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渝市
    一觉睡醒头痛欲裂,林清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下楼去客厅看了眼,蓝禾已经走了。

    茶几上放着她留下的粉色保温杯,里面装着醒酒的柠檬蜂蜜水,打开还是热的。

    把蜂蜜水喝光,林清竹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天色渐黑,雾气很重,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客厅翻遍了也没看见手机,最后在卧室的枕头底下找到,锁屏上显示此刻是下午五点二十三分。

    不记得昨晚是凌晨几点睡的,林清竹有些佩服自己,居然睡到了这个点。

    放下手机,进浴室洗澡洗头,出来换上干净的衣服,背着包出门。在玄关的鞋柜上看见蓝禾车钥匙忘记带走,顺手拿上。

    林清竹驱车来到渝市医学院,医院车位紧张,转了两圈才在角落逮到一个空位。

    停好车后,她去医院对面的精品水果店挑了些水果,又买了束鲜花,抱着往院楼走。

    在住院楼一楼大厅的电梯前犯了难,她不知道肿瘤科在几楼,进来时也没注意看门口的指示牌。

    翻出手机打电话,对方一接通,林清竹立马问:“陈逸,阿姨在几楼病房?”

    “你回国了?”陈逸隔了好一阵才开口说话,声音不大,像是刻意放低音量,“在医院?”

    林清竹猜测陈逸此刻也在医院,“嗯”了一声。

    “在哪?”陈逸嗓音低沉:“我来接你。”

    “住院部一楼。”他果然在医院,林清竹觉得不用那么麻烦,赶忙出声:“你不用下来,告诉我在几楼,我直接上去就行。”

    “已经下来了。”陈逸说完就挂了电话。

    不到两分钟,陈逸就从左边的那部电梯出来,林清竹看到他的瞬间浅浅地笑了下,笑容特别好看。

    “给我吧!”看林清竹提着大包小包,还抱着一束鲜花,把她漂亮的小脸挡住大半。陈逸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和吃的,不经意瞥了眼她勒红的手指,眉头微皱,“怎么买这么多?”

    “我来看阿姨,总不能空着手来吧!”林清竹眨了眨眼,俏皮地笑:“那多不礼貌。”

    被林清竹的笑容晃了下眼,陈逸也勾起嘴角对她笑了笑。电梯久等不下来,他看向旁边的姑娘,轻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上周。”林清竹歪着脑袋看他:“昨天刚结束隔离。”

    电梯门开了,里面出来的人很多,进去的人也不少。这个点,大多都是来给家里人送饭的,他俩被挤在角落,没了说话的机会。

    出了电梯,林清竹边走边问:“阿姨前几年才做的手术,半年前复查结果也没有问题,为什么会突然复发?”

    林清竹和陈逸是高中同学,林清竹没去英国前也是一个大学同专业的同学。

    陈逸的妈妈陈祥兰是许家请来照顾林清竹的住家阿姨,从谷秋嫁给许国强,林清竹跟着妈妈住进许家后,就由陈祥兰照顾她的衣食住行,她跟陈祥兰的关系很好,甚至比跟自己的亲妈谷秋还好。

    陈祥兰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和蔼爱笑,对小孩子耐心十足。林清竹在许家的那几年,谷秋一点都不在意她,全身心都在许国强和许知意那。是陈祥兰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给了她很多温暖。

    在林清竹心里,陈样兰是跟亲人一样的存在,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陈祥兰四年前确诊得了乳腺癌三期,左胸伴随腋下淋巴细胞转移,医生建议左侧全切。林清竹当时在英国,听到消息立马赶回来,手术做了五个多小时,她跟陈逸一直等在手术室门口,陈祥兰康复出院后她才回英国。

    “年纪大了,最近天气冷,她总是咳嗽,我们都以为只是感冒,没太在意。月初她颈部那起了个鸡蛋大的硬疙瘩,带她来检查,穿刺结果是肿瘤转移。”走到岔路口,陈逸看林清竹停下脚步看他,手指了指左边:“这边,第三间。”

    “化疗结果怎么样?”林清竹又问。

    陈逸摇头,神情落寞:“不太好,乳腺癌晚期伴随多处转移,肝,肺,骨头都转移了,右侧□□开始化脓溃烂,化疗效果不大。”

    说话间已经到了病房门口,林清竹停下脚步,她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偏头看向陈逸,有些忐忑地问:“医生怎么说?”

    “三个月到半年。”陈逸没想隐瞒,直接说:“或许会更快。”

    “进去吧!我妈看见你来,肯定很高兴,她平时总念叨你,前几天还问我,你什么回国。”陈逸看见林清竹眼底有泪,打开病房门,对她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涩。

    看见陈样兰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消瘦虚弱的样子,林清竹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上前一步,喊她:“阿姨。”

    “清竹?”陈样兰还是很爱笑,因为太瘦,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很深,“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话也有些无力:“快坐,坐下来,让阿姨好好看看你。”

    “昨天刚回来。”林清竹把手里的花交给陈逸,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来,伸手握着陈样兰的手,“阿姨,你有想我吗?”

    “想,阿姨可想你了。”陈祥兰指尖轻轻碰了碰林清竹的手背,又摸了摸她的头,眼睛半眯着,说话语气很慢,“我们清竹怎么瘦了?小脸都尖了。”

    左边眼角有泪水滑落,怕被看见,林清竹迅速用手背擦拭干净,勉强挤出笑脸,艰涩地说:“阿姨,你看错了,我没瘦,还胖了呢!”

    “瞎说,就是瘦了。”陈样兰看她的眼神温柔又宠溺,伸手招来旁边的陈逸,问他:“你说,清竹是不是瘦了?”

    陈逸偏头认真地看着林清竹,“嗯”了一声:“是瘦了。”

    他刚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发现她瘦了很多。

    林清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头继续跟陈样兰说话。

    十几分钟后,陈祥兰好像困了,眼皮耷拉下来,说话速度也越来越慢。

    林清竹看了眼窗外,伸手将被子给她盖好,从椅子上站起身,小声跟她道别,“阿姨,时间不早了,你该去睡觉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好。”陈样兰说:“让陈逸送送你。”

    俯身抱了抱病床上的陈祥兰,林清竹心口有些堵,小声说道:“阿姨,我走了。”

    隔了两秒,又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哎。”陈祥兰疲惫地闭了闭眼,强撑着睡意,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用经常来,医院病毒多,有空的时候来看看就行,阿姨知道你有心了。”

    林清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哭出来,没再说话,用力地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往病房门口走。

    出了医院,陈逸看林清竹情绪低落,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想了很久,“你吃饭了吗?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此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林清竹一天没吃东西,早就饿了,但一想到病床上的陈样兰,心中百味杂陈,什么也不想吃。

    “我没胃口。”林清竹低垂着眉眼,摇头拒绝:“不用送了,阿姨那离不开人,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注意安全。”陈逸还是将林清竹送到停车场,看着她开车离开,直到那辆车消失不见,他还站在那,站了很久。

    ……

    第二天周一,林清竹睡到自然醒,家里冰箱没吃的,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份渝市特色小面,吃完洗漱打扮一番,快中午时去蓝禾公司给她送车钥匙。

    林清竹刚回来,对路况不熟,也不知道桦誉广告公司到底在哪条街,一路开着导航过去。

    英国开车是右舵左行,向左行驶,方向盘在右边,这突然开国内车还不太习惯,她开得很慢。

    其实她在国外开车速度也不快,因为在伦敦踩快点就会被开罚单,而邮寄罚单的速度是英国效率最快的事情。

    渝市道路分布错综复杂,导航也不好使,路口都过了才让左转,走错了两次,多转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开进桦誉广告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林清竹一点儿没不耐烦,因为习惯了,伦敦的路也不好开,不规则的道路七扭八歪,隧道又堵又窄,还有各种路口和红绿灯,环岛非常难开,经常一个叉路开错了,要绕二三十分钟才能回去。

    一整栋写字楼都是桦誉的,停车场很大,因为对外开放,停在这儿的车非常多。

    林清竹在B1转了一圈没看见有空位,又把车开进B2层,空位也不多,只剩角落几个难停的车位。

    她开车技术很好,又稳又快,除了出国前出过一次小事故,六年驾龄几乎零违章,连小剐蹭都没有,倒车入库侧方位都是一把进。

    停好车后,熄火把车灯关了,林清竹刚拿上放在副驾驶的包准备下车,就听见手机响了,低头一看,见是谷秋的电话,眉心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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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接听,小声喊她:“妈。”

    “在哪?”谷秋语气冷淡。

    “跟朋友在外面。”指腹细细摩挲手里拿着的车钥匙,眼睛透过挡风玻璃看着不远处的电梯口,林清竹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谷秋在那头让她回大院一趟,或许可以说是命令她回去,“你许叔今天没上班,在家休息,他明天去南京,大概去两三个月,让你回来吃晚饭。”

    又说:“你前天就隔离结束了,今天怎么也该出现露一面,见见长辈。”

    林清竹听出谷秋话里有话,指责她前天晚上没回去是不懂事,回来两天没主动回去露面更是不懂礼数。

    其实她是准备给蓝禾送完车钥匙就回大院,只是没想到,谷秋会在这之前打电话过来。

    抿着嘴唇,眉头微皱,从喉间溢出一声短短的“嗯”,好声好气地回她:“我现在去买礼物,待会儿接上知意一块回去。”

    “知意在学校,今天周一,不一定能回来,你提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谷秋话音刚落,不到两秒,突然想起什么,特意嘱咐她:“对了,她前天晚上跟你许叔吵了一架,你见了她帮忙好好劝劝,让她别多想。”

    “好。”说话间,林清竹看见右边空着的停车位驶进来一辆黑色宾利欧陆GT,速度开得很快,一溜烟就进去了,不自觉被吸引住视线。

    心不在焉地电话那头说道:“知道了。”

    “挂了。”谷秋说挂就立马挂了电话。

    林清竹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轻叹口气把手机装进包里。再偏头看向旁边儿的车时,心脏不自觉往下坠了那么一下,左侧的车门前站了个男人,背对着她,正在关车门,背影瞧着有些眼熟。

    再细看两眼,林清竹眼睛瞬间睁大了些,心跳加快,嘴唇微微张开,眼神下意识追随他。

    那人关上车门后从她车身前经过,身形高大,气质出众,肩宽腰窄,面容俊朗清贵,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臂弯处挂着一件黑色毛呢大衣,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电梯口停下。

    林清竹透过挡风玻璃只看见了他的侧脸,但仅凭背影和走路姿势她也能认出那人是梁成舟,她太熟悉他了,他的样子几乎刻在她脑子里,是刻意遗忘都没能忘记的存在。

    即使很多年没见,也能一眼认出。

    他好像又长高了,跟五年前比身材更挺拔,肩膀也变宽了,身上的少年气褪去了些,周身散发出成熟稳重的男性魅力,气场很足。

    她出国那年梁成舟大四,本科刚毕业,身上还有学生的阳光朝气。虽然他不爱笑,总是冷着一张脸,但跟以前比,变化还是很大的。

    五年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

    梁成舟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只觉得周一开局就挺不顺的。他刚从甲方公司回来,对方总监是个硬茬,车轱辘话来回转,预算成本一压再压,他在那久留不利于谈判,随便找了个借口开溜,让公司同事留下继续软磨硬泡。

    等电梯时有电话进来,公司财务打来的,有个项目上周就还开始走流程,结果对方预付款迟迟没有到账,他让秘书早上通知了财务去催。

    梁成舟一只手接电话,一只手掏出大衣口袋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含在嘴角,走到石柱旁边的垃圾箱,摸打火机点烟。

    公司财务打来会报进度:“梁总,对方流程今早刚走完了,预付款会在下班前打进来。”

    梁成舟应了声,手放在垃圾箱上方,弹了下烟灰,又低声交代他其它几个A级项目也开始走流程,打款审批的邮件抓紧发了审批确认,以免夜长梦多。

    林清竹一直盯着他看,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梁成舟的表情,只能通过他抽烟的动作,和不停说话的嘴唇判断出他此刻好像不耐烦,又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可能是工作电话。

    梁成舟电话打了多久,林清竹就看了他多久,看着看着,没由来的鼻尖发酸,眼底氤氲起水汽,不到两秒,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滑落,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她毛衣领口。

    低下头不再看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擦掉脸颊两边的泪水,咬紧下嘴唇,克制着不再哭出来,她讨厌自己这么没出息。

    等再看过去时,电梯门刚好开了,梁成舟摁灭烟头丢进垃圾桶,挂断电话走进去。

    电梯门缓缓关上,林清竹看着远处黑色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