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英娘还未嫁人。她聪慧能干,面容秀丽,有不少爱慕者追求,但她都以要侍候父亲的病拒绝了。
英娘爹得了一种急病,手脚酸软使不上劲,他一倒下,家里的豆腐坊就用英娘掌持,挣来的钱除了家用,还要给爹治病抓药,供弟弟读书。
可治病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挣来的钱也不够用,不得不跟亲戚借一些,一来二去,也欠了不少。
这日清晨,天刚有点光亮,露水还凝在草叶上,英娘唤了弟弟照顾爹,她简单装扮一下就出门了。
沿着田间小路走到头,爬上村东头的土坡,不出所料,一个短粗的男子正在练拳。
”何大哥。“英娘唤道。
那男子正是何伟,他停下来转过身,见是英娘,忙捞起衣服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憨憨笑道:“英娘,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英娘说完似是害羞了,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我难得有时间,听人说你早晨在这练拳,打的真好看。”
何伟嘿嘿傻笑,没想到英娘这么主动。他自从上次休假回老家见到英娘一面,就对她念念不忘,连走镖也次次记得给她带礼物。可英娘总是淡淡的,或是忙着做豆腐,或是照顾父亲,不怎么搭理他。原来英娘心里也有他,以前都是太忙了。
他出于自信的本能,马上感知到,英娘被自己的魅力迷住了。
他挺了挺胸:“这算什么!这些都是基础功夫,我打一套断松掌给你看看,江湖上练到我这个水平的,屈指可数!”
说着就要耍起来,英娘马上拦住他。
“何大哥,英娘恐怕没时间了,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你了。”说完眼圈红了。
“这怎么说?”何伟吃了一惊,凑近英娘。
英娘抽抽搭搭地说:“我知道你对我心意,可我爹这两天怕是不行了,这之后我得为他守三年的孝,我难道还能要求你等我三年吗?这可不就是永别了!”
何伟焦躁地走来走去:“哎呀,怎么这么不巧,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英娘掩面抽泣,“除非你我马上成婚,可那又是不可能的。”
何伟眼睛一亮,这可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忙说道:“怎么不可能,我现在就去做准备,只是,只是匆忙之间,准备不周,可能要委屈你。”
英娘抬起脸,眼中还蓄着泪水:“只要能嫁给你,英娘不觉得委屈。只是……”
她哀怨地说:“我的情况大哥你也知道,家里欠了钱,日后我爹还要办葬礼,我还有个读书的弟弟,娶我还要解决这些难题,我实在不想成为何大哥的拖累,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她又开始用帕子擦起眼泪来。
何伟二十又五,因容貌身材,一直未婚,此时有抱得美人归的机会,怎么放手。不就是银子么,银子花了还能挣,美娘子错过就是一辈子。他忙说:“这都好说,钱财之事包在我身上,英娘你嫁给我,你家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怎么会是拖累呢!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英娘破涕为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何伟:“何大哥,你是个好男人。”
何伟叫她用那种眼神看着,柔声说着,心里一股热浪涌起,只恨不得在这山坡上成事,他用左拳击右掌:“好!我这就去准备,你在家等我。”说完就匆匆离去。
英娘擦了擦泪,原路回家,路上的风带走了面上一切痕迹。
英娘跪在床前,看着昏迷的爹,冷静地说道:“爹,你放心吧,钱有着落了,我要嫁人了。”
英娘爹去世后,英娘卖了村里的豆腐坊,和弟弟随何伟到慈溪县住,在镖局附近置办了个住所,她又把豆腐坊开起来了。何伟走镖,她卖豆腐,一年也有不少进项。交个罚金虽然肉痛,拿出些钱来并不难。她按照何伟说的,在角落中的坛子里取出银子,去置办了些酒菜,又折返回衙门监牢,关押何伟的地方,把酒菜和银子交给何伟,用来之后贿赂行刑官。
家里出事,她也无心做豆腐,身体也确实乏累,一夜安睡,想到后天何伟要挨板子,纵使使了银子,只是由重到轻,还是会受伤。受伤后不便行走,她也使不上劲儿,思来想去,打算叫弟弟宋宽搭把手。
弟弟宋宽年十六,今年要参加县试。过年时说要读书作义,匆匆露一面就走了。到现在已有好一阵子没见过了。她把给他缝制的几件新衣打包,又买了些电心,直奔学堂去了。
不料,到了学堂,正赶上先生有事休假,留下的人不多,她你找了一个人询问,说可能是和朋友出门了,还没有回来。她只好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不知不觉又瞌睡起来。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晌午了,她觉得不对劲,一个过年都急着要回去读书的人,怎么临考试反而有闲工夫出门了呢?
不安感涌上来,她又问了几个人,可惜是休假期,大家对彼此行踪都不太关注。直到有一个人说:“宋宽吗?好像好几天没有回学堂了。”
英娘的心猛地一跳,这正对上她之前的不祥感。人一旦遇到至亲的事就容易往坏的方向想,她也不例外,脑海里已经开始循环出现弟弟惨死的场景了。
她也顾不上礼仪,追着每一个在学堂的学子问是否看见他弟弟,知不知道他去哪了,却一无所得。
她茫然地立在庭院内,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院中枯树枝上落了一个乌鸦,没有眼力见地“嘎嘎”叫着,英娘心中的不祥预感加重了。
“宽儿出事了,我得救他,迟了可能就……”她怕一语成谶,心里的话不敢说全,只有一个念头:“报官“。
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报官接待的地方排着长队,她站在队里发证,等了将近两刻才终于到她。
“这位娘子,你怎么又来了?”衙役们都认识她了。
一个如花如月般的小娘子,嫁给像苦瓜似的丑汉,县衙不大,这早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羡何伟命好,又叹英娘的父母“眼瞎”,活活把闺女推进火坑,如果当时自己有机会遇见,定不会让她经受这些,如此等等。
英娘惨白着脸,感觉嘴哆嗦说不清话:“我,我要报,报官!我弟弟,失踪了,好久了。”然后把情况说了一遍。
两个记录的衙役互相看了一眼,暗道可怜,其中一个说道:“临近县试,案件增多,按照顺序排,这案子也不好哪天能处理。”
“不知道哪天?”英娘嚷嚷,“等那时候,我弟弟可能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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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娘子,你弟弟也不小了,还是男人,应该没什么事。你要是实在急,也不是没办法的。”其中一个说,最后一句说的很慢,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英娘知道他们是要钱,没有银子肯定不够让“鬼”推磨的,她从荷包里出去一些碎银,僵着脸一面笑,一面说:“是我心急忘了,两位官爷辛苦,也该喝喝酒解解乏。”
衙役不动声色地受了,说道:“宋娘子,就等消息吧。”
英娘行礼谢过,魂不守舍地回家。心中惦念,一夜难眠。一大早就又奔到县衙等消息。正赶上县衙在点卯,她只好在一旁等待。
“李大忠!”“杨小六!”“刘信!”“陈玠!”“唐中刚!”……
等会,他叫了什么名字?英娘凝神观察,发现叫到“陈玠”时,应声的是带头抓捕他丈夫的捕头。
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哪个字呢,会是她以为的那个人吗?
等到他们完毕散去,英娘马上找到昨日接待的衙役,陪着笑脸问:“官爷早吖,这么早就要点卯,真实辛苦。我刚才才知道,陈捕头名叫陈玠,不知是哪个‘玠’字呢?”
衙役打量她,她忙补充道:“我家那口子的事劳陈捕头费心,我怎么也得知道姓名好好感谢一下。”
衙役了然,说:“左边是姓王的王,右侧是介绍的介。”
还真是!英娘没想到,当日落魄之人,现在已成为威风堂堂的捕头,也没想到,人海茫茫还能再次遇见,短暂地愣了一下,又忙问道:
“官爷,我弟弟那个案子……”
他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皱着眉说:“你也太心急了吧!哪能这么快呢。”
“官爷,这人命关天,我怕迟了就……”
“谁报案都这么说,但还是得有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再说,衙门的人手有限,破案不也需要时间?”
英娘心里暗骂,敢情昨天的银子是打了水漂了,但仍陪着笑脸:“是,是,您说的有理,我也知道管爷们的辛苦,要不昨日也不能孝敬你们了。”
衙役知道,这是提醒他收了钱该办事,他“哼”了一声,“这多少钱能办多少钱的事,宋娘子也是生意人,这个道理还不懂吗?”
英娘明白,他贪婪无耻,想要更多的银子。此时有求于他,又怎么不低头呢?只是担心,这次给了也没有什么效果,白费钱还要苦苦等着,再找他,又要更多的钱,进了勒索的无底洞。到最后,事没加急办,银子倒花出去不少,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踟蹰着,衙役见她没有马上要给钱的意思,不耐烦起来,留了一句“你慢慢想吧,想好了再找我“,然后自行走了。
怎么办,到底是给还是不给?或者,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呢?总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有一个念头闪过,她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好,停下来,可已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她咬咬牙,觉得不如试一试,打不了被骂一通,也比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干等着强。
她一路小跑跑回家,打开自己的首饰盒,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发乌的银色戒指,微微一侧,只见戒指里面刻着“陈玠”二字。
她长叹一口气,把戒指紧紧攥在手里,喃喃道:“小妹,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