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俘虏
    “我当然是希望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这才是那天,陈速给到江司甜的答案。

    那年除夕,江司甜在棠城,身边没有亲人,只有宋春枝和陈速。

    新年过得并不热闹,母子俩做很多酸甜口味的菜,吃得江司甜都觉得有些腻了,饭后照常去放烟花,棠城依然有免费的烟花可蹭,陈速深夜出门,先后在饭馆门口和家楼下放响鞭炮。

    年初一,三个人去祭拜江慎。

    时隔半年而已,坟茔已是荒草丛生,荆棘爬上墓碑,盖住了上面的照片和碑文。

    陈速借来锄头和镰刀,和宋春枝一丝不苟地清理,江司甜帮不上忙,她的手太嫩,青草一刮,就是一条血痕。

    纸钱随风翻飞,点鞭炮的人变成了陈速,红色碎纸屑在坟山头炸碎,还有久不消散的灰白烟云,带着硫磺味,苦涩、刺鼻,孤寂颓败的身影只剩下江司甜一个。

    新年之后,宋春枝果然收拾东西打算跟江司甜一起去沿海城市。

    江司甜没有拒绝,她拿出银行卡交给宋春枝,那张卡里是江慎的遗产,数额相当可观。

    宋春枝开心地收下了,直夸她是亲生女儿一般的存在,乖巧又有心,然后转头将银行卡锁进了抽屉。

    这是陈速的主意,江司甜高傲,不会随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陈速年后请了假,和两人前后脚到沿海,他在江司甜学校附近租房,找了个两居室,把门栓安保水电都检查仔细了,然后匆匆离开。

    江司甜突然搬到校外住,司婷甚至没有过问原因,倒是祁先生问了句,她只说成绩掉了,宿舍熄灯太早,没有时间学习。

    三个人就这样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小家庭,陈速好像成了外出念书的兄长,也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

    宋春枝拿不准的事,都习惯性打电话问他,WiFi断线了,水管破了,厕所堵了,灯泡不亮了,事无巨细大小,都会问。

    陈速一个练短跑的,讲究爆发力,没想到耐心也惊人。

    江司甜遇见力所能及的事就会帮忙,比如WiFi断线了她也能处理,但另外一些修理工作她就没辙。

    有一次换灯管,两个女人和陈速接视频,屏幕里他还在喘气,满头热汗淋漓,脖子上挂着一条半湿不湿的白毛巾,正拿嘴旋开矿泉水瓶盖,看得出来还在训练场上。

    屏幕另一边,凳子叠凳子,江司甜已经站到凳子上。

    宋春枝拿着屏幕的手一直在晃,等陈速看清楚,一口水直接喷出来,他压抑着火气怒吼:“你们换灯泡不关电吗?”

    宋春枝一连发出几个“哦”字,赶紧去把电闸拉了。

    陈速看着那晃晃悠悠重叠起来的凳子,眉头紧皱,在遥不可及的远方猛按太阳穴。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总体说来,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江司甜在宋春枝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身体日渐好转,人也精神多了,成绩每次都有进步,再保持下去,说不定真能上清北。

    因为有前车之鉴,陈速又特意嘱咐过,所以她上学放学,都有宋春枝接送,怕她学习累肚子饿,每每都准备着水果零食,两人真像母女了,胳膊挂着胳膊,有说有笑的。

    江司甜沉溺于这样简单幸福的日子,唯一让她觉得苦涩的,是每天必喝调理身体的中药,还有宋春枝将旁门左道的膳食偏方实践在她身上。

    陈速来看过她们,也是因为比赛,只匆匆一面,饭都没来得及吃一顿。

    宋春枝有时给他打电话,也是说几句就挂了,他的语气里满是困倦和疲惫。

    江司甜只知道他处于某个关键节点,再努力一点,以后会有他的风光无限。

    -

    毕业班没有周末可言,自开学就一直连轴转,等到五一终于空出一天休息时间。

    江司甜没想过要回祁家,她和宋春枝定好要去公园野餐,两人头天晚上一起准备行头,宋春枝忽然聊起陈速。

    陈速在劳动节也没有休息,这样的运动强度,让江司甜觉得不真实,开玩笑说他说不定不在训练,是在谈恋爱呢。

    宋春枝笑笑,说他没有,还说他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如果喜欢一个人啊,就满心满眼都是她。

    母子俩在爱情观上十分相似,偏执得让人难以理解,甚至是讨厌,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类型。

    陈伟强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江司甜第一次跟宋春枝提起这个杀人凶手,她只知道他是个赌徒,是个酒鬼,是个杀人犯,是罪孽滔天,该千刀万剐,但依然是宋春枝的丈夫和陈速的亲生父亲,这是不可忽视的事实。

    宋春枝欲言又止,眼泪不争气地滚下,连连叹气,只和江司甜忏悔道歉,骂陈伟强该杀该死,最后拉着江司甜的手说,陈速不像陈伟强,一点也不像。

    “你别看他现在没本事混不吝,其实都是我耽误了他。”宋春枝抹着眼泪说,“他念小学时就被教练看中了,开始训练,打比赛,拿到名次有奖金,他一路第一拿下去,去市里,去省里,越走越远,国家队也看中了他。”

    “但陈速放弃了,说什么都不走,他说他吃不了那苦,还不如参加高考,以后回棠城当个体育老师。”

    “他哪里是吃不了苦,世上就没有比他更能吃苦的孩子,他是怕他一走,陈伟强会回来,他是为了我……”

    “他说你上春晚,他就去奥运会夺冠,不是夸海口的。”

    ……

    那一夜,江司甜在宋春枝嘴里,听到了一个在赛场上意气风发的男人,听到了一个为保护母亲迅速长大的男人。

    陈速是一块坚硬的石头,顽强地躺在贫瘠荒芜的原野间,他漆黑、顽固,经历着风吹雨打和日晒,他粗糙,也滚烫。

    他没有过懦弱的时候,别人的童年拿玩具,他的童年拿刀。

    陈速的刀劈向砧板,也劈向自己的父亲,他幼时是坚韧的孩子,后来是坚韧的男人,从未有过无忧无虑、懵懂青涩的少年时光。

    可是别的不提,他拿刀时的残忍狠厉,难道不是像极了陈伟强?

    意识到这一点后,宋春枝止不住哽咽,最后捂着脸嚎啕大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陈速不像陈伟强,他是好孩子,请求江司甜不要恨他。

    江司甜恨陈速吗?那么,祁跃恨江司甜吗?

    这是无解的问题,她给不出来的答案,也不会期待祁跃能够给她。

    江司甜只知道,她和陈速是同一种人,天然携带恶毒的血脉,无论现在看起来多么纯净、善良,血脉中的肮脏部分始终蠢蠢欲动,劣质基因悄无声息地遗传,在他们的骨肉、灵魂里扎根,说不定哪天就会将他们吞噬。

    江司甜对陈速突然生出的信任和依赖,大概也是基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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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春枝哭过一场后,眼睛肿得不能看,她精神不振,总是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就是“陈速不像陈伟强”,看着有点魔怔了。

    江司甜担心地给陈速打电话,对面沉默了会儿,说让宋春枝自己冷静会儿,不用管。

    -

    计划好的野餐取消,江司甜想起了祈太太,她的忌日快到了。

    青梅竹马的默契有时会令人讨厌,江司甜到达墓地时,祁跃正半跪在地,一丝不苟地擦洗墓碑,他腿边小桶里的水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碑前烛火摇曳,还放着一捧绚烂的向日葵。

    江司甜把自己怀里的向日葵也挨着那捧花靠在碑上。

    这是祁太太最喜欢的花,她喜欢热烈的、浪漫的、可爱阳光的一切事物,所以她一定不会喜欢现在跪在地上,沉闷的、幽冷的、颓废阴郁的祁跃。

    江司甜沉沉地看了一眼那个塌陷的背影,走到桶边,挽起衣袖,捡起多出来的帕子沉进水里。

    “脏。”祁跃偏头,目光斜扫过她,声音低淡而干裂,“别碰。”

    江司甜低头看着自己泡进脏水的手,默默拧起帕子,莞尔一笑蹲在他身边:“你是说水,还是说我?”

    祁跃微微蹙眉,干涩薄唇抿起不言语。

    江司甜笑了笑,两人沉默下来,自顾自各擦一边,最后在中点汇聚。

    往上,是祈太太的灿烂笑颜,照片是彩色的,照片里和照片外有着同样湛蓝的天,祁太太手里捧着向日葵,笑得愉悦而坦荡。

    祁跃停在墓碑上的手攥紧,捏出帕子里残余的污水,小小几颗落在鞋边。

    “江叔叔是怎么去世的?”时隔将近一年,祁跃才问起这件事,以一种,说不上来的从容的平静的态度。

    江司甜弯弯唇,语气也从容平静:“见义勇为。”

    祁跃轻哼一声,捏着帕子站起,冷沉声音响在江司甜的头顶:“凶手是谁?姓什么?”

    江司甜眉棱一拧,咬起牙。

    “你现在是在报复谁?自己吗?还是我?”祁跃音量提高,一连几个问句,冷漠中压抑着怒火,停顿片刻又继续质问,“你在和凶手的妻儿,扮演相亲相爱一家人吗?”

    江司甜发现自己很讨厌祁跃这个样子,他自以为是,傲慢偏执,却还以为自己才是人间正义,是从容理智的。

    她咬着牙站起来,喉中一滚,将怒火咽下只剩无尽的酸涩,眼前这个冰凉的人,是她曾经除了父母以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江司甜一手攥着湿漉漉的帕子,一只手摊开掌,扫风扬起,却迟迟落不下,只是僵硬地停在他的眼前。

    她不会打人,更不可能在祈太太的墓前,打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两人之间形成一个封闭而窒息的磁场,脸都是一样的白,都是一样的冷,像是封冻在寒冬的积雪,永远不得消融。

    良久,江司甜扬起的手缓缓落下,积蓄在眼眶中的眼泪滚出。

    她的声音颤抖而倔强:“宋阿姨和陈速没有伤害过我爸,更没有伤害过我,你凭什么把莫须有的罪责加诸于他们身上?你又凭什么——”

    “祁跃!”江司甜陡然提高音量叫他,裹满脏污的帕子突然狠狠砸在他的胸膛,那双清泉般的眼眸窜出冷刺,寒光一闪而过,转瞬重归寂静隐忍。

    她低下头,眉心缩成深刻的川字,闭上眼哽咽着说:“你又凭什么把莫须有的罪责加诸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