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晚些时候,刘琮迷迷糊糊的发起汗来,车儿蹲在他塌旁,用干净的布巾给他拭净额头的细细汗珠。
她一手贴着刘琮的额头,一手贴在自己的额头,试探着温度,嘴里支支吾吾道:“这是发热了啊!”
手指冰凉,刘琮忍不住往那处冰凉靠去。
车儿感觉到刘琮的动作,手指微微一动,她这才仔细的观察起刘琮来。
他紧紧的闭着眼睛,如若在平时,这双眸子漆黑无比,定定的将你看着,让你不敢直视,仿佛是你心中的任何想法,都能被他所知。
车儿每次扯谎时,都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他看出心中端倪。
剑眉入鬓,鼻管挺直,薄薄的嘴唇轻抿着,即使这般躺着,也是一股严肃模样。
他往日里高高在上,一副盛气凌人,天下独大的气势,车儿每次见了他,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哪里有这般近的审视过他。
不过,车儿不得不承认,刘琮这厮是俊美的,和长安儒生不同,他是驰聘在大漠的苍狼,是翱翔在苍穹的雄鹰。
狂野豪迈,野心勃勃,无拘无束,自由洒脱。
曾听爹爹说,他母妃曾是宠冠后宫的宠妃,想来美人生的皇子,也不会太丑。
她忽地想起平日里欺辱她的模样,车儿慢慢凑进刘琮,在他脸上轻轻的拍了拍,轻声呼唤道:“大将军?”
榻上的人没有直觉,车儿感觉他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热度,她好玩似的又拍了拍:“醒醒?醒醒?”
声音里都带了愉悦。
想他平日里都是颐指气使的模样,车儿嘟了嘟嘴,看了他半响。
此刻静静的躺在这里,车儿竟是有些不习惯,她放开刘琮,记得薛姑娘说过,如若大将军有发热,便来喊她。
她将将转身要去唤人,手却被一只炙热的铁钳攥住:“莫要声张!”
声音嘶哑,气息从鼻孔喷出。
他醒着?
那方才……
车儿赶忙蹲下,看那人躺在榻上,还是方才的模样,一动未动,眼睛还是闭着,她嘴里讨好的试探道:“大将军,您醒了啊?”
刘琮声音里带了疲惫:“未曾睡着。”
车儿睁大了眼睛:这……这可还行!
她慢慢回想着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是不是在老虎嘴边拔了毛?而这个老虎还醒着?
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车儿不知自己是如何蹲在刘琮身边的,她的手还被他握着,炽热的很。
车儿嘿嘿笑道:“大将军,您……您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不小的去给您倒杯茶来?”
刘琮慢慢睁开眼睛,眼睛里全是通红的血丝,透着一股子疲惫,他责问道:“胡近侍,你胆子大得很?”
大有秋后算账的架势,车儿知道闯了大祸。
顺溜溜的往地上一跪,哀嚎一声,强挤出几滴眼泪,哭着道:“将军,您将将吓死小的了,小的以为您是没了呼吸,才出此下策,小的是想将您唤醒啊,将军。”
刘琮鼻息哼出一声哼笑,道:“扶本将起来。”
车儿看刘琮皱着眉头想要起来,她赶忙起身,扶着他的后背,将将他扶起,又将寝被垫在他身后,让他可以靠的舒服。
做完这一切后,又握着双手,乖乖的站在刘琮榻旁,等着他发落。
刘琮正了眉眼,恢复往日不可一世的模样,他盯着车儿道:“敢在本将脸上作祟的,你胡近侍是头一个。”
她就知道刘琮这厮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攥了攥双手,又要下跪,刘琮摆了摆手:“罢了!你替本将换药吧。”
就这样过去了?
车儿似是不可相信一般瞅着刘琮,刘琮眉头一挑,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怎么?还想着要本将罚你?”
车儿摇了摇头,跑去外间去拿草药。
药汁是早就研磨好的,放在帐子外头冻着,车儿拿了药碗进来,看刘琮靠在寝被上,闭着眼睛,胸膛不住的起伏着。
他应是难受的吧!只是不说,不让外人知晓,自己一个人抗着,车儿突然有些同情刘琮,起码自己生病,是有家里人关心照顾的。
此刻,刘琮只有这个非亲非故的近侍。
车儿突然暗暗嫌弃自己,对刘琮存的那些歹心。
她快步走到刘琮榻前,将药碗放在塌前的桌椅上,扶起刘琮的后背,将他还未系上的衣衫,轻轻解下。
又是这般,车儿再次老脸一红,她暗骂自己无用,不就是个男人的胸膛嘛,有什么脸热的。
可虽是这般唾弃自己,脖子还是不可自己的泛出粉红。
她找到扎紧的结扣,慢慢解开,一圈一圈的将白色的布巾解开,就像是在解一个粽子。车儿心里这般想着。
有了这般亵渎刘琮的想法,又怕他有所直觉,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刘琮,竟发现刘琮也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她手下动作一乱,原本轻轻柔柔的举措,瞬时快了起来。
刘琮问道:“胡近侍脸红什么?可是没有见过男人的胸膛?”
车儿慌了,道:“见……见过的。”
刘琮似是笑了一下,胸膛微微一震,又问道:“胡近侍以前可有这般伺候过别人?”
车儿心里腹诽:“你说呢?想她堂堂梁国公主,能干这种庵糌事情?
又想到眼下不就正做着嘛!
她无意撇了一下嘴,小声答道:“未曾。”
上头刘琮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问话。
布巾终于解完,末端的布巾裹了药汁,又夹杂着血迹,粘在伤口上,车儿轻轻一扯,便发现刘琮的肩部轻轻一动,车儿不敢动作。
试了好几下,都未曾将它取下,车儿正不知所以。
又轻轻扯了一下,她原本打算这是最后一次,如若再拿不下来,她便去寻薛姑娘,让她来替刘琮换药,想必她肯定是愿意的。
那想将将一扯,便听刘琮轻轻的“嘶”了一声,问道:“胡近侍,你这又是肆意报复吗?”
车儿不明所以,疑惑的抬头看刘琮。
后知后觉才和前头的事情联系起来,明白刘琮说了什么。
她赶忙摇了摇头。
天地良心啊!这回她真的可没有想抱负的心态。
刘琮看她这般呆愣,无奈的摇了摇头:“愚钝。”
随手一把扯掉连在皮肉上的那一点布巾。
车儿在这边试了好几回,都未能将那一点点连着的布巾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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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一扽,又轻轻一扽,丝丝缕缕的刺痛,让他既痒又痛,直入骨髓。
他盯着她皱着眉头仔细研究的神情,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平日里头对这个文昌公主太过于严苛了,才让她在这里这般折磨他。
最后一刺,麻的他骨髓直颤。
他一把扯掉,盯着她惊慌的眼神道:“换药吧。”
好在箭伤不在流血,但是伤口哪里确实可怖,皮肉翻卷着,合着黑乎乎的草药,贴在那处。
有的草药已经因他体温的缘故干涸,扑簌簌的往下掉着渣。
车儿手足无措,不知要怎么做,听上首的刘琮道:“去倒盆冷水来。”
车儿照做了。
刘琮又让她用布巾将上头的药汁清洗干净。
车儿抖抖索索的,拿着布巾,轻轻擦拭上头的药汁。看那处一抖,她便知是自己将他弄痛了,下意识的赶紧呼呼,记得小时候自己摔伤了腿,大哥也是这般为自己呼呼,还告诉她,这般做就不会痛了。
刘琮看她稚气的动作,心里一阵好笑。
这傻里傻气的模样,是怎敢到这嗜血饮肉的军中来的。忽有想起她是为何而来?
内心竟是一股不畅,似是热气涌上来,堵住心口。
他摸了摸额头,看似真的发热了。
车儿将刘琮伤口的草药清洗完毕,额头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合着灰尘,流的花里胡哨。似是比刘琮这个发热的人还要流的汗多。
伤口露了出来,一片红红的肉。
刘琮道:“将药汁摸到伤口去。”
车儿拿起药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将碗放下跑到矮榻前,找出刘琮给自己的那个景泰蓝的细颈小瓶。
这里头是御用的药膏,所致草药皆是名贵,定是比眼下这些好。
车儿拿出来,在刘琮面前晃了晃药瓶,道:“将军,我们怎么忘了这个,涂上它定要比药汁好的快。”
刘琮看她献宝似的,拿着自己给她的物什在这里跟他炫耀。
他道:“你的手上可有上药?”
车儿不知他会问这个,老老实实的回答:“未曾。”
刘琮道:“本将不需要,这个留着给你涂手伤,你也是因为本将伤了手,本将不想盛你的情。”
车儿皱了眉头:就因为自己给他端了一个炭盆?
那平日里她当牛做马伺候他,他怎么不说盛了她的情?
车儿还是道:“抹这个好的快。”
刘琮沉了脸:“本将说了不需要,你还要本将说第三遍吗?”
“噢。”声音里带了委屈。
她将药瓶放进怀里,拿了药碗,开始给他上药。
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刘琮心里一阵烦躁,他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这点小伤根本就不算什么?难道本将在你心中就那般无用?再者说,本将观你细皮嫩肉的,若是手上留了疤,定是不好看。”
车儿未曾抬头,又轻轻“噢”了一声。
过了须臾,才抬起头来看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刘琮眉毛一挑,瞪了眼睛看她:“看什么看,上药。”
车儿听令,复低头上药。
如若她再抬头,定是能看到刘琮眼里闪过的一丝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