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 9
    一座具有民国特色的红墙洋楼掩映在葱郁的梧桐树下,森严又冷寂,与这个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格格不入,像平地而起的旧时代古墓。

    洋楼大门紧闭,四面窗户也关着,透过窗户看向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事实上,屋里是有人的,只是没开灯。

    窗外路灯的光照了一缕进屋,然而橘色的暖光照进屋里后却变冷了,似乎连灯光都怕这间房子,或者说是在怕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

    屋里总共八个人,却没一个人说话。

    唐敬尧不开口,没人敢吭声。

    唐衍从进屋后跪到现在,已经跪了十分钟了。

    唐敬尧不说话,他就不敢站起来。

    屋里死一般的静,静得谁要是呼吸声重一点都能听见。

    于是所有人都控制着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唐敬尧坐在窗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右手夹着一支雪茄,没抽,任由那支雪茄燃烧。

    他只在唐衍进屋时说了句:“想要我死?”

    “四叔!”唐衍扑通一声跪下,“四叔,您怎么会这样想?我怎么可能想要您死,绝对没有那种想法!我一直都很敬重四叔,您就是我的偶像,是我心中的神!”

    神?

    唐敬尧没说话,只是眼神越发冷了。

    造神容易,毁神更容易。

    唐衍低垂着头挺着背,跪得腰酸腿痛,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但他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盼着眼前这尊活阎王能手下留情,少折磨他一点。

    唐敬尧两指夹着雪茄送入嘴里,用力吸了口,随即将雪茄摁进烟灰缸,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向前,五指掐住唐衍的脖子往上抬,迫使他抬起头来。

    “跟我玩心眼?”

    唐衍被掐得说不出话,连连摆手。

    唐敬尧目光冷厉地看着他:“唐衍,你还不够格。”

    他手一松,唐衍摔在地上。

    他嫌弃地在唐衍身上擦了擦手,然后一脚踹在唐衍肩膀上。

    唐衍被踹得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呼吸声重得像是刚做完一场剧烈运动。

    他现在怕了,是真的怕了,再也不敢招惹这位活阎王。

    都说唐敬尧冷漠狠厉,根本不是人,是恶鬼,原本他还不太相信,现在完全信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他?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张照片?

    可那张照片当初在网上爆火的时候,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只是淡淡地跟他说了一句把照片删了。

    他没有亲自处理,说明他不在乎。

    如果真的事态严重,他早就让人在网上清理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才发作。

    所以他真的想不通,唐敬尧到底是因为什么发脾气。

    这男人太阴晴不定了,也太狠了,毫无人情味,以后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当的一下——

    一支枪砸在唐衍面前,唐衍刷一下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唐敬尧。

    唐敬尧手臂压着大腿倾身向前,声音冷冽地问道:“哪儿来的?是想把我送进去还是想……”

    他话说一半,屋里的智能幕布墙突然亮了。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长相清纯的女孩,扎着马尾,穿着一件白色长裙,看模样也就十八I九岁,很甜美很有朝气。

    话音戛然而止,唐敬尧抬头看向幕布。

    屋外四周全是AI智能高端摄像头,在微型摄像头的基础上研发的,体量更小,功能却更多,更高级,也更加智能化。

    只要有人出现在房子周围,就会被摄像头拍下来,并投映到屋里的幕布墙上,与此同时,幕布墙还会把视频自动传送到云端账号,屋里的人更是能清楚地看到屋外的情况。

    唐敬尧没再说话,目光冷淡地看着幕布墙。

    其他人也都看向幕布,一时间,屋里静得针落可闻。

    然后屋里的八个人,唐敬尧,唐敬尧的助理,以及唐衍,和唐敬尧的两个合作伙伴兼朋友,外加两个保镖、一个管家。

    八个人齐齐看着幕布,看着女孩很大声地接电话:“喂!喂喂喂……”

    “听不见吗?”女孩移开手机晃了晃,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里的信号也太差了吧。”

    屋里人:“……”

    曲尽欢喂了好几声都听不清,打开免提才勉强能听清楚,从而确定了一件事,她是真的该换手机了。

    她刚才接到爷爷打来的电话,活动区那边太吵了,听不清楚,于是就拿着手机走到了这边很僻静的地方。

    这里倒是没人,半个人影都没有,就是信号不太好。

    她并不知道,不是信号不好,是她的手机受到了干扰。

    “喂爷爷。”她用家乡话问,“爷爷,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爷爷:“听得见,爷爷听得见。”然后问道,“七七到海城了吗?”

    曲尽欢鼻头一酸,委屈地扁了扁嘴:“没到,走丢了。”

    爷爷大惊:“什么!是坐过站了吗?”

    曲尽欢听到这话更委屈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从蓉城到海城,是从起点到终点,根本不存在坐过站。

    她明明把火车班次发给了她爸,可爷爷却不知道,说明她爸根本就没看她发的信息,或者是看了根本没当回事。

    而且她昨天上午就到了,结果今天晚上了,爷爷才打电话给她。

    至于她爸,从始至终,一个电话都没有,连一条消息都没发。

    明明是她最亲的人,却是对她最凉薄的人。

    屋里管家看了眼一脸冷漠的唐敬尧,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语气恭敬地问道:“需不需要我把她赶走?”

    唐敬尧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声音清冷低沉:“不用。”

    管家又问:“需要暂时关闭屏幕吗?”

    唐敬尧点了点头:“嗯。”

    屏幕虽然关了,但摄像头没关,还是会拍下来,并自动传送到云端,也就意味着,只要唐敬尧想看,随时都能观看这段视频。

    曲尽欢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直播”,还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

    “别哭了,七七别哭。”爷爷温声安慰她,“坐过站也不怕,你去售票厅再买张票坐回去,钱够不够,不够爷爷再给你转五百。”

    曲尽欢哭得更大声了:“坐不回去了!”

    爷爷问:“怎么会坐不回去呢,是买不到票吗?”

    曲尽欢哽咽着说了一句气话:“被人拐跑了,卖给了一个老光棍!每天被关在屋里为他生孩子!”

    爷爷:“胡说什么呢,别乱说!”

    曲尽欢没再哭,强忍着憋住了泪。

    她吸了吸鼻子,深吸口气,声音甜软地说道:“爷爷,我到海城了,昨天上午到的,由于刚开学很忙,没来得及给你们打电话。爷爷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同学也都对我很好。”

    爷爷苍老的声音含着笑:“哎好,你要记得吃饭,要好好学习。”

    “嗯!”曲尽欢很用力地答应,“爷爷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等以后我毕业出来挣了钱,就把你和奶奶接到我身边,我给你们养老。”

    爷爷很高兴地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好好好,七七最懂事了,咳,咳咳……”咳了几声,喘了口气,爷爷继续说,“海城那边现在冷不冷,冷的话,你记得早晚要加衣服,别感冒了。”

    曲尽欢听到爷爷的咳嗽声,心里酸酸的,很难受。

    “不冷,爷爷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您也要照顾好您自己,别累着了,也别再去工地打工了,您腿不好,还有三年都七十岁了,去工地做工真的很危险,爷爷,我不能没有你。”

    “好好好,爷爷不去了。”爷爷连声答应,接着却叹了口气,说道,“七七,你是个女孩子,长得又那么乖,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随意跟男孩子出去,一定要谨慎些,千万别让人欺负了。”

    “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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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我知道的,爷爷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爷爷又叹了口气:“唉,你读书这么好,这么懂事,只可惜是女孩……”

    曲尽欢正感动呢,突然听到这种话,滚烫的心瞬间就凉了。

    “女孩怎么了!”她大吼,“爷爷你太伤我心了!”

    “什么叫只可惜是女孩?你是觉得女孩始终是要嫁人的,以后嫁了人就成别人家的了,就不能为你光宗耀祖了是不?”

    爷爷没说话,很显然就是这种想法。

    曲尽欢见爷爷默认,气得再次哭出来,哭着吼道:“别说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嫁人!就算有一天真的结了婚,我还是我,我还是叫曲尽欢!难不成我结了婚,连姓都要改了?假如我嫁给一个姓唐的男人,我还能改成唐曲氏不成?”

    说出这番话时,她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唐”这个姓,并没有想太多。

    而屋里两个姓唐的男人,一个忐忑不安地坐在地上,等待着宣判。

    另一个则是清冷高贵地坐在窗边沙发上,手肘抵着玻璃窗,正好以整暇地看着窗外,看得仿佛入了神。

    曲尽欢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里注视着她,她还在数落:“你觉得女孩不能为你光宗耀祖,那男孩就能吗?我爸就是男的,是你唯一的儿子,独一无二的儿子,可他为你光宗耀祖了吗?”

    爷爷:“你看你这孩子,爷爷才说一句,你就说了十句。”

    曲尽不管不顾,继续说。

    “曲承光马上就四十岁了,还要让你这个老父亲去工地打工养他。而他自己呢,整天就守着那个破店卖几瓶水,一个月三千都挣不到,就这,他竟然还要生二胎!也真是他命好,竟然有女人瞎了眼愿意给他生孩子!”

    “他除了啃老,除了吸你的血,还会干什么?””

    “哦,他还有一张脸能看。也幸亏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否则你别说孙子了,你连孙女都不会有!”

    她妈当初年少无知,就是因为看上了她爸这张脸,才无怨无悔地跟着她爸,这才有了她。

    后来她妈清醒过来,果断离开了她爸,而那时候她才三个多月。

    她妈走的时候,没要她,把她留在了曲家,她是由爷爷奶奶养大的。

    十八年来,她爸从没关心过她,没给过她半点父爱,甚至都没给过她一分钱。

    非要说给过什么,大概就是他那张脸,复制粘贴给了她。

    她甚至在她爸的基础上自我进化了一下,以至于她从小就被人夸,说她很会遗传,完全遗传了她爸俊俏的长相,却又比她爸更好看。

    这条命,这张脸,算是她爸给她的唯一礼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爷爷,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会让你知道,你养我,比养我爸更有用。”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连声再见都没说。

    挂断电话,她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嗡嗡的哭了起来。

    就在她哭得正伤心时,只见一个人从黑漆漆的楼上跳了下来,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直接吓懵了,吓得都忘了哭,甚至连尖叫都忘了尖叫。

    紧接着洋楼紧闭的房门打开,一下走出来好几个人,个个气场都很强。

    而走在最后面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裤,黑色衬衣,一身黑色,身高最高,气场也最强,在所有人中最为显眼。

    曲尽欢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自己,确切点说是走向刚才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个人。

    那个人摔在地上后就没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

    当他们走近了,曲尽欢才看清最后面那个男人的长相,是版纳遇到的唐先生。

    男人逆着光走向她,像踏破黑暗的大英雄。

    曲尽欢从惊吓中回过神,看到男人心里一喜,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眼尾却已经扬了起来,眼中带上了笑。

    “唐……”

    然而在看到唐敬尧手里拿着一把枪时,“先生”两个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