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乡
    乌云重重,灰暗的天地间,红色的战旗遮天蔽日,身披金甲、手持红缨枪的宋旌率领千军冲出坚不可摧的铁盾阵。

    战鼓擂动间,将士们的杀声震天。

    伴随“咻咻咻”的风声,噼里啪啦的烈火被漫天箭雨洒向大地,再以不可阻挡的趋势,瞬间吞噬掉所有的物体。

    宋旌只身冲向道路尽头的宫殿,左手的红缨枪像是一条灵巧的毒蛇一般,轻而易举间就能夺取旁人的性命。

    翻涌的墨色云海下,一道颀长的身影矗立在嵝山的山头上,他平静的望向山下的城池,直到他看见宋旌驾马,一枪掀翻了手持重剑、御马而逃的男子,他才如释重负般,露出一抹浅笑。

    “公子!宋将军胜了!我们赢了!!!”

    身旁的女孩也瞧见了山下的战况,难掩兴奋的她一时竟忘了替他撑伞。

    他望着宋旌,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他与宋旌见面的那一天。

    那天,盛京的官道上,数不清的百姓夹道欢迎,在鲜花的簇拥下,金戈铁马的宋旌走在得胜归来的万军之首,面如冠玉的少年郎持枪御马、英姿勃发,身后的猎猎红旗像是点燃的火蛇般随风而动,恰如此时此刻。

    回过神,那抹隐藏在眼底的亮色也随他的回忆一起散去。

    他温柔地颔首回应,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替女孩拭去额间细雨,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回吧”

    女孩“嗯”了一声,正想推着他的轮椅往回走,他却突然俯身,呕出一大片异常艳丽的鲜血。

    “公子!!!”

    虽然尚未从方才的欣喜中抽身,但是女孩还是本能地搭上他的手腕,他的脉搏已经微弱得触不可及。

    “先带公子速速回城!再命人快去通知将军回府!公子......”

    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实在无法说出接下去的话,可是这些年的经历又让她习惯性地保持镇定。

    身后的黑影听令行事,当黑影下的暗卫熟练地背起轮椅上的他时,他已经轻阖上双眼,乖巧得像平常睡着时那样,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

    山下,宋旌的长枪已经没入敌首右肩六寸,将男子死死地钉在宫殿的木柱上。

    “说!解药在哪里!”

    杀的双眼发红时,宋旌宛若一只刚从修罗地狱里厮杀出来的厉鬼,在胜利的号角声中,将溃败的男子发疯般掐在手里。

    男子断断续续地发出肆意的笑声,他任由宋旌掐紧他的脖子,哪怕他的额间青筋暴起,眼前出现了斑驳陆离的画面,他也仍是只字未提。

    “孤......当...初......就...该...一剑......杀了你”

    男子狞笑一声,视线死死得钉在不远处的城墙上,眼睁睁地看着一面面绿色的旗帜倒下,又有一面面红色的旗帜不断地升起来,他心有不甘地瞪向宋旌,瞪的宋旌心生烦躁,又提枪朝他的右腿刺去。

    男子吃痛,闷哼一声,彻底跪匐在宋旌脚下。

    宋旌的靴子顺势踏上男子的脸,在蹂躏了几下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后,阴森森地警告着:“你不想说,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着说”

    抬起脚,宋旌在男子的金袍上嫌恶地蹭掉那满是污秽的血,不耐烦地将男子转交给随行的将领。

    此战大捷,宋旌那颗悬了已久的心本该落下,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感到轻松。

    宋旌不敢耽搁一刻,他在急行出烽火连天的战区,正准备策马回城时,远远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向他匆匆而来。

    “将军!柳公子怕是不行了”

    来人话音未落,宋旌的心顿时下沉至最低点,人也如离弦之箭般,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吁——”

    宋旌猛勒住缰绳,健硕的战马高举起前蹄,被他扯得发生痛苦的嘶鸣,而马蹄还没有落下,他就仓促起身,毫无章法地摔下马,再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地疾跑进空无一人的宅院。

    簌簌细雨越下越急,如同一炳炳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刮向宋旌。

    此时,宋旌的心已经不受控制地慌乱起来,他想“快点!快点!再快点!!!”,可是他用尽了力气,也始终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将军!”

    跨过最后一道院门,嘈杂的声音忽然像海浪般猛扑过来。

    狭小的院里塞了满满当当的人,人们杂乱无章地忙着,像刚煮沸的水一样,吵闹不休。

    一路上,不断有人发现宋旌,再惊慌失措地跪下去,战战兢兢地向他行礼。

    “宋将军,公子他......”

    走到清冷的竹屋外,一个女孩正无助地坐在台阶上,哭得梨花带雨。

    宋旌瞧着女孩那张原本古灵精怪的脸颊上布满了泪痕,不知怎的,他却没有一丁点想要取笑她的心思,他此刻只觉得嗓子发涩,眉头突突的跳动,一时间竟诱发了气血逆行。

    “李神医呢?”宋旌勉强压制住从胸腔溢出来的血腥气,向门侧已经吓傻了的小厮问道。

    小厮还没能答话,屋内走出的男子却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宋旌的视线:“李神医方才已经给长青看过了”

    宋旌充耳不闻似得,只冷冷地瞧了来人一眼,继续向小厮蛮横地吩咐着:“不管他之前说过什么,我要他立马过来!”

    说罢,宋旌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与眼前人,就直直地略过他,急切地向里走。

    “高扬”

    男子挡住宋旌的去路,宋旌将男子粗暴地掀开,可男子又不死心地扣住宋旌的右臂。

    宋旌忍无可忍,左手提起男子颈部的交领,一把将男子用力地甩在墙上,其力道之大,竟是将男子震得眼冒金星、脸色惨白,兀自吐出一口鲜血。

    “宋高扬!你究竟要......”

    男子不甘示弱地咬牙怒吼,可是他的话才刚到嘴边,宋旌便用前臂死命地压在他的胸腔上,让他顿时喘不过气来。

    “不管你要说什么!现在,都特么给老子咽回去!”

    宋旌恶狠狠地警告着,他扔下半死不活的男子,快步走向竹屋的里间。

    屋内药香四溢,一张矮几上还散乱着几副笔墨未干的字帖。

    宋旌伫立在白色的贝帘外,他本想一把掀起帘子,可是当他看见自己那只方才还能持枪杀人的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竟抖得不成样子。

    怎么办?宋旌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深吸了几口气,宋旌努力控制着那具快要崩溃的身体,他用轻颤的手,撩开了最后一道阻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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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屏障,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张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上。

    周遭似乎又回归到最初的寂静。

    “拿药来”

    宋旌坐在床边,他屏息凝神,专注地瞧着床上的人,像是怕吵醒他一般,连吩咐侍女的声音都温柔得像是细语。

    在旁侍候的侍女大气也不敢出,忙不迭地端起一碗药,谨慎地递到宋旌跟前。

    “该起来喝药了”

    宋旌自言自语,他将床上的人轻轻扶起,又将他稳稳地搂在怀里。

    隔着一层里衣,宋旌还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宋旌抬起灌了铅的手,想替他将泛苦的汤药送到嘴边,可他端了几次都没能端起药碗,药汤洒了,淋了满手,直到侍女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主动将那碗药递到宋旌手里,宋旌才堪堪端住。

    “宋旌,还不死心吗?!”

    “他走了!不会再醒过来了!”

    男子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回荡在空旷的竹屋内,振聋发聩,一下便戳破了宋旌心里那仅存的一丝幻想,让他连自我欺骗都没有余地。

    宋旌暴怒,他“啪!”的一声,将药碗精准地砸在男子的脚边,瞪圆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用充满戾气的目光划过男子的脸。

    瓷碗破碎,飞起的瓷片割伤了男子的手臂与脸颊,被宋旌一再蔑视的男子也怒不可遏地捏紧了双拳,他想跟宋旌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可是他又知道仅凭他的实力还远远打不过他。

    “滚!”

    只一声,如同军令般,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将房内众人都喝退出去。

    男子原不甘心就这样任由宋旌一直胡闹下去,可有人提前制止了他,将他强行赶到了屋外。

    那之后的三天三夜里,宋旌从未踏出过竹屋半步,他不吃不喝,连染血的衣衫都来不及换下,脸上也残留着从硝烟中带出来的黑灰,或许是因为担心冰冷的盔甲会硌疼怀里的人,所以等人们能踏进竹屋的时候,他们只发现了一具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的金甲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

    那个人离开后的第四个夜晚,守候在竹屋外的众人忽然瞧见紧闭的竹门被人从里向外打开。

    幽幽月色下,像是浸泡在寒潭里的宋旌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透得像是要消散在空气里的人,直直走出清禾苑,在众人面面相觑时,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未留下只言片语,宋旌便带着那一人一马,彻底地消失在天地线的尽头。

    从帛州到桃州有多远?

    大概是骑坏了十匹骏马的距离吧。

    宋旌日夜兼程,几乎没留下多少可以喘息的间隙,才在十日内赶到了遍地落樱的桃州。

    桃州是那人的故乡,在此之前,宋旌还从未踏足。

    从前,宋旌总笑那人来自蛮夷,可是他不知道蛮夷之地竟也如此秀美......暖风和煦、草长莺飞,就像是那人一样......

    柳影微摇樱似雪,

    游人怅望梦成叠。

    魂殒泪干哀满袖,

    独倚时光忆旧节。

    平元723年,天下一统,结束了长达十余年的战火。

    那年,有君,名周屹,建国号容。

    次年,君有诏,命宋旌,任桃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