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三人争娶
    自打钱二虎跟他二叔进来,屋里说话的人就变成了孙丰年跟二虎他叔。

    王婆子倒也没急着走。

    别的不论,今日孙家的这场热闹她还从未在别家见过。即便见到钱二虎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门亲事铁定是说不成了,最后孙家就算不是答应了方才那个后生,也是选跟钱家人结亲,也并不妨碍她把孙家这场热闹看完。

    见孙丰年跟二虎他叔攀谈时十分热络,傅媖就知道这人的身份必定不一般,孙丰年恐怕最后会更中意钱二虎。后面听着听着,发现果不其然,原来二虎的小叔钱武竟然是县衙里的衙差。

    她想了想,目光转向一直坐在旁边偷偷拿余光瞄自己,脸上一直挂着憨厚笑容的钱二虎,决定与他谈一谈。

    她实在想知道,记忆里钱二虎与媖娘的接触并不算多,说了几次话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得清楚,他究竟是喜欢媖娘还是单纯心肠好,想替媖娘解决麻烦。

    毕竟钱二虎跟媖娘一般大,在她眼里还是个容易意气用事的少年。

    他说的话做的事,并不能完全当真。

    于是她跟一旁的李兰花说:“姨妈,我想跟二虎出去单独说几句话。”

    李兰花一愣,颇为意外地看看她,又看向孙丰年,见他点头,说:“去吧,别走太远,省得一会儿找不见恁俩。”

    钱二虎也没想到她会主动喊自己出来说话,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脚底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两个人走出大门,傅媖将钱二虎领到了墙根底下,没给他缓冲的时间,开门见山地问:“二虎,你来提亲是巧儿姐请你来帮的我么?”

    她知道二虎与孙巧儿关系十分不错,那日是二虎跑去镇上跟孙巧儿报信,也是他又将孙巧儿送回去。

    钱二虎连忙摇头:“不是!媖娘,俺,俺……”

    少年无措地挠着头,脸憋得通红,半晌才说出这句话来:“俺是真喜欢你。”

    傅媖微讶,但没有太过意外。

    她继续追问:“为何?”

    钱二虎撩起眼皮偷偷看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将先前跟孙巧儿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最后讷讷地说:“俺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就是不知道从啥时候起瞅见你就高兴,觉得心里甜滋滋的,有啥好东西也都想拿给你,想着能叫你开心开心。”

    傅媖能感受到,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半分掺假,全然发自真心。

    若是媖娘能听到这样一番剖白,即便对钱二虎没有动心,想必也会很高兴吧。

    毕竟,这世上爱她的人真的不多。

    傅媖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觑着自己的鞋尖儿说:“我知道了。二虎,多谢你真心待我。我们回去吧。”

    他是真心喜欢媖娘的,和沈清衍不一样。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选他了。

    钱二虎愣了愣,就算他再迟钝,听见她这么说也能明白了。

    心底的羞涩渐渐褪去,他的脸一点点变得苍白起来。

    却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乖乖跟上了她的步伐。

    *

    傅媖一推开堂屋门,里头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却很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二虎跟在她身后,低着头默默走进来,在原先的凳子上坐下。

    钱武向来会察言观色,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孙丰年却没在意那些,心里眼里都是即将和钱家结亲的喜悦。

    沈清衍今日登门并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孙丰年脑子里最先浮现出的是村里前几年流传的传言,那时人人都说沈家这小郎君了不得,当年中了进士之后去京城里当上官儿了。

    他顿时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心想自己攀上了这么一门厉害的亲家,往后就要跟着发达了,那定然是数不清的富贵啊!

    只要这么一想,孙丰年就觉得跟喝了一大碗甜蜜水似的,夜里做梦估计都能笑醒。

    谁知这样的喜悦却没能维持多久。

    当他隐晦地问起沈清衍如今做什么的时候,沈清衍却回答说自己已带着一家人回了陈家村,往后就准备留在村里安定下来,还没想好今后做什么营生。

    听他说完,孙丰年只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浇得他心口冰冰凉。

    借沈清衍的光鸡犬升天的幻梦破灭后,孙丰年对他的态度也变得恶劣起来,直到他拿出那张银票。

    倘若钱家不来提亲,他看在那三十两银子的份上也就答应了,就算会得罪里长,但还是银子更重要。

    可钱二虎却带着钱武登门了。

    方才与钱武一边攀谈,孙丰年就已经想好了,还是将媖娘嫁到钱家去最好。

    虽说聘礼只有二十两银子的聘金和外头抬来的衣裳、茶叶、芝麻等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钱家在县里也能说得上话,来日自然不怕里长寻他麻烦了。

    况且钱武能帮他的可比沈清衍这样一个白身多得多。等往后两家关系处得好了,说不准儿还能叫钱武把孙荣也带到县里去跟他一样当个衙差或者捕快啥的,那多好啊。

    孙丰年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开口就对傅媖说:“媖娘,你钱武叔人敞亮,说带来的聘礼你要是觉得还有啥不够的就再跟他说,回头给补上,你去外头瞅瞅?”

    这话几乎已经算得上是明示,是要傅媖选钱二虎的意思。

    傅媖却没理会他,反而看向沈清衍。

    他还是端坐在那里,神色淡然,眸光沉静。

    即使听出孙丰年话里的意思,他神情中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慌张,只是在她看过去时抬起眼,眸色深沉,从容地与她对视。

    好似水中一块礁石,无论掀起多大波澜都不能摇动他分毫。

    可看着他那双平静幽深的黑眸,她就会不自觉想起方才沈清衍同她说的那句话。

    他叫她但凭心意。

    所以她想试一试,照他说的做。

    于是傅媖笑了笑,说:“姨夫,你忘了,我已有婚约了。”

    不等孙丰年说话,她又抬手指一指沈清衍,对钱武说:“喏,钱武叔,就是他。”

    “我替姨夫向您赔个不是,竟没一早跟您说清楚,白白耽误您跟二虎这么些时间。”

    钱武只是微微皱眉,倒没恼。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沈清衍,又看了看自家那个已快把头杵到地里去的傻侄儿,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争不过,他还是回去之后好好劝劝二虎才是正理。

    这么想着,他道:“既然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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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早有婚约,那我家二虎也不好做出那等横刀夺爱的事来。”

    他朝孙丰年拱拱手:“孙叔,我带着二虎先走了,回头得空了再来看你。”

    说完,钱武站起身,不顾孙丰年急切的挽留,走到二虎面前拍了一把他的后脖颈,喊:“走了,别在这儿耽误人家的正事儿。”

    二虎从始至终一声不吭,站起来像个游魂似的跟在他身后漫无目的地朝外走,然后沉默地看着他小叔指挥自个儿带来的那些人再把抬来的东西原模原样地抬回家去。

    临走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傅媖,又匆匆低下头去。

    不想叫她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

    *

    钱家人一走,王婆子自觉没热闹可看,余下的也不适合再看下去,当下也带人离开。

    方才还十分热闹的孙家一下少了许多人,狭小的院子竟也显得有些空荡了。

    孙丰年阴沉着一张脸,等估摸王婆子已经走出老远,突然爆喝一声:“你这丫头如今能耐了!竟敢当着老子的面自作主张,谁给你的胆子?”

    傅媖不避不让地瞪视回去:“自然是你给的,若不是被你逼着跳了一次河,我还真生不出这么大胆子呢!”

    孙丰年一噎,然后越发暴怒,气急之下抬手就要朝她抡巴掌。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清清泠泠的嗓音:“聘礼您已收下,就是承认了我与媖娘的婚事。即便尚未成婚她也已是我妻,而您不过是姨丈,无权越过我约束她的言行。”

    他分明没说什么重话,可冷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刀子似的将他从头割到脚。

    孙丰年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在他的注视下满眼不甘地收回手。

    他阴沉着一张脸,冷声冷气道:“你要这么说,那就赶紧给她领回去,我们家可盛不下像她脾性这么大的丫头!”

    说罢,狠狠剜了傅媖一眼,转身摔门出去了。

    他一走,李兰花也觉得坐立难安起来。

    这姓沈的后生到底是读过书做过官的人,瞧着气度就不一般。

    可叫她惊讶的是,媖娘跟他站在一处竟也没叫人觉着他们不般配。可她不过就是个村里长大的乡下丫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怎么也有这样的派头?

    如今跟他们两个同处一室,她觉得自己就好似一不小心闯进了鹤群的野鸭子,格格不入。

    从前就是这样,她爹是读书人,她妹夫是教书先生,就连她妹子也自小爱跟她爹学那些弯弯绕绕的诗文。

    他们跟她都不一样。

    只有她天生脑子笨,不管怎么努力也还是学不明白那些东西。所以跟他们待在一处的时候就是不自在,觉得融入不进去,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想起这些,即便已经过去许多年,李兰花心里还是微微刺痛了一下。

    犹豫片刻,她也站起来打算离开,却被沈清衍叫住。

    她疑惑地转过身,听见那后生客客气气地问:“姨母,媖娘,婚期定在下月初六,可好?”

    见他说话时看的是傅媖,李兰花就知道这事儿全看媖娘这丫头的意思,自己插不进言。

    便也跟着朝傅媖看过去。

    傅媖微一迟疑,对上他那双温和的眉眼。

    想了想,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