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
钱满满时隔几天,重新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时,还有些不太习惯。
不知道小师叔昨晚睡得好不好。
钱满满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想什么呢,师兄回来了,小师叔一定高兴得比任何时候都好。
钱满满不清楚叶浮舟回来后,小师叔还需不需要她的照顾。
但还是跟往常一样,洗漱后向着温珩之道洞府走去。
出门前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换上她惯常的弟子服,而是叶浮舟带回来的另一套粉色衣裙。
等钱满满走到温珩之的书房,叶浮舟已在书房内坐着,正与温珩之对弈。
“小师叔早。”
钱满满眼睛一亮。
“师兄来得好早。”
虽说昨晚已经见了叶浮舟,并且她叽叽喳喳地跟叶浮舟聊到很晚才休息。
可等她再次在白天看到叶浮舟,才终于有了种师兄回来了的真实感。
叶浮舟看着她身上的粉色襦裙,眼中划过几分柔软,抬眸诚恳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如同我的父亲,我自然早点过来请安。”
温珩之握紧了手中的棋子。
他本就在不满钱满满一来,眼中就只看得见叶浮舟。
如今叶浮舟一句话,直接将他摆在了钱满满长辈的位置上,更让他不悦。
温珩之心下一动,忽然咳嗽了几声。
钱满满立即收回了放在叶浮舟身上的注意力,习惯性地跑到温珩之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幅画面落在叶浮舟的眼中,只觉得刺眼至极。
“小师叔你怎么了,不是不咳嗽很久了吗。”
钱满满满心急切,慌乱地拿出玉简想要联系蝉百草。
“没事的满满。”
温珩之制止了她联系蝉百草的动作,对她安抚地笑着。
“可能是昨天从温泉回到房间的路上着凉了吧。”
说着,他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浮舟也许是太着急送我回去,才没注意到我身上的衣服都被头发打湿,你别怪他。”
叶浮舟没想到温珩之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明目张胆地陷害,唇角一僵。
好在钱满满对待叶浮舟时,向来有着连她自身都不清楚的偏心。
因此顺着温珩之的话,说道:
“嗯嗯,我当然不会怪师兄,只要小师叔你别生师兄的气就好。”
叶浮舟重新拾起了笑意,看向温珩之的眸中带上了毫不遮掩的得意。
温珩之暗暗咬牙,又轻咳了几声,接着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虚弱地靠在了钱满满身上。
“我的手好像有点冷。”
钱满满赶紧握住他的手,圆圆的杏眼中印满了温珩之的身影,仿如只能看得见他一人。
温珩之满意地笑了,贪恋地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热。
他冲着叶浮舟微微挑眉,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好软。”
叶浮舟嘴角微微下压,死死盯着二人交叠的手,在情绪爆发前夕,忽的像是想起了些什么,重新绽开一道惊喜交加的笑:
“差点忘了,我这次下山特地给师尊带了礼物,正是一块火灵玉,只要带在身上就可不畏严寒。”
说着他拿出一块火色玉石,塞到了温珩之手中,又趁机将钱满满拉到了自己身边。
“师尊可有觉得身上温暖了不少,是否满意浮舟的礼物。”
手背的暖意蓦地消失,温珩之握紧了手中的玉石,紧盯着叶浮舟,没有说话。
钱满满却开心地眉眼弯弯:
“师兄你看,小师叔的面色都红润了许多,看来这火灵玉确实有效,小师叔都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叶浮舟头一次觉得钱满满迟钝些挺好,虽然经常惹他生气,却也公平地不放过其他人。
譬如温珩之。
“师妹,你去一旁看书,我陪师尊继续下棋。”
叶浮舟眉梢带笑,谁都看得出他的好心情。
既然他与温珩之都不想看见对方接近钱满满,那今日就谁都不要靠近钱满满。
“好的师兄。”
钱满满乖巧答应。
她又看向了温珩之。
“小师叔我就在旁边,你有事随时喊我。”
虽说钱满满不觉得师兄在时,小师叔会有需要叫她的情况。
“好,你在旁边待着就好。”
温珩之对着钱满满温和了神色,即使他心中正满腔怒火,也不会在钱满满面前表现出来。
钱满满跑到书桌旁坐下,随手拿了本书打发时间。
她在小师叔这待着的几日,看的书比以往加起来都多。
或许是小师叔身上的特有气场,总能让人不自觉地静下心来。
然而今天不知为何,她怎么都沉不下心看书,时不时在看到一半时莫名抬头看一眼小师叔与大师兄。
总有种小师叔和师兄随时会打起来的错觉。
钱满满托着下巴想了半天。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难道又是那善恶值引起的副作用。
仔细想想,善恶值将这么好的师兄与小师叔都标记成了红名,那偶尔扰乱一下她的思维也不是难事。
钱满满叹了口气,这奇怪的善恶值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她的身体,或者师父师伯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她的不对劲。
她心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实在看不下书,干脆回到小师叔跟师兄身边,看他们下棋,尽管她对棋艺一窍不通。
叶浮舟与温珩之虽然下着棋,却一直留意着钱满满的动作。
见她过来,立即停下了手中动作,目露关切。
“满满,是看书太无聊了吗,要不师兄陪你出去走走?”
叶浮舟一副只是随口提议的模样,但只要钱满满应下,他马上带着人离开,今天之内不会再让钱满满有与温珩之接触的机会。
温珩之冷冷地瞥了叶浮舟一眼,将手中的棋罐递到了钱满满跟前:
“满满要不要试试下棋,小师叔教你。”
钱满满同时无视了二人,双目专注地看着他们之间的棋盘,接着在二人的目光中,移动了几个棋子的位置,又从温珩之手中的棋罐里拿出一颗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棋子落,阵法成。
叶浮舟与温珩之原本只当是钱满满玩闹,此刻竟脸色一变,同时出手护住了钱满满——
一道金光在棋盘中冒出,紧接着化为金色巨芒向钱满满袭来。
剑芒没有对钱满满造成任何伤害,然而她却面色苍白,眉眼中充斥着恐惧,身体瘫软地向下倒去。
“满满?”
叶浮舟迅速将其揽住,心中懊悔不已,只因他对温珩之并不是在对弈,而是在用棋子推演阵法互相较劲,没想到发生这样的意外。
尽管他不解,为何钱满满能将最普通的攻击阵法变成杀伤力极强的七杀剑阵,好在阵法本身不会对制造它的人造成伤害。
温珩之同样扶住了钱满满,他看了叶浮舟一眼,第一次让步将手放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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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把满满抱到软榻上,我叫药不渡过来。”
“满满不要怕,师兄在呢,不会有事的。”
叶浮舟顾不得与温珩之的矛盾,立马听他的话将钱满满抱到榻上,可钱满满的手紧紧握着他胸前的衣物,身子更是不住地颤抖,他只能将其半抱着,一起坐在软榻。
“师兄……”
钱满满似乎对这个词起了一些反应,两眼无神地重复着。
“满满乖,我在。”
叶浮舟轻轻拍着钱满满的背,小声安抚着。
“满满是谁,我是满满……”
钱满满靠在叶浮舟怀中好一会儿,神志才慢慢清晰。
“对的,我现在是满满。”
不是抄家灭族的罪臣之女钱岁宜,而是御天宗的弟子钱满满。
叶浮舟不明白钱满满的喃喃自语是为何,只是更用力地抱紧她,好让她不再害怕。
钱满满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打湿了脸颊。
当她看见小师叔棋盘上的阵法时,她脑海中闪过了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让她头痛欲裂。
可随着时间过去,记忆慢慢恢复,她才知道那些画面竟是她忘却的曾经。
难怪她小时候一直在生病,难怪她忘记了被师父捡到时的细节,又难怪她每每经过阵修子弟们所在的归一峰时,总是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原来是因为她曾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与无数无辜百姓,葬身在一个个血红色的阵法中。
钱满满的的父亲钱乐贤,曾是凡俗界的一个知县。
只因坚持为枉死的百姓申冤,不愿替包庇残害人命的知府之子,便遭知府陷害,全家下狱。
钱满满清楚地记得,那是一年旱灾。
朝廷的赈灾银迟迟没有下来,她父亲变卖了所有家产,又到处走访富户,签下了无数欠条,才换得一些粮食。
为此,祖父曾与父亲争吵许久,这才被年幼的她听在耳中。
父亲为了将更多的粮食留给百姓,全家人每人每天只喝半碗稀粥。
当时才六岁的她每晚都会饿哭,然后被父亲内疚地搂在怀里安慰。
在父亲的努力下,百姓们虽然日子过的苦了一点,好在暂时没有人饿死。
可是有一天,知府带着无数的官兵包围了县衙,以父亲贪污致上万百姓死亡的理由,将钱满满的亲人全都押解。
钱乐贤刚正不阿,哪怕被强行压着跪在地上,依然不屈地告诉知府,哪怕他死了,城中活下来的百姓会是洗刷他冤屈的最好证明。
上司仰头大笑,将钱满满一家人带到了城外一片空地上,那里全都是被绑起来的百姓。
‘钱乐贤啊钱乐贤,你不是爱民如子吗,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我献祭,助我长生不老,等这些庶民死了,你看看还有谁能为你伸冤。’
幼小的钱满满夹在父亲母亲的中间,看着眼前的百姓们身下突然冒出一道道红光,接着,整片大地上流淌着鲜红的血液。
等到阵法蔓延到她与父母身下时,钱乐贤流着血泪,颤抖着嘴唇向钱满满的母亲道歉,二人又一起对钱满满说了句对不起,没能保护她长大。
钱满满很想对他们说没关系,只要爹娘和她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然而她痛得说不出话。
在钱满满即将失去意识之时,她脖子上戴着的,据说是祖先留下来的仙人信物竟发出微光,将她传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外祖父家里。
可惜那也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好在不久之后,感应到钱家出事的三长老找到了她,将她带回了御天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