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
    这是微弱渺茫的杀死凌翊的机会。

    但意识到这点后,他内心并不是劫后余生般全然的喜悦。

    “我本以为所有人都会喜欢她的。”

    “一个冰清玉洁、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揽芳阁掌权人。”

    邪修笑得前俯后仰,是个极为夸张的姿势,“甚至这天之骄女还是个九州上下公认的美人。”

    在邪修粘腻浓稠的视线下,讽笑的尖锐声音里蕴含着极为饱满的情绪,“万万没想到——”

    “原来身为九州上下人人都称赞的神仙眷侣,凌翊竟弃你江芳吟如敝履。”

    “他丝毫不在乎你揽芳阁继承人的名声,反倒是一心一意思虑着他那无名无姓、甚至毫无作为的杂役师妹。”

    言罢,邪修整个身体倒挂在水银镜宽阔的镜面前,浑身上下着力点只有镜子顶部外框那点细小的凸起。

    他的脚尖就勾着那点突起,用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攀附在镜中江芳吟的身上。

    那用浓郁黑气幻化出的粗粝指尖,就隔着水银镜那薄如蝉翼的平滑镜面,细细摩挲着九州第一美人那张被鞭痕凌虐后残败的脸。

    “也是可怜了你这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名。”

    一时间,竟分辨不出镜片内外究竟谁更为落魄。

    更诡异的是...

    那漆黑深邃的阴狠双眸间,头一次萌发出一种旁观者说不清道不明的纯粹情绪。

    邪修表露出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深沉情感。

    他指尖细细触碰着,言辞间却处处羞辱着。

    邪修在怨恨。

    凌翊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点。

    凌翊运转灵力,刚刚明明箭在弦上却不得不瞬间收回的凌厉剑势,给他造成不小的反噬。

    他闷声咽下从胃部翻涌而上的鲜血。

    可这感觉却着实奇怪,明明自小便跟着修习无情道的剑宗萧池睿修炼,凌翊本就修得孤高冷傲的性情,对他人情绪的感知能力早就麻木愚钝。

    在闲清山上,若不是林茵加以转述,细心解释,他必是无法理解小师弟江南升那个执拗幼稚鬼情绪的起伏波动。

    但此刻,他却分外清楚地意识到了邪修这癫狂之态背后的满腔忌恨。

    不过这与凌翊并未有丝毫关系。

    他本应像刚刚那般果断出手,斩这奸邪于锋利剑刃下。

    但那意料之外突然出现的无色琉璃球,却打断了他的计划。

    在极为短暂的一瞥间,身着素色衣衫的少女面色苍白,唇瓣间满是灰淡的色泽,虚弱地躺倒在别的男人怀中。

    林茵眉心蹙起,严肃地凝视那直上云天的灼灼烈焰,像是遇到了万分棘手的事情。

    不能等到邪修从这痴妄的情态中清醒过来。

    那只会对林茵她们的处境更为不利。

    凌翊定下心神,不器神剑应声出鞘,银白的剑身上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只见那剑光在烈日下一闪,短短半息后,就出现在了邪修那凝神专注覆上镜中江芳吟脸颊的右手。

    邪修尚未反应过来这追风逐电般迅捷的一击,只愣神片刻,那浩瀚纯粹的银白剑气就当头撞上了他通身护体的浓郁黑气。

    眼见黑雾凝成的防护罩已有破碎的趋势,邪修自是全力以赴来防备这化神期修士石破天惊的一剑。

    只见邪修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那正面凌厉的不器神剑上,凌翊撤回右手,近身作战。

    电光石火间,玄衣剑修已迫近邪修三寸之内,一手握拳毫不犹豫地直击对方面对,另一手则趁机剜向邪修那紧紧握着无色琉璃的五指间。

    只要邪修下意识被凌翊蕴聚灵力直击面部的一拳所吸引,那凌翊就可以顺利拿到藏着他无限期冀的那人的法器。

    凌翊在赌。

    赌这万恶不赦之徒最爱的不过是自己。

    赌这奸邪之人在极端短暂的反应时间里第一瞬间是躲避。

    可携带凌厉攻势的右拳却触碰到了柔软细腻的皮脂。

    那并非他所意料中坚硬冰冷的水银镜面,亦非是习武之人宽大粗糙的手掌。

    他赌输了。

    那邪修并未如他所愿,扭头躲避,或者回手阻挡。

    而是脆生生的,用人类身上最弥足珍贵的包含了诸多脆弱器官的一张脸,硬抗住了化神期修士势如破竹般的全力一拳。

    邪修本来顺滑的面部肌肉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从饱满的额头到立体的下颚间,整个凹陷成诡异的弧度。

    这着实惊悚。

    连凌翊都脊背一凉。

    那意味着他趁其不备抢走无色琉璃珠的目的,霎那间宣告失败。

    他的左手被邪修轻而易举地截停,然后甩向气氛凝滞的周围。

    凌翊心知,此事不成,再想蓄意谋划,可谓沧海一粟,微乎其微。

    那处于这邪修手中琉璃幻境中的林茵,只怕更是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

    在凌翊思虑的片刻间,邪修从面部经过浑身经脉传达的汹涌疼痛下清醒,暴怒之下,他身上黑气翻涌更为强大,竟震退了凌翊那声东击西正面战场所用的银白神剑。

    邪修面色阴鸷,声音发狠,“凌立羽,趁人不备暗中偷袭,可不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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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君子所作所为吧。”

    凌翊持剑不语。

    说着,那贼人随手抛着那一举一动都被凌翊万分关注的无色琉璃珠,“这没名没姓的废物小仙子就这般惹你喜爱,竟连你这样修绝情道的冷漠剑修都做出如此下作不堪之事,还步步谋划着阴人的奸计。”

    “真是个世间少有的妙人。”

    “这般看来,幻境里她们怎还过得这般顺遂,真是奇也,怪哉。”

    “看在我们凌剑修的面子上,好说歹说也得多给些磨难让他们‘成长’,方可不负我们天下第一人处处为他们筹谋的一番苦心。”

    凌翊:“你敢?”

    虽是反问的语句,但他威压极重,语气笃定。

    邪修被凌翊这不识好歹的说教语气气得半死,“我如何不敢?”

    “你心心念念的宝贵人儿可在我手里。”

    “她是生是死,不过是我一个指令的事。”

    “我倒要看看我如何不敢?”

    “而且林茵在我手里,看你刚刚那护犊子收剑气的架势,可见她在你心中弥足珍贵。”

    “纵是我想要你这般桀骜不驯的狂妄之徒,此刻抛开神剑,与我为奴,怕也是不得不从吧。”

    凌翊冷嗤,“白日做梦。”

    明晃晃的日光罩在邪修疼痛难忍的脸上,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他被这不识好歹、装腔作势的少年剑修给逗笑了。

    明明一板一眼小心翼翼护着的命根子还在他手里,现下还能是这样嚣张跋扈的模样。

    邪修浑身上下散发着愉悦的气息,但说着不容置喙的冷酷之语。

    “听好了,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人。”

    “天下第一人”五个字被邪修碾在咽喉间,一字一顿,极富嘲讽意味地羞辱出声。

    “把你手中的剑放下。”

    “不然我就摧毁这个幻境,让你的命根子死在一个虚假的、飘渺的、你连尸身都触摸不到的世界里。”

    这是个极为艰难的选择。

    凌翊从未像如今这般飞快做出决定。

    若真把手中不器剑送予邪修,这奸邪面前怕是无人能够阻拦,轮到他们的也不过只有剑断人亡的结果。

    而...

    凌翊垂眸看着手中锋利无比的不器剑。

    剑在手中一刻,林茵作为掣肘他的人质,在万般磨难中,方可有一线生机。

    至少目下,林茵被人护着尚未有险。

    于是,他佯作意气风发,桀骜答道:

    “那倒要看看是你的法术快,还是我这天下第一剑修不长眼的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