周瑾生鞋边。
周瑾生愣了一下,接着被逗笑了。
那是很轻的一下笑,连笑声也不大,但那笑声里不以为意的意思,却让人觉得无比讽刺与轻蔑。
周瑾生失去兴趣,双手插兜,从座位上慢慢站起。
他大步走到沈遇身边,在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拽住人的校服袖子就往外走去。
连这个时候都不忘自己的洁癖属性。
冬青树哗啦作响,湿热的风在千万枝条里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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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动成海浪似的波涛,一层一层地送往来去。
连绵的树荫下,他们走到尽头。
周瑾生松开沈遇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停下脚步。
从听到同桌声音的那一刻,到被周瑾生拉走,沈遇一直都没说话。
或许他的气场真的与京扬不符?
沈遇大受打击,片刻后,手伸进裤兜里探寻,摸出几张纸巾对着空气弹了弹。
沈遇抬起头问周瑾生:“有打火机吗?”
光线穿过薄薄的纸张,金线一样勾勒出上面印着的花纹。
周瑾生摸出打火机递给沈遇,就听“啪嗒”一声,火舌跳动,沈遇拿着打火机,点燃几张白纸。
几张纸巾像是堆积在杯口的奶盖一样,在阳光下融化后,在地面变成一团灰烬。
周瑾生问他:“你在干什么?”
沈遇脸皱成一团,又从旁边的垃圾桶边拿来扫把,把地上的灰烬扫干净,收拾完一切,听到周瑾生的询问,他语气愤愤:“给自己烧点纸钱,死后就遇不到这么多操心事了,卷死你们。”
周瑾生一怔。
他眼睛停滞地转动两下,反应过来后,瞬间哭笑不得。
听到周瑾生嘲笑的声音,沈遇更加郁郁,把打火机往周瑾生一砸,表情变得冷淡又生疏:“我认真的,你笑屁笑啊。”
骂完,沈遇也不在乎周瑾生的存在了,四仰八叉地坐到旁边从长椅上。
他默不作声地仰起头去看头顶的树枝,再去看树枝上的天空。
树枝是天空的脉络,将天空变成飞鸟的地面。
周瑾生眼疾手快抓住狠狠砸过来的打火机,他笑容一僵,把打火机揣进兜里,放进裤兜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摸索着打火机粗糙的轮廓,直至刚放出火焰的灼热机身口端变得微热、微冷。
沈遇不说话。
沉默片刻后,周瑾生抽出手,抬手抚落一片落到肩膀的落叶。
一切突然变得很安静。
只有树叶与风声沙沙穿过指缝。
下午的热风浸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吹进单薄的衬衫里,随着风带来的,是一股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像是被阳光晒过,温暖又干净。
周瑾生皱皱鼻子。
沈遇仰着头,光线落进他的眼睛里。
天色将暗未暗,黄昏的光线顺着偌大树冠落进来,斑驳地飘在沈遇的面庞上。
周瑾生错开目光,抬头看了眼天空,又垂下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抱歉。”
是周瑾生的声音,低沉清冷,宛如管弦乐的振动。
沈遇一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只怀疑是什么幻觉,连刚被程以檀背叛的伤春悲秋都暂且抛之脑后,他睁着一双灵动的桃花眼,不确定地偏头看向周瑾生:“你说什么?”
周瑾生抿唇,只好又重复一遍:“抱歉。”
见沈遇还有要确认的意思,周瑾生皱眉,投给沈遇一个“要是让我再说第三遍就杀掉你”的眼神。
沈遇不管,眼睛亮亮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阳光落下来,仿佛挂在他的嘴角。
周瑾生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他抿唇道:“上次蓝海湾的事情,是他们误会,所以才为难你,虽然我并不知情,但这件事始终因我而起——”
周瑾生顿了顿,道:“所以,抱歉。”
家族世交和普通同学,周瑾生自然拎得清,能得到一句道歉,已经很少见。
周瑾生自然也想到这一层,就在他以为沈遇至少会表现出几分少年气性时,沈遇忽然朝着他浅浅地笑了,如风吹花散:“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
周瑾生一怔。
沈遇的这一笑,让他突然在漫长的惘然中,终于清楚地看见自己。
偏这时沈遇仰着头,一扫刚才的坏心情,看着他:“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周瑾生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遇。
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
这是一个——
他无法理解的……宝藏。
想……据为己有。
“好。”
这么快听到肯定的回答,沈遇有些诧异地抬头。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看得见周瑾生紧绷的下颚线。
一如这人岌岌可危的傲慢与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