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灵山位于极北冰原深处,传说中常年有怨鬼缠绕,生灵不得靠近。
虽是多日奔波而来,可凌翊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但随信寄来的那枚橙黄的玉佩,却与凌翊手中那枚剑宗从极北冰原抱回来的襁褓时的那枚,刻痕、字体甚至是暗纹,都可以一一对应。
无论任何人见到,都可以直白地察觉这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更遑论,凌翊自幼时便贴身戴在衣袍内的那枚莹润碧绿的玉佩,除了闲清山内门长老子弟和林茵外,再无给其他外人所见。
而闲清山之人,据凌翊所知,近些年来,未曾出过宁州地界。
况且凌翊常年跟着修无情道的剑宗修炼,因而恃才傲物,为人清高了点,也不是不能理解。而且内门弟子找他相助,只是不是过于无聊的要求,比如给林茵仙子送些珠钗玉佩什么的,凌翊均是能帮就帮。
故而有机会知晓他思念爹娘,并且能够找出相符合的玉佩的,这般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了林茵一人。
而此人身形清瘦,此刻还乖乖被他揽在怀里,呼吸均匀地睡着。
思及此,感受着怀里温热的躯体,凌翊意动,眉心舒缓,只宁静的注视着怀里的人。
车厢外,风雪不停,天寒地冻。
凌翊运转灵力,施法给厢内维持了一个温暖的小天地。
之后他也安静调养气息,抵抗高原产生的不适。
只是在这般寂静无声的小天地内,剑穗上“嗡嗡”不停的湛蓝色珠子,明明应该十分显眼。
可凌、林二人竟毫无所觉,只温馨相依。
一如现实里那般,他们来到凌翊爹娘求助信上的地点,正打算与来人交涉。
据凌翊所言,信上那人自称他是凌翊母亲的同族。
凌翊母亲不是凡俗的人类,而是极北冰天雪地里天生灵长的雪妖。
名叫雪欢。
雪欢化形后喜爱自由,常在雪园寻欢作乐,意外与山脚下村庄来雪山采办灵植的猎户相爱成婚。
可日日与猎户厮混在一起,雪欢不知何时竟怀孕了。
刚成形不到一年,她身体仍十分虚弱,本不打算要这个孩子。
可街坊四邻均有了孙子,猎户爹娘便时时催促二人。见猎户处境艰难,雪欢心一软就做出了最坏的决定。
雪欢要生下这个孩子。
人形本就需要耗费灵力维持,而雪欢刚化形不到两年,又与猎户日日温存,丝毫没有任何修炼的心思。
结果可想而知,雪欢她难产了。
同族为救她耗尽全身灵力,却也微薄,无可奈何。
只是雪妖终究不是人。
没有温热新鲜的血液,没有被拉破而裸露的内脏,没有濒临崩溃的喊叫。
甚至没有正常可爱会哭叫的孩子。
雪欢的孩子呆呆傻傻,见到人也不会叫。
纵是他们泄愤似的掐扯,也没有半点声音。
就算是见到雪欢死在他的面前,也是面无表情,没有生息。
他们惶恐地探向这雪妖跟人类的混血孩子的鼻息,清浅地几乎没有。
可心却还是像一块石头落地,终究安稳下来。
他们用灵力,织就了一副雪欢难产而死的假象。
破旧的木床上也像模像样的,开出来红梅似的痕迹。
就在他们打算失魂落魄地离开时,却未曾想到这猎户倒是一片痴情。
半点没有去关顾那新生的孩子,只呆滞地泪流满面蹲在雪欢窗前。
或许上天自有天意,那毫无半分修为的猎户竟凭借着拳拳真心,识破了他们的障眼法。
被逮着问了一遍又一遍,从上到下,从古至今,把雪妖的族谱都快吐露干净后,那猎户仍不肯答应。
只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地想起了沉重的磕头声。
也不知道那猎户为什么笃定他们有救雪欢的方法。
也可能是那猎户作为人类已穷途末路。
最终在这人磕到第一万个头,头破血流时,族长心软了。
他向这贫穷可怜的猎户指了一条路。
一条无人敢走的路。
一条寸步难行的路。
他轻声说:
这极北冰原上唯有一妖能改天命。
唯有那位十恶不赦的大人能复原猎户的妻子。
雪妖众自是不肯相信这虚伪的人类,能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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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家性命,去乞求妖皇的垂怜。
但猎户去了。
毫不犹豫。
雪妖众自是不肯相信嗜血残暴的雪御,会帮助这毫无利用价值的弱小人类。
但雪御帮了。
干脆利落。
没人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
只知道那日以后,猎户与雪欢就成了雪御手下的两个灵魂。
没有实体,供雪御一人差遣。
不过倒也算得偿所愿,雪欢、猎户二人可以同生共死在一起一辈子了。
直到十一年前,剑宗萧池睿与雪御在极北冰原大战九天十夜,生灵涂炭。
雪御被斩于剑宗本名剑下,再无生机。
雪族众也便以为雪欢、猎户二人死于剑宗剑下,灵魂俱灭。
而剑宗许是尚心存善意,许是见稚子何辜,便将凌翊收回门下教导。
只三月前,有雪灵误入囚灵山中,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未曾想,在那凄苦之地,遇见了雪欢、猎户二人的灵体。
二人碎了三魄,痴呆笨拙,但还是帮其走出囚灵山。
那雪灵出来后,觉得不能让救命恩人囚禁于此,便告诉了族长。
雪灵,只是极北冰原上,一微末小妖,自是无能为力。
故而雪灵族众,费尽千辛万苦,将那猎户家中另一枚传世玉佩,辅以书信寄到闲清山。
希望这天之骄子能够回乡救父母一命。
情真意切,字字肺腑。
见者无不为之动容。
凌翊本就日日思念爹娘,此时更是内心悲恸,自知师门绝不允许,便偷偷查了藏书阁里囚灵山禁书,私自决定来赴这危命险途。
合欢花艳丽之至,凌翊本欲于内门外墙窥视几眼,以作告别。
却不曾想,半路被林茵发现。
粉衫少女偏要踏上这孤身一人的亡命之途。
凌翊、林茵二人抵达约定地点,囚灵山外二十里的山脚时,天气晴朗,晶莹的雪反射着天边的日光,刺向二人的双眼。
他们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见面前出现了三只晶莹透明的雪灵,在半空中漂浮着,很像是民间许多话本中人死后灵魂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