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有日子没见了。”英娘笑着说。
“是,过几天就是县试,事情多的很。”他提起手中的鱼,道,“喏,这是回礼。早上看到有人刚钓上来的,正新鲜。”
“正好拿来做鱼乍。”英娘说道。
又说:“你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自家做的小吃罢了。”
英娘邀请他从后门进来,他摆摆手,说:“不了,东西送到就行了。”
“要是旁的我就不留你了,可今日店里做了水豆腐,蒸了高粱饭,还有前几日刚做的肉酱,你来了却没吃到,岂不可惜?”英娘笑盈盈地说。
陈玠嘴角扬起,应道:“那就却之不恭了。”遂从后院门进入,把鲤鱼放在院中的盆里,注入水,然后才落座。
英娘在桌上依次摆上水豆腐、高粱饭、肉酱,又拿上一碟用姜丝、醋、酱油拌的嫩韭菜。陈玠道一声:“多谢。”便开动了。
他用匙舀起水豆腐,那豆腐柔软得不行,仅是这细小的动作,也惹得它颤一颤。送入口中,陈玠就暗道一声“好”,细腻温柔,轻盈易化,只留豆香于唇齿间。他又将肉酱、韭菜置于水豆腐上,就着饭入口,酱的咸鲜,韭菜的爽口,姜的辛辣,高粱米的清香,简单的味道,丰富的融合。
陈玠抬头望去,英娘正为开张而忙碌,她身上镀着春日柔和的金色光辉,坐在院中,让人觉得宁静与平和。
他突然有点羡慕何伟,羡慕他能一辈子拥有这样简单温馨的生活。
英娘感到有目光的注视,回头与他对上视线,有些奇怪,问道:“是不合你胃口吗?”
“很好吃,英娘姐真是好手艺。”陈玠微笑着回道。
英娘眼中闪着自得的光彩:“那当然,宽儿也喜欢我做的豆腐,你喜欢便常来,豆腐店就是豆腐管够。”
提到宋宽,陈玠问他近况。英娘把宋宽决定继续读书,参加县试的想法告诉他,陈玠放心下来。
说话间,秋兰带着小安来了,看见一个穿着捕快服饰的男人坐在院子里,吃了一惊。英娘两相介绍了,陈玠吃的差不多,就告辞而去。
待他离开,秋兰拽着英娘问:“你怎么认识的衙门的人?”
“嗯……以前在老家村里认识。”英娘含糊道。
“你既认识他,你就没托托他照顾何伟?怎么还让他挨打了呢?”秋兰不解。
“别提了,我对他真是无话可说!”英娘把何伟拿赎罪银去赌,钱不够最后挨了几个大板,以及陈玠托人因交班没托成的事一一说给她听。
“呸,真是活该!”秋兰啐道,又担忧地问:“妹妹,以后你该怎么办呢?涉及到自己性命的钱,他都能拿去赌,只怕没那么容易停下来。”
“我已经跟他说好,再赌就和离。”英娘冷静地说,“这是我的底线,也是给他最后的机会,虽然他以前帮过我,这么多年伺候他,我也仁至义尽了。”
秋兰很羡慕:“你真有勇气,我就下不了决心。”
“我有手艺,自己能养活自己。实在不行,就再找个男人嫁。合得来则合,合不来则分,那皇后都有改嫁的,我们平民女子再嫁又有什么!只是下次我得仔细选选。”
秋兰听了似有所思,默默不语。英娘知道想法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当下也不多说,开始一天的生意。
这日,刚过丑时英娘就起来了,今日是县试的第一天,她要为弟弟做些干粮送考。
面是临睡前发的,戳一下面团,见它不回弹,知道是发酵好了。揉一揉,再分割成适当的大小,擀成圆形的饼胚。宽儿喜欢辛辣的食物,于是把洗好的芥菜根切成丝,用热油烫一下,仔细包入饼胚中,再擀得薄厚适中。锅里倒入菜籽油,把饼放上一一煎烙,见得双面金灿即可,这样辣菜饼就做好了。
她翻找出自己平时舍不得穿的宝蓝色缠枝花的缂丝褙子,下着珍珠白罗裙。浅施胭脂薄点唇,在团髻前插一根小珍珠簪,两边点缀折股银钗,这是她首饰中为数不多能拿的出手的。
她把辣菜饼放入包袱中,又怕凉了,寻了棉衣包裹上,抱着出门。
天还没大亮,到了慈溪县考棚,已经人山人海,满是考生和家属。英娘在人群中找宋宽,她今日灼如芙蕖出渌波,路人纷纷侧目,还没等到她看到宋宽,已被宋宽看见。
“姐姐,这边!”他边唤边摆手,英娘走了过去。
上次见的孟思为也在一旁,见到她行礼,她简单回礼,然后从包袱里拿出食物,塞到宋宽的考篮里。
宋宽上下打量英娘的打扮,打趣她说:“我是去考试,不知姐姐是要去哪比美呢?”
孟思为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英娘拍了宋宽一巴掌,说:“贫嘴!”
接着解释道:“我这不是,觉得是你的大日子,得郑重些嘛!”
“是很郑重,不知道的以为姐姐要招婿呢!”宋宽环顾四周,看见不少投射过来的目光,说道。
英娘掐住他的脸:“还有完没完?拿你姐姐说笑!”
“完完完,怕了怕了。”宋宽赶紧求饶。
“呸呸呸,”英娘赶紧松手,骂他,“马上要考了,什么不吉利的话都往外说!”马上双手合十祷祝道:“菩萨保佑,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宋宽无奈摇头,他也不是孩童了,但在姐姐眼中就还是没长大。他幼时丧母,英娘对他而言不仅是姐姐,也是半个母亲。
天渐渐明了,第二炮响起,英娘他们涌到考棚入口前方,由官吏组织着五十人为一组等待进入。
英娘偷偷递给宋宽一把铜钱,说道:“你拿着,我听说,贿赂下里面的人,能给你一套好桌椅。”
宋宽推回去:“姐,你拿着,要让姐夫知道你给我钱,又得跟你闹。”
“闹就闹,这是我自己做豆腐挣的,又没花他的钱。”英娘硬塞给他,宋宽只好收了。
第三炮响起,可以入场了。虽家属可以进去,等考前再退出。但宋宽执意不肯,她和孟思为只能留下,看着宋宽提着考篮进了场。
开始后,门前送考的人渐渐散去,英娘还站立在原地,似乎能透过墙壁能看到弟弟奋笔疾书的样子。她双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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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在心中默默为弟弟祈祷。
“宋姐姐,回去休息吧,子方等到了傍晚才结束,我在这附近侯着。”孟思为劝道。
英娘回头看看他,其实还是觉得怪别扭的,两人也不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点头道:“那就拜托你了。”
刚走了几步,邻居家云珠急急忙忙跑来,上气不接下气:“英娘姐,英娘姐……不好了…你家…”
英娘上前几步挽住她,急道:“你别急,说清楚。”
云珠顺顺气,喘着说:“有一群人,闯进你家,说是,说是何姐夫,欠了,银子不还。好多人,秋兰姐也拦不住他们,他们开始抢东西,只能让我来给你报信。”
英娘的脑子“嗡”的一声,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何伟把家里输光了。她想要冷静,但身体却忍不住地颤抖。
云珠感受到了,她担心地扶住英娘,急的都带哭声,问:“英娘姐,怎么办啊!”
还好一边还有孟思为,他听后明白个大概,沉稳地说道:“先别慌,不管怎么样,没有闯入人家抢东西的道理,我们先报官。”
“对对,”云珠如梦初醒,“英娘姐,我们报官!”
英娘扶着云珠,却觉得双手无力:“云珠,麻烦你去琉璃巷子的葛宅,去找何伟,让他赶紧回来。”
又对孟思为说:“麻烦孟公子为我跑一趟县衙,帮我报官。我先回去看看。”
孟思为担心地说:“他们人数众多,你一人回去怕是不太安全,我和你一起回去。”
云珠接道:“是,姐姐,让他陪你回去吧,我去告官,然后再去找姐夫,反正姐夫只会惹事,他回来也做不了什么。”
英娘木然点头应了,与孟思为快步回去。到了家门口,秋兰抱着小安正焦急地等着她,见她回来,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一脸愧疚地说:“英娘,我,我实在拦不住他们,我怕他们伤了小安……”
英娘摇头,回握她的手:“不怨你的,秋兰姐,我都明白。”放开要进去,秋兰又拉住她,不忍心地嘱咐道:
“你,你做好心里准备吧。家里……”
“我明白。”英娘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迈进家门,迈进一个混乱不堪的世界,隔绝了外界的生气活力,弥漫着萧索与恐惧。
院中晾晒腐竹的架子都被打翻,腐竹散了一地;瓷坛子被砸碎,还能闻到豆酱的咸味。她进屋,抽屉和柜子都被拉开,所有东西都被翻了出来,褥子也都掀起。一切都像是被狂风暴雨席卷过。妆台上的首饰盒里空荡荡,妆镜碎成几片,正映出破碎的她。
她站不稳,走出房间时,扶了一下门框,立在院中,一个想法越来越强烈,在空洞的心里,不断回响。
县衙里,陈玠正好碰到云珠报官,听到是英娘家,急忙带人赶来。来到门口,听里面静悄悄,知道已经晚了。他冲进去,一地狼藉逼得他停住脚步。
他抬头,看见英娘站在一片废墟中,她听到声音回头,与他对视,那双眼黯淡寂寥,一滴泪划过脸庞,如芙蓉泣露,落在陈玠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