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哭什么”
    房间安静到像是陷入什么真空地带。

    在听到陆司淮声音的一瞬间,叶宁以为自己会慌,会像以往面对陆司淮那样顾此失彼,可事实告诉他,没有。

    他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果然。

    好像心里某个声音反复告诉他,陆司淮一定会问。

    该说什么躲过去。

    叶宁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集中精神找一个看得过去的理由,别露出破绽。

    可他脑海里浮现的唯一场景,是在起着风的悬崖边,陆司淮拉着他往后退的那一步。

    以及那句,“别靠太近”。

    叶宁沉默许久。

    片刻后,他轻声开口:“对不起。”

    陆司淮从没想过叶宁开口第一句话是跟他道歉。

    他神色未变:“为什么说对不起。”

    叶宁停顿片刻,才回答:“你说不要靠崖太近。”

    陆司淮这次开口得很快,几乎在叶宁话音落下的瞬间便问:“所以你是因为离崖太近才跳下去的么。”

    陆司淮用的是“跳下去”,而不是“掉下去”。

    一下封死所有路。

    叶宁一边听,一边目光虚无地看着枕头上的花纹。

    其实理由也不是没有。

    他可以跟陆司淮说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是意外,是失足,是没看清脚下,或者索性更简单些,就是想和翟文星他们一样跳个水,毕竟大家都是为了这个来的情人崖。

    都是理由,都是借口,可叶宁说不出口。

    没缘由的,他不想对陆司淮撒谎。

    叶宁搭在枕边的手指无意识攥了攥,又松开,仍旧没说话。

    陆司淮许久没听到回答。

    他站在床侧,看不见叶宁的神情,听不见他的声音,能看到的只有那人垂在枕侧,因为紧张微微蜷起的手指。

    “叶宁。”陆司淮垂眼看着叶宁的侧脸,喊了他的全名,声音比之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冷然,带着浓而重的情绪,“你想……”

    “我没有。”叶宁以一种彼此都没想到的方式干脆利落地截断陆司淮的话。

    他从床上坐起,视线从枕头那不明晰的花纹转到陆司淮脸上。

    “我没想…死。”

    叶宁沉默许久,最终说出那个字。

    ——连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在听到陆司淮喊他名字的瞬间,就知道陆司淮要说什么。

    他的确没想死。

    他只是想回去。

    在入水的每分每秒,他都做好了自救的准备,只是想极尽可能撑到最后一刻。

    因为他跟自己承诺过,只试这一次。

    因为只试一次,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放弃。

    叶宁直视着陆司淮,但蓄起来的力气也在这一眼中消散殆尽。

    因为他找不到支撑自己这话的证据。

    就像他找不到回去的路。

    只几秒,叶宁紧绷的肩膀卸了力,他垂下眼,像一个等待审判的说谎者,等着陆司淮继续问他“既然没想寻死,为什么跳下去,为什么在水里的时候丝毫不挣扎”。

    可陆司淮没问。

    叶宁等了很久,陆司淮依旧没问。

    他只是站在床侧,安静地看着这边。

    叶宁心口有什么东西缓而慢地安全降落,他说不上是庆幸还是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过和陆司淮坦白的,但也就那么一瞬间。

    “陆司淮。”叶宁坐在床上,余光里是属于陆司淮的一片衣角。

    “嗯。”陆司淮应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叶宁的错觉,这一声柔和了许多。

    ——至少比刚刚那堪称冷然的询问要温和不少,叶宁心想。

    叶宁独自消化完所有情绪,重新抬头,看着陆司淮,想说的话似乎很多,又似乎没有。

    他很费劲地张了张口,最终却只说了一句。

    ——“我不想说。”

    他不想跟陆司淮说谎,但事实也的确无法言明。

    叶宁没有办法了。

    他知道“不想说”这种话听起来甚至比那句“我没想死”更敷衍,更像托词,可这就是他现在最想说的。

    一切尘埃落定。

    叶宁说完,垂下眼,不吵不闹坐在那里,等着陆司淮追问或是因为他的不配合而生气。

    可下一秒,他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

    余光里属于陆司淮的那片衣角朝他慢慢靠近,慢慢靠近,最终落在眼前。

    陆司淮坐在床侧的位置,将被子压出好几道不规则的褶皱。

    “哭什么。”

    叶宁终于听到陆司淮的声音,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他本能地循声望去。

    叶宁抬起头。

    陆司淮皱着眉,语气算不上多好,周身的情绪依旧重得仿佛有实质,但声音总算恢复以往的温度。

    叶宁还没反应过来陆司淮刚刚说了什么,面前的人已经抬起手。

    陆司淮微烫的指腹轻轻抹过叶宁眼尾。

    动作很熟悉,叶宁恍神一瞬,然后想起来。

    ——从海里刚上岸的时候,也有人这么用手抹去他眼睫残存的水渍。

    叶宁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他眨了眨眼,也没觉察出什么水汽,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发胀,像是长时间泡在水里的遗留问题。

    陆司淮收回手,直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淡声开口:“没骗我?”

    “什么?”叶宁下意识问。

    他反应了一会,问得更具体:“没骗你…什么?”

    叶宁自己都觉得好笑。

    都这个时候了,在听到陆司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骗陆司淮的事情太多了,陆司淮问的是哪件。

    叶宁:“。”

    人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什么都藏不住。

    陆司淮几乎一眼就看透叶宁在想什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跳下去的确有原因,但并不是想伤害自己。”

    “这件事没骗我,是吗。”

    原来是问这个,叶宁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嗯。”他答道。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却是一种很平和的安静,不似之前那种凝滞。

    楼下隐约传来说话声,像是翟文星他们回来了。

    陆司淮往窗外看了一眼,起身,顺手将垂在床侧的被角往上一拢:“要睡觉还是下楼?”

    应该下楼跟翟文星他们道个歉的,叶宁想。

    可他现在只觉得疲惫。

    像是经历一场长跑后骤然放松的虚脱感,叶宁额角抽疼得越来越厉害。

    “我睡一会。”叶宁最终道。

    或许真的很累,等陆司淮在阳台上吹了一会风,敛好情绪关窗进屋,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侧躺着,手搭在枕头上,虚虚垂在耳侧,身体半蜷,呼吸已经变得均匀。

    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陆司淮静静看了一会,转身轻声出门。

    他没下楼,而是径自走向二层走廊尽头的露天阳台。

    陆司淮靠着墙,抽完一支烟,刚点燃第二支,身后传来姚博文的声音。

    “医生检查怎么样?”姚博文往叶宁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事。”陆司淮声音有些哑,像是抽了烟之后的干涩。

    “那就好,还好那崖就十米,底下地势低,水又深,没什么碎石,”姚博文都不敢往深了想,跟着松了一口气,“那现在呢?”

    陆司淮:“睡了。”

    姚博文感受到陆司淮身上的烟气,又瞄了护栏上的烟灰缸一眼:“抽几支了,这么凶。”

    陆司淮没回答,挟着烟的手懒散地搭在身后护栏上,垂着眼,视线又静又沉。

    “接老爷子电话之前,你让我看着他,是早知道他会‘掉’下去?他跟你说什么了?”姚博文终是问出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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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

    姚博文诧异:“那你为什么让我看着他?”

    陆司淮抽了一口烟,默了几秒:“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么。”

    他语气很淡,眸色却深。

    姚博文更加诧异。

    陆司淮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叶宁这个人。

    在巷子里淋着雨,对着几十双眼睛说爱他,在医院天台却茫然警惕地看着他,像是完全不认识。

    毫不犹豫从悬崖跳下去,放任自己溺在水中,却又说没想伤害自己。

    一个被如珠如宝养大的少爷,睡觉的时候却像只没有安全感的流浪小动物。

    明明怕他,却又平静温和地捧着浴巾朝他走过来,抬手要给他擦头发。

    桩桩件件,组合成自悖又自洽的一个叶宁。

    陆司淮久违地想起那日在抄经堂和陆怀慈的对话。

    “小叔,你说一个不认识你的人,突然说爱你,是为了什么。”

    “你这是遇到什么人了?”

    “遇到了一个骗子。”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慧闻大师不给香客解惑吗。”

    “我从不解风月债。”

    当时陆司淮只觉得叶宁这个人有意思,那双说谎的眼睛有意思,甚至带了点愉快的“恶劣意味”,任旁人误会,看着叶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演爱他的戏码,想知道缘由,也想知道叶宁能演到什么程度。

    可现在。

    事情仿佛带上一种棘手的幽默。

    他抽了半包烟,也没压下耳边的声音。

    “对不起。”

    “没骗你什么。”

    “陆司淮,我不想说。”

    ……委屈又可怜。

    陆司淮喉结滚了滚,他将剩下半截的烟头兀自摁灭在烟灰缸,虽然一身休闲衣物,整个人看起来却冷沉沉的,像被覆上一层阴影。

    姚博文鲜少见到陆司淮情绪这么外放的时候。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家中几个正值青春期、什么话都敢往外冒的小辈前段时间胡侃的娱乐话题,一个什么产自欧美同人群体的特殊世界观。

    如果当今社会真有什么信息素的话,陆司淮现在的状态大概就处在易感期。

    一身敛不住的压迫感。

    姚总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摇了摇头,转而继续看着陆司淮:“所以叶宁是自己跳下去的?”

    陆司淮没回答,但沉默就是回答。

    姚博文认真道:“理由呢。”

    “他不想说。”这次陆司淮总算开口。

    姚博文噎了一下,惊疑地看向陆司淮:“你就没问?”

    以这人的性子,竟然就被这样的理由糊弄过去?

    不应该吧。

    陆司淮却只是转了转自己掌心中的打火机,片刻后,又回了一句:“他不想说。”

    姚博文:“……”

    姚博文心中闪过一个足够骇人的念头:“他想……?”

    姚博文没有把那个“死”字说出来,但陆司淮听懂了。

    “没有。”他道。

    “你确定?”姚博文推了推眼镜,“那可是叶宁,如果真有什么吓人的念头,叶家董事长不得……”

    “嗯。”陆司淮又从烟盒里弹了一支烟出来,咬着,这次没点。

    “那就好,”姚博文朝他伸手,“也给我一根。”

    “对了,”姚博文挡着风点完烟,“还有件事,关于徐梁瑞的。”

    姚博文三两句话将来龙去脉讲完,然后发觉一件事。

    ——在听到云想抢了溪扬那块地,徐梁瑞给了海乘一张卡,让教练将他从崖边推下去,在所有人面前狼狈扫地,甚至说他是来云江插旗摆道的新家子这一系列烂事的时候,陆司淮全程无波无澜,情绪没有丝毫起伏。

    唯独在听到徐梁瑞当着翟文星他们的面,承认自己对叶宁起心思的瞬间,他转着打火机的动作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