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那日自己要逃离之事,刘琮嘴上只字未提,却对她严加看守起来。
她住在刘琮的营帐里头,虽说刘琮日日神龙见尾不见首。但巡逻在营帐的士兵,明显多了起来。
那个女奴,也日日守着她!
车儿不敢掉以轻心。
孤烟四起,落日怆然之时。
刘琮三军回营。
战事僵持不下,已经数日。
车儿拿了饭食,去刘琮帐内。
绕过顶顶营帐,将将到了帐前,便听司马瓒向刘琮禀告。
“大将军,胡延平等已被正法,可粮饷已然不足,纵使省得那五万石军粮,可与我们还是不利,晋国隆冬大灾不断,百姓余粮不多,贸然征粮,或可引起暴乱,与民心不利。”
停了须臾,又听司马瓒磕磕巴巴道:“下官贸然觐见,还是……还是觉得此计欠妥,既然胡延平已降与我军,可大用之,现坑杀晋国将士,可引起慌乱,恐后头难以有降将愿意归顺。”
“留之无用,不如弃之!”即使车儿看不见刘琮面上表情,心里也能想象。
他面上定是满面得狠厉!
车儿握着餐盘的手一紧,心里瞬时明了。
胡延平等十万晋军为何而死。
虽说刘琮暴虐,但其惜才识人,任人唯才,胡延平在晋国无疑是有地位和号召力的。
现军中粮饷不足,胡延平领军又众,向刘琮领五万军粮,被刘琮拒绝,出此下策,刘琮才杀了胡延平等晋国降将。
这才想出这般计策,逼胡延平造反,落得个身首异处得下场。
这般合情合理,你刺杀我,我当然要除之而后快!怎能留下你这个隐患,昭告天下,也是据理。
车儿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听帐内刘琮问道:“死伤将士有多少?”
“启禀大将军,我军死伤百名又四。”
刘琮道:“归拢军策,善待家眷。”
“是!”
“留城那员带面甲得将士,下官已有眉目。”
车儿听刘琮道:“首次决战,本将心中已有定夺。”
司马瓒道:“大将军知他是……”
刘琮轻声一呵:“未曾料到,他逃到了此处,真是贼心不死,既是得了生路,不想着苟活,却在本将的眼皮子低下作乱,自寻死路之事,他总是信手拈来,本将何不成全了他?”
司马瓒似有顾虑:“数次攻城,皆难有成果,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刘琮道:“靠留城太守那色令智昏,人头猪脑的东西,也想不出这等良策。”
司马瓒道:“他与将军……“
司马瓒话海未完,刘琮忽地喊道:“进来!”
车儿掀开帘帐,托着食盘,进了帐子。
帐内只有司马瓒和刘琮两人,将将归营,刘琮还来不及梳洗,满面泥沙。
司马瓒甲胡车儿进来,也不说话,将手筒起来,对着车儿点了点头。
这倒让车儿诧异,她以为还会受司马瓒这羊胡子嘲讽的白眼呢。
一时不知作何,也对着他点了点头。
刘琮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案几上。
对司马瓒道:“你且先退下,本将介时在召你。”
“是!”
车儿乖觉,将餐食放在案几上,熟门熟路的布好菜。
“将军请食。”
刘琮反倒问她:“一个人过来的?”
车儿道:“不是!”
刘琮不再说话,拿起玉箸开始食菜,他进膳不喜言语。车儿也不说话。
外头有了响动,女奴将食尽的餐盘要撤下。
只一抬头,便见刘琮沉沉的盯着她。
女奴手下一抖,赶紧收拾了狼藉,匆匆退下。
车儿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只是说道:“你莫怪她是我自己要来的。”
刘琮用布巾拭手,便呵笑道:“你倒是体贴他人,何曾为本将想过。”
车儿心里腹诽:“不为你想,还为你送膳?”虽然是被迫无奈。
她不知如何作答,摇了摇头。
刘琮对她招招手道:“过来!”
车儿将将挪步,他似嫌弃车儿动作缓慢,用力一扯,将车儿扯进怀里,道:“可有想我。”
未曾!
车儿点了点头。
刘琮暂放下军中之事,心中愉悦,在她耳后轻轻一吻:“待攻下平城,凯旋长安,介时会给你名分。”
车儿想到回长安,心里一喜,又一想到自己是以何种身份,心中一痛。
计划一定要赶紧实施。
她假装欣喜,对着刘琮抿嘴一笑。
她裹了布巾,绒绒的碎发贴着额角,刘琮看那胎毛可爱,忍不住用手拨了拨。
车儿怕痒,去握他的手腕。
刘琮就这这个力道,回握她的手腕。
往她脖颈凑去,轻嗅她的馨香,呢喃的声音从脖颈传来:“你心里可有我?”
车儿想推他,却巍然不动。
柔软的触感一贴,如羽毛拂过。
车儿全身一颤,看那人已经起身,满含笑意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她颤着眼睑低头,看见两人紧紧相握的手。
刘琮轻轻拍了拍她,道:“你先去休息,本将还有军务在身。”
车儿一礼,柔柔道了声:“是!”
转身的瞬间,在案几上看到熟悉的字迹:五弟亲启。
她慌乱的一夜未眠。
鸡鸣之时,三军出击,她匆匆赶至刘琮帐内。
案几之上已被打理的整整齐齐,昨日的信件一个不留。
他去翻看刘琮的信件,又找到了其他的书信。
这是军中机密,即使看过,也加了刘琮特有的印泥重封。
车儿哪里顾忌,随手一撕,赤红的印泥便落到地上。
就像她那颗扑通乱跳的心一样,瞬时谷底。
三皇子聘兵部尚书之女为侧妃……
柳相因结党隐私,证据确凿,降职发落……
已依将军所言,留柳相一命,暂押吏部大牢。
字字珠玑,让车儿一下栽倒在地。
她知父亲与刘琮道不同,父亲一直拥立言哥哥,势必是站在了刘琮的对立面。
但她难以想象刘琮居然如此无法无天,远在边塞,却插手朝中之事,这是要置父亲与死地吗?
她心里乱哄哄的,想着自己送出的信,父亲可能是一封都未收到,不然怎么回被刘琮牵制。
单单刘琮所作所为只有一条被人所知,父亲也不至于落的如此地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几日前,刘琮坑杀晋国降将十万余众之事。
她要把这个消息亲自送出去。
一刻也不能停留。
女奴等在帐外,看胡车儿从主帅帐中出来,脸色就一直不好。
她有些担忧,车儿扯了谎:“我身子有些不适,想传军医。”
军医来把过脉象,无碍。
车儿贸然行事了,没有万全的计划,自己难以离开,加之身边还有一个身手了得的女子。
晚间,刘琮未曾归营,战事吃紧,给了车儿可乘之机。
她着了自己的小军甲,将盔帽押低,身子一闪,就躲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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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将跑出几步,听后头有人喊:“喂!你干什么去?”
车儿步伐一顿,押低声音道:“肚子疼,去茅厕!”
那人骂骂咧咧:“就你事多,快去快回,别出了岔子,介时要你脑袋。”
车儿扶着盔帽道:“是!是!是!马上就好。”
语毕,匆匆离去。
战马皆被征用与作战,这里没有了战马,马厩便是空的,车儿打算从这里逃走。
远离了营帐,地上都是枯黄的草地,伴的脚步都难行。
刘琮归了营帐,将将沐浴更衣,着好军甲,打算巡营。
便见那女奴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道:“大……大将军……公主……公主不见了。”
刘琮眉头一挑,看着女奴。
那女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今日……今日公主去了主帅营帐一次,回来后便一直说自己身子不适,但军医皆说无碍,日落时,晚间身子不适,想着是不是此地沙大,是否得了风寒,便去请军医,哪知回来后,便不见了公主。”
刘琮脚步一转,进了主帅营帐。
目光在帐内一转,直接往左侧走去,哪里全是信件,没有他的应允,无人敢动。
他手指从上往下,在木架第三层抽出一封信件。
印泥脱落,胡乱的塞了进去,不是他往日的风格。
信件内容,他熟知于心。
让刘琮没有想到的是,胡车儿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他慢慢将信塞进信封,低垂着眼睑,看不出眼中神色。
等了须臾,才进了胡车儿的营帐。
哪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有装衣饰的漆匣打开,里头散落几件服饰。
包括那日他替她买的女子服饰,她说的珍视的发带,此刻胡乱缠作一团,散在箱内。
唯独少了那套军甲!
他一手扶着漆匣盖,望着上头描了金色的流云文路。
想起那日月色下婆娑的泪眼:“从来没有人送过我东西,我很珍视那条发饰……”
他还信以为真,只要遇到她的三哥哥,她便乱了所有的章法!
怒火中烧,被践踏的真心和被忽略的爱慕,所有的屈辱铺天盖地的涌上心头。
从没有人敢这般对他!
他面目狰狞,猛的磕上漆匣盖。
“咔嚓”一声,描纹的匣盖应声而裂。
那女奴早已吓傻,还是补救道:“有人看到一小将士去了西北方,应是公主!”
刘琮手中马鞭一甩,将那女奴抽倒在地,呵斥道:“废物!”
言语间已是不愿多言,召集千名骑兵。
“从东北方出发,捉拿离军将士。”在狂风中,又补一句:“不可伤及性命!”
胡车儿跑了许久,没有目的,就在感觉自己跑的快要吐血之时后面传来了马蹄声。
她心里哀嚎,未曾想到刘琮来的这般快。
只得往高处跑去。
月色将遍地枯草裹了金色,看不清路况,刘琮在战马上看那瘦小的身影还在没命一般的奔跑。
他喝令其他人停了马,自己只身前去。
越是看那瘦弱的身影,心中怒火愈是难平。
他抽出背后长箭,半闭着眼睛,瞄准那晃动的脑勺,只要一松手,他所受的屈辱,便将烟消云散。
胯下战马脚步不停,深深体会主人的怒气。
刘琮紧握拳头,忍了几许,将箭放回。
一夹马腹,朝前冲去。
一阵天旋地转间,她被刘琮挂在了马上。
胡车儿又打又踢,反抗道:“放开我,让我走,刘琮,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