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错!
    巷尾那端吹来一阵冷风。

    “你、你等一下,”赵浩南生怕叶宁再咵嚓掉下两滴眼泪,手忙脚乱从兜里摸手机:“这个点,淮哥应该已经回云江了,能、能见到。”

    死手,拿快点!别抖!

    雨水打得手机屏幕噼啪作响,赵浩南也顾不上,一边抹屏幕上的水,一边解锁,然而水痕怎么都擦不干净,六位数的锁屏密码连着输错两次。

    操!

    赵浩南暗骂一声,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叶宁。

    ……这是什么表情?

    完了,不是又要哭了吧?

    赵浩南僵硬的神情太明显,两方人马几乎是下意识跟着他的动作转头去看叶宁。

    气氛瞬间焦灼。

    “南哥,你快点啊!”

    “雨天,手机触屏不灵…那个,叶小少爷,你别急。”

    这下,连叶宁身后一群打手也忍不住出声。

    “对对,别急。”

    “咱们再等等。”

    叶宁所有思绪在听到赵浩南那句“我给淮哥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被拖进泥淖,无法运转,他甚至消化不了周遭的声音,直到耳边的声音倏地热闹起来——

    “好了好了,解锁了!”

    “快打!”

    等等,别!!

    叶宁骤然回神。

    赵浩南甚至都忘了去通讯录里找,直接点开拨号键盘,火急火燎输下一串数字。

    六位数锁屏密码他硬是输了三遍才输对,可这十一位的电话号码却快准狠得离奇。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9”落下,手机检索到号码归属,自动显示联系人。

    叶宁一低头,触目惊心“淮哥”两个字。

    叶宁:“……”

    赵浩南手指翻飞,即将拨出号码的一瞬间,一双白到有些恍眼的手出现在他的视线。

    叶宁按住赵浩南拨号的手:“别打。”

    周遭再度安静。

    叶宁的手很凉,许是被雨水浸了很久,没什么温度,像是一尊无机质的白玉,可赵浩南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手背上的颤动。

    ……手在颤,颤得很厉害。

    被叶家老爷子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养大的小少爷,只是因为淮哥的电话,竟然悸动成这样!

    叶宁心口剧烈跳动,止不住的恍惚。

    只差一秒。

    只差一秒,这电话就打出去了。

    还好,还好拦住了。

    赵浩南看着为爱断肠的叶宁,有些不忍:“你不是想见淮哥吗?”

    叶宁:“。”

    不。

    他,一,点,都,不,想。

    身前身后这么多道眼神注视着,叶宁几次差点演不下去。

    这一瞬间,“后悔”两个字涌上心头。

    什么“因爱生恨”,就应该干脆点,扔掉钢棍扭头离开,或者直接往自己腿上敲一敲,都比这境况好。

    可世上没有“早知道”。

    往好处想,明天可能就死了呢。

    被安慰到的叶宁整理好思绪,收回手。

    “我现在这样,”他低着头,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只能胡乱开口,“怎么见他。”

    然而这话落在一群人耳朵里,再加上叶拧着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俨然变了味。

    天杀的,爱情这东西,竟让人卑微至此!

    连叶小少爷这样的人都……

    “叶少,你别…多想,你现在的样子也不狼狈。”

    “是的。”

    “水淋淋的也、也好看。”

    “呃…是的是的。”

    叶宁:“……”

    真是要疯了!

    叶宁再也听不下去,往后退了一步,再开口时,声音是藏不住的疲惫:“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前面是演的。

    但现在是真的累。

    叶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听的是不是盗版书?为什么剧情跟书里风马牛不相及?

    赵浩南借着不算明亮的天光看着叶宁,踌躇良久,一摆手:“好,那今天就先这样吧……”

    说完,赵浩南带着罗光他们往巷尾走,叶宁身后一众打手见此,几番犹豫后,也选择离开。

    于是,两方人马一拨往巷头走,一拨往巷尾走,脚步却都出奇得慢,还频频回头,看向小巷中间的那位。

    赵浩南身旁的罗光抓耳挠腮:“浩南哥,我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赵浩南说。

    “可我总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太好。”

    “那能怎么办?你回头看看那人是谁,叶宁!要什么没有,可你听听他说了什么,说羡慕我们这样的,羡慕我们能跟在淮哥身边。”

    赵浩南越想越心酸:“他甚至都没去羡慕其他更亲近的,只羡慕我们,只想跟在淮哥身边!”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人揭发自己的伤疤,你说,是你你愿意让人看?”

    “哥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应该叫揭露,不叫揭发。”

    “……”

    赵浩南还欲开口,身后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罗光第一个反应过来,率先回头,看清来人,立刻推搡身边的赵浩南:“南、南哥,伤疤来了,呸…小少爷来了。”

    罗光的声音隔着雨幕,叶宁没听清,他喊了一声:“赵浩南。”

    一群人回头。

    叶宁:“今天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浩南打断:“我知道,我会跟淮哥解释清楚的,不会让他…误会你。”

    叶宁心梗:“……”

    没完了是吧?

    “别解释,也别跟他说我…的事。”叶宁诡异地一顿,实在没法把“我喜欢他”这几个字说出来。

    赵浩南看着叶宁:“你确定吗?淮哥消息很…灵通。”

    虽然目前淮哥在云江还没什么势力,但建京陆家的人脉可不止在建京。

    这话赵浩南没法说,他想了想,继续道:“虽然今天淮哥没来,但约架的事,他早晚会知道,到时候,可能会……”

    算在你头上,赵浩南在心里如是说。

    叶宁没说话。

    赵浩南他们的态度完全超出了预料,叶宁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决计不能让陆司淮知道。

    “别告诉他。”叶宁重复道。

    良久,赵浩南咬牙:“行,我们不说。”

    叶宁:“谢谢。”

    赵浩南:“…不客气。”

    叶宁转身往回走。

    罗光捂住嘴:“小少爷怕真的是爱惨了淮哥!宁愿自己把约架的名头担下来,都不想让淮哥知道。”

    “可淮哥……唉。”

    “他都哭了!退一万步讲,淮哥难道就没有错吗?”

    “我一看到叶小少爷就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行了,别说了,”赵浩南往后看了一眼,停顿片刻,“走吧。”

    脚步声渐行渐远,巷子重新归于平静。

    叶宁走到堪堪能避雨的檐下墙角,停住脚步,蹲下,然后,捂住脑袋。

    天。

    他都做了什么。

    叶宁脑子乱得几乎要爆炸,根本不敢复盘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捂着脑袋蹲了小半天,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才缓过劲来。

    不能待在这里,叶宁打定主意。

    得想法子回去。

    还得尽快。

    叶宁收拾好心绪,总算抬起头,检查这副身体。

    借着水坑,他看清自己的脸。

    ……一模一样。

    衣服,头发,眼睛,全都一样。

    叶宁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急切地摸向耳朵。

    冰凉的触感提醒他,耳钉在,耳朵上那颗“团圆痣”也在。

    是他自己的身体,叶宁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手机似乎也是自己的,解锁的密码都一致,可里头的东西却完全陌生。

    叶宁沉默着,点开一个搜索软件,在上头搜索“安市”——是他原来的世界。

    显示没有该地区。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猜想被证实的无奈。

    叶宁顺手点开手机通讯录,联系人寥寥,往下划拉两下便到头,基本都是什么助理,司机,活像个钉钉。

    直到看到最底下两个字——爷爷。

    叶宁心里重重撞了下。

    他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手机上竟然没有任何父母的消息,唯一和亲属有关的就只有一个爷爷。

    连这点都和他一样。

    叶宁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点开那个写着“爷爷”两个字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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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记忆里他倒背如流的号码完全不一样,陌生的数字。

    一股脱力感涌了上来。

    这的确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叶宁放下手机,靠着墙,望向铅灰色的天幕,苦中作乐地想,还好爷爷已经过世,否则发现他不见了,不知道得有多着急。

    许久没想起爷爷,叶宁竟还有些恍惚,手却再次摸向左耳那枚耳钉。

    他只打了一个耳洞,也就只戴了一枚耳钉。

    说来也好笑,这耳洞打得也是稀里糊涂。

    起因是耳尖上突然生出来的一颗红痣。

    不知道什么时候长的,他自己也没注意,好像是爷爷走后的半年。

    长了颗痣,他也没在意,直到后来代表叶氏参加了一场宴会,遇到了某个集团的少东家。

    叶宁还记得那人的长相,脸圆圆的,五官也很圆润,是长辈眼中很有福缘的长相,在他致完辞后,忽然走过来,认真盯着他耳朵上那颗红痣,说:“你这颗痣好漂亮,天生的吗?”

    叶宁:“不是。”

    “我就说像是后天长的,没看错!”他顿了下,“这种后天生长的痣往往都是有含义的,你这个位置…等等,我给你看看。”

    说着,竟从西装胸前那巴掌大的手巾袋里掏出一卷24开,目测有将近3厘米厚的墨蓝色古旧书籍,极其专注地鼓捣好几下,然后继续道:“你这颗痣,对应的位置是周易六十四卦第三十七卦,由离、巽两卦聚成,离下巽上,又称‘家人卦’。”

    “离为火,巽为烟,就是烟自火出,有家之象,意在会有家人团聚。”

    “好兆头好兆头,你有家人在很远的地方吗?应该快要见面了,恭喜你哇。”

    他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陷入死一般的、绵长的寂静,正要上台致辞的商会会长被台阶绊了跟头,不远处接连响起三声酒杯落地的响声。

    整个安市都知道叶老爷子半年前与世长辞,商会众人几乎不在叶宁跟前提这事,现在倒好。

    家人团聚?这跟“菩萨保佑你快快死”有什么区别?还直接舞到叶宁跟前,这死孩子!

    于是,没多久,“死孩子”他爸五十几岁的人了,硬是抄过宴会门口雕塑模特手上一米长的大刀,朝他儿子头上砍去。

    最后还是叶宁把他爸拦下了。

    第二天,叶宁喊来了家庭医生,打耳洞,就打在那枚“团圆痣”的位置。

    然后,临时上岗医疗美容科的医生,不出所料地…打歪了。

    团圆痣没消失,还多了个耳洞。

    叶宁摸着那枚团圆痣,很轻地笑了下。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拗口的卦言,他竟然一字不落,全记下了。

    可能是“家人卦”这名字太好听了,他想。

    等叶宁再回过神来,巷子里雨势小了,连天色都变亮几分。

    站累了,叶宁索性在墙角一张石凳坐下。

    石凳被雨冲刷得挺干净。

    等到赵浩南他们不放心,折返回来,看到的就是叶宁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墙角的石凳上,为无望的爱情销魂断肠。

    “怎么还坐这啊?”

    “别再给淋出毛病来。”

    罗光挠头:“南哥,咋办?”

    赵浩南:“也不能直接跟淮哥说,你让我想想办法。”

    他思索片刻:“留一个人在这里看着,确保他的安全,别走近,别被发现,其他人先回去。”

    一群人只好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这巷子不大,却七拐八拐,满是岔路,像是没有尽头。

    经过拐角处,赵浩南忽然停下脚步,翕了翕鼻子。

    周围人一头雾水。

    “南哥你干什么?”

    “你们都没闻到吗?”

    “闻到什么?”

    “烟草味,是淮哥惯用的那款,”说着,赵浩南又嗅了嗅,“还有一点檀香。”

    “就是寺庙的那种檀香。”

    罗光:“你狗鼻子啊。”

    赵浩南扭头看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淮哥今天是不是去法源寺看他小叔叔了?”

    “是去法源寺了没错,但这破巷子哪有什么檀香?”

    “真没有?”

    “真没有,快走吧,等会儿雨又大了。”

    赵浩南摸着脑袋,被罗光推着带出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