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记的暖锅如火如荼,还未有几日,京城的几家酒楼就跟着推出了猪肚鸡暖锅。
京城的第一场雪落下,江弥杉愉快地宣布,江记食肆开春后营业,进入“寒假”。
休息的第一日,接近晌午,三个屋才有了动静。
雪落了一夜,廊檐之下,白雪堆积成一层地毯,铺至整个院落。
用昨夜存的热水洗漱过,江弥杉穿着夹袄,手插在袖中,刚探出头,就被一阵袭脸而来的冷风刮得一抖,待风过了,她才迈出房屋,一脚踩下,雪就塌下去,留下一个脚印。
通往厨房的雪路之上,已有两条深浅不一的足迹,江弥杉迈大步朝厨房走。
走入时,兰香正蹲在地上燃炉火,方万宜往茶壶打水,听见脚步声,一齐转头往门口看。
江弥杉笑道:“早上好!”
虽然已时近正午······
兰香又投入一根木柴,:“姑娘,今日兴许还要再等几刻。”
江弥杉走近,:“那就简单吃一点吧。”
思索片刻,江弥杉望向提着茶壶走来的方万宜,脑内灵光一闪,:“茶泡饭如何?”
:“用烟熏鱼肉,加上酱黄瓜,腌梅子,码于饭上,倒上茶水浸泡······”
兰香起身,眼睛一亮:“就吃这个吧!”
方万宜点头:“我去拿茶叶,用龙井可好?”
宫里送来的物资,品质都甚是不错,其中龙井口感清爽,又无苦涩之味,用作茶汤,浸泡米饭就十分适宜。
三人的茶泡饭,所用的时间不长,昨夜剩下的米饭用热水浸后,盛完正好够三碗,熏制而成的蛋黄鱼肉撕成细丝码在晶白的米饭之上,再点缀上酸溜溜的黄瓜片,两颗深红的梅子,撒上炒香的芝麻与晒干的紫海苔,最后浇入热气漫漫的龙井茶。
淡黄的茶汤浸过米饭,送来清爽宜人的茶香。
三人在正屋用饭,八仙桌前的炭盆烧足了碳,室内并无一丝冬日的寒冷,唯有窗外的风声还露着寒意。
兰香拌匀饭,感慨:“这几旬都吃茶泡饭该如何是好?”
方万宜微笑道:“除非你夜夜看话本子,否则应当是不会的。”
兰香:“······”
方万宜吃下一勺清香,微微的酸位增色,咸香的鱼丝,味道一刹那就丰富起来,她笑着摇摇头。
江弥杉没看过几本话本子,:“讲什么的?”
兰香来了兴趣:“讲得是官宦千金和进京学武的少年相遇的事迹,少年郎对千金一见钟情,二人以纸鸢传情,嘿嘿,可好看了。”
江弥杉挑起眉头,:“待你读完,借我也看看如何?”
兰香哎呀一声:“我有许多册呢,姑娘想看,来找我拿就好。”
碳火噼啪作响,方万宜目光扫过冒火星的碳,又盛一口饭咽下。
:“我得在开春前,仔细地看完这几册话本子,但,我不会起晚的。”兰香认真地瞪眼保证。
方万宜:“这是你的事。”
江弥杉:“并非不能晚起,起晚了,自己做饭,也可。”
兰香:“……”
姑娘与万宜做出的饭食,与她做的饭食,可不是能对比的。
再者,姑娘兴许会被李公子接走,到时候,若是起晚了……
以后早睡半个时辰!
*
冬雪时落时止,朝廷也放了休沐假,一早,江弥杉蒸上酸菜土豆丝包子,就乘车去了永盛街。
永盛街的宅院大多住着官员,李定卓的宅院也坐落其中。
天寒凄冷,周旺也搬来了李宅,照看宅院之余,继续负责接送江弥杉。
车行入内院,先传来周旺的一声大人。
江弥杉唇角扬起,眼底浮起笑意,侧身,掀开帘幔。
李定卓一身墨袍,手中抱着一见玄狐斗篷,站在车侧,轻点两下头,似是察觉到有目光投注在身上,便转头看去。
对上笑眼时,他随风微微一笑。.
江弥杉放下帘子,走下马车,李定卓已来到旁边。
江弥杉穿得很厚实,桃粉袄杉的袖口、领边都围着一圈白绒毛,暖乎乎地围绕着脖颈。
相视而笑,还未说一句话,李定卓便展开斗篷,环护江弥杉身上,系好绳结,顺着牵握住斗篷内的凉手。
周旺转移视线,先行离开。
手被暖热笼罩,暖热似乎沿着手掌,攀溯而上,流入心室。
这样的感觉熟悉至似乎已经成为习惯,虽然时间并不长,但从那日后,夜里,食肆打烊,是如此回到家。
一面往前走,江弥杉笑问:“几日不见,就如此想我?”
李定卓一愣,未料到弥杉如此直接,眨眼间的诧异过后,他心底浮上一抹笑意。
弥杉,本就是如此直率之人。
他垂下温合的眸光,唇角也微微勾起:“嗯,很想。”
江弥杉笑道:“真巧,我也是。”
走进正院,廊檐下正站着吃糕的章文安。
:“我说嘛,怎么有人早饭吃到一半就跑没影了,原来是去接我们江姑娘了。”
章文安调侃着,又咬入一口糕,笑眯眯的走去。
精确的算准时间,以至于她什么能到宅院都清楚……
江弥杉诧异地望向李定卓,抓住他眼底滑过的慌张,瞬间又明白了一点。
还不吃早饭!
:“江姑娘早啊。”章文安道。
江弥杉收回目光,笑道:“章公子早。”
章文安先一步走进屋,八仙桌上还放在半碗粥与一盘油条。
李定卓松手,轻咳一声在就弥杉未说话前,重新打了一碗粥。
李定卓吃着粥,听着身旁的闲聊,目光落往江弥杉身上。
:“江姑娘,你说是否太过分了,我和他可是自幼相识,他居然不告之我!”
:“你们何时确定心意的?”
江弥杉思索了片刻:“十月二十。”
章文安哼了声:“他在京郊养伤时,我时常去看望他,他都不告知我!”
江弥杉点头:“的确过分。”
若是那日秦绍麒不在,兴许还会瞒更久!
她接着轻叹一声,目光瞟过去询问。
李定卓放下勺,话音沉闷的解释:“我独自说,真的也像假的。”
江弥杉:“……”
章文安噗嗤一声:“也可。”
这说法倒是讲得通,若是定卓说了,他的确不信,甚至会以为他另有目的。
江弥杉笑着转头,:“别只吃粥,油条也吃点。”
章文安看定卓无动作,:“江姑娘,他连你的话都不听了”
李定桌一眼划过去:“以后你无需来了。”说着就夹过一节油条。
江弥杉展颜一笑,:“珍重。”
*
四日几乎在眨眼间就过去,练完匕首时,天色昏暗,刮过的风更寒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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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章文安提前去厨房帮忙,无旁人在,李定卓带着江弥杉走至后院。
停在一间屋子前,江弥杉摸不准,问:“什么要紧事,怎么带我到这儿?”
李定卓没有多说,推开门,屋内的烛火随吹进的风颤抖,明灭的烛火洒在一桌牌位上,投下的暗影,拉长后停在足前。
江弥杉恍神地迈向前几步,走进屋中。
一桌牌位,除了李定卓的父母,还有江家的四口人,香烛明灭,三炷香燃至一半,掉落一段香灰,填入香炉中。
江弥杉行至蒲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未起,李定卓取了三炷香点燃,跪了下来。
:“爹,娘,江伯伯,林伯母,兄嫂,我李定卓在此向诸位保证,青天在上,厚土在下,今生,我必会护弥杉平安喜乐,绝不让她再受任何委屈。”
耳边的余音还未散,事情太过突然,江弥杉诧异地眨了几下眼,才转头望向身俯磕而下的李定卓。
烛光又由晦暗,照亮了整个屋子。
这就是李定卓口中的要紧事,比起这个,更让她诧异的是,他为江家不在的人,也设了牌位。
看他直起身,站起,江弥杉才回过神。
又上三炷香,江弥杉才问:“怎么忽得说这些?”
李定卓转头看来,眸底晦暗不明地望着牌位,转过来时,又温和下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此,也好让他们安心。”说着,李定卓便牵住弥杉的手。
闻言,江弥杉淡淡一笑,道:“爹、娘,哥哥,嫂嫂,李伯伯,张伯母,请您们安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她望向李定卓,又道:“也会照顾好定卓的。”
李定卓唇角微微勾起,指腹用了几分力按着手下的温热。
:“不过,定卓时常不吃饭……”
午间,章文安说起近几日李定卓少食不食的事,她当时没说什么,但都记着呢!
李定卓低咳一声,拉着弥杉往外走。
江弥杉由他牵着往外走,:“敢做不敢当。”
李定卓直拉入怀,趴在弥杉耳畔,软声:“再不会了。”
江弥杉哼地将头别开,:“我又看不到,你纵使骗我,我也不知。”
李定卓:“有文安在,你问他。”
彼边,章文按分着丸子,转头捂口打了个喷嚏。
今夜吃的是暖锅,汤底是午饭时候,江弥杉熬制的猪骨高汤,只是瞧着她只放姜与盐,其余什么也不放,就由着汤炖着,又去挤丸子。
这边菜蔬、丸子分好,那边就听到脚步声传来。
:“李定卓,过来端菜!!”章文安扬起声。
一旁盛汤的周旺:“……”
八仙桌团团围坐,桌上热气扑通而起,又下了一轮菜,个人面前的小碟都剩余着一两样菜品。
春节就在一旬后,阖家团圆的日子,虽然终是难圆,但都是熟人,也能凑成团圆。
等待汤再次热涨间,江弥杉将垫在心底的话说出:“春节,诸位可愿到清尚街,一起吃顿团圆饭?”
团圆饭,许久未听到的话语,从前几年,都是他们三人凑一桌随便吃顿饭,各有心事,谈不上什么欢度。
今年……
餐桌之上,周旺与章文安的目光一起望向李定卓。
李定卓沉默片刻,转过身,微微一笑,与弥杉道:“愿意。”
不止今年,而是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