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二少爷今日这个生辰过得不太顺利,先是他兄长和长嫂因私事吵得不可开交,再是他兄长忽然遇刺,尔后他为了今日到访的众宴客的安危,不得不派出侍卫前去搜捕刺客,谁知刺客不仅没抓住,反倒是在后山抓住了一对趁着人少偷情的侍女和侍卫。
傅二少爷抽不开身,只好草草让人了决此事。
等到他忙完这一切,赶去前厅时,忽然想起流筝姑娘还在府中,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傅二少爷于是便让小厮带路前去查看一下,谁知人还未走到她房间,便被人告知流筝姑娘已被人接走了。
傅二少爷不放心:“你可看清楚了是什么人来接走的她?”
其实他的担心毫无作用,他知晓流筝姑娘若是不想走,应当没人能强迫她。
小厮便答:“是醉仙楼来人了,想着流筝姑娘这个时辰还未回去,担心她出事。”
小厮说着,也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位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醉仙楼的人将她看得这般重,特地遣来一辆马车。
傅二少爷又问:“流筝姑娘离去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小厮回忆着那时的事:“姑娘让我跟少爷说一句,生辰快乐,切勿被这些杂事扰了心思。”
傅二少爷略微失望地垂下眼睫,这话生硬疏离,但转念一想,流筝姑娘与他相识无多,能留下这番话已是不易了。
……
后山那地出现乱子时,钟月也在疑惑着,然而流筝忽然将她的身子一转,手环绕过她的腰,将她一把提起,钟月只觉脚下微一失重,便被人抱了起来,升至空中。
脚下那偌大的府邸在眼前越来越小,她忽然生出一种脱离束缚后自由的感觉。
失重感袭来那一瞬间,钟月紧紧抱着流筝姑娘的腰肢,脑袋也埋在她怀里,风呼啸着吹过她的脸庞,微凛冽的风吹得她侧脸冰凉,她的心却十分安定。
直到脚沾到地面的那一刻,她才松了口气,发软的脚刚站定,还未来得及抬头,便感受到一股冰凉的目光淡淡扫来,钟月手臂一僵,此刻已下意识形成了条件反射,立刻松开紧搂着流筝腰肢的双臂。
她小心翼翼抬眸瞬间,只见到谢公子的眼神仿佛不经意间从她的手臂上扫过,随后放到流筝身上,含笑款款。
钟月:“……”
流筝没注意到他们的暗流汹涌,扭头看向钟月:“我送你回家。”
钟月下意识瞄向谢公子,看见他嘴角弧度不变,眸色深邃。
流筝说完,仿佛才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似的,扬了扬眉:“你还不走?”
钟月心想这逐客令下得已经够明显了吧,若是个识趣的人此刻怕是已经灰溜溜地离开了,然而眼前这位谢公子仿佛不知道识趣为何物,嘴角的弧度丝毫未变,眼底依旧流露着笑意:“姑娘的瑶筝,我已经命人送回去了,那么,流筝姑娘,我们下次再见。”
流筝已经懒得说不想再见了,总归眼前这人会又从不知道哪个地方冒出来。
她直接扭头,看着钟月:“我们走吧。”
钟月在转身前悄悄递过去一眼,看到那位公子站在原地,眼神依旧温和地目送流筝离去。
钟月抖了抖身子,连忙扭过头跟上流筝的脚步,然而走着走着,还是没忍住小声凑近询问道:“阿筝姑娘,方才那位公子与你好似很相熟?”
流筝停下脚步,偏头看她,眼底疑惑,难以言喻的神情:“你从哪得出的结论?”
钟月在心里小声说:因为方才那位公子的眼睛都快要长在你身上了。
然而她谨慎地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瞧着流筝应当不大喜欢那位公子的样子,她便换了问题:“阿筝姑娘知晓方才那位公子是何身份吗?”
流筝偏头看向前方,继续走:“身份,名姓,一概不知。”
钟月:“……我看那位公子挺了解阿筝姑娘的。”
流筝回答地简洁而冷淡:“不熟,不清楚。”
“……”钟月见她面色不虞,识趣不再开口,流筝却忽然出声询问:“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钟月逃避似的移开目光,手紧紧攥起,好半晌没有说话,正当她鼓起勇气要说出口时,忽又听身旁的人说:“无妨,你若是不想说,便不用开口。”
钟月垂下头颅,她能想象到身旁那人面容是怎样的清冷,口吻平淡地仿佛两人正在闲聊:“我只是想提醒你,傅成不是什么好人,若是你不想招惹上麻烦,下次记得离他远一些。”
钟月的心急促地跳起来:“阿筝姑娘……我不是,我没有想招惹上他,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份事做,给家里分担一些压力,傅大少爷承诺给我月薪,我才决定去的,若是我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她手足无措,慌乱地解释,她不知晓自己为何会这样子,是被方才流筝看到的那一幕影响,怕自己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的心重重下沉,眼前忽然浮现傅成那张脸,初见时他英俊温和,呵护妻子,后来看她的眼底却慢慢变了味道,再之后,便是流筝推门而入,逆着后头的日光而立。
流筝看着她的模样,轻轻蹙眉:“钟月,不要着急。”
她嗓音轻而缓,钟月仿佛听出一丝温柔,她仰头,面庞怔忪,听见她的声音:“这种事情,不想说便不要说了,我没什么可误会的。”
流筝面庞认真,琥珀色的瞳孔映着她的模样:“被那样对待,本不是你的错。”
钟月晃神间,又听见她说:“当时,害怕吗?”
钟月下意识点头,愣愣作答:“我,怕的……”
两人缓慢地走在路上,街边两头都是摊贩,此时正是人多热闹的点,周遭声音嘈杂,钟月心中却荒芜一片,耳边安静得可怕,她的思绪被一下子拉回那间偏僻的小房,浑浑噩噩走着,身旁的人却忽然停下。
钟月望过去,流筝正立在一家卖女子头饰的小摊贩前,低眉细致挑选着,她拿起一只桃花样式的簪子,抬手插入钟月发间。
见钟月眼底一片茫然,流筝冲她笑了笑:“你的簪子,刚刚掉了。”
她当然知道是在哪里掉的,是因何掉落,在挣扎中,被傅成一脚踩进泥土。
但她还是不明白,固执地抬头望着流筝,流筝左右看了看她头上的簪子,笑道:“这个适合你,太花哨的装饰反而过了头,要知道,女子的簪子是不能轻易取下的,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将它踩进泥土。”
她目光清浅:“你该站在枝头,似这朵花一样。”
钟月沉默着走了一路,直到远远看见家门,她才停下脚步,流筝向那头看了眼,“那便是你家?”
见钟月点头,她便道:“回去好好休息吧,今晚发生的一切不足以你放在心上。”
钟月沉默着,豁然抬头,望向她的双眼明亮,好似在与什么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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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阿筝姑娘,你之前见到的那位女子……”
“钟月。”流筝适时打断她,望着她的眼睛:“我说过,不想说,可以不说。”
钟月只觉得心在下陷,她固执着要说出口:“那么,姑娘,若我说,我是有意的呢?若我也在挣扎着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呢?”
流筝眸光平静:“那件事可以让你过得更好吗?”
钟月点头。
流筝便也看着她点头:“那便够了。”
那便够了。
只这一句吗?
那那日她跪在地上低眉敛目不敢直视眼前斥责的人,不敢深究远处离去的背影,算什么呢?
她小心翼翼隐藏着内心隐秘的小心思,不敢让任何人得知,算什么呢?
原来这一切本不该被斥责吗?
可眼前的女子又明明白白告诉她,没关系,那便够了。
钟月捏紧自己的裙摆,头上的簪子在此刻仿佛千钧重,她张了张口,正要出声,不远处传来一阵门响,有人走了出来,喊了声:“月月,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钟月仿佛被人掐住了嗓子,重新抿紧了唇,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姑娘,重重点了头:“……阿筝姑娘,谢谢你送我回来,那我便先回去了。”
她抬脚缓慢向里走去,直到走到家门口,仍然能感受到身后的那道目光。
钟母忧心忡忡的面孔在她眼底放大,和以往一模一样的关怀:“今日去傅家做工还顺利吧?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得罪什么人吧?”
钟月点着头,也不说话,面上勉强扬起笑容,在进门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
眼见流筝姑娘和另一位姑娘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奚奴才从一旁的阴影中跳出来,恭敬行礼:“殿下,傅府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今日发生之时,没有人会怀疑。”
这时,一辆马车悠悠然在两人面前停下,轿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露出里面的男子倜傥风流的容颜:“哟,瞧瞧,我跟殿下缘分不浅,出门上个街都能遇上。”
陆疏屿看了一眼那人,又打量着头顶的傅府的牌匾,笑了笑:“怎么,太子什么时候对傅家也感兴趣了?”
他嗓音不着调,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莫不是听说今日傅二少爷寿辰,特地前来庆贺?”
太子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兀自掀帘上了马车,转而对着奚奴道:“查查他们二人的关系。”
他话没说全,奚奴心领神会,知晓是殿下这是让他查清楚流筝姑娘和傅二少爷的渊源,这事,他也不明白,流筝姑娘一个乐师,怎会跟傅家少爷扯上关系?
奚奴面上不显疑惑,只是恭敬领命。
陆疏屿心知肚明,却偏偏凑过来促狭笑道:“查谁呢这是?太子殿下让查的人,奚奴,你可得好好查啊,从祖上三代开始查起。”
太子矜贵抬手,一把将他的头抵远,“身上都是脂粉味,你又去青楼了?”
“什么叫又?”
陆疏屿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向另一旁歪过去:“本殿很忙的,平日里都为了正事奔波,不像太子殿下,到处打听消息,奔波不停。”
他扬了扬眉,想到牌匾上的字,嗤笑一声:“傅家那种地方,你也赏脸去了。”
“你说要是让人家姑娘知道了,你私底下一直在查她,她会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