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距离中秋还有近两个月,明新微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学凫水。
立安山四面环水,无有陆路可通,倘若有个内乱,又或者遭人围攻,多半要从水路逃生,届时不会凫水,恐怕是大大的不妙。
至于教学人选,也是现成的,卢小娘子既然是漕帮水寇的女儿,想必水性极佳,结果明新微一开口,对面却露出个苦瓜脸。
“辛小娘子,你可得罪我姑祖母大发了!她知晓你要在造名册上同她打擂台,已经在家里骂了你一箩筐,又叮嘱了我绝不可以教你凫水,说你心思活络,觊觎名册,不是要沟通外贼,就是要跑。我要是敢教你,或是让人教你,就断了我的月例。”卢白鹭道,“那我当然是信你肯定没那些歪心思的,但也实在是祖命难违。而且其实不会水也没什么的,乘船出入,也很方便的。”
明新微在心里把屠十六娘和卢老姑婆骂了个遍,只得另想他法。
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众人明面上不敢得罪卢姑姑,但那些底层山民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一个月后,明新微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未成,想来想去,还是打算找杨束帮忙。
她花钱租用了山里的冰窖,让秋珍东珍做了羊乳酥山,用冰盒装了,等到杨束回来,便道:“杨郎君,这三伏天真是厉害,不如来吃点花蜜羊乳酥山吧?冰得刚刚好,入口即化,妙不可言。”
杨束看她一眼:“无事献殷勤。”
明新微差点气了个仰倒,咬着牙道:“这是哪里话,不过是看杨郎君暑天操练辛苦罢了。”
梅花豹此时走了过来,在杨束脚边挨挨蹭蹭的喵喵叫。杨束挠挠梅花豹的下巴,这狸奴便打滚摊开了肚子:“说吧,何事?”
明新微看着这一脸谄媚的狸奴,心道,难道真是梅花豹也知道这是人在矮檐下?
“是这样的,你看,此处乃水中孤山一座。”
明新微将桌上一个空杯倒扣在盏中,表示这巨浪孤岛的可怕处境:“凫水——想来是必须要会的保命技能,若有个万一,逃起命来我也不能拖你的后腿不是?”
她用食指轻轻敲击空杯,抬头笑道:“所以近日,我向人请教了许多原理技巧,买了羊皮浮囊和水衣水靠,在后山一小潭里练习一番,似乎可行。”
那水潭不大,福云等人把周围用帐帘一围,她便在其中练习。
“但这个和真正的水域相比,恐怕还是天差地别。所以我想,杨郎君或许知道这周围水汀,哪里有合适的地方,可以让我演习一二?”明新微说完,便一脸诚恳地看着杨束。
杨束没说话。
明新微逐渐习惯了他这种锯嘴葫芦,嘴角弧度不变,只要他没转身就走,那就是有戏。
“我有一计,或可各取所需。”杨束说完有些迟疑:“可能对名声什么的,有些微妨碍?”
明新微听他言简意赅地说了计划,咬牙道:“成交!”
翌日午后,明新微顶着水寨营诸多好汉意味深长的目光,和杨束一起,划了一支舴艋小舟,从当初登陆的虎头滩出发,绕去立安山背后。
明面上,自然是郎君带着佳人,找个背人的地方戏水,哦不是,学凫水。
立安山是孤山一座,南面山势和缓,北面陡峭,山体颇大,饶是明新微觉得二人的小舟行船不慢,也花了好几刻钟,才遥遥望见北面的峭壁。
杨束选定了一处沙洲,泊在不远处,还未说话,便听明新微开口主动道:“此处水浅,舢板过不去,我涉水过去就行。”
杨束点点头:“若有急事,便吹哨于我。”
明新微抬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竹哨,试探道:“你是去勘探北侧悬崖?想看看从那面有没有上山的途径?”
杨束抬抬下巴,用眼神催促她下船,这是不愿细说的意思。
稀罕!明新微摇头晃脑叹口气道:“诶呀,有些人想要勘探地形,却放着东京舆图绘师界的天才不请,可惜,可惜呀!”
杨束不动如山,显然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于是东京舆图绘师界的天才只好老实下船。她抱起一只硕大的木盆,利落跳下小舟,推着盆沿,涉水往沙汀走去。木盆装得满满当当,隐约可见羊皮浮囊、马扎、食盒水囊和一只鼓鼓囊囊的油布包裹,甚至还插着一把油纸伞。
杨束把船撑远了,本待要走,到底不放心,又回头盯了片刻。
他目力极佳,只见沙汀上一个小娘子先是对着洲上的芦苇枯枝撒了一圈蛇虫药粉,又打着伞,坐在马扎上吃了片刻带来的果子,然后支了个小小的三角帐,钻了进去。再出来时已是一身水衣水靠,腰上系着一个绳子留得极长的羊皮浮囊,略微活动了一会儿,便下水绕着沙汀开始凫水。杨束见她游了两圈,无有大碍,便往北而去。
明新微抬头深吸一口气,芦苇沁香,水汽氤氲。
日光碎如金,波光自粼粼。
汴京虽然有穿城而过的汴河,一到暑天,河里戏水的人不知凡几,但她却是没有这个机会。如今在这水泊里凫水,虽人在险境,却觉出了几分苦中作乐的趣味。
待游得尽兴,感到有些疲惫时,明新微便准备上岸。她此时已离那沙洲有些远了,眯眼选定一个方向,正往回游去,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水域里泛起一丝血色。还不等她仔细查看,哗啦一声,一个戴着分水鱼皮帽的男子从水中钻出,见到明新微,两人都俱是一惊!那男子率先反应过来,身子一躬,从腿上摸出一柄匕首,猛地朝她刺来!
明新微心中大骇,狼狈闪过,而后便朝沙汀上拼命游去。好在对方似乎受了重伤,行动不便,没在水中抓住她。待上了岸,明新微忙乱中往脖下摸去——竹哨!哪知却摸了个空,竹哨被水波一激,早挂去了背后。
追在她身后的鱼皮帽见她要吹哨示警,瞳孔一缩,一个暴起,从水中扑上来,便要灭口。明新微往旁边一滚,对方的匕首扎了个空,噗的一声扎进她身旁的泥地里。她不敢耽搁,连忙继续翻滚,一连压倒了一片芦苇,有好几次都感觉对方的利刃,贴身而过,几乎要割破她身上的水靠。
忽然一个下坡,明新微咕噜噜滚了下去,两人拉开了距离,她连忙爬起身,想要躲去芦苇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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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鱼皮帽的杀手虽身受重伤,但到底是在刀口搏命下练的功夫,只乱了一瞬,便冷静下来,干脆停了手上动作,冷眼看她胡乱躲避,等到摸准她动作路径,便将手中匕首用力一掷,直取胸腹!
明新微脚下拌蒜,正要往前摔去,忽然听得破空声,头皮发紧,挣扎着回头,正见在日头下闪着刺眼光芒的匕首朝她袭来,避无可避!
“叮——”
一枚船锚破空射来,将那匕首撞飞出去。
而后一枚鱼钩也直追那男子后背命门,“噗”的一声,没入皮肉,那男子也应声而倒。
杨束从小舟上跃下,借了水上的芦苇一点,落到沙洲上。
他掠到明新微跟前,单膝点地,快速扫视了一圈,水衣水靠完整,也没有明显血迹,但她脸色煞白,一动不动,杨束也不敢动她,只问道:“哪里受伤?”
明新微顶着一张被芦苇枝刮花的脸,摇了摇头。
生平第一次独自一人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头晕目眩,一时感觉自己得救了,一时又想抱怨竹哨根本不顶用,一时庆幸杨束回来得及时,一时又想问他怎么没到约定好的时间就回来了,千头万绪,心绪起伏,嗓子一痒,便躬身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杨束见她咳得撕心裂肺,本想去拿水囊,但刚一动,衣摆便被人轻轻捏住,他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定在原地。
时值夏末,还不到芦花盛开的季节,却有一株小小的早开的芦花落在她双髻上,杨束便把目光落在那上面。
明新微咳了片刻,逐渐倒过气儿来,脑子也清醒过来,一丝赧意袭来,放开了对方的衣摆,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我没事。” 而后又不自然地微微环抱住胸口。
杨束站起身,背对而立,道:“换衣服吧,我在这守着。”
明新微正要答应,但此时水天交界处既然显出几艘立安山的快船来,想必正是来追那受伤的鱼皮帽的。
“我包里有两件披风。”换衣服是来不及了,但亏得福云连这种情况都想到了。
杨束去油布包里翻出来递给明新微,她一前一后囫囵披上,遥遥看了一眼两人来时的小舟。停泊的有点远,涉水过去有些难度。还不待她开口,忽然腰上一紧,风中一个起落,便被人带着落在了小舟上。
“我去去就回。”
明新微抱着膝盖等在小舟里,远远见着杨束把尸体交接给立安山众人,再拎着她的诸多物什回来,而后一撑船,饶了个方向回去了。
“阿嚏——”
明新微吸吸鼻子,看着两侧泛起的水波迅速地别抛在身后,发愁地想,这小舟是立安山巡逻用的,能载两三人,灵活是灵活,但光秃秃连个乌篷也没有,衣服也没法换,难道一会儿要一前一后顶着这两片儿披风,从虎头滩走回半山吗?想想就头皮发麻。
最后她到底没有裹着披风走上去,而是被人抱上去的。
嗖嗖的,速度还挺快。
对于这个结果,也说不上是更好,还是更坏,她只感到一阵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