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新生 如她所料,三日后。
    如她所料,三日后。

    怪胎少爷双眼蒙着绸布,脖颈上是一圈圈的勒痕,他身上穿着陶蓉东拼西凑缝制的单薄粗衫。

    一瘸一拐,长久关押在黑屋的小怪胎,不知是鼓起多大勇气,才跟着陶蓉走出来。

    温暖的光,耳中清晰感听到的人声……难以形容陌生的屋外世界,都令怪胎恐惧。

    “这谁敢上前啊?”

    “要是…怪胎…少爷突然发狂,咬人怎么办?”

    玉霖道长下令,即日起,少爷将搬去宽敞的堂屋住,还拨了几个下人前去伺候。

    而今,不幸被指派来的丫鬟和小厮退避三舍,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的。

    即使看守的两个健壮护卫,此时也不敢冒然近身。

    “放心,少爷现在不伤人。”

    在众人僵硬的视线中,唯独陶蓉游刃有余,从容镇定。

    如今她成了少爷唯一一个贴身丫鬟,虽然还是下人,但至少不会再遭受同为下人们的白眼了。

    “少爷怕生,你们两人,先下去准备热水,待会少爷要洗澡。”

    “是。”小厮老实应了。

    小怪胎走出了黑屋,恢复了尊贵少爷的身份。

    陶蓉暂时放下怪胎咬过她的成见,怎么看手中牵着的蒙眼小孩,都觉得几分可爱。

    脚下是台阶,瞥向少爷连一双好鞋都没有的脚,蹲下身,她软声道:“少爷,奴婢抱着您吧。”

    托住少爷的背和屁股,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小怪胎很轻,抱着不算吃力。

    只不过陶蓉第一次抱他,他蒙着眼,显得有些无措。

    紧紧揪住她的衣襟,表情呆滞,嘴巴微张,两排锋利密集的尖牙隐约露出。

    余下的四名丫鬟不寒而栗,完全不敢吱声,生怕下一秒就见了血。

    “你们也不用跟着,下去准备一下午膳,少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菜食荤素都需有,瓷勺换成银勺,少爷喜吃甜食,饭后再备些点心吧。”

    “是,小蓉姐。”四个丫鬟们匆匆退下。

    *

    堂屋和那小黑屋可真是天壤之别。

    不再是封死的门窗、闭塞的小屋。

    堂屋很敞亮,几个楠木窗全开着,和煦日光透进来,采光极好。

    屋内摆设一应俱全,楠木桌椅,黄花梨木床榻,展示珍宝古玩的博古架……

    陶蓉怔怔望着这些昂贵之物,蓦地明白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这小怪胎的重要性。

    两个护卫跟着守在了门外,而小厮没多久便来回禀浴桶和少爷的衣物已备好。

    氤氲的汤房,陶蓉把小怪胎衣服脱了,谁知触落了他眼睛上的绸布。

    软布轻飘飘落进浴桶里,陶蓉俯身正要抱小孩入浴桶。

    结果怪胎睁开眼,当即竖瞳缩了又缩。

    仿若受了惊吓的野兔,对着浴桶一通踢踹不说,还死死扒住陶蓉的双臂,死活不进桶。

    “啪嗒”水花四溅。

    少女闭眼,扑了一脸水。

    “呸!”衣衫溅了热水,额发也湿漉漉贴在她脑门上。

    而怀里的小怪胎还在拼命踢动,“哐当”一声,浴桶木头裂开,浴桶里的水就如倾斜的山洪,哗啦啦全部淌出来。

    鞋子和裙边都湿透了。

    陶蓉嘴唇紧抿,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恼火与不满,她松开了手。

    薛丑赤着脚丫,站到泡着水的地板上。

    屋内就两人,一高一矮大眼瞪着呆小眼,陶蓉忍了忍,还是想开口责备。

    谁知小怪物瞬间安静下来。

    踉跄着去捡起被陶蓉丢弃在地被水冲到门角的旧衣服,也不顾湿了还是脏的,只迅速套回身上。

    衣服穿反了,他没觉得不对。

    只是不舍地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摇摇头,又仰头看着她。

    “不…扔。”

    陶蓉皱眉,头发还滴着水,淌在脸颊上,滚落到下巴尖。

    薛丑直勾勾盯着她,又低头瞧地上还在流动的水。

    或许他才意识到是自己踢破了桶,做了错事,主动上前,踮起脚伸出小手去够她的脸。

    “小……蓉,对……对不起。”

    薛丑说话依旧不利索,小脸上带有几分无助和慌张。

    这是第二次,小怪物和她道歉。

    少女眸光闪烁,咽下了一肚子的怨言,蹲下身来。

    感受着那同样粗糙的干瘦小手,抹掉她脸颊和下巴的水珠。

    抬眼,小怪物的脸很清晰。

    也很稚嫩,竖瞳孔微微变圆,看人时的眼神依旧较为木讷呆滞,可陶蓉却恍惚觉着自己有了一种与小猫对视的错觉。

    捡起水淋淋的绸布,晾在屏风上。

    屏风旁的柜子里还摆着少爷的新衣服,上等丝绸面料,还有精美刺绣,怎么说都要好几两银子。

    果然,只有不得人关心的傻子,才会看也不看好衣服,一心只想着被她丢在地上不要的粗布衣。

    毕竟,那身破洞拼接而成的粗布衣,是她送给他的。

    在这个世界上,她可算是唯一一个对小怪胎好的人。

    恼火的心绪,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少爷,刚才那个木桶,是给你洗澡的,就和奴婢上次给你用盆里的水擦身体一样,我们人身上都有污泥,不洗澡就有不好闻的臭味,奴婢就不喜欢了。”

    “少爷啊,那桶只是看起来大,但水不算深,你坐下去水只是漫过肩膀,以后奴婢让人给你换一张小点的浴桶,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还有你这身衣服,是粗布,穿着既不舒服也不好看,而且湿淋淋不能穿了,会着凉的。以后你穿这种料子新衣服,滑溜溜的,一点也不磨皮肤,也才会真正像个富家少爷。”

    陶蓉以前每次带她两个顽劣弟弟,别说教导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但凡好心说教两句,弟弟们便会找爹娘,弄得她无故遭骂,里外不是人。

    此时,望着眼前认真倾听的薛丑。

    少女默默打定主意,再用心对待他一点吧。

    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薛丑少爷,也算是她的小主子。

    *

    换了新的浴桶,即使不蒙绸布,但待在陶蓉身边,对方老实了许多。

    他年纪小,心思简单,没有生出羞耻心,乖乖坐在桶里,任由她用皂角给他搓澡。

    只是这小崽子眼睛盯着搭在一旁的旧衣服上,偷偷瘪起了嘴。

    陶蓉笑了笑,给他换上了比较宽松的新衣衫,花费不少时间给他绞干头发。

    几个丫鬟一直在等着薛丑回来用午膳。

    四菜一汤,香气扑鼻,和以前比天差地别。

    “小蓉姐。”

    同在一屋,四个丫鬟站得远远的,满脸惧意,眼神都不敢多瞟一眼她身边的小怪物。

    “你们不用近身伺候少爷,我来就行。”

    等四人目露感激退下后,陶蓉轻轻咳嗽一声,也厚着脸皮坐下。

    “少爷,你太瘦了,还在长身体,这个肉啊,要多吃点。”

    她夹了一块红烧肉给薛丑,顺道自然而然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

    有点油腻,对很少沾荤腥的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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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却是美味佳肴。

    她是下人,尊卑有序,不该和少爷进食。

    可薛丑什么都不懂。

    最好欺负了。

    “少爷,这肉丸,是上好的精肉剁的,味道滑润,一口咬开后能够流出肉汁……”

    她给自己嘴里塞了两个,吃得很快,囫囵咽下,表情餍足。

    好久没有吃过肉,以前在家只有每逢过年才吃上一口。

    甚至还要背着家里人心惊胆战偷吃。

    在府内也是馒头青菜吃得多。

    没成想跟着小怪物,以后能天天当面蹭肉吃。

    她低头,不自觉想薛丑更讨人喜欢了,笑眯眯去看他。

    谁料一双黄眼珠也在呆呆盯着她。

    四目相对,陶蓉夹给他的红烧肉他一口没吃。

    陶蓉这才发觉,他不会用筷子,握在手心里的银勺子他也不会用,注意力还全被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吸引了去。

    少女表情微囧,起身去教他如何用勺子。

    “少爷,这是勺口,这是勺柄,你的小手握住勺柄,像这样用勺口对着米饭舀取……”

    小崽子学的认真,颤巍巍舀了米饭上的红烧肉,却递到她的嘴边。

    “小蓉,你…快…吃。”

    “……”少女眨了眨眼,脸颊发红。

    眼前的小怪胎,比她亲弟弟,还看着舒服讨喜。

    门口还站着护卫呢,虽然不会进来,但听到不好。

    咽了咽口水,她有些尴尬,冠冕堂皇解释:“少爷,奴婢怕您吃不习惯,刚刚才替您尝尝这个菜的味道,再不吃了,您自己吃。”

    “这种事情可不能传出去呀。”她低声告诫。

    “嗒”薛丑勺子里的红烧肉掉在桌上。

    陶蓉眼疾手快,将桌上干净的肉捡回了嘴里。

    “少爷,您是主子,这菜掉桌上您就不能吃了,来,吃盘子里的。”

    小怪胎也学着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弯弯。

    “好、小蓉。”

    *

    用过饭后,玉霖道士来了。

    他手里,卷着一本经书。

    一袭鸦青色道袍,犹如置身于泼墨山水画的仙人,身姿英挺,仿若修竹,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道士的皮相,是绝佳的。

    至今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子。

    “小蓉儿,少爷呢?”

    陶蓉默默停下收拾餐盘的手,低下头:“小少爷在……书房看书。”

    “哦?”青年挑眉,疑惑不解:“他自个学会了认字?”

    “奴婢不知。”

    道士轻笑。

    斟了一杯热茶,当她的面,指尖亮出一张符箓,无风自燃,落入茶水里。

    “小蓉儿,你这段时日好似忘喝符水了。”

    “……”手心又开始无端冒汗。

    少女脸色苍白,嘴唇微颤,慢吞吞接过道士三指捏着的杯盏。

    抬眸,玉霖道士嘴角挂着微笑,笑容温暖如春日阳光,陶蓉却只感觉到无法言喻的杂乱。

    这符水不对劲。

    “蓉儿,你在想什么?”

    青年目光像是在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低笑一声,扣住她的手腕。

    冰凉的体温,清冽的香气……

    少女暗暗紧握杯壁,抿住唇。谁知眼睁睁看着道士握着她的手,启唇一口饮尽符水。

    他毫无血色的嘴唇沾着水泽,显出柔软莹润之感。

    青年眸光黯然,眉眼悲伤。

    “蓉儿,你若一直信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