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烟味
    冰冷的毒蛇盘桓在她脖颈间。

    她的呼吸被毒蛇一点点挤压,碾碎,直至毫无声息。

    风灯早已经悄无声息地堕落在地,柳雀的手无力下垂,呼吸快被掠夺殆尽时,全身僵硬泛冷,在意识昏聩之际,毒蛇忽然停下肆无忌惮的啃噬。

    空气倒灌,她贪婪地呼吸,鼻尖嗅到浓重的烟味。

    柳雀快陷入混沌的双眼突地澄明铮亮,嘴里呜咽着说:“就是你杀了巧儿,你是人,你不是……”

    这句话让毒蛇从牙缝间挤出冰冷的冷哼,接着是疯狂的啃噬,柳雀彻底失去了意识。

    原来,柳雀不只是看到了明巧儿的尸身,她还看见了杀人凶手。

    她是被灭口的。

    柳雀的最后一句话,应该是:“你是人,你不是鬼。”

    苏尔诺跟着陷入沉沉的黑暗中,喉咙间仿佛也被扼住,呼吸越来越稀薄。

    要怎么出来?

    我要出来,八秒早过了。苏尔诺意识模糊的脑中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你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

    霎那间,灯火照亮苏尔诺涨红的脸色。

    她闭着眼,巴掌大的脸上瞬间从涨红到青白,而她的双手正扼住自己的喉咙。

    裴宁澄瞬间明白她在做什么。

    “你真是胆大包天!”

    他的手掌才触到她的手腕间,苏尔诺忽地松开了手,继而睁开眼。

    裴宁澄抓着她的手腕,愣住。

    眼眶湿润泛着点红,苏尔诺不顾其他,反手抓住他的手,“柳雀见到了凶手。”

    裴宁澄的大手反而被一双小手覆住,手指冰冷还带着一点点禁不住的抖动。

    不过是一瞬间,冰冷的小手撤开。

    裴宁澄的手垂在半空中,像是一双只抓住了空气的手。

    他听到苏尔诺略有些兴奋的声音,“凶手带着面具,十月初一那天中午肯定在杏花村出现过,他身上有奇怪的烟味,像是炭火还是什么?”

    “不对,不只是烟,还有什么味道呢?”

    “柳雀是晚上被害的,她肯定是被引诱来柴房的,不知道白日她见过什么人?”

    “裴大人?你怎么不说话?”

    裴宁澄的手颓然归位,眼眸深深地看着苏尔诺被火把照的通红地脸,冷冷地道:“出去说。”

    外面雪色清亮,天边隐隐露出金乌的暖色。

    苏尔诺大口呼吸着,隐下先前呼吸枯竭的不适感,轻轻咳了两声。

    叶奎在她身后嘀咕:“苏神医,你是不是怕黑?刚刚像是得了癔症般。”

    裴宁澄一言不发地站在院里的一颗枯梧桐树下,北风从西面吹来。

    “叶奎,差人去问十月初一中午有哪些人来过杏花村。”

    “是。”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像阵一吹而过的风,苏尔诺直觉有些不妙。

    她悄无声息地跟在叶奎身后想溜走,被被人攫住了衣领。

    “急什么,我还有话问你。”攫住她衣领的人在背后寒着声道。

    苏尔诺停下脚步,背着身说:“大人请问。”

    裴宁澄将她掰过来,垂眸掠她,“你胆子不小,以身犯险。”

    “你哪只眼看到我犯险了?”苏尔诺抵赖。

    裴宁澄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未再开口。

    苏尔诺被他盯得难受,只垂头盯着地面。

    这么安静对峙了好一会,她才听到那人在头顶沉沉地道:“我警告过你,凡事都有代价,时间回溯,亲历现场,这等不循天道之事,只怕会让你日后付出极大的代价。”

    “会有什么代价。”苏尔诺抬眼,“我现在好好的。”

    裴宁澄哑声怔然。

    这样的裴宁澄很像瞎操心的裴寂。

    在现代,苏尔诺肆无忌惮,横冲直闯,而裴寂永远深思熟虑,运筹帷幄,像个八十岁老头。

    苏尔诺轻笑:“裴大人,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我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今日事今日毕。”

    以后,她这个穿越来的人会回到哪里都不知道。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又袭来。

    苏尔的样子总在不经意间和那个影子重合。

    “你……”裴宁澄摇了摇头,忽然又板起脸,“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苏评事,没我的允许不许再乱用这些歪门邪道。”

    “怎么算歪门邪道,我能把凶手绳之于法,就是正道。”

    ……

    叶奎带人在此查问此前这段时间的人员往来,裴宁澄算算时间,该是回府衙觐见靖王了。

    上了马车,裴宁澄忽地问起:“你说那人身上有烟味?”

    “是烟味,好似……”苏尔诺回忆着,“好似烧某种木头?”

    裴宁澄眼神微凛:“松木?”

    “松木?我不确定。”她没有闻过烧松木的味道。

    “你可知松烟墨?”

    苏尔诺忽地一震,对啊,松烟墨。

    苏家几世清流,世代藏书收墨,苏尔诺耳濡目染,自然也懂墨汁来源,还有制墨关键。

    现下都流行松烟墨。

    “这人是制墨者?”苏尔诺疑惑道。

    “可能,也可能是常年用墨者,还需细查。”

    苏尔诺思忖着常年用墨者这一说,常年用墨,书生,文人皆有可能。

    不容她想通,通州府衙已经到了。

    府衙内已经明显戒严,守卫多了几倍,个个严阵以待。

    裴宁澄两人在门口下了马车,苏尔诺行在前面,立即有人拦住盘问。

    “什么人?”

    这人上下打量苏尔诺的衣着,见她面生,言语间就失了耐心。

    裴宁澄在她身后赫然冷脸:“你又是什么人?敢拦我大理寺查案之人?”

    这人看到裴宁澄,眼底轻蔑顿收,拱拱手谄媚道:“原来是裴世子,是小人眼拙。”

    裴宁澄拂袖而去。

    “靖王身边一个小护卫都这么看不起人?”苏尔诺快步跟到他身后。

    裴宁澄脚步微顿,“你好生跟着,别乱说话。”

    “哦。”

    苏尔诺才不想自讨苦吃呢,想到那个男人,眼底还是瞬间暗了暗。

    靖王毕竟是原身的白月光。

    哎……

    靖王正在府衙的内堂坐着,高刺史和府衙一干人等大气不敢出。

    “高刺史,三月之内,连续6人殒命,父皇震怒,你这个刺史还要不要干了?”男人养尊处优的手翻阅着案卷,表情漠然。

    高刺史吓得冷汗津津,跪在地上答道:“回禀殿下,下官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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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责无旁贷,这些女子中只有白凤和冯蓉儿是我府衙的仵作验尸过的,确系他杀,其他的……”

    靖王眼里含笑,却不见什么温度。

    “哦?那其他的又是怎么回事?裴宁澄不是上奏都是他杀?”

    高刺史抬头匆匆瞥了眼坐上人的脸色,暗自揣度起来。

    按大盛律例,如若是州府衙门一年内无故死亡十人以上者州府长官要被革职查办,无故死亡五人,州府长官要降职调任。

    他自然是希望他杀的人越少越好,一番审时度势,明白靖王来此没那么简单。

    “其他的都是大理寺仵作开棺验尸,尸身时日已长,验尸也难了些,死因实则难下定论,少卿大人将这几位死者家中都彻查了一番,至今没找到线索,也不知是凶手太狡猾还是她们本就是自杀的。”

    靖王冷哼:“少卿大人真是劳苦功高。”

    言外之意,耐人寻味。

    苏尔诺心中暗暗腹诽,原身怎么看上靖王这种阴阳怪气的野心家。

    裴宁澄脸上却毫无波澜,脚步不停地迈过门槛,袍摆一撩便道:“见过靖王殿下。”

    苏尔诺低眉敛目,无声跟着行礼。

    靖王只“嗯”了声,便没有下文了。

    王爷没叫起,下面的人谁敢动。

    两人皆沉默跪着,苏尔诺不禁又想起原身第一次在明修堂见靖王。

    那时她虽调皮,却也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去瞄大盛皇子的身影。

    如同现在这般,靖王依旧端坐在堂上,不同的是,他周身凝着股肃杀的气息。

    苏尔诺垂头盯着青砖地面,余光里只有身侧裴宁澄的衣角,那衣角纹丝不动。

    “起来吧。”

    靖王兴许是看累了手中的案卷,“啪”地扔下。

    卷宗直接砸到裴宁澄脚上。

    鸦雀无声。

    “少卿大人,你倒是让本王好等。”

    裴宁澄慢慢弯腰拾起卷宗,“殿下,下官自知未办成案子不敢回来碍您的眼。”

    靖王鼻子里哼出一声笑:“父皇令你七日之内结案,如今还剩下五日。”

    “怎么就少了两日?”裴宁澄冷笑。

    “父皇密令,若是你五日都破不了案,剩下两日由刑部来结案。”

    靖王居高临下地盯着裴宁澄。

    “裴少卿断案如神,我觉着三日就够了。”

    苏尔诺心中痛骂,这个老狐狸,怎么能这么压人。

    皇帝明明给了七日,他却减到三日。

    裴宁澄千万别中计啊。

    可是,苏尔诺下一瞬听到裴宁澄跳进火坑:“有殿下相助,我想三日足够了。”

    苏尔诺闭了闭眼,忍不住去瞪裴宁澄的修长背影。

    真是疯了。

    “好,好,裴少卿果然是少年天才,不枉父皇如此看重你。”

    靖王爽朗大笑,面容上的阴翳肃杀刹那褪去。

    他不知何时将视线移到苏尔诺身上,“抬起头来。”

    苏尔诺迟滞片刻后才抬头,“下官苏尔见过殿下。”

    “苏神医吧?你怎么去了大理寺?若是父皇的头疼又患了,你又不在身侧,如何是好?”靖王缓步行至她身旁,视线在裴宁澄和她的脸上梭巡,“裴宁澄,你怎么连父皇的人都敢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