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年节才过了不久,福源镖局门口的粘贴的红纸已有不少翘起,在风中摇摆不定。终于是不敌风的召唤,一个“福”字抛弃了“田”,撒手而去。
门口立着一个女子,上身穿着胭脂红对襟小袄,系着玉色云纹裙,眸清似月,面若春桃。这便是福源镖局镖师何伟的妻子宋英娘。她担忧地望着门里,唇边的哈气化为一缕寂寞,消散在萧索的空中。
忽然,门内走出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她眼前一亮,往前走了几步:“李大哥,这趟说好只走一个月,现在都快一个半月了,我家何伟怎么还没有回来?”
“宋娘子?你还不知道啊?何伟早被赶走了!”他惊讶道。
英娘也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路上遭山匪劫路,对方人多,功夫又强,何伟逃跑不成被捉,跪下求他们饶命也就算了,为了活命,他还把其他镖师藏身处给出卖了!我们得信救他们回来,总镖头就让他卷铺盖走人。”
“我们这行,看不起这等贪生怕死之徒!更看不起出卖朋友的人!”老李愤愤地说道。
英娘十分羞愧,虽然骂的不是她,但夫妻一体,何伟丢的也是她的脸面,寒冷的冬日,她的脸火辣辣得烫。
可她还是挂念自己的丈夫,低声问道:“他回来了?可他一直没回家啊!他能去哪?”
老李看了她一会,长叹道:“他竟连家都不回过?宋娘子,你也是可怜人啊。最近有人常在鸿润庄看见他,赌得红光满面。看来最后镖局结给他的几两银子,都叫他拿去赌了,怕是要血本无归啊!”
英娘木然地向鸿润庄走去,这个世界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和画面,她听不到周围的喧嚣,也看不到任何色彩。她像火灭了很久、只残留灰烬的火炉,感受不到温暖,也散发不出温度。
一步又一步,不知走了多久,慢慢地,也捱到了鸿润庄。仰脸盯着招牌看了一会,还是没有勇气进去。虽然她已经知道这就是真相,但心里还有一丝丝的侥幸,万一是别人看错了呢?
犹豫间,里面发出巨响,愤怒的吼叫声、惨叫声、尖叫声、杂乱奔跑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接着,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出,还有人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英娘的心咚咚跳起来,下意识地逆着人群往里面跑,却被好心人拦住:"你不要命了?凶手还在里面!"
“可我丈夫还在里面!”
正挣扎着,有人报了官,一队穿着红黑相间官服的捕快匆匆赶来,进入鸿润庄。虽是发生了命案,但仍架不住人有好奇心,门口两侧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百姓。
“那凶手刚才就在我旁边玩呢,得亏我我命大!”
“听说他输了好几天了?”
“进赌坊哪有不输的,赢的才奇怪呢!”
“输了不想给钱,还觉得是对方出千,互骂了几句,就动手了。”
“下手真他娘的狠,溅老子一身血!”
捕快们刚进去不久,人群中有眼尖的人喊道:“出来了!凶手出来了!”大家都伸着脖子看。
英娘也随着众人看过去,一个高个的捕快走在最前面,另两个捕快跟在他身后,在他们走下台阶后,后面的衙役一左一右押着中间的一人,想是凶手。他身材短小,一脸横肉,此时表情更是凶狠,他咒骂道:“老贼!敢骗我钱!我要你狗命!”
此人正是英娘的丈夫何伟。
英娘刚起的一点热血也凉透了,她反而冷静了,静默地站在人群中,注视着她那如疯狗般的丈夫。
何伟骂着,不知怎么一扫,发现了人群中的英娘,他不骂了,冲着这边大喊道:“英娘救我!速速回家取钱,为我打点!救我!”
千万双目光一下子聚集到英娘身上,她摇摇头,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不认识他。”
那边何伟像抓住救命稻草,狠命挣扎着不肯走,毕竟是当过镖师的人,左右两个捕快居然有些抑制不住他,旁边的捕快也上前来,耐不住何伟的劲大,越发的有挣脱之势。
“根据《乾律疏议》,罪人拒捕,各于本罪加二等问拟,罪止于杖一百,流三千里。”为首的捕快说道,“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他声音不大,却清楚地进入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大家的讨论声渐渐停止了。
“一百?那,那,那不成泥了?”有人小声说道。
何伟面如死灰,放弃挣扎,任由左右捕快推搡着他走,他低下头,像个断了秧的倭瓜。
“我在这受罪,你就拿这东西糊弄我?”两日后的监牢里,何伟看着食盒里的窝窝和腌菜,很是不满。
“凑合吃吧,”英娘咬牙切齿地小声说,“平日里总是吹牛,跟这个大人关系好,跟那个老爷关系妙,临到头来,哪个大人老爷送吃的给你来了?别说救你,就是瞧你一瞧,可还有个人影?还不是得我拿着铜板银子,孝敬着这些个看守,要不你就喝你的刷锅水去吧!”
何伟觑了眼后面同间牢房的犯人,看见有人正支着耳朵偷听,马上梗起脖子喝道:“好你个贱人!如今你爷爷我落难,你就耍起威风来,看我出去了怎么收拾你!”
“好,我还省了疏通的银子!便让那板子狠狠地打掉你半条命去!”英娘一瞪眼睛。
何伟的气焰一下子灭了,又看了眼后面,低声下气地说:“英娘,这是怎么着了呢,我不过就是过过嘴瘾,我这么疼你,怎么舍得把你怎么样了呢!你也是,外人面前,给我点面子。”
“怎么给你面子?卖友求荣的名你得了,镖局的活你丢了,兜里的钱你赌光了,现在让我给你面子?呸,那东西早没了!别说你的面子,我的脸都抬不起来!”
“你这娘们,越说声还越大!还不闭嘴!”他微侧着脸,像是要对英娘说话,但却是冲着后面使劲。他双手抓紧栅栏,脸上显出恳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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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
英娘翻了个白眼,“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可就带走了。”
“吃,吃吃吃。”何伟陪着笑。
英娘“哼”了一声,把馒头腌菜塞给他,看着他狼吞虎咽转眼间吃了一个,又递过去个馒头,埋怨道:“慢点。”
又说道:“我这两天也没闲着,四处打听了一下,听说你打的那个人没死,但伤的不轻,得躺上好几个月呢!”
“便宜那小子了。”何伟嚼着馒头,吐字不清地说。
英娘隔着栏杆拍了他一下:“还逞能呢,打架斗殴,是要挨三十板子的,只不过临近县试,案子也多起来,估计一时半会还轮不到你。正好给我时间,可以给你凑凑钱。”
问何伟:“家里的钱都放哪了?不够的话我再去凑点。”
英娘手里有的只是家里的基本生活费用,积蓄都是何伟收着的。英娘也知道他因为旧事有些心结,不放心把钱都交给她,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都嫁了,还是想跟他过好日子,就睁一眼闭一眼,随他收着了。
何伟勾勾手,英娘凑近才听到他的话,用心记下了。
何伟擦擦嘴,把碗递给英娘,清清嗓子:“下次来,带点好酒好肉,我也招待招待这边的朋友们。”
后面的犯人们听了,嘿嘿笑着,七嘴八舌地说他真够意思,何伟有些飘飘然,绽开笑容,像冬瓜裂了个口子:“哪里,都是小意思。”
英娘很是无语,没好气地把碗扔到食盒里,起身就走。走出监牢,长出一口气,里面虽然透风没那么暖和,但罪犯长期不洗澡,身上的臭味是透也透不净的。
还有他的丈夫,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英娘与他交谈都觉得犯恶心。
可日子还长着呢,下辈子可怎么办呢?
英娘心事重重地走着,迎面走来两人,前面那个正是昨日为首的那个捕快,后面跟着的也是昨日逮捕何伟的人。
英娘有些不自在,装作被阳光晃了眼,抬起手遮着。
“哎?陈捕头,她好像是,是……昨天人群中的那个小娘子,那莽汉说是他妻子来着。”后面那个人停下来打量她,前面的陈捕头也停下了。
英娘很窘迫地转过身,向二人简单行了礼:“见过两位大人,奴家就是,就是何伟的妻子。”
“你真是他的妻子啊?”那人十分惊讶,语气里又带着些惋惜。
英娘没抬头,短短几天,让她抬不起头的事太多了,她咬住下唇,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微微在颤。
“老叶,我们走吧。”陈捕头仿佛看出她的不自在,催促道。
待他们走了,英娘松了口气,抬头看他们的背影,老叶说的一两句话还是传入她耳中。
“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
她自嘲地一笑,不知他要是知道,当年她这朵“鲜花”,是主动插在何伟那坨“牛粪”上时,会是什么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