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奴隶?”
沈昭缨愕然,师妹从未提起过去,她也不好触碰师妹的伤心事,没曾想还有这一层原因在。
魔会偶尔去人间抓一批凡人作为奴隶,作为奴隶,为他们卖命,当然更多是做一些重活。
奴隶自然没什么人权,虽然魔不会故意折磨人,但孱弱的身躯要无停歇地劳作,也使奴隶早早丧命。
最开始仙门围剿魔族聚集处时,救下过很多奴隶。可魔生性狡猾,这些奴隶体内不是被种下自爆的咒法,就是被魔洗脑,心甘情愿成为安插在人族的棋子。
久而久之,仙门不再接收奴隶,会把他们集中关押在一处,等过个一年半载,没发现异常再放出。
“小韫入门以来,从未做过任何危害宗门之事。你们仅凭过去的经历,就断定她勾结魔族,想置她于死地,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公平公正?到底是为了宗门安宁,还是为了私心,你们心中有数。”
她喘口气,继续讥讽地说,“事情发生得还真巧,刚有魔混入无极峰,就查出我师妹是魔族奴隶。是想把脏水泼给天清峰?”
“您这话就不对,宗门本就是一体,何来各自分家呢?我们几位长老也是担忧弟子,如果此事发生在回春堂,我也定会交出我的徒弟。”
住在天清峰这段日子,让陆砚书消瘦了一圈,但他还是言辞温和,看不出一点怨恨。
“别说这么多,”她崩断手腕上的绳子,举起剑,“来战吧。”
那日情形在所有弟子脑海里都留下浓重的一笔。
四位强者打斗时爆发出的灵气,足以削平半个宗门,整个天山宗乌云密布,笼罩着不祥之气。
弟子们聚集在山脚,人心惶惶,只剩江时筠在维持秩序。她面容平静,仿佛里面打斗的人不是她的大徒弟。
“轰隆”一声巨响,又一个柱子倒塌。沈昭缨拭去唇边的血,撑着剑从废墟中起身:“你们……就这点本事?”
她的衣裳已经被灵气划破,变得破破烂烂,鲜血染红她的衣襟,她摇摇晃晃地踢了下地上的人:“起来。”
那三人比她还惨,尤其是陆砚书。他修为是四人中最低,受到的波及也是最大。
他像是被刻意针对一般,什么招式都往他那里打,只能狼狈地逃窜。
沈昭缨弯下腰,拍了拍他的面庞,看他因恐惧而瞪得更大的眼睛,惊讶道:“你明明很怕我,还敢抓小韫?还是跟我再回天清峰一趟吧。”
他吓得牙齿止不住地打颤,仿佛恶鬼索命一般。
他吓得连滚带爬,想寻求另外两人帮助,但周遭放眼过去一片黑暗,他已被少女的结界笼罩在其中。
她歪了歪头:“别怕啊,只要你说实话,我可以留你全尸。”
“收手吧,昭缨。”
一柱金光直冲而下,结界瞬间被破开。沈昭缨昏迷前,看见宗主站在云端,嘴边溢出一声叹息。
见过宗主出手的人寥寥无几,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他是大乘境界,离成仙只差一步之遥。
她再醒来之时,已经身在一个不知名的岩洞。
陆砚书终于不再掩饰自己,暴露出最真实的模样,沈昭缨从他满口污言秽语中,听出这事并非临时起意,而是他们筹谋已久。
宗门不满她的不只一人,如今对外宣称她勾结魔族,囚禁长老,剑修的地位也一落千丈,而她的师父,也很久没出天清峰了。
“你有想过今天吗?得意这么久还是败在我手上,你的师父师妹自身难保,没有一个人会来救你。你就慢慢死在这里吧。”
陆砚书面目扭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嘴角咧开一个恶意的笑容。
“我每对你低头一次,就憎恶你一分。想到你将来继位宗主,永远都要踩在我头上,我就咽不下这口气。放心吧,等你死后我会好好对小韫的。”
沈昭缨不予理睬,她一直在观察四周,寻找机会逃出去。
她被困于此地数日,师父可还安好?还有鹤青……她焦急地想。
绳锁并不能困住她,但门口的结界过于强大,连她也破不开。
能限制她的结界,全宗上下只有宗主做得到。可惜她连宗主什么时候加入这场行动,也不知道。
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她望着头顶上一处小洞,苦中作乐地想着,他们总不敢真杀死她,只要还活着,她就总有办法出去。
惊雷炸响,碎石从岩壁上滚落,她捂住口鼻,从飞扬的尘土中,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朝她伸来。
“嘤嘤,我来了,还走得动吧?”
她似哭非哭,吸着鼻子:“走不动。”
月影如钩,夜风吹起衣袖,凉意灌入身体里,沈昭缨勾住他的脖颈,一双手冻得通红。
她趴在鹤青背上,揉着他的耳垂,鼻音明显:“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师父还好吗?”
“她挺好的,你还是先担心下自己吧。”
鹤青抬起下巴,向下示意,有越来越多影子在赶来,聚集在半山腰,逐渐形成一个庞然的队伍。
沈昭缨:“他们都是来抓我的吗?”
“从结界破开就被感知到了,”他语调平平地陈述,突然想到一事,“我还动用魔气才把你救出,你不会介意吧?”
她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凝固,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下勾结魔族的罪名是彻底坐实了。
沈昭缨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我无论以什么方法出去,都是畏罪潜逃的罪名。”
半柱香不到,两人已经来到了半山腰。
领头的是她很熟悉的师姐,她们曾共同深入魔族巢穴,救出无辜凡人。师姐为护她离开,险些自断一臂,事后还安慰她,不用过于自责。
她张了张口:“你也要抓我回去吗?我不想对你们拔剑。”
“外头都传您背弃人族,残害同门,江长老两个徒弟都与魔族扯上关系,她无颜面对弟子,不敢出天清峰一步。邬长老命我们将您带回去。”
师姐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可我不信,我们都不信。您平日如何护佑同门,斩杀魔族,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尊敬您,您永远是我们的少宗主。”
沈昭缨放眼望过去,来的人更多是符修、乐修,剑修则寥寥可数。
有些只有一面之缘,更多是陌生的面孔,却在她看过来时,微笑着点头。
她突然觉得眼眶湿润,不知说什么好:“多谢。”
鹤青稳稳地背着她,一步一步走下山。她忍不住回头,那些人无声地提着灯笼站在那,似乎在为他们照亮前行的道路。
“看来你的宗门还是好人多,也不枉你呕心沥血为他们做事。本来还想着你可以跟我回魔域,到时正道这群人,脸色一定十分精彩。”
鹤青见她一直沉默不言,难得开了个玩笑。
“说什么呢。”她轻轻锤了他一下,“就派这点人来拦我,还不够看,邬婋一定还有后手。”
说时迟那时快,山脚下已然显露出邬婋的身影。
“接下来的路我得自己走了,看起来大事不妙。”
沈昭缨从他背上跳下来,舒展下筋骨。
邬婋很有耐心地等他们走到面前,盯着她看了一会:“果然一个结界根本困不住你,你师父还是派人来救你了。”
她似乎没把鹤青放在眼里,只当他是江时筠唤来的。
沈昭缨默认下这个说法,扯了扯嘴角:“这几天以来我思来想去,自问没得罪你,你为何要帮助陆砚书?”
她不以为然:“帮他?十个陆砚书加起来都不够格,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知跟那些蠢货也是一样。”
“既不是帮他,那就另有其事。为了宗主?”
沈昭缨与她来往不深,但邬长老心悦宗主这是全宗都知道的事,她漫无目的地猜测。
被戳到痛处,邬婋面色冷下来:“昭缨,我是希望你能平安无事。封印松动在即,你却想要阻止裂隙修补,意欲何为?已经有不止一个门派告到我这,说天山宗少宗主居然布下阵法,让去封印的弟子耽搁在路上。”
她确实做过此事,因是匆忙之间布下的,才被人发现与她有关。
“你也相信裂隙如他们所言那样?”她无所谓地道,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不过是不想让无辜弟子命丧黄泉,何错之有?”
“你!简直不可理喻。”
邬婋大为失望,“封印不代表就是去送死,就算意外身亡,也是为了造福百姓,乃是光荣之事。你修行多年,竟然如此贪生怕死,你师父都是怎么教你的?”
她笑容淡下去:“说我可以,别提我师父。邬长老可真是慨他人之慷,生死之事说得轻巧,毕竟死的又不是你的亲人,对吧?”
“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你还是多反省几个月吧。”
邬婋一甩袖袍,暗处之人得到指令,向两人扑来。
沈昭缨一直在观察她的动作,见此情形抬手一挡,直逼得那人匆忙向后退去。
鹤青没有动用魔气,只是用剑,帮着她防御。
两人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隐藏在暗处的人纷纷倾巢而出,沈昭缨从他们使用的功法上,认出他们来自于各个门派。邬婋没有亲自动手,她匆匆离去,似乎急着赶去做什么。
呼啸的箭从她耳边擦过,她在密林深处穿行,又逃过一轮追杀。
从离开天山宗后,她就不知岁月,一直在逃亡,城里的客栈容不得她下脚,她更多是睡在山野间,渴了就喝溪水。
她方才意识到,纵然是剑道魁首,也抵不过这么多人的追杀。她可以在百余人的包围中逃脱,却杀不完如此多人。
有时沈昭缨甩掉一群人,趁着难得的机会小憩一会。
她躺在田野里,拔下一簇草,突兀地发问:“你后悔吗?若不曾遇见我,你仍然好好地在魔域当七殿下,而不是像现在如丧家之犬一样,还要时刻担心暴露魔族身份。”
或者说……有没有哪怕闪过一秒的念头?
她都被这无止境地追杀搞得厌烦至极,要不是回去救师妹的念头撑着她,她早也坚持不下去。
她突然又后悔问出这个问题,掩饰地别过脸:“你就当我一时犯傻,不必回答我。”
“我幼时过得并不好,魔是最弱肉强食的种群,一个孤儿独自在魔域,那就是人人都可以轻贱的野狗。像我这样的孤儿并不少见,大多活不过十岁,大一点则被抓去当奴隶。”
鹤青用手掌贴住她的脸颊,逼她转头与他对视。
“我命硬,后来又打败不计可数的魔,才成为魔尊麾下一员。但还是要为魔尊卖命,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嘤嘤,这种日子对我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你不需要心疼我。”
沈昭缨眸中带着雾气,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一次笨拙的安慰。
他浑身都是傲骨,回忆过去无异于揭开伤疤,往日他避之不及的话题,今日却为了让她放心,主动提起。
沈昭缨在他掌心蹭了蹭,缱绻地轻吻他的手心:“你真好。”
容不得他们伤感太久,敌人不分昼夜地追捕两人,从一开始的好心劝降,到现在直接格杀勿论,她感受到那些人也在逐渐失去耐心。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到后面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每呼吸一次就像刀割过喉管,剧痛让她停止思考,只是麻木地挥舞手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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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感受到,距离死亡有这么近。
“没有路了。”
她伏在鹤青背上,勉强睁开糊满鲜血的双瞳:“那、那就跳下去。”
他们站在大地的裂缝边,狂风刮过他们的皮肤,底下是万丈深渊,以及阵阵凄厉的叫声。
这是裂隙。
追杀他们的人谨慎地停下步伐,远远地驻足观望。
“没、没有回头路了,”她剧烈地咳嗽,“跳下去还有一线生机。”
鹤青没有过多犹豫,两人如蝴蝶一般,直直坠入深渊。
好半天那些人才敢凑近,见看不到他们的影子,对视一眼,决定回去复命。
在追查裂隙时,沈昭缨就想过一个问题,裂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那时她无从得知,毕竟没人会主动跳下去,现在真的进来了,她却无力观察周围。
她只觉得好冷,刺骨的寒意从骨头里钻进去,伤口还在不停流血,她已经没什么痛意了,只想躺在床上睡一觉。
也许这只是一场噩梦,再睁开眼,她所爱之人依旧在身边。
沈昭缨头越垂越低,很久没感受过这么困了。
“别睡,再撑一会儿,求你了。”
有人一直在她耳边呼唤,她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找回几分神智:“我们……还在裂隙吗?”
“是,这里的魔跟外面的不一样,它们不畏任何力量。”
没人的地方,鹤青不再约束自我,强大的魔气让试图近身的魔物,在惨叫中消失殆尽。但这只是暂时,很快碎裂的血肉重新聚集,又形成一个更大的魔。
沈昭缨也调动体内残存的灵力,击碎魔物重新长出的身体。
没有用,无论什么方法都没有用。这些邪魔根本杀不死,而他们的力量还在不断消耗。
她气息奄奄,虚弱地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会死在这里……”
鹤青没有回应她,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
“你听着,还没到绝境,”她断断续续地说,“那边,那个洞口是邪魔绕道而行的地方,也许那里是唯一的出口。”
鹤青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托住她摇摇欲倒的身体:“好,我们过去。”
没有几米远的距离,他们却连动一步都困难。几千只蚂蚁都会令人恐惧,更何况是比人还高大的邪魔。
杀死一只就会有第二只迅速替补空位,找不出一点缝隙。沈昭缨绝望地发现,他们已经被魔物层层叠叠包围在一个圈子,并且这个圈子还在不断缩小。
鹤青不得已地放下她,手心聚集更多的魔气。
沈昭缨被他抱在怀里,苦涩地笑了笑:“我们死在这里,也算生同穴死同衾了。”
他答:“好。”
“你好什么好……别随便答应,以后被人拐骗了怎么办。”她眼尾泛红,温柔地抚摸上他的侧脸,“我有愧师父教诲,总是掺杂私人感情,才落得如此下场。”
“你明明是个魔,是我从小就被教导,需要不留情面杀死的对象。可我……还是那么喜欢你。不要太快遗忘我,你要为我守节,至少十年,就当我贪心好了。”
泪珠终于滑落,她颤抖着手描绘他的轮廓,就像要把他的模样牢牢刻在心底。
鹤青终于从她像是在告别的话中,察觉不对:“你……”
她骤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将他狠狠地往后一推,口中大喊:“曜灵!”
曜灵感受到主人心存死志,不甘心地围在她身边,不愿离去。
“走——”
金乌显形,三足立在剑柄上发出悲鸣声,向密密麻麻的魔物斩去。
沈昭缨体内蕴含着至纯的灵气,对于魔物有着天然吸引,她咬牙割开灵根,剧痛令她几欲昏厥。
邪魔果然被她吸引注意,半点也顾不上另一个人,全都朝她扑来,竟空出一条道。
她最后眷恋地回首看了一眼,下一刻,自爆元神。
刹那间,风云涌动,地动山摇。
刺目的光芒绽放,磅礴的灵气席卷而来,带走无数邪魔。
山峰之上的江时筠停下推门的动作,似有所感地捂住发痛的胸口。
在更远处,有人夜观星象,一直如日中天的星宿闪了几下,突然熄灭。他惊得瘫坐在地,自言自语:“吉星陨落,是为不祥之兆,人间……恐有大祸!”
*
沈昭缨重新睁开双眸。
过量的记忆片段一瞬间涌入大脑,她不适地蹙眉。
“师姐,你还好吗?”
知韫见她定在那不动,低低咳了声。
“我很好,从没感觉到这么好。”
她笑了一下,力量回归让她没有临死前的无力,也没有强行提升境界的痛苦,丹田充斥大量灵气。她感觉周身轻盈,下一刻就能登至九天之上。
“得知我没死,你们是在暗中恐惧,还是后悔没能斩草除根?”
沈昭缨知道他们听得见,对着虚空漫不经心地扬手一指,“十年过去了,你们安逸太久,怕是忘了何为天下第一剑。”
无形的剑气击碎结界,她接住虚弱无力的师妹。
“你们可以选择继续阻拦我,只是还有那么多人追随你们吗?”
十年前她虽最终身死,但追杀她的人同样没落得好下场,有些连魂魄都被她捏碎,再也不能转世,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她抱着知韫稳稳地向外走,试图阻拦她的傀儡还没碰到衣角,眨眼间就灰飞烟灭。
没人再敢上前,藏身暗处之人退得跟深了,不愿与她正面交手。
她畅通无阻地踏出石门,身后燃起熊熊大火,埋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