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沈无一睡了很久才醒,他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点了一支烛台,只有少许的光透进床幔。

    黑暗和梦境里残留的情绪仿佛重物笼罩过来,压住他胸口,让他有点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抓了一下胸口。

    这时,床幔被一双手挑开了,一道声音紧跟着传来:“醒了?”

    沈无一愣了愣,听出这声音属于谁,哑声喊道:“师父?”

    “嗯。”同尘将烛台拨亮了一些,屋内终于亮堂了许多,他系好窗幔,低下头看向沈无一:“好些了吗?”

    沈无一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随后敛了一下眼睫,回答:“好些了。”

    他的精神气还是不太足,花了一点时间才接上之前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和陆朝阳、穆仪枫会合,之后的事情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他感觉头有点痛,揉了揉太阳穴:“我、我怎么回来的?后面好像遇到了什么事……”

    “朝阳说你陷入了鬼媒人布下的幻境,失去了意识。”

    沈无一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印象,顿时有点愧疚:“他们没事吧?鬼市的事情结束了吗?”

    “没事,结束了。”同尘低头看着他,嗓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轻而模糊,他的目光落在沈无一身上,有种让沈无一不太明白的重量:“寻找鬼市本不是你们的职责,敬真同我说,此次历练颇为圆满,你功不可没。”

    哪里功不可没?他甚至还被鬼媒人暗算了!

    沈无一顿了下,想起自己在鬼市中那场堪称荒唐的婚礼,乱七八糟的脑子稍微清明了一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太自在:“敬真长老说了我们怎么进鬼市的吗?”

    同尘将他那些细微的反应都收入眼中:“没有,怎么?”

    沈无一松了口气,又觉得这口气松的莫名。就算同尘真的知道这件事,怕也是不会放在心上。但他还是撒了个小谎:“我们跟着送亲队伍进去的。”

    然后又说:“我的表现也就一般。”

    他还是感觉到懊恼,自己这个体质总是很容易被动摇心神,陷入到幻境中去,看来心法还是要更努力地修习才是。

    同尘摇了摇头,声音莫名有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感:“不要妄自菲薄。你会是你们这一代最优秀的修士之一。”

    沈无一跟着笑了一下,很快又被各种复杂的心虚压了下去——如果没有这一半的魔族血脉,那么他确实有可能成为修仙界最年轻最优秀的修士之一,但一旦他生出心魔,道法突破的难度便再上一个台阶。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定时炸弹罢了。

    同尘不知道他已经生出心魔,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的神智,或许哪天扛不住了就会变成一个求而不得的疯子,就像上辈子一样。上辈子的他已经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

    沈无一脑中思绪繁杂,心情沉重,没注意到周围安静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同尘问:“做噩梦了吗?”

    沈无一脸色僵了僵,瞬间回神,声音紧绷地问:“我……说什么梦话了吗?”

    同尘看着他眼角未干的泪痕:“梦话倒是没说,只是一直在哭。受什么委屈了么?”

    沈无一浑身肌肉都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僵,闻言,他自以为很隐蔽地松了口气,轻轻捶了一下手臂,露出一个笑容说:“没有,谁能欺负得了我?就是做了个乱七八糟的噩梦。”

    沈无一以为这个话题到此揭过了,同尘却问:“什么噩梦?”

    沈无一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望着同尘沉静的双眸,忽然产生了一个冲动,很想就这样玩笑般地问“梦见自己入魔了,如果我入魔了,师父,你会不要我吗?”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了,现在的他,即便是开一个这样的玩笑都不敢了。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他说不定会原地入魔。

    因此他抿了抿唇,说:“有点记不清了。”

    好在同尘点了点头,终于不再问了。

    沈无一有点焦虑地抓了抓胸口,感觉今天的同尘有些不太一样,这种变化让他潜意识里感到一些不安。

    恍惚中,他听见同尘说:“有什么想要的的吗?”

    沈无一怔忡道:“要什么?”

    “综合来说,你表现的还不错。”同尘说:“想要什么就说,否则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

    沈无一蒙了一下,知道自己扭捏说不要的话同尘是真的会撤回奖励的,虽然他半道上着了道晕了大半宿,但既然同尘愿意给他奖励,沈无一当然不要白不要,同尘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

    他瞬间振奋了一点,开始盘算着要什么:“一个一品灵器?”

    “不了不了,还是一个稀有法宝吧?”

    “算了,我的法宝也不少,还是换一个吧……”

    听他嘀嘀咕咕不停地换来换去,同尘也没有不耐烦,只是撑着头静静地等着他。

    最后沈无一安静下来,似乎是选定了答案。同尘等他开口,却听见他低声说:“师父给小师弟的护身符,我也想要一个。”

    同尘怔了怔,提醒他:“你要的是这个?这可算不上什么稀有法宝。”

    只是一个连四品都够不上的护身符。

    沈无一“嗯”了一声。

    同尘望着他,没有很快回话,浅色的眸子逆着光,反倒像是浓烈的水墨了,让人感觉难以捉摸。沈无一和他对视片刻,心跳陡然加快了一点,匆忙移开了视线。

    “护身符我会给你的。”同尘说:“你的奖励我给你保留着,等你有了想要的东西再来找我要。”

    ……

    绣着海棠花的护身符很快挂在了沈无一腰间。

    重新投入到日常之中,他拎着水桶在陆朝阳面前转了两圈,有点迟钝的陆朝阳才终于看见他腰间的护身符,惊讶道:“师兄,你的护身符哪来的。”

    “师父给的。”沈无一不太在意的样子:“怎么,师父没有给你奖励吗?”

    陆朝阳丝毫没感觉到沈无一的“别有用心”,高兴地说:“哦那倒没有,师父允许我留下鬼媒人的鬼控娃娃了。”

    沈无一噎了噎,又困惑地问:“什么鬼控娃娃?”

    “哦,师兄你那会儿晕过去了,不知道。”陆朝阳非常大方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娃娃,递给沈无一看。

    这娃娃是泥巴做的,颜色上的非常大胆新奇,衣服是红的裤子是绿的,黑咕隆咚两个眼珠。丑的非常惊悚。

    沈无一罕见地卡了下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娃娃,于是只好从它的功能性发问:“这个有什么用?”

    “将对方的发丝放进娃娃口中,就可以对他进行短暂的控制了。”陆朝阳解释:“不过我还没有怎么尝试过,师兄你要不要给我做个试验?”

    沈无一心想傻子才给你做试验,拒绝的很干脆:“不要。”

    陆朝阳扁了扁嘴,忽然想到什么,转了转眼珠说:“如果师兄你答应我的话,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沈无一狐疑地看着陆朝阳:“什么事?”

    陆朝阳不松口:“除非师兄你答应我,不然我不说。”

    沈无一向来就是那种不禁钓的人,越不告诉他他就越想知道,但无论怎么问陆朝阳都不说。他急的百爪挠心,心想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就算做这古怪的试验肯定也是有分寸的,便一咬牙道:“行行行,到底什么事,你快说。”

    陆朝阳摊开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师兄你要听哪个?”

    怎么还有坏消息?沈无一有点迟疑:“……那先说坏消息吧。”

    陆朝阳表情内敛:“是这样的师兄。你回来的时候不太清醒,后山的树都给你炸倒了一片,我跟师兄都对你束手无策,师父只好带着你一块儿进净魂池,但是师兄你痛的狠了,一口咬在了师父手腕上——”

    陆朝阳说到“一口咬在”这四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沈无一的眼皮也跟着抖了一下。

    继他痛骂同尘被听到后,这次居然直接上嘴了!

    其实想想也挺佩服自己的,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咬到同尘呢?就这一点来说他还是挺有能耐的……个鬼啊!

    他怀着淡淡的死意问:“那师父是什么反应?”

    陆朝阳看他脸色风云变幻,遂大力拍打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师兄!师父应该没有生气,你咬的那一口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知道你的情况,肯定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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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上!只有你私下里回味会觉得丢人罢了!”

    沈无一:“……”

    怎么这么会说话!

    反正上次同尘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他就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反正那是神志不清的他干的,跟清醒过来的他有什么关系!

    他没好气地抖掉陆朝阳的胳膊“那好消息是什么?”

    陆朝阳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指了指他腰间的护身符:“师兄你亏咯!你身上有师父的魂印,根本不需要这个护身符的。”

    沈无一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魂印?”

    沈无一当然知道魂印是什么,修为高深的修仙者可以在其他人的身上留下自己的魂印,与被留下魂印的人达成单向的神魂相连。一旦被打上魂印的人遭遇致命危险,魂印就会被立即触动,施术者也可以在第一时间感知到。

    这个术法他们在术法课上学到过,是一个很高级的防御法术,不过愿意施展此术的人估计不多,毕竟若是对方遭受的攻击过大,是很有可能反噬施术人的。

    “是啊,原来师父没有给你护身符,是因为在你的身上留下了魂印。”陆朝阳将那天的惊险刺激简单陈述了一遍,仍旧心有余悸:“不过若非师父的魂印,师兄你就要被鬼媒人那个毒娃娃一箭送走了。”

    沈无一看起来受到了很大的冲击,陆朝阳以为他正懊悔呢,便说:“其实也不用太过懊恼,师父给的护身符外面买都买不到呢!奥对了,我今天的课业还没有完成,就先走了!师兄你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啊!”

    沈无一魂不守舍地点头。陆朝阳握着丑娃娃爱不释手地离开了,他将水桶送到田间的棚子下,微微弯下腰,看向水面上的自己。

    随着他凝神聚气,一朵金色的海棠花便徐徐在他的眉头绽开。

    居然真的有。

    沈无一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眉心,害怕碰碎了似的,一时间万般心绪涌上他的心头,血液跟着沸腾,撞的他指尖发麻,让他又想哭又想笑。

    原来他曾经给我留了一朵海棠花啊。

    同尘对徒弟确实是非常上心的,是一个无可指摘的好师父,那他最后是该有多失望愤怒,才会放弃自己呢?

    沈无一呼吸急促混乱,感到一股深深的后悔和侥幸。

    但不论如何,这一刻的他是非常高兴的,这颗糖淹没在混乱与真假之中,但数载后还是落在了沈无一掌心。

    即便有些迟,但还是很甜。

    他浇好灵田,漫无目的往前走,等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重华殿中。

    面前是一片莲池,一条笔直的浮桥连接着莲池中心的亭子,长长短短的纱幔在风中飘动。同尘坐在亭中同几位仙官说话,身影落在斑驳的树影和起伏的纱幔中,仿佛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

    沈无一本来就没想好这时见到同尘要说什么,这会儿看他在忙,又开始后悔自己莽撞前来。

    他抬脚就准备离开,却见仙官们弯腰一揖,陆续从亭中退了出来。

    同尘嗓音沉缓:“又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沈无一这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顿了顿,还是抬脚朝着亭子走了过去。

    离开的仙官们正好同他撞上,掌门走在最前面,目光落在他身上,是隐晦的嫌恶和忌惮。

    沈无一对他自然也生不起什么好感。

    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到那种势同水火的程度,他不会给自己找事。

    虽然他也很清楚,这样的和平脆弱的如同窗纸一般一捅就破,掌门对他魔族血脉忌惮过甚,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只要有一点苗头都会立即摁死他。

    沈无一低下头,掩住面上的表情,对着仙官们一拜。

    直到他们擦肩而过,他才重新抬起头,走到同尘面前:“师父。”

    同尘手搭在卷宗上,很低地应了一声。沈无一抬起眼皮,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沈无一见过他研究茶具和锻造法宝时候的模样,和现在很像,十分专注。

    沈无一蒙了蒙,有点不太自在地掐了一下手指,笑道:“师父?”

    同尘没说什么,他移开了视线,点了点桌子:“来帮我磨下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