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雪落无声
    寒风如恶狼般拍打着她的窗户,室内阴湿狭小,花眠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

    如今真正回到了故乡,她却仍不安心。

    血尸一日不除,真正的安宁便无从谈起。

    她叹了口气,披上大氅去看望了苟芒,却见他仍旧是昏迷不醒。

    “怎么回事?我看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好如初了,怎么还是没醒?”花眠询问医馆。

    她给他盖上厚棉被,掖了掖被角。

    “请小姐恕罪。”年迈的医馆几乎跪下来,花眠赶紧搀扶住他。

    “说起来确实是老夫无能,这几日我已经尝试了各种方子,却还是无法将这位公子救好。”只见他神色哀切,“唉,他并无脉象,也无呼吸,看起来几近死亡,可是心脏却强壮有力,我甚至无法确定他是否还活着,这样的状况真是闻所未闻……”

    医馆连连哀叹。

    “也就是说,用正常的办法救不了他。”花眠思索着,“劳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医馆告退后,花眠拿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端详了一会儿,自己也实在无能为力,决定还是改天找个会法术的医师给他看看。

    她小心关紧门离开之后,却发现鹤九霄正在院子里等她。

    他站在屋檐下,又穿了一身黑衣,简直完美融入进环境,要不是斗篷上覆盖的雪迹,她几乎就不会特意往这边看一眼。

    “你站在这不冷吗?怎么不在屋子里呆着。”她见鹤九霄脸色阴沉沉的,于是不知所措地走了过去,率先打破沉默。

    雪已经下了有一会了,鹤九霄的斗篷上已经盖了厚厚一层,她拍打着,试图将他斗篷上的雪打下来。

    鹤九霄摇摇头,制止了她,回复道:“不冷。”

    “嗯……那我有点冷,咱们快进屋吧。”她拉起鹤九霄的手腕,带着他往屋里走。

    他却钉在原地,言语中带着埋怨,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冷?你还到处乱跑。”

    因为长久暴露在冷风中的缘故,鹤九霄高耸的鼻梁冻得通红,偏眼睛又总是含情脉脉的,看起来竟像委屈得哭过了一样。

    “你今天是不是不太开心?”花眠问道。

    鹤九霄别过头去:“没有,只是睡不着。”

    “好吧。不过还好有你替我解围。”花眠凑到鹤九霄视线的地方,意有所图,“既然你都说了是我的侍从,那么就应该好好听话……我现在命令你给我暖手,我真的很冷。”

    鹤九霄神情放松下来,眼底闪过一丝无奈:“那你求我。”

    “求求你了,鹤九霄。”花眠故可怜地作揖道。

    曾几何时,他的阿眠也这样求过他,不过,完全是在另一种环境。

    “还想要吗?那你求我。”

    “求求你了,云云。”

    鹤九霄居高临下地望着呼吸急促的她,感到一阵满足。

    想到这,他蓦地脸色涨红,于是眼光连忙看向别处,又挠着头轻咳了两声。

    花眠两只通红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将她的手包裹起来,往里面吹着暖气。

    鹤九霄暖手的样子十分认真,他先吹口气,然后又会搓搓她的手,两只手攥紧她将温度传递,不时望向她的眼睛,然后又继续低头,循环往复。

    最后见她还是发凉,于是拉着她的手贴到了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雪花簌簌飘落,最后融化进泥土,四目相对,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鹤九霄的脸虽然看起来很锋利,但真正触摸上去的时候却没有想象般割手,反而脸颊两侧温暖而柔软。

    花眠忍不住捏了一下。

    一阵强烈的喜悦感冲上心头,她觉得自己开心得快要爆炸了!

    雪落无声,爱意肆虐。

    鹤九霄调笑道:“怎么样?手感不错吧。”

    随即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的衣服里:“这里更暖和。”

    花眠像被灼烧了一般,迅速抽出手,看着她受惊害羞的样子,鹤九霄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那什么……我……我不是故意的。既然你也睡不着,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花眠解释道。

    鹤九霄快速应下,笑着大步跟上她。

    两人从万壑城暗门走出去,经过一段崎岖的小路,来到了一片被森林包裹着的墓地,一共大大小小几十个土包,上面立着石碑,记述着死者的名字和日期。

    花眠在一个墓碑前停下来,拂去上面的落雪,字迹苍劲有力,上面刻着“爱女花雨梅之墓”。

    花眠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点心,又从怀里拿出一小瓶佳酿,她打开木塞,倒了一半于墓碑前:“梅梅,我来看你啦,这可是你最喜欢喝的青梨酒,可甜了。”

    她眼中带着苦涩的笑意,将点心放在地上:“还有你最喜欢的桃酥。对了,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这是鹤九霄。”

    她闷了一口酒,将酒瓶递给他:“鹤九霄,这是梅梅。”

    四周黑幽幽的,除了冷风吹动树杈枝叶发出声响,十分安静。

    他也喝了一口,礼貌地对着墓碑打了个招呼:“你好。”

    “好,现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已经认识了,落雪就是我们的见证,我们的友谊无坚不摧!”这时她的脸已经通红了,看起来晕乎乎的。

    花眠夺过鹤九霄手里的酒瓶,又接连着喝了好几口,他见她已有醉态,想是不胜酒力,不宜再喝了。便哄着她把酒瓶给他,将剩下的倒给梅梅。

    “你会不会怨恨我,我情愿你怨恨我。”她靠着墓碑坐下来,“你能不能骂我两句。鹤九霄,你替梅梅骂我两句。”

    她知道这是无法实现的,不过自讨没趣,于是紧接着就否定了这个提议:“算了,不为难你了。”

    她轻抚墓碑边缘,像是在摸梅梅的头。

    鹤九霄看着她,满眼心疼。

    紧接着花眠眼眶就湿润起来,语气哽咽:“你不知道,你错过了好多事……如今血尸卷土而来,大家都又住到万壑城来了,这样离你近了好多,我可以经常来看你。”

    风势渐大,狂风成了夜晚的主宰,花眠发丝和衣衫不受控制的被裹挟在风里,雪花砸在脸上又融化,睫毛和眉毛被冰渣冻起来,两个人都成了雪地的一部分。

    “我感觉,我就像是被什么推着,永远停不下来,永远在坠落……也许死亡才能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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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地结束一切,你说对吗?梅梅。”她的声音被埋没在风雪里,眼泪也要冻干了。

    鹤九霄蹲在她旁边,后背堆了一层雪,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要不然,我带你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去找一个安宁的地方,一个可以生活的地方。”

    花眠泪眼婆娑地望着他,透过他的双眸,她看到了她渴望已久的东西,一个肯为她停留的人,一个能真正被称为“家”的东西。

    她哭着笑起来:“我明白,鹤九霄。”

    他知道她不明白,也不会就此搁下一切和他离开,然而他还是抱着那一丝希望试图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鹤九霄给她擦去眼角的泪滴,将鬓发旁的雪花掸去:“你值得这些美好,我猜梅梅也是这样想的,也许有一天你能替我们看尽山川湖海,去了解世界的真相。”

    “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啊,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花眠抓紧他的手腕,见他神色忧伤,心中害怕起来,十分担心他也会抛下自己。

    鹤九霄眼睛弯成一道,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安抚道:“只要你不想让我离开,我就永远都不会走,阿眠,我愿意一直陪着你。”

    花眠伏进鹤九霄的怀里,抱紧了他。

    闪烁的火光在黑夜里显得极其刺眼,有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传来。

    鹤九霄迅速拉着花眠躲在墓碑后,黑影在树林里攒动,有马儿低声嘶鸣和车架的轱辘声。

    花眠透过火光看到了反射光线的盔甲,似乎是一批整齐的军队,隐约中一面血红色的龙头旗飘荡在空中。

    “这里怎么会有安乌人的军队?”她轻声问道。“难道形势已经如此紧张了吗?这个方向,目测应该是往万壑城南面的冰涯驻扎,那里有融化的雪水,视野开阔。我们现在就得回去,将此事禀告城主。”

    两人迅速返回城池,谁知刚走出暗门,便落入埋伏,被悬吊起来,紧接着曜日带了一队人将他们围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放开我们。”花撕扯着囚网,怒斥道。

    “对不住了。城主有令,即刻押入地牢。”曜日宣布到。

    两三个人将她按在地上,脸陷进泥污,花眠吃了一嘴的雪。

    “你们放开她!”

    她回头望过去,鹤九霄已经挣脱了扣押,身上黑气攒动,后背的衣服将要被翅膀顶裂,士兵往后退着,脸上显示出害怕的神色。

    “不要!云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她语气局促,一心想要制止他。

    若他妖族身份暴露,他们俩都会死在这儿。

    鹤九霄冷静下来,士兵趁机一拥而上将他绑起来。

    “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是二叔指示你们这么做的吧,我要见城主!”花眠被扣押着争辩道。

    “将他们带去地牢吧。”曜日不想再听她的解释,于是发出了指令。

    士兵押着两人走远,花眠扯着嗓子试图将消息传过去:“安乌人已经驻扎在冰崖了,快去禀告城主啊……你们快去啊,这才是最重要的。”

    旁边的士兵只当她是为自己脱罪,并不在意她说的内容,因为嫌她吵闹反而将她的嘴巴用布条赛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