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十年过去了。
时值四十六岁的宋旌孑然一身,无儿无女。
桃州在宋旌的治下,宛若一方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百姓安居乐业,边城四时升平。
每年,四月初六至四月十六的花魂祭是桃州百姓最轻松愉悦的时候。
这时,文人泛舟湖上,武人角逐靶场。
柳叶青青,樱花簇簇,白日里,市集上如火如荼,夜晚间,游船里灯火通明。
人间烟火、丝竹声声,莺歌燕舞间只余一叶小舟孤零零地飘荡在一方幽蓝空寂的无名水域中,越飘越远。
那舟上躺着一人,此人朗眉星目、玉面红唇,虽面容沧桑、不修边幅,但也难掩其骨子里透出的那一抹风华绝代,仿佛他曾历经磨难,饱尝冷暖。
那人只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宽袍,在春寒料峭的湖水里,将一半身子浸泡在冰凉刺骨的水中,时不时再仰身、纵酒,其动作再潇洒恣意也隐藏不了那无尽的苍凉与孤寂。
十年了......
宋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十年里,他靠烈酒与没日没夜的处理政务来麻痹自己,可是再烈的酒也已经逐渐失去效力。
顺着风,小舟飘进密林深处。
幽深的密林里有一处常年低温的洞穴。
十年前,宋旌在将那人的身体妥善地处理后,便永久地封存在洞穴的水潭之下。
每年的四月十日,宋旌都会独自一人泛舟至此。
此刻,宋旌正趴在船侧,白皙的手臂没入清澈见底的水中,水底的琉璃棺里正躺着一个玉面郎君,一如十年前,仍在梦中。
朦胧的水雾遮挡了视线,密林中似有空灵的歌声从悠远的地方响起。
宋旌凝视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他晃了晃神,忽然看见那人缓缓苏醒,主动推开那扇尘封的棺盖,似乎正要朝他的方向游来。
“子夏?”
宋旌呢喃了一声,他想都没想,就鬼使神差得一头扎进水里。
他奋力地向柳悬游去,眼角仅有一滴红泪融进了清凉的潭水里。
“高扬,你想我了吗?”
漆黑如墨的谭底,似柳悬又不似柳悬的声音在宋旌的耳畔响起。
宋旌愣了一下,在他即将情难自禁,脱口说出那个想字之前,他猝然拔出佩剑,向水下的虚影挥去。
虚影消散,一个银发碧眼、人身鱼尾的少年闪现至宋旌眼前。
少年轻捧起宋旌的脸,他毫不在意宋旌方才流露出的杀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难道你不想再见他一面吗?”
少年不等宋旌反抗,又瞬移到完好无损的琉璃棺上,翘起一条华丽的鱼尾,半个身子都趴在透明的棺盖上。
宋旌在短时间内经历过大喜、大悲、大怒与大惊的情绪后,他最终还是恢复到往日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你是妖?”宋旌问。
“是妖是仙,于你而言,重要吗?”少年见宋旌毫无惧意,又故意甩动尾巴,慵懒地游到宋旌身边,围着他游来游去:“你只需晓得这世上唯有我能帮你实现夙愿即可”
“你为何要帮我?”宋旌虽收回佩剑,但仍旧警惕地注视着少年。
少年愉悦地摆了摆尾,用稚气未脱的声音回道:“我要帮你,自不是白白帮你,我既帮了你,便要你在桃州的飞泉山上为我建造一座神龛,向我供奉百年”
少年说得明白,宋旌却听得茫然:“为何是我?”
或许是因为宋旌的问题太多,少年面露不耐地答道:“因为只能是你”
宋旌明知少年的心情不佳,可他还是压制住那呼之欲出的渴望,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又如何能帮我?”
结果此话一出,少年不仅不恼,还用那灵巧的尾巴挽了个极其漂亮的水花,像是终于吃到糖果的孩童般,瞬间来了兴致,眸光闪烁,甚是亢奋地反问道:“你有听说过浮生一梦吗?”
尽管宋旌未答,少年也像是不在意他似得绕着他快速游动,还自顾自地说道:“轮回无尽,梦织浮生,诸相皆虚也”
少年说着宋旌听不懂的话,宋旌的耳畔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铜鸣,紧接着,四周涌出许多白雾,少年的身形越游越快,快到宋旌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由白色残影所结成的巨大光阵,而少年的声音也越来越远,远到宋旌只能模糊地听见一个又像清脆童声又像沧桑暮声的古怪之声,以足以撕裂灵魂的速度与音量,在宋旌的脑海中响起:
“吾于时光之隙,以咒为契”
愿行者穿越梦境之海”
“待彼岸花开,往昔执念,随风而散”
“新章再启,自在如初”
突如其来的剧痛几乎要将宋旌的身心扯成无数的碎片,宋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陷入了昏迷,他只记得耳边的咒语与道音时近时远,将他折磨得身心俱疲。
等宋旌的灵魂从遥远的虚空重归于陌生的身体时,他仍觉得身外喧闹不止。
“快!”
“还呆站在那儿干嘛!”
“快去,快去找人将少将军与大公子捞起来呀!”
宋旌费力地睁开双眼,他的身体依旧还泡在水里,只是当他透过碧绿的水面,望向不远处的拱桥时,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我家公子不会水,水芸姐姐!求你先找人救救我家公子!”
嘈杂的人群中,一脸稚气的柳轻红正拉着慌了神的宋水芸苦苦哀求。
宋旌听见岸上的声音,他本能地回过头去看,就看见不远处的少年正手足无措地挥动双臂,像一片失了浮力的羽毛般,沉沉向下坠。
“子夏!!!”
看清那张脸的一刹那,宋旌感到浑身的血液一凝,紧接着像是被丢了把火一样,沸腾得像是要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虽然此时的宋旌还没来得及理清当下的状况,但是他的身体已经不自觉得朝那人的方向游去。
“你们快看!”
岸上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皆朝他指的方向瞧去。
水面下,宋旌毫不犹豫地抱住柳悬那孱弱的身子,任凭他在怀中挣扎,也没有半点要放开他的意思。
——柳悬......是有温度的!
宋旌的心里又惊又喜,他用左手从柳悬的腋下绕过他的前胸,又用力地锁住柳悬的右手,像是怕他跑掉一般。
两人的肌肤隔着湿透的轻纱薄料,紧密相贴,是那么真实,又像是在做梦一样。
柳悬虽然很抗拒宋旌的触碰,可是生死攸关之际,身边除了宋旌以外,似乎再无旁人能出手搭救,他只得僵硬地配合宋旌,一动不动得由着他将自己拖带上岸。
“公子!”
“少将军!”
“哎哟,我的两位小祖宗诶!”
见宋旌将柳悬捞了上来,桥上众人叽叽喳喳地往这边跑。
宋旌脱力之后,顷刻间便没了意识,不由自主地倒在柳悬身上。
余怒未消的柳悬一边被苦涩的湖水呛得猛咳不止,一边被猝然陷入昏迷的宋旌给压了个措手不及。
柳悬闷哼一声,一点不留情面,一下将重得像块硬铁一样的宋旌从他的身上推开。
只是才刚喘过气的柳悬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直起身来,宋旌又一把将他抱回怀里。
柳悬被迫趴在宋旌的身上,他想从宋旌的身上起来,但他只要推宋旌一下,宋旌便会用不要命的气力将他抱得更紧一分,嘴里还戚戚哀求着:“别,别丢下我”
“公子”飞雪带着六一刚取来的狐裘,直接掠过众人头顶,从桥上飞到柳悬的身边。
恭敬地蹲下身,在飞雪将要扶起柳悬的时候,她却意外地发现宋旌的双手仍环在柳悬的颈后,并死死相扣在一起。
飞雪不明就里,她那充满疑惑与不解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柳悬的身上,一如往常般静候着柳悬的指令。
“让丹良过来”
柳悬有些无奈,破天荒地翻了个白眼。
“是”
飞雪果断应下,她从不会多问柳悬任何问题,只要柳悬下了指令,她就会不计一切代价去完成它。
就像现在一样,当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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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泱泱的姑娘婆子们才气喘吁吁地跑下拱桥,走了一个来回的飞雪已经从树后揪住一个男孩的衣领,像提溜小鸡般,一把将他拽上半空,迅速飞离原地。
“啊!!!
“飞雪姑娘!快放我下去!”
“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你要带小的去哪儿啊?”
“小的贱命一条!实在是不值得您老亲自动手!”
被飞雪提溜过来的男孩,是自小一直跟着宋旌的贴身小厮,名唤宋丹良。
飞雪将咋咋呼呼、喋喋不休,吓得双腿发抖、面色铁青的丹良无情地扔在地上,用平缓到有些单调的语气,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两个字:“聒噪”
此时,柳悬正以十分诡异的姿势与宋旌在地上僵持着。
宋旌霸道地贴在柳悬被蹭得衣衫半开的赤裸胸口上,整张脸都埋进柳悬那修长的颈项间,宋旌的红唇微启,与柳悬那瓷白的肌肤若即若离,而柳悬越是想努力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两人保持一小段微不足道的安全距离,宋旌便会贴得越紧,如同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牢牢地攀附在柳悬那瘦弱的身躯上,让他动弹不得。
丹良被强行拖到柳悬跟前,并且在他被强迫看清宋旌死死抱着柳悬不肯撒手、嘴里还念念叨叨不让柳悬走的样子后,刚才还迷迷瞪瞪的丹良霎时像活见了鬼一样,惊得两眼一翻,差点一跟头栽进地里去。
“丹良小哥,事态紧急,多有冒犯”柳悬说话向来温润有礼。
“赵姑姑与水芸姑娘离这儿应该还有一刻钟”柳悬勉强维持着他与宋旌间那微妙的平衡,即便他也觉得羞愤难当,可他仍是面不改色,处变不惊:“你也瞧见你家主子现下神志不清,许是将我当作哪家姑娘,心悦于她,才敢做出这般孟浪之举”
“不过我想你也明白,他定不愿让旁人瞧见他现在这样,况且要是传出去......多少会有损少将军的一世英名,而你作为少将军身边的贴身侍郎,想必也......”
柳悬话里有话,欲言又止,只用寥寥数语便让丹良想起被宋旌体罚的经历,害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现下你若知晓他的命门所在,还是赶紧让他松松手?免得待会人多了,被旁人仔细瞧了什么或听了什么去?”见丹良仍有顾虑,柳悬又好一番加油添醋地劝解。
不出所料,柳悬才多说了两句,经不住事的丹良就“唰”的一下,蹲了下来,壮着一颗熊心豹子胆,对宋旌做了以前借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做的事情。
柳悬属实没想到,堂堂七尺男儿,更何况还是一个生擒匪首、统帅万军的御封少将军,竟也会怕痒?
丹良在宋旌的身上上下其手,摸索着宋旌的 min gan 地带,寻找他的弱点,可是宋旌出于本能,也会随着丹良的动作,在柳悬的身下动来动去。
直到柳悬即将因为受不了而快要爆发的时候,摸到宋旌侧腰某个部位的丹良像是意外触发了某个开关,宋旌突然就撤了手。
终于等到这个来之不易的空隙,柳悬迅速翻身,滚至飞雪脚下,几乎是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才堪堪逃离宋旌的禁锢。
飞雪一直候在不远处,见状,她赶紧将狐裘裹在柳悬的身上,又俯身将他背起。
此时,那乌泱泱的一群人终于姗姗来迟。
“水芸姑娘,今日柳悬幸得少将军搭救才能无恙,按理,柳悬自当送少将军回去,再当面感谢少将军救命之恩”
柳悬扬起一抹浅笑。
“只是柳悬身有不适,此番,恐不能行”
这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
“大公子言重了,是奴婢们照看不周才让两位主子受了惊”
水芸向柳悬行了礼。
“大公子身子弱,快回去歇着吧”
水芸是宋旌院里最有教养的侍女,也是唯一一个被宋旌父母认可,能替宋旌料理院内事务的姑娘,所以柳悬说的话,既是说给宋旌与在场的旁人听,也是说给宋旌的父母听。
这边,水芸才送走柳悬一行人,那边的丹良就已经将宋旌安置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