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前来诏安
    明新微知晓明二哥心中所想,宽慰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那个纹了青色狼头的大汉,早就化敌为友了。如今他同福云也相熟交好,你若不信,到时候见了福云,自去问她。”

    她见明二哥仍旧一脸纠结,欲言又止,知道三言两语糊弄不过去,只好稍稍详细解释道:“你可听说过在夔州作乱的吴氏兄弟?当初我们在寺里碰到的,正是夔州的流寇,吃了败仗,要投奔济州立安山落草去。”

    “那青狼头便是弟弟吴有胜,当时他在庙里逞凶不敌,见了你朴刀上大宋军器局制式铭文,怕你引来官兵捉拿,起了杀心,便将你药倒。正要动手时,却被人拦下。这人……呃,这人是个正直的好人,既救了你一命,又多加照顾于我,因此我虽在土匪强人窝里,并没有被人欺负了去。”

    明二哥当初被药倒时,只道自己小命休矣,后来发现只是栓了手脚困在寺里,便猜测或许事情有些转机,此时听得果然有人出手相助,不由追问道:“那是何人出手?又为何救我?”

    “嗯……他是外邦来的,混进夔州流寇不过混口饭吃,为人侠肝义胆,最是见不得恃强凌弱,眼见吴有胜要滥杀无辜,便出来阻止。”

    明二哥心道,勉强能说得通。他又问:“那他又为何要庇护你,没得与那流寇头领起冲突?”

    明新微挠了挠脸,才道:“我……我见他行事磊落,又武艺高强,很有几分江湖侠气,便向他求助,他这人古道热肠,于是、于是认我作义妹,山中便没人敢欺辱了我去。”

    明二哥便不说话,神色复杂,半晌才问道:“他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多大年岁?”

    “是大理国来的,不过十五六七八岁吧。” 明新微只道她二哥要谢谢人家,“他姓杨,单名为束。”

    明二哥眉头稍展:“那他是独身一人来此?”

    她点点头,不知明二哥何出此言,但还是老实道:“是。”

    “那他可愿入赘?” 明二哥面露嫌弃。

    她听他二哥语出惊人,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上,长声叹道:“非是你想的那样!”

    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问道:“是陈籍同你说了什么?”

    明二哥纠结道:“你、你还想着陈官人?虽然他是再娶,但也不好如此吧?”

    “什么和什么啊!” 明新微眉头一拧,怀疑陈籍这厮暗中添油加醋,“陈籍给你信时,究竟如何说的?”

    明二哥老老实实道:“就说他回博州老家途中,遇到一伙强人,好在家丁带得充足,只损失些财帛,人无大碍。其中一女子塞给她一封信,他脱险后觉得奇怪,拆了封皮,才知晓是你,后悔当时没认出人来,不然拼死也要救你。悔之晚矣,当即来同我相商,准备按你信中所言,出资赎人。”

    明新微心中一阵腹诽,拆她信件竟然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但想到他被马儿托行千里,又差点被吴有胜劈头盖脸溺一身,如此经历,只怕恨不得所有知情人没长眼睛耳朵,美化一番,也不奇怪,而且她私心也不想明二哥同陈籍搅和过深,因此听完便罢,也不揭穿。

    明二哥带着一种他都看透的了然,涩声道:“你还说你混得风生水起,若真如此,又怎会让我扮作商户赎你?”

    明新微忙道:“这是两回事嘛,混得再好也不能不回家不是?而且我总不能让他们知晓我真实身份,人多嘴杂,倘若说漏了,阿姊在婆家还过不过了?妹妹们都去做姑子?所以最好呢,还是把当初在寺里同吴氏兄弟那套说辞圆了,没人起疑心,我也可以回家。”

    她见明二哥暂时被她安抚住,便问他陈籍的打算:“那后来庞先生没有答应赎人的计划,陈籍是个什么打算?”

    明二哥略有不满:“你怎么老对克恒直呼其名?我看他并未因此遭遇而看轻你,反而积极出谋划策,出钱出力,很有君子担当。”

    他心中猜想,小妹在外一年,情窦初开,或许移情别恋,而这未婚夫,路过也没认出人来,又是再娶,于是心中生了埋怨,也情有可原。

    明新微听明二哥话里话外对陈籍颇多维护,内心的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但也只好暂时收敛:“那陈官人同你如何商量的?”

    明二哥腮帮子一鼓,恨恨道:“这叫庞秀的贼人委实可恶,本来已经答应拿钱放人,后来查到陈家势大,竟然妄想靠他牵线诏安,混个官儿当当!你在他手上,又被逼着写了檄文,我们如何敢不答应?”

    明新微见他对庞秀咬牙切齿,嘴唇微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只听他继续道:“克恒如今在朝堂上一力主和,又多方运作,把我塞进了前锋营里,说你见了我来,必然设法来见,可被他料中了!”

    明新微又问:“那他可有说,为何自己不来,反而是钟官人挂帅?”

    明二哥奇怪道:“他哪里有钟官人合适?克恒在夔州战场上战功赫赫,小小水寇岂能不被踏平了,诏什么安呐?而钟官人年事已高,想来多盼太平,资历又老,由他主持诏安,岂非正是合宜?”

    这话倒也不错,只是现下战事和梦里有了些出入,她略感不安,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未必不是好事,说不定那梦就是魇着了,皆是胡思乱想,和现实有了出入,也属正常。

    她正兀自沉思,明二哥却俯下身,双手隔着铠甲握住她双肩,沉声道:“你如今就别想其他了!当务之急,是带你回家。你今晚可歇在这船上?我子时便带人前来,你同我回了宋营,连夜就走,片刻也不多留!”

    “万万不可!”明新微唬了一跳,“我如今偷摸走了,算什么事?两军交战,四周都是眼睛,如何能做到天衣无缝?”

    “无须忧心,钟官人并不懂行兵打仗之事,水军中我和克恒已然打点好,偷渡你出去,不在话下。” 明二哥劝道。

    她思来想去,还是不敢拿明二哥冒险。挣脱开来,往后退了一步,坚定地摇摇头:“不妥,不妥。一但事情败露,安你个战时通敌的罪名,那就浑身张嘴也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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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了。况且,诏安还没成呢——对,等到诏安后吧,诏安使上山谈妥后,你再安排我的退路,届时庞先生只须说我跟着前去斡旋打点,立安山这边也能说得过去。”

    “庞秀?” 明二哥不明白他如何会相帮,“他怎么会轻易放你?”

    “他——” 明新微心想,庞秀和端王的事,牵连甚广,让明二哥知晓了,徒增一人担惊受怕,无甚大用。于是换了一副笑模样:“你道何如?庞先生年轻时竟同二叔相识,我也是后来才得知,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等到诏安事毕,两家还要多多走动才好呢!”

    明二哥舞枪弄棒的脑子完全转不过来弯来:“啊?二叔,什么二叔?”

    他完全想不起来什么二叔,后来逐渐回过神来,是说明父的二弟:“你是说,我们二叔?”

    可他不都死了十几年了吗?

    她一副令人信服的口吻:“不错,真是无巧不成书。”

    明二哥还想多分说几句,但妹妹把手轻轻搭在他肩上,目光灼灼:“二哥,你若信我,只要记得,庞先生绝不是坏人,诏安成功,大宋会多一个治世能臣。”

    他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妹妹自小念书便处处压他一头吧,但在他心里,她的形象还一直停留在七岁。因为一本绝版的《水经注》被人买走了,便赖在书肆里,默默流泪不肯走,非要明二哥帮她再找一本,明二没法,只好同人打了一架,把书抢了回来。兄妹俩最后被人追着告到家里,双双罚跪祠堂。

    如今妹妹被他弄丢了一年,全须全尾的出现,还混了个军师当当,虽然是在反贼阵营里吧,但除却这一点,同他上峰钟为盏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也旗鼓相当,好像没他庇护,也能过得挺好,他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怅然,后又起了一丝恼怒,某个大理来的小子,他非去会会他不可。

    他知晓必定劝不动妹妹了,只好道:“你放心,克恒也在一力促成诏安,我去同他相商,若此事得成,使者捧诏而来,届时你送去一份夏日鲈鱼脍,盒中放上一枚芦苇如意结,他必告知你如何行事。”

    明新微应下,又拿出一份银钱给了明二哥带走,做戏须做全套。

    明二哥回去后,双方又有来有往的交过几次锋,但都颇为克制,好似金明池中秋水军演习。倒是朱用那边,铆足了劲儿,攻克了鄄城,据城而守,大败郓州南下的援军。

    明新微虽然知晓从财政度支上,诏安比打仗对朝廷来说要划算得多,但也估摸着要来来回回拉锯多次才能成,毕竟他们还提了个让太后放权的请求,但刘太后比她想象还要沉得住气,自言江山本就是赵家的,让年幼的赵禎全权主持诏安事宜。

    这一招虽然气势上差了些,但巧妙地让立安山不得不接下诏安。如若再打,之前打的忠君的旗子便倒了。

    六月中,赵禎令殿前司刘信刘太尉,赍擎亲书丹诏一卷,诏安御旗一面,黄封御酒三车,迤逦一行人马,入钟为盏麾下,前来济州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