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黎路还在发愣的时候，旁边的热心大学生已经把丁泽捞起来了。
厚重的玩偶服沾了水，湿答答的，丁泽整个人都行动困难，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的衣服都贴在身上，头发将眼睛糊住，似乎还有水藻一类的东西。
“怎么样？你还好吗？”
“啊啊啊不好意思！！人太多我可能挤到你了！！！要去医院看看吗！！”
大学生们七嘴八舌，黎路站在一旁，问他：“丁泽？你怎么在这里？”
丁泽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装作惊讶地说：“黎女士，好巧，你怎么也在？”
黎路毫不犹豫地点破：“你看到是我了，所以才帮我挡的吧。”
如果没有丁泽，掉下水的就是黎路了。
章砚来回看了看，确认道：“你朋友？”
朋友么。
黎路不确定要怎样定义，在店里见过几次，她大体上知道丁泽应该算个“好人”。
除此之外，她不了解关于丁泽的任何。
黎路沉默的时候，丁泽已经给出了答案：“是客户。”
章砚：？
丁泽指了指玩偶身上纳米手机的标志，说：“黎女士在店里买过东西。”
三言两语之间，丁泽身上的玩偶服已经被大学生们脱下来了。
黎路不清楚这种服装的构造，但是扫了一眼，看到了一些定型的材料。
丁泽有些心疼地说：“啊……玩偶服坏了吗？这个，好贵的……”
黎路把布料彻底撕坏，指着丁泽流血的小腿，说：“你都受伤了，还关心这个？”
丁泽：“我没关系，可是……”
服装坏了，是要陪的啊。
章砚掏出手帕，递给丁泽，说：“先擦一下。我已经叫了救护车，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不——不用不用不用，我觉得还好，只是掉进水里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丁泽诚惶诚恐地解释。
章砚说：“你是为了救黎路，于情于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检查和误工都不用担心，做了检查之后，黎路也会心安一点。”
章砚讲话慢条斯理，是种书卷气，但字里行间又不太给人辩驳的余地。
这就是大学教授吗？黎路心想，章砚以前其实没有这样“妥帖”。
要更加跳跃、随性一点。
见识到章砚的另一面，黎路发现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并没有被覆盖，反而愈发鲜艳了。但久别重逢版本的章砚，也有一番别的风味。
丁泽看向黎路。
他还坐在地上，仰视着看过来，荒谬地像是小孩在征求大人的同意，询问能不能买糖。
黎路说：“肯定要去医院看看。确定你没有因为落水出问题，不要有什么后续。”
话音刚落，黎路就知道这话说的不对，像是怀疑丁泽事后会因为这件事情来碰瓷索赔似的。
丁泽却没品味出来，反而因为黎路的话而妥协了：“好吧。不过我真没什么事。”
有没有事，不是丁泽说了算。
接受了若干项检查之后，医生给出结论：脑震荡。
“这么严重？需不需要住院观察？千万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黎路站在丁泽后边，语气笃定。
医生看了看在场三人：一个成年小伙子，一名精致刻薄的女士，一位成功人士。
病例上写着20岁，总不能是一家三口。
医生：“请问，你是病人的？”
又是关系，今天已经第二次被问到和丁泽的关系了。
不知为何，黎路心里隐约泛起一阵烦躁。
章砚解释：“朋友，我们都是朋友。”
医生“哦”了一声，问丁泽：“那要征询病人的意见。最好是能够住院观察，你未来几天可能会有不舒服，人在医院比较好处理。”
丁泽：“我觉得还好，没有不舒服。我可以去上班吗？”
医生：“如果出现头晕恶心之类的，一定要随时来医院。”
“那我……”
几乎不需要犹豫，就能够做出的选择。
普通打工人哪里有随随便便住院的权利。
但黎路出声更快：“住院。”
丁泽哽住，想说什么，但都吞了回去。
黎路说：“你店里那么吵，不舒服怎么可能随时来医院？这种事可大可小，我不想赌概率。要是你真出事了，难道后半辈子只能靠我了？你是不好意思请假还是怎么样？我帮你请。”
虽然了解不深，但黎路能看出来丁泽是对工作勤勤恳恳的类型。黎路有一些这样的下属，完美主义、请假羞耻、细节都想做到最好。
真生病了，黎路也会强迫下属休假的。
丁泽有一个很明显的放弃辩驳的动作。
章砚笑了一下，对丁泽说：“她很强势的，对吧。”
这里的强势显然不是贬义词，章砚语气带着极大的自豪与怀念。
黎路给了章砚一胳膊肘，白眼：“我哪里强势了。”
丁泽坐在医生对面，看黎路和章砚的互动。
刚刚在H大，他从旁边学生的反应里已经弄清楚了，章砚是H大的教授，很受学生喜爱。
黎路长得好看，能力也很强。
郎才女貌，听这两人谈话，还是幼时就认识的。
很般配。丁泽眼里的黎路，就该跟教授之类的人物在一起。
丁泽忽然有点头晕，扶着桌子，犹豫了一下，说：“我可不可以只住一晚？明天回家还有事情。”
医生评估着丁泽的情况，说：“也行，今天先看看情况。”
住院手续办得也快，章砚忙上忙下跑了几趟，把程序都办好了。
走进病房时，正看到黎路站在窗边打电话，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
章砚对丁泽比了个OK的手势，又开始削苹果，果篮是他刚刚买的。
丁泽怕打扰黎路讲电话，连忙摆手。
章砚笑了一下，也不勉强，碰了碰黎路的胳膊，把苹果递过去了。
黎路一边讲电话，一边咬了一口，说：“总之，要不是你们员工见义勇为，救了我一命，现在在医院的可能就是我。你们纳米店的员工很勇敢。”
电话那头，店长听得一愣一愣的，“丁泽一直以来都表现很好，平常也团结同事。这次您的事我们已经清楚了，方便的话，之后总部品牌部可能会联系您，您看方便吗？”
品牌文化嘛，缺这类素材。
黎路当即同意：“可以，就打这个电话吧。医生在叫我了，你们员工好像伤挺重的。”
黎路挂掉电话，半分钟内丁泽就收到了店长发来的消息。
【这几天好好休息，过几天我带着同事去医院看你。】
丁泽目瞪口呆，想到被探病的地狱景象，痛苦得捂住了脸。
黎女士好像……太夸张了一点。
黎路：“搞定，你安心养病，说不定出院之后还能升职加薪。”
丁泽虽然因社恐而痛苦，但还是说：“……谢谢。”
章砚看了看时间，医院这边也差不多搞定了，正要喊黎路离开。
谁知丁泽忽然一惊一乍道：“等等！还有件事我忘记了！猹猹！”
章砚：？
黎路拍了拍脑袋，说：“哦对，猹猹。猹猹这段时间还好吗？”
“很乖，很听话。我只住院一天的话，家里猫砂猫粮应该都够的。我明天再回去看她。”丁泽说。
明明主人就在面前，丁泽却没提让黎路把猹猹接回去的事情。
黎路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也没有说，只是想了想，道：“是吗？她在我家的时候一点儿也不乖。”
章砚惊讶道：“猹猹？你的猫？”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黎路的定义里，两人甚至不是朋友。
居然可以代为照顾猫咪。
章砚重新审视着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他看向黎路的眼神不太一般，憧憬和敬仰。
可黎路……
黎路一下子就知道章砚是什么意思，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把猫托付给一个不太熟的人。
章砚会不会觉得自己对猫太差了？
黎路竟然感到有一些窘迫，低声解释了一句：“程贝贝前阵子没空。”
就拉着章砚飞快离开了医院。
·
而猹猹。
猹猹独自在丁泽的小房间里呆了一整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丁泽煮过鸡胸肉，猹猹就逐渐对猫粮失去了兴趣。
不止鸡胸肉，丁泽还会买来牛肉、三文鱼、火鸡、鹌鹑之类的新鲜玩意儿给猹猹试。
在现代当猫真的太爽了，古代皇帝的御膳也未必有这么合胃口。
丁泽消失了一整晚，好在第二天终于回来了。
丁泽开门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弯下腰来，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热腾腾的玉米。
“听说有的小猫吃玉米，你尝尝？”
猹猹闻了闻玉米，绕着丁泽一圈，闻丁泽身上的味道。
他身上有一股虚弱的气息。
丁泽惊讶：“她昨天送我去医院的，这你都能闻到你主人的味道？鼻子好灵！”
猹猹：。
不，我并不关心那个女人。
丁泽自说自话：“前两天，店里去H大做活动，黎女士也在。她和一个教授在一块，看起来蛮般配的。你见过他吗？”
“出了点意外，黎女士送我去医院，住了一天才回来。我现在状态还可以。”
“多亏黎女士帮我请假，这几天我可以在家里复习。”
跟小猫碎碎念了一会儿，丁泽又坐回书桌前。
这个房间实在局促，丁泽的书桌说白了，就是一张可以移动的小桌板，床就是他的椅子。
根据猹猹这段时间段观察，丁泽上班时间很长，下班之后也没闲着。
有时候在拆机，有时候会看网课，有时候会做题。
丁泽手巧手稳，拆机的时候比上课写试卷要平和得多。
猹猹对现代社会的认知还不完整，这辈子就见过两个社畜，都忙个不停。黎路到家之后的活动包括跟下属开会布置任务，跟程贝贝聊天讲八卦。
虽然小猫很喜欢现代社会，可是对人类来说，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猹猹并不清楚，自己接触到的仅有的两个人类，都是卷王中的卷王。
黎路自是为了前程与成就感，丁泽也是为了一些别的东西。
丁泽好不容易“偷来”的病假，都在复习功课。
以至于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他都忘记给过黎路地址了。
黎路和之前那个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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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花哨的女孩子站在门外，说：“嗨，我没有打扰你吧。”
丁泽瞪大了眼睛，下一秒——“砰！”
门关上了。
丁泽慌乱的声音传出来，“屋子里比较乱，请稍等。我收拾一下。”
黎路和程贝贝面面相觑。
程贝贝说：“他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黎路说：“我提前给他发过微信了。”
程贝贝说：“那你说了我要来吗？”
黎路查看了一下自己发送的信息：“有的。毕竟你是猹猹干妈，我们这不是来接猹猹回家的吗？”
是了，黎路并非不想把猹猹接回去。
以她跟丁泽还说不上朋友的关系，把小猫一直寄养终归是怪怪的。当时拜托给丁泽，现在想想也跟中邪了一样。
但那天章砚在，她不想让章砚知道太多细节，只得匆匆离开。
章砚应该看到那天求领养的朋友圈了吧，他知道猹猹就是那只猫吗？
后来想接回猹猹——以不打扰丁泽恢复的理由——也就不太好意思一个人上门了。
她担心尴尬，所以叫上了程贝贝。反正程贝贝也见过丁泽。
五分钟之后，门重新打开。
丁泽一脸心虚，引着两人穿过群租房的走廊，进了最里边的房间。
“房间比较小，你们不要介意。”丁泽打开了门。
而程贝贝第一眼就看到了猹猹，惊喜道：“猹猹！你长胖了！！”
黎路：？
有吗？
她只觉得神态好像更桀骜了一些。
程贝贝冲到了猹猹面前，现在可不比黎路的大豪宅，猹猹没几个地方可以躲，很快被程贝贝抱了起来。
“真的长胖了，有点抱不动了。小丁，你喂她什么了呀？”
猹猹有些郁闷，长胖了吗？
没有吧。
这不是快冬天了，有点冷，所以吃得多了点嘛。
丁泽介绍：“我给她做了猫饭，她喜欢鸡胸肉，但要撕成条条。整块的不吃，打成糊糊也不要。可以加一点鸡心，她也爱吃。哦对了，昨天还试了一下玉米，好像也还可以，我本来打算再喂她吃红薯试试看。”
程贝贝查看冰箱里的猫饭，还有猹猹啃了一半的玉米。
“哇，你好细心啊。猹猹在你这里吃得好好，你比她妈妈还上心。”
黎路被点了，但完全没有育儿焦虑，说：“那又怎么了？我给她买猫粮，房子给她住，她过得比我爽多了。”
猹猹深表认同。
反正如果要跟黎路换的话，她不要的。
跟程贝贝换可以考虑，程贝贝的衣服都很好看。
黎路扫了猹猹一眼，并不亲近，而是在丁泽的房间里看了一圈，在书桌上找到了一张草稿纸。
上面写满了数学公式，仔细一看是高中的内容。
黎路：“你还在做家教兼职？”
丁泽犹豫了一下，坦白道：“不是教别人，我自己在学。”
黎路下意识看向丁泽，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念头，但最终没有问出来，只是说：“字写得不错。”
程贝贝抱着猹猹，问丁泽：“你还给她剪指甲了？你一个人做到的？她怎么在你这里这么乖！之前每次剪指甲，都要我帮忙的！”
猹猹有很久没有见程贝贝了，虽然有些不太舒服，但也没有立刻逃走。
算了，女人，宠你这一次。
丁泽说：“猹猹还好吧，她不喜欢被抱得太紧，趴在枕头上的时候可以剪。”
黎路：“你还让她上床？！”
黎路语气太凶，丁泽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说：“怎、怎么了吗？”
在这里被宠坏了，回家之后也要上床怎么办？
黎路想了想，对猹猹说：“不准到我床上来，听见没有。”
猹猹充耳不闻。
还不准到你床上去，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已经睡过好几次咯。
黎路说：“正好你现在抱着她，也省得之后再抓。现在把她放进猫包，我们回去吧。”
她带程贝贝过来，本来也就是为了这个。
谁知程贝贝说：“不要，你个坏妈妈。就让小丁养。”
“？”黎路被气笑了：“你叛变！”
程贝贝道：“猹猹在小丁这里很快乐，你那个冰冷的房子有什么好的。猹猹肯定也想跟小丁一起住。”
猹猹点了点头。
黎路指着猹猹：“这会儿不装听不懂人话了？”
程贝贝说：“那也不能怪猹猹啊，你又不经常回家，猫粮和水都是机器喂的，跟住冷宫一样。还是小丁这里好，有鸡胸肉吃。”
黎路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
她捡猹猹本就是一时兴起，连带着拜托给丁泽也一样。
现在丁泽高兴，猹猹高兴，连程贝贝也认同，她似乎……没有反对的理由？
只是。
黎路说：“小丁是不是挺忙的，租的房子里好养猫吗？”
丁泽被点名，身体不自觉直了一些，说：“还好，家里有个活物也挺好的，不孤单。就是我的房间太小了，不知道会不会委屈了小猫。”
猹猹也没异议的样子。
黎路笑了一下：“那行，你先养着吧。不怕委屈她，她自己委屈了会跑的，你关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