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师——”

    钱满满下意识笑着开口打招呼。

    说到一半,想起了早课时对方的作弄,赶紧敛起笑意,装作冷漠地说:

    “师兄在此有何贵干,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果然记仇。

    叶浮舟叹了口气,心中却没有丝毫被轻慢的不满,反而多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涟漪。

    他主动上前,走到钱满满面前。

    “师妹别生气了,师兄向你道歉,保证今后只讲课不点名。”

    听闻此话,钱满满强装出的冷脸便再崩不住,她嘴角上扬,怎么都压不下来,双眼亮晶晶的。

    但嘴上还要占个便宜。

    “谁生气了,我又不是小孩,会因为课堂点名不开心。”

    “是我的错,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师妹。”

    叶浮舟身侧的手微微一动,终是决定遵循内心欲.望,将手抬起。

    可最后只是揉了揉钱满满的脑袋,忍住了捏脸的冲动。

    钱满满白嫩的脸颊瞬间通红,自从早上的谈心后,师兄好像对她亲昵了许多。

    她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师兄,又止不住内心的窃喜,想要与师兄更亲近些。

    “知道就好,我很大度的。”

    钱满满的眼睛完成了两道月牙,语气充满了期待。

    “师兄你来都来了,要不要进我洞府坐坐。”

    说起来,她作为客人住到望云峰,却还没来得及邀请作为东道主的师兄,到她洞府里喝口茶。

    叶浮舟眸光微黯,收回手含笑道:

    “那师兄却之不恭。”

    钱满满的洞府,除了主人以外,他人在外部只能看到雾蒙蒙的一片,无法了解其中是如何模样。

    唯有洞府主人亲自打开禁制邀请的客人,方能看到内在乾坤。

    钱满满心念一动,叶浮舟眼中的白雾在顷刻间散去。

    只见坐落在眼前的,是一座比起洞府更像是凡间寻常小院的建筑。

    小院外是一道竹门,两侧则是同样竹质的篱笆,踏入门中,院中种满了不知名的各色小花。

    院子左边放了一套石桌石椅,右边是一个藤制的秋千,藤条上同样点缀着花朵。

    叶浮舟可以想象到,当钱满满坐在秋千上随风飘扬时,会挂着多么快乐的笑容。

    见到叶浮舟将视线落在秋千上,钱满满脸色一红,解释道:

    “这是小时候,师父为我做的秋千。”

    叶浮舟收回视线,不禁莞尔。

    “我记得师妹小时候很乖,总跟在我后头叫师兄,可惜我后来一心只知修炼,与师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本只是随口而出的话语。

    然而叶浮舟说完后,心头竟真的浮出了几分惋惜。

    聊起叶浮舟的幼时,钱满满心下一动,想起了下午在药宗听到的七长老之事。

    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打听,于是开口问道:

    “师兄,你小时候是参加收徒大会进入宗门的吗。”

    按照常理来说,各位长老的亲传弟子,要么就是像她一样,长老们在游历时偶遇带回,或是有其他渊源。

    要么就是通过收徒大会,长老们会在弟子考核时在旁观察,若是有弟子天子极高,他们便将其收为亲传。

    但是七长老从不参加收徒大会,更别说出门游历,因此她猜测叶浮舟是否同样由于某些缘故进入宗门。

    叶扶舟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

    “我的家族与师尊有一些渊源。”

    钱满满眼里的崇拜,已经满得快溢出来。

    “真好,同样是师父亲自挑的徒弟,师兄是天才,我只会拖后腿。”

    “说什么傻话。”

    叶浮舟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很喜欢掌心触碰到钱满满头发时的感觉,尤其当钱满满满目乖巧地看着他时。

    “师妹很好,不需要妄自菲薄。”

    “我不是那个意思。”

    放在她头顶的掌心干燥温暖,钱满满下意识缩了缩肩膀,耳根很快染上绯色。

    “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有看轻自己的意思。”

    “开玩笑也不行。”

    叶浮舟难得严肃了脸色,注视着钱满满的双眸。

    “师妹可曾听说过,行谨则能坚其志,言谨则能崇其德。”

    钱满满点点头。

    “既然如此,师妹便该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你总是说自己笨,亲近之人只当你在撒娇,可那些抱有恶意的人却会故意当真,以此看轻你欺凌你。”

    “下次再有人以劝慰你的名义让你难受,无论真情或是假意,你都要告诉他们你的态度。为你好的人自然不会生气,心怀鬼胎之人你更无须在意。”

    “师兄,我……”

    钱满满鼻尖一酸。

    她以为早上的话题已经结束,没想到师兄仍在想着这件事,并且教她应对的方法。

    “当然,我不许你再说自己笨,最重要的原因是——”

    叶浮舟轻轻一笑,带着点促狭与逗弄。

    “言出法随,修行之人稍不注意,随意说出的话语便会成为言灵,若是师妹不小心真将自己诅咒,师兄可不想以后一直养着个小笨蛋。”

    叶浮舟话一说完,钱满满满下意识地捂住嘴摇了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我以后只说自己特别聪明,无论什么都一定能学会。”

    叶扶舟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对。”

    “不过。”

    钱满满犹豫了片刻。

    “师兄有一句话说错了。”

    “嗯?”

    叶浮舟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就算我不幸成了痴儿,养我一辈子的也是我师父,不会拖累师兄的。”

    钱满满认真说道。

    “师父肯定不会嫌弃我。”

    叶浮舟愣住,那股面对钱满满时,总会突然冒出的憋屈又涌上心头。

    他伸出手,恨恨地捏了捏钱满满地脸颊,触碰到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还说你不是笨蛋。”

    叶浮舟从未对他人说过这般的暧昧话语,但不代表他不懂男女之间的调风弄月之语。

    他只是不想去对别人做,也没人配让他这么做。

    然而面对他的亲近举动,钱满满竟然毫无反应,不免让他觉得有些挫败。

    钱满满往后躲开叶浮舟的手,捂住脸揉了揉,不满地看向他:

    “师兄刚才还说言出法随,现在就开始说我是笨蛋了。”

    “好,是师兄又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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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叶浮舟只觉与钱满满接触之后,认错的话语比他前几辈子加起来还多,他却难以对此生出不满,反而是一种很新奇的情绪在心间漫开。

    钱满满脸一红:

    “干嘛又认错,好像我很爱生气一样。”

    难道不是?

    叶浮舟在心里好笑地想着,嘴上却哄着她:

    “师妹说的都对,师妹是我见过最大度的人,从来不跟师兄置气。”

    “知道就好。”

    钱满满只当听不出叶浮舟口吻中的挪揄。

    她有心继续将话题重新拐回七长老身上,黑白分明的双眸滴溜溜地一转,马上想好了主意。

    她先是拉着叶浮舟在石椅上坐下,又跑回房间,拿出她亲自做的花茶和三长老给的灵茶。

    “师兄,你想喝花茶还是灵茶。”

    叶浮舟不注重口腹之欲,只让钱满满按照她喜欢的来。

    钱满满泡了花茶,笑嘻嘻地说:

    “其实师父给的灵茶更好,但是这花茶是我自己晒的,想让师兄尝尝。”

    “这样就很好。”

    叶浮舟抬手抿了一口花茶。

    入口清新,回味甘甜,与制作它的人给他的感觉一样。

    见到叶浮舟的神情还算满意,钱满满小心翼翼问道:

    “师兄,七长老最近还好吗。”

    叶浮舟一副玲珑心思,仅一句话便明白了钱满满为何如此提问。

    “你也听说了月芨草的事。”

    他放下茶杯,神色略显无奈。

    “师尊为人洒脱,早已不将身体的病痛放在心中,更不愿让师伯大费周章的为他搜寻灵药,只想在望云峰中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因此对月芨草的出现并不热衷。不过我作为徒弟,当然真心希望月芨草能够有效。”

    说到这,叶浮舟自嘲一笑。

    “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让你跟着徒增烦恼。”

    “师兄别难过,七长老的腿一定能治好的。”

    钱满满双眼染上泪意,湿漉漉地看着叶浮舟,显然在为他的话而触动。

    她却无从得知叶浮舟压在心底的嘲讽。

    月芨草的确是神药,可以注定不会发挥应有的效果。

    叶浮舟在心里冷笑着。

    若是他那‘渊清玉絜,心怀大义’的师尊是真的受伤,说不定月芨草确实能将他治好,可惜谁也想不到,温珩之居然是装病。

    按照温珩之的能耐,他若真想站起来,有的是办法。如今故作病弱,只不过是想降低在天道那边的存在感,私底下的动作却从未断过。

    但这些话,他不好对钱满满说,也不想吓着她。

    “师妹今日可是去药宗帮忙了,不然不会听到这些传闻。”

    叶浮舟回过神,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任谁无法察觉他须臾之间内心划过的阴翳。

    “对的。”

    钱满满回着话,想起了下午的那两人。

    虽然她当着卫真的面,表现得毫不在意,可心里难免有些郁郁。

    她想不通,下午遇到的那两位弟子,明明有着代表了心地纯良的绿名,却一个刁蛮不讲理,一个出口伤人。

    果然她身上奇怪能力是骗人的,师兄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是红名,却是她最好最好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