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两只通红的耳尖
    “你问我做什么?”

    温以忽闪着眼神偏开头,像是被他的目光灼烫到一般,心绪杂乱地数着槐树下盘根错节的杂草。

    她漆黑纤长的睫扑闪扑闪地扫在裴误心上,如同羽扇轻挠。

    他的胸腔处传来闷闷的笑意。

    “我便当以以这是应允了吧。”

    灼热的气息一点点靠近,耳根处扫过他温热的鼻息,少年意气的笑容晃了她的眼。他的薄唇渐渐放大在眼前,似有若无的笔墨香包裹着她。

    温以红着耳根闭上眼。

    “小姐?”

    青虹弯下身喊她。

    温以原本趴在桌案上,呼吸清浅,青虹试探地出声,不防她忽然睁开双眼,被哑声吓了一跳。

    “青虹?你怎么来书房了?”

    被青虹一声唤醒,温以抬头,下意识瞟了一眼那叠被她枕在臂下的白宣。

    纸上干干净净,她心虚地抿了抿唇,怕被青虹看见,又立马松开了已被自己抿得嫣红的唇瓣。

    “裴大人找小姐,眼下正在前堂等着。”

    猛然听到方才梦中人的名字,想到昨日窘况,她脸色一红,撑在脸侧的手随着侧首的动作,偷偷碰了碰眼睫。

    眼睫处还似乎还残留着他唇上的温度。

    都怪他昨日说得不清不楚,气氛如此,害得她不自觉想起画本子里许多令人脸红心跳的部分,会错了意。

    “小姐您今日怎么想起来书房了?属下找不见您,裴大人已在前堂等了许久了。”

    青虹一贯不将喜怒摆在脸上,方才被温以吓了一跳,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神色已经恢复往日的样子。

    “我这不是为了查案子嘛。”

    “对了,爹爹回来了吗?”

    张员外一早便去了临镇谈生意,路途不远,温以怕他撞破自己追查案子,故而有此一问。

    “老爷还没回来。”青虹如实道。

    “那便好!”

    青虹话音落,温以便欢喜地一拍桌,起身出了房门。

    今日裴误来定然是有事,他昨日说要去调本县来往路引的账册,虽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却说一两日便能弄到。

    说不准今日便已经弄到手了。

    她一路跑院廊的转角处,才顿住脚步,忽然转头,抬手指着脸侧问道。

    “青虹,我脸上可有印子。”

    青虹顺着她指尖看去,温以白皙的脸庞因着刚睡醒,被压出了薄红,杏眸中的水光还未褪尽,眉眼间带娇憨的媚色。

    “回小姐,今日美得很。”

    青虹一向是个严肃的性子,难得调笑,温以的耳尖瞬间通红。

    “那便好。”

    能言善道的小姐今日也被堵得红了脸,转过身去盯着脚尖往前堂去,像只垂着耳朵的雪兔,裙侧的毛球一晃一晃地打着圈。

    青虹看着她进了前堂,正要跟着迈步进去,一只胳膊忽然出现在面前。

    她利落地抓住那人的手腕反手扭住他的胳膊,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周肆。

    “哎哎哎这位妹妹,我此拦你绝无半点恶意啊!”

    “呲——”他脸上痛意不像作假。

    “我比你大。”

    青虹冷着脸甩开他的胳膊,还没等迈出脚,他又伸着胳膊拦住了去路。

    下意识要再次扭开他的胳膊,视线掠过他通红的手腕,青虹顿了顿脚步,不耐地皱眉。

    “让开。”

    她危险的目光刺得周肆一激灵,他犹豫了一秒,还是硬着头皮道:

    “这位姐姐,我觉着你还是别进去的好。”

    “你也知道你家小姐跟我裴兄那是心意相投,裴兄岂有害她的道理。再者裴兄今日带来的证据牵扯甚广,不便给你看见。”

    周肆怕青虹耗尽了耐心,嘴皮子利索地劝说一通,拍着胸膛道:

    “你看我,我跟裴兄什么关系,那不也是被赶出来了吗?”

    青虹听温以说过他二人是表兄弟关系,眼神狐疑地打量两秒,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担忧地往堂内的方向探了一眼,冷着脸站到了左侧。

    堂内——

    裴误自见到李元的那日便发现了蹊跷处,在大理寺的几年里,他手下的暗卫对查探账册之类的任务已是熟悉得很。

    不过两日功夫,来往府城与明河县之间的路引往来账册就已经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账册是他手下之人拿赝品偷换来的,省了借调的诸多程序,却须得早些换回去。

    否则也是一桩麻烦。

    他随手翻着账册,隐约听见门外女子的交谈声。

    裴误虽听不清说了什么,却能认出温以的声音,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裴大人!”

    “怎么样,是不是账册弄到了?”

    温以提着裙角从堂外进来,视线定在他手中的账册上,忍不住弯了眉眼,露出喜色来。

    裴误随着她的声音看向她,装作才发现她来了的模样,笑着颔首。

    他合上手中账册举到脸侧,等着她在身侧坐下。

    “咱们快些找找有没有李元的出入的记录吧。”

    温以的视线跟随账册转到他脸上,有些躲闪地对上他深邃的眸。

    “裴大人,你快将账册放下来。”

    她催促着,裴误瞥见她脸侧的红晕,猜到她这是从被青虹从梦中拽醒,顺着她将帐册放下来,叹息道:

    “以以一进门,眼神便黏在账册上了。我若是不如此,哪能分的你一丝目光。”

    “裴大人!”她嗔道。

    没想到裴误那般正经的人会语气揶揄地这般说话。温以耳尖通红,心间的蜜罐子盖的不严实,丝丝缕缕地溢出蜜来。

    心间羞涩甜蜜,不过她还没忘了正事,接过账册细细查找起来。

    裴误见她神色期待,心绪也低落下来。

    “以以,这本账册昨夜送到时我已经查过了,并没有李元的痕迹。”

    “不过你对他更为熟悉,兴许他用了假名字,我想也该拿来给你看过再行处理。”

    温以捏着账薄纸页的手一顿,又细细查探了几页,抬眸道:

    “没事。你不是说此事牵扯比我想象中更广吗?”

    “难查些也属正常。”

    她语气带着安慰的意思,裴误听罢垂眸看着她翻页的指尖,忍不住弯唇。

    她倒是安慰起他来。

    “以以,前几日在县衙书房,我的话皆出自真心。”

    “你若是应我……”

    裴误的话还未说完,温以便俯身捂住了他的嘴。

    少女指尖带着书册陈腐的气息,几息之间,书墨味散去,鼻尖便只剩下清甜的馨香。

    他的话题转的太快,温以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好在,赶在他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之前,她还是成功捂住了他的嘴。

    “打住!”

    “你若是真心的,接下来的话该跟我爹说才是。”

    他似要辩解,才张唇,唇瓣触碰到她柔软的手心,温以便瞬间收回了手,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裴误见她眼底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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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怒意,才松了口气道:

    “我方才便是想说,若你应允,我明日便置办礼物登门拜访。”

    京城风华无双的成国公世子,堂堂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此刻心中竟然也难免俗地泛起丝丝忐忑。

    反思了几遍他与张员外几次见面的情形,裴误不由地又想起周肆那家伙干的好事。

    他眼底忐忑,温以终觉占了上风,幸灾乐祸地假意安慰道:

    “裴大人你别担心,我爹他人很好说话的。”

    “不然上回咱们出府被抓了回来,也不至于你随便一谈,他便放我走了不是?”

    这姑娘倒还挺记仇,说到此处,还不忘刺他一句。

    “以以不必担心,裴某必当全力以赴。”

    温以坐下身继续翻阅账薄,故作不在意地反驳他。

    “谁担心了?”

    停顿片刻,她又扭捏着挑剔道。

    “明日我爹可没空,裴大人要来,便等五日后再说吧。”

    窗畔的鹂鸟似乎也想插嘴,叽唧喳喳地在窗棂上吵闹起来。不等他们的视线转向窗台,便飞散在院中。

    ——

    府衙。

    裴误迎着月色推开寝屋的门,桌上的茶水尚温,他抬手翻开扣在桌上的两个茶盏,斟了两杯茶水。

    十一不知从何处翻身现出身影,恭敬地递上一封信件:

    “主子,国公府回信了。”

    裴误接过信件,示意他将茶水拿去喝,撕开那封没有名姓的信件看了起来。

    信纸上不过短短几行字,裴误却看了许久。

    十一担忧地看去。裴误坐在桌前,屋里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格落在桌边,柔和地照亮一侧他昏暗的神色。

    他冷笑着折回信件,叹道:

    “知我者,莫若父亲母亲。”

    “终究还是他们的话方能伤我。”

    “十一,你说这么多年了,我为何还会忍不住对他们抱有一丝期望呢?”

    十一垂眸不言,心中却明白主子这些年的不易。

    即便如此不易,主子这次去信禀明国公爷他与温姑娘的情意,也还是期待着来自爹娘的祝福的吧?

    “主子……”

    裴误会抬手止住他的话,眉目中的失落不过一瞬而逝。

    “十一,他们在宫墙府院中呆久了,便以为谁都与他们一样。”

    “父亲还断言,以以定是谋我成国公府世子的钱权。”

    话里满是戏谑,提到温以的时候,他的神色还是柔和了下来。

    ——“若你与她谈到婚聘之事还未亮出身份,你且看她还会否与你成婚。”

    他几乎能想象到父亲平静地说出此话的样子,像是看蝼蚁翻腾挣扎的那种眼神,参杂着可笑与叹息。裴误简直对这种神色太过熟悉。

    十一没想到国公爷与夫人会这般伤主子的心,抬头时,却看见主子脸上柔和下来的五官处处写着自信。

    裴误想起温以起身捂住他唇那焦急的样子,脑中忽然浮现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少女一身崭新襦裙,鹅黄色的褙子被她爱惜地抚了又抚衣角。她那般抱着一叠大小衣料穿行在人流间,唇边浅浅的酒涡像是她发簪上那蜂蝶藏蜜的秘密之处。

    阳光带着暖意照在她身上,让他都愣怔了一瞬。没能分清那究竟是阳光,还是她本身便如一盏烛灯般散发的暖意。

    “他们看错了。”

    裴误眼中满是自信,字字掷地有声。

    “她这般好的女子,怎是权力场中打转的人能看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