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涯垂眼看着手边已经喝光的茶盏,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原地僵坐片刻,略显生硬地移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沈夫人还未到?”
“一早便到了,只是沈夫人一人过来赴宴难免不自在,臣妾便叫她先去麟趾宫候着了。”宋滢小声答完,没再和皇帝计较一个杯子,直接扭头让旁边宫人重新送了两套茶具过来。
先前不知道皇帝今天到底能不能过来,她也就没给他准备茶具和餐具,想着人到了膳房重新给他上菜的时候再一并送来,新烫过的也干净些,结果人坐下之后,她忙着看赏赐去了,一扭头就发现自己痛失茶杯。
宋滢不算洁癖很严重的人,但杯子这种比较私人的东西,她一向不喜欢和人共用,那点微妙的排斥感便不自觉带了出来。
亓官涯耳尖薄粉褪去,他呼吸一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毫不犹豫将自己用过的杯子换掉,她居然嫌弃他?
这个认知又一次打破了他对皇后的固有印象,亓官涯莫名气闷,但他收敛情绪的能力显然高出宋滢一大截,只嘴角弧度更平了些,不过他素来摆着冷脸,因此看起来与平时也没有什么两样,至少,宋滢毫无所觉。
她甚至盯上了刚放到狩章帝面前的飞龙汤,余光不时看向清亮的汤底。
瞥了一眼,又一眼。
虽然刚才的奶汤锅子鱼咸香浓郁,味道很是不错,但新上的飞龙汤同样鲜美诱人,宋滢暗自吸溜口水,艰难移开目光。
这一看就是狩章帝今日的特供菜,可恶的御膳房,居然藏了一手。
亓官涯没错过她的视线,听淑妃谢赏之余,他扫了眼被皇后看上的鸡汤,沉吟半晌,还是任劳任怨地舀了一碗放到手边,默不作声地朝她的方向推了推。
下面三人这会儿都低着脑袋,没注意到上首的小动作。
宋滢会意,用手指飞快扒拉一下碗沿,将其平移到自己身前,吃人嘴软,刚才的一点小小不愉快这会儿已经全部消散,朝皇帝笑了笑,她低头吹起热腾腾的汤碗。
亓官涯看着她微鼓的脸颊,心底郁气也散去不少,但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被身旁人牵动之后,他又蓦然沉眸。
有了皇帝参与,后半程的宴席要严肃许多,宋滢瞅了眼身旁定海神针般稳健的男人,也熄了约剩下两人去凤仪宫续场的心思。
散席时,宋滢先同程素知会了一声,“夫人已经进宫了,正在麟趾宫内等着呢,你快些回去吧。”
程素笑容微收,随即如常道:“多谢娘娘体恤。”
目送皇后离开,她垂眼想着,雨天路滑,府里不会放心让老夫人一个人入宫,也不知这次来的会是哪位婶娘,皇后只给了一个名额,以族里的教导习惯,四婶婶的可能性要更大些。
这样想着,她坐上了回程的步辇,刚一落地,早已等在门边的贴身宫女便迫不及待上前,难掩喜色道:“娘娘,是夫人!”
程氏是大族,但能被她身边的人直接唤作夫人的,就只有一位,程素愕然睁眼,原本有些磨蹭的步伐霎时间快了许多,若非鬓边晃动的步摇时刻提醒着她规矩,她怕是恨不得跑起来。
沈夫人在殿内度秒如年,在入宫整整一个半时辰后,她终于见到了疾步而来的女儿,泪水当即盈眶,她强忍内心的激动,上前行礼,“臣妇叩见淑妃娘娘。”
“娘,您这是做什么。”程素忙搀住她的手。
沈夫人嘴里念叨着“礼不可废”,但到底依着女儿强硬的态度没再跪下去,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身前又长高了许多的身影,神情颇为感慨。
程素则低头看着她腕间不经意留下的一抹白色痕迹,心头微颤,“娘,那碗长寿面……”
沈夫人怔了怔,旋即笑道:“娘娘可还吃得惯?”
程素强忍泪意不停点头,手指抚摸着母亲越发消瘦的脸庞,她嗓音艰涩,“他们又把您关佛堂了?”
“是我自己不想回主院了。”沈夫人拉着女儿坐到桌旁,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目光有些黯然,“娘没用,到底还是叫你进了这吃人的地方,如今也给不了你半分助力,只能祈求佛祖庇佑,保你余生顺遂无忧。”
自打程素出嫁,她便在佛堂安了家,反正程家不缺她这个底气不足的大夫人出面主持中馈,毕竟上头有个强势的老夫人,下面还有三房各怀鬼胎的妯娌,这家有她没她已经无所谓了,至于丈夫,从他因为她生不出儿子,便违背誓言纳妾生子,又处处维护那几个顽劣蠢笨的庶子后,她与他情分便淡了。
所谓世家大族,钟鸣鼎食,内里其实不过一团糟污。
只可怜了她的素儿,年纪轻轻便被这帮子豺狼当做谋求利益的工具,贺玉芳人是老了,心却还活在年轻时候,满眼的野望,根本看不见程家已经走在末路上。
不说别的,光她房里那几个庶子,就没一个可堪大用的,成日作威作福,偏偏还都被府里当宝贝似的惯着,这般行径与捧杀何异?小错不纠,大错必犯,她倒要看看,到时候程民能不能护住自己这些命根子们!
程素靠在沈夫人怀里,低声道:“娘,若寻到了机会,你便走吧。”
去哪儿都好,程府不能再待了。
沈夫人却摇了摇头,轻抚着女儿的发顶,“如今再走又能走到哪儿去呢?娘已经认命了,只想再多陪陪你。”
程素沉默下来,抱着母亲的手微微用力,仿佛溺水者在努力抱住浮木。
母女俩在殿内交谈时,殿外,丹陈姑姑脸色格外难看地看着挡在门前的年轻宫女,“你敢拦我?”
年轻宫女冷漠而警惕地看着她,“姑姑不是还告着病休?这会儿过来,可不要给娘娘和夫人过了病气。”
丹陈姑姑自作主张要来这个探亲恩典后,便一直称病在自己房中修养,程素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气急败坏,忍不住对她出手,这才选择暂避锋芒,一心等着府里来人,好重新稳固自己的地位。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
程素这些年也并非全然当一个提线木偶,更是趁着进宫清理了一遍身边的眼线,除了丹陈姑姑身份特殊,而且用得上她,所以程素暂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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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其他近身伺候的都已经换成了她自己的人。
是以沈夫人进宫到现在,也没人和“抱病”的丹陈姑姑通过信,她自然也不知道,来者并非是她心心念念的老夫人一派的人。
殿外传来模糊的争执声,沈夫人眉头微皱,程素倒是笑了,柔声解释着:“女儿差点忘了,这次外家探亲的机会,还是丹陈姑姑帮忙要来的,娘亲可要亲自见见她?”
“你又顽皮。”沈夫人眉头松开,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随即改口,“不过来都来了,见一见你身边伺候的人也是应该的。”
她看着成功越过宫人推门而入,脸上得意之色却瞬间僵住的丹陈姑姑,嗓音依旧温和地和程素说道:“为娘是不是该好好谢谢姑姑对我们素儿这些日子的照顾之情?”
“大夫人……怎么会……”丹陈姑姑脸色发白,看着殿内两人不可置信地呢喃。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沈夫人能安安稳稳出现在麟趾宫内,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件事,老夫人无法再完全掌控这对母子了,丹陈姑姑软倒在地,看着远处笑容如出一辙的母女,仿佛看见的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
“本宫给过姑姑机会的。”程素轻叹着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况且,姑姑难道没想过,你本就是祖母给本宫的磨刀石之一。”
要想真正能在宫中站稳脚跟,收服下人是必须修习的课程之一,但她不喜欢主意太大的,可惜姑姑始终没能学会听话。
“姑姑照顾本宫许久,本宫其实一直是想留下你的。”程素遗憾地退了几步,朝后进来的几位年轻宫人摆了摆手,“姑姑都病得站不稳了,带她回屋好好养着吧。”
感受到胳膊传来的拉扯力道,丹陈姑姑拼命摇着头,还想再说什么,程素伸出食指在嘴边比了个嘘,“姑姑操劳有功,本宫会记得好好安顿你在府中的家人。”
话音落地,丹陈姑姑仿佛是砧板上挨了一刀的鱼,瞬间失去了全身力气,眼底的光也彻底熄了。
程素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殿门重新关闭,垂挂在手腕上的水晶不断传来冰凉的触感,让她始终保持着理智。
程氏是一搜拖不动的破船,如今陛下和皇后一起抛出了橄榄枝,她没理由不接下。
“素儿。”沈夫人朝女儿招招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世道如此,既做了决定,便坚持走下去吧,娘一直陪着你呢。”
程素坐回娘亲身边,将脸埋在她脖颈间,低低应了一声。
铅云低垂,细雨再次洒落人间。
这次的雨势不大,却一连下了六七日,新洗的衣裳都晾不干,只有地里的庄稼依旧长势良好。
自长公主一事过去后,京都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但平静之下,是不曾停息的暗流,此前热闹的节庆氛围消失殆尽,所有人仿佛都回归了日常之中。
正值午后,天空难得微微放晴,即使还有厚重的云层不断遮挡太阳的踪迹,空气中的水汽也终于散去些许。
凤仪宫内,宋滢心心念念的下午茶终于初具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