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只是胡车儿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一连三日,她都没有听到关于刘琮的任何消息,只是从前线退下来受伤的将士却是越来越多,偶尔见前去前线的探马进入司马瓒的营帐,直至天黑。
李域、司马瓒这几日明显忙碌了许多,每次都是步履匆匆。
有好几次司马瓒经过自己身边时,都是看也不看她,目不斜视的离开。
他们这般神神叨叨的,搞得胡车儿心里极度紧张,她有好几次都去找探马打探消息,可是这些人应该是被司马瓒特意嘱托过,对于前线站场的消息,一问三不知,问就是无可奉告。
车儿无不气急,可能怎么办,她只能干着急。
她不敢想,只能让自己忙碌起来。
她每日起早贪黑,帮着军医熬制草药,替受伤的军士清洗伤口,给无法进食的将士添水喂饭,短短三日,整个人一下子瘦了许多。
那晚,车儿捶着酸痛的肩膀往自己的小营帐走去,远处突然一阵人仰马翻。
胡大仁骑在马上,也不管军中规矩,将马骑到主帅帐口,翻身下马,几步跑到里头。
不过须臾,司马瓒、李域、胡大仁几人又匆匆出来,往外头走去。
胡车儿看见有几个将士抬着担架,上面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而司马瓒几个拥着这个人进了营帐。
车儿心中一紧,她不由跑进账中,心里默默念叨:千万不是,千万不是。
可等她看清躺在床上的那人时,惊得往后一退。
此刻的刘琮身上被裹满了血污的布巾,看不清本来的面目,静静的躺在卧榻上。
薛玉宁早就被请进帐内,此刻泪眼朦胧的半坐在榻边,轻轻抚摸着刘琮满是血污的脸,嘴里啜泣着,小声哭喊着:“将军……”
胡大仁急死了,在榻前跺了一下脚,说道:“薛姑娘,你快别哭了,看看将军的伤势吧,将军流了好多血。”
薛玉宁这才醒神,在一个小个子将士的帮助下,解开刘琮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血污布巾。
车儿看到刘琮露出的血肉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了,去掉布巾以后的身躯,又开始淙淙往外头冒血珠。
薛玉宁用清水一遍一遍的擦拭着血迹,随后将止血的草药涂抹在干净的布巾上,又重新裹了上去。
大家目不转睛,个个屏息凝视,注视着炫白的布巾被草药和血迹又再次染成斑驳的颜色。
大家眉头紧皱,静静等待,不知过了多久,那不断渗出的血迹才慢慢的止住了。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等司马瓒胡大仁发生何事。
胡大仁已经将手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痛心疾首的骂道:“狗娘养的晋人,太过歹毒,他们将倾城围了起来,居然开始屠城,将军力拼救出城中百姓,为将城中百姓安全转移,我们本已打算撤兵了,那知到了胡杨林,晋人竟然派人放火烧林,我们一时不查,着了贼人的道,将军为了掩护百姓后退,被他们伏击在胡杨林,以致……以致……烧成这这般……”
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他一撩衣摆,视死如归道:“我带人杀回去,和这群狗日的拼了,为将军报仇……”
“胡闹!”司马瓒一甩衣袖,被胡大仁气冲冲的态度惹得急了眼,声音明显的提高了,他忍了几许,才对着胡大仁道:
“大将军现下身负重伤,胡将军贸然行事,若是陷入囫囵怎么办,现在首要做的,便是稳住军心,若是军中知大将军负伤,岂不是要军心大乱,现前有狼后有虎,形势于我不利,大将军为这场仗准备了许久,哪里想……哪里想……”
竟是凝噎的说不下去。
胡大仁沉默一瞬,缓缓将长刀入鞘,听耳边有几个将士,也是同司马瓒一般,低声凝噎起来。
他抿着嘴唇,向司马瓒拱了一礼,道:“胡某知晓了。”
便掀帐出去了。
几名随军的医者,和几个面生的将士,一直忙忙碌碌的为刘琮疗伤,一大伙子人一直守到了后半夜。
才将重伤的刘琮安置妥当。
司马瓒也帮不上忙,被挤在人群外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卧榻叹了一口气。
看薛玉宁等也是忙了大半夜,面上有汗,疲累不堪的模样,对着薛玉宁道:“薛姑娘劳累许久,现将军情况已经稳定,薛姑娘不若下去暂做歇息。”
薛玉宁对着司马瓒一礼,将额上的汗珠擦拭干净,将说:“玉儿不累,多谢司马大人体恤……”脚下一个趔趄。
司马瓒对着左右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几个年轻将士上来纷纷劝解:“薛姑娘还是先去休息吧,别累坏了身子,将军有我等照料,还请薛姑娘安心。”
薛玉宁左右一环视,默默的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走到车儿面前时,脚步一顿,也未说一句话,便走了。
她气场不善,将她视若无物,车儿心里不喜,但也没有说破。
司马瓒这才凑到塌前,盯着榻上负伤的人一瞬,叮嘱了那几名将士几句,若有所思的出去了。
帐中一时安静,只闻豆灯噼啪作响。
几名将士也是从前线退下,衣不解带侍候了半夜,都各自在帐中找了位置,席地而坐,依着剑小憩起来。
车儿这才慢慢挪到塌前,观榻上的人。
一刹,便泪如泉涌。
明明走的时候还是满眼的笑意,此刻却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车儿的动静将休憩的将士惊醒,几个警醒的人抬起眼皮看了车儿一眼,又闭眼休息。
车儿坐在榻沿,观刘琮被白色的布巾裹得严严实实,鼻端有淡淡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车儿强忍着,心里喘喘不安,也不知道这人受了多重的伤。
她不敢动他,他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只有几个手指留在外头,车儿试探着握了握,丝毫没有动静。
她将他污血粘在额间的发丝轻轻拨开,一时未觉,才发现自己的手竟也微微发抖。
心里揪的紧,瑟瑟的难受。
原来,她也是怕失去他的。
原来,她喜欢他。
看着毫无生机的刘琮,没有了往日里的戒备心,敞开了心扉,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潸潸落泪,不能自己。
就连司马瓒什么时候来了也不知道。
司马瓒看哭的狼狈的文昌,摇了摇头。
刘琮负伤的消息即使秘而不宣,但还是如春风一般,渗入军中各部。
一时之间,消息不胫而走,军中人心惶惶,半夜中,甚至还有私自出逃的人。
胡大仁为稳定军心,大张旗鼓的斩杀了十几名逃兵。
但见效甚微,军中士气一日不日一日。
有次车儿路过营帐,甚至还听到几名将士窃窃私语,听到他们说这场仗打不赢的话语。
已经五日了,刘琮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翌日,忽起了大风,本来晴朗的天空,起了阵阵乌云。
气温骤降,车儿想着帐中可能会冷,急急的往主帅帐中走去。
未曾料到,帐中有人,是薛玉宁,他站在一个老者面前,态度恭敬,说着什么,见有人掀帘进来,便不再言语了。
那老者也是一身甲胄,即使盔帽未戴,也能感觉到周身的威严。
他目光往胡车儿面上扫去,车儿被这人的额目光摄住,脚步一顿,一时不知如何动作。
薛玉宁眼神不善,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车儿穿的还是将士的服饰,但发髻用布巾裹着,不伦不类的。
心里暗自祈祷,希望不要被人认出来。
那老者见了来人,犀利的眼神一瞬便逝,抚了抚花白的胡子,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车儿一礼:
“下官拜见文昌公主!”
车儿被着突如其来的一礼惊的连连后退,这老者气势威严,车儿本以为他这样雄赳赳的过来是要质问她什么的,谁能料到,他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这礼行的庄重,是拜见皇族的礼节。
车儿稳住脚步,也装模做样拿出皇族的架势,让他免礼。
心里却在暗自琢磨这位老者是谁,军中知晓她身份的人不多。
在老者起身的瞬间,她探寻的目光往帐中的薛玉宁面上望去。
薛玉宁一改将才的面色,也是震惊的回视着她,四目相对,才像惊醒了一般,将头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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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观文昌年岁方小,想起琮儿在信中提及她连出妙计,助他破敌的事情,也有些许惊叹。
初初相见时,她还只是个垂髫小儿呢。
他摸着满鬓的花白胡子哈哈一笑:“想必公主未曾见过老朽,老朽守关数载,年岁颇大,回京多有不便,每次皆是歧丞代老朽前去,说来已经有好十年未曾回长安述职了。倒是公主,多年不见,竟是出落的都不认不出了。”
语罢!又哈哈大笑起来。
岐丞是刘琮的字,有受命于危难,满怀希望的意思,这是刘琮告诉她的,他还让她这般唤他,车儿觉得这般呼唤过于亲密,从未唤过。
闻这人这般说,车儿大概知晓他是谁了。
镇远大将军,长宁侯,刘琮的舅父。
车儿多在宫中听闻,也是战功赫赫的人物。
她对着老者说:“大将军,久仰!”
老者哈哈一笑,又是抚着胡子,对着车儿点了点头。
这人不拘小节,眼尾的皱纹都显示着威严,这般哈哈大笑,显的于其极不相符,车儿被这人笑的浑身汗毛倒竖。
刘琮自幼跟在这人身边,这种爽朗的性子,怎么培育出刘琮这般沉闷的人的。
可能是有军务相商,简单寒暄几句后,老者便在士兵的带领下,去较场寻还在练兵的胡大仁和司马瓒去了。
两人显然还是不知镇远大将军的到来。
帐中一时安静下来,车儿见薛玉宁还是将才站着的姿势,知道她也可能看不惯自己。
未曾搭腔,只是将帐中的炭火盆添置起来。
过了许久,才听薛玉宁颤颤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你……你是文昌公主?”
车儿停下手里的动作,往身后看去,薛玉宁任是将才的不可置信,将她看着。
车儿知晓她这般尊容,很难让人相信她是宫中倍受宠爱的文昌公主。
她应周身着华丽的绫罗,满头精贵的金钗,前呼后拥,仪态万千。
哪里像是现在狼狈不堪,甚至这几天因为担心刘琮,哭得眼睛肿的都睁不开,说她是伙房营的伙夫才有人相信吧。
车儿无所谓,点了点头,也不管薛玉宁,绕过她,便往塌前走去。
刘琮这几日胳膊上的伤渐渐愈合,已经将裹着的布巾拆掉了,车儿来看过几次。
每日都有人替他涂好膏药,这次却是没有,膏药放在塌边,想是薛玉宁在涂,那老者突然来了,打断了她。
车儿拿起药碗,粘了粘稠的不知什么膏药,便往他受伤的胳膊上涂去。
将涂了上臂,要涂内侧的时候。
“咦?”她捧着药碗,凑近榻上的人。
她将那人受伤的胳膊轻轻翻转,用沾了药的手指轻触刘琮胳膊内侧,疑惑顿生,生怕是自己看错了似的。
努力睁大红肿不堪的眼睛,仔细的看去。
周边薛玉宁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么说,我是替你去和亲?”
“嗯?”车儿心里有疑惑,未曾听清薛玉宁说了什么,轻声询问着。
她这轻声细语的一句,彻底将薛玉宁的心里防线打破,她现在一无所有了,本以为胡车儿是民间草野的女子,即使将军有心爱慕又如何?她身份卑微,也不能坐上正主的位置。
谁知她竟是文昌公主,她失心失势,败得一败涂地。
想起那日和亲将军的所言所语,她初始还暗自欣喜,以为将军心里有她,愿意让自己为他鞍前马后,谁知到头来,只是为她人做嫁衣裳。
心里滔天的怒火忍也忍不住。
她苦笑几声,也没有再问出将才的问题,嘴里呢喃几句:“文昌公主……文昌公主……”
便失魂落魄的出去了。
车儿才懒的管她呢,以前未曾用身份压制过她,如今更是不会了。
她又凑近一步去看刘琮胳膊,几次三番,最终确定。
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思虑一瞬,实在不知这是何意。
心里也不知应该是欣喜,还是应该生气。
手上动作继续,为榻上的人涂起药膏来。
这才反倒是心平气和起来。
大风刮了整整一天,夜间落起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