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我等会再去,我看看我表弟怎么了。”她把自行车还给花裙子大娘,连忙跟上去。
“一定要过来啊!”花裙子大娘喊道。
“小心点!”秦叔也喊,“别跑这么快,当心摔着!”
岑让川没有回头,随意朝他们挥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快步赶上银清。
小巷幽深,镇子上大部分认识张奶奶的人都去吊唁,要么就是被之前的动静吸引过去,现在重走一回小巷人少了许多。
她去拉银清的手,却被他迅速避开,连片衣角都没碰到。
银清大步往前走,月白色长裤覆在那双长腿上,如流云般随着他行走拂出垂坠褶皱。颀长笔直双腿交错向前,裤腿飞起时还能依稀看到白色短袜包裹下瘦削的脚踝。
路过五金店、服装店、早餐店,各式各样的小店铺被她们飞快抛在身后,偶有骑着自行车的人弹响车铃路过。
两旁街道不断往后退,速度快得连趴在柜台上懒洋洋睡觉的猫都会抬头看两眼,复又趴下。
在店铺门前坐在躺椅上的老人们浑浊的眼睛望来,兴趣盎然地一手拿蒲扇一手拿茶壶,目光紧随其后。
墨色长发丝丝缕缕翻飞,他仅用一根玉簪把大半墨发簪成一团,懒懒散散似是随手簪的。如果不是头骨圆润,颅顶生得高,换作普通人估计就没有那种慵懒随性的感觉了。
岑让川不自觉把目光从他头发移到他背上。
应该是千年前古代世家公子留下的规训痕迹,不论什么时候他的背总是挺直,一举一动似有戒尺丈量。
哪怕平日里随意躺坐都自有股优雅的书卷气。
她不明白他在跟自己闹什么大少爷脾气,直接跨步上前,半搂住他清瘦的腰往右边小巷子里带。
银清被她带进日光不足的窄巷,肩胛骨碰到冰冷的墙面,撞得有点疼。
他一声不吭,冷冷道:“放开。”
“不是,你究竟犯什么病?”她直接问,“谁又惹着你了?”
“不关你事!”他语气很硬,甩开她的钳制要往外走。
岑让川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搂回来,按在墙上:“话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放开。”
“你!”岑让川左右看看没人,忍着气问,“你现在想要?”
银清注视她半晌,冷笑出声:“你真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只管我能活下去,兴致来了才肯为我解欲。平日要是没事,连我在想什么要什么一概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面首?小倌?男宠?”
岑让川无法理解:“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做了这么多回,不是已经默认是炮友关系吗?你现在突然冲我发脾气做什么?!我们一没领证,二不是男女朋友,如果不是你千年前的诅咒我们压根不会相遇,你今天甩脸我还得哄着,你不觉得你莫名其妙吗?”
“炮友?”他表情迷茫一瞬,很快意识到不是什么好词,“我们曾经有过婚约!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出门前跟你说过不要去看鲛人,你为什么不听?你过来时,那个过来爬树装针的小鬼是不是抱过你的腰……”
“你跟踪我?!”岑让川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她们之间的就像她说的那样,是炮友关系,这种情况就不该越界太过干涉对方生活。
这种被盯着的窒息感,犹如一根铁丝箍在她脖子上,越勒越紧,几乎快不能呼吸。
“你见过……”他虹膜微微亮起,冷淡中也隐隐压着怒意,“你踩在我的银杏树根上,每时每刻我都能感受到你的方位,你跟谁在一起,说过什么话,我统统知道。为什么不听我的要给鲛人喂食!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我x。”岑让川气得骂了句脏话,“你就不会把你的感知关掉给我们彼此都留点隐私吗!”
“岑让川!你不守信用,你答应过我不去看他的!”
“我要是不去,饿死的是你的分身!”
“我就是存心要饿死他,你为什么要插手!”
两人怒视对方,各怀心思,都不肯在这时低头。
岑让川明白他出于不能说的原因无法把鲛人分身融回去,生怕鲛人真饿死对他产生影响,好心被曲解成奸情已经很不爽。
加上她厌恶这种时刻被他监视的感觉,当下根本不想对他说句软话。
银清的态度也很明确,他三番两次想弄死鲛人皆因前世。
第二世了……
眼看要重蹈覆辙。
他怎能不心慌?
在情感中从来都处于下位者,患得患失,忐忑不安又难以企及的情绪常年缠绕着他。
爱欲得不到满足,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最基本最低劣的欲。
望见她眼里升起的抗拒,银清死死攥拳,任由指甲陷入掌肉。
他不想让她跟自己生分,忍气吞声想低头道歉,旁边传来一声男音。
“你们在这啊!快走啊,开席了!”秦叔不放心,去而复返,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人所在处。
重回张奶奶家的路上,三人诡异地沉默着。
以秦叔为分界线,二人分作两边,安静地往前走。
两旁低气压过于明显,压得人微微喘不过气。
秦叔飞快瞥银清一眼,又看看岑让川。
很明显,两姐弟吵架了。
他清清嗓子,没话找话:“小岑,他是你表弟吗?”
“嗯。”岑让川简短应道。
银清听到这,忍不住冷哼。
表弟。
滚到床上的表弟?
岑让川飞去一记眼刀,语气不善:“要吵架是不是!”
没等秦叔劝阻,银清指着不远处卖自行车的店,颐指气使道:“给我买一辆!”
岑让川顺着他手指头望去,刹那间明白他究竟在别扭些什么东西。
可她现在生气上头,偏偏不遂他的愿,冷硬拒绝:“这么有本事,自己去买啊。求我做什么,我又没钱。”
银清平静道:“你要是现在不给我买,等会撞上你前老板会有血光之灾。”
秦叔:?
他怎么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岑让川绕过他往那边卖自行车的店走去,没有看一眼银清,直接态度恶劣地问:“要买什么样的!”
“黑色,能两个人……”银清话没说完,岑让川已经往前走去。
他也追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秦叔:“……”
这两小孩咋回事?
吵架……是这么吵的吗?
没等多久,岑让川已经付完钱,依旧是理都不理会银清,走得飞快。
跟在她身后的银清,扶着自行车走得磕磕绊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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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就直接被车轮压到腿,和自行车一块摔倒在地。
“诶哟!”秦叔赶忙把车架打下,紧跑过来想去扶看起来有点文弱的银清。
岑让川拦住他:“秦叔,不用管他,一个大男人摔就摔了,自己会站起来。”
秦叔瞥到摔在地上坐起来的银清,不忍道:“你们年轻人啊,吵架归吵架。这种事还是要搭把手的。嘶……你表弟好像摔破皮了。”
破皮!?
岑让川脑中警铃拉响。
“我来,您别受累。”她阻挡住秦叔要迈向银清的步伐,“他不喜欢别人接近,我来就好。”
“噢……”秦叔半是疑惑半是无措地应下。
岑让川顾不得许多,转身去查看银清摔的情况。
路灯柱子下,鹅卵石路上。
新买的自行车崭新地发亮,前轮在车轴里还在咕噜噜旋转个不停。
银清坐在车旁,捂着手腕一言不发,也不看她。
他把大部分痛觉分裂出去,确实已经感受不到多少痛意。
只是……
“你摔到哪了?”岑让川拉着他的手问。
只是觉得很委屈……
她明明答应过自己,不去看鲛人的……
银清抽回手,淡淡地回她:“不关你事。”
说完,他慢慢起身,拒绝她的搀扶。
没关系的。
千年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
破个皮而已。
比起他分裂的痛苦,跟被猫挠了一样轻。
岑让川本来也不想管,眼睛却不由自主往他手腕上瞟。
他肤色白,一眼就看到破皮部分流出绿色的汁液。
秦叔站在不远处,把手机塞进裤子说:“让川,你表弟有事没事啊?咱们得赶紧过去。听说你前老板在灵堂上跟那风水师搞邪门歪道呢,咱去瞧瞧热闹。”
要放在以前,岑让川二话不说蹬起自行车就跟他跑。
但现在……
她虚虚拉住银清的手腕,勉强笑笑:“您先去吧,我先带我弟去买个止血贴。”
“好嘞,那我先走了。”秦叔看热闹心切,指向前边说,“右拐有药店,你也赶紧来,俩姐弟,一家人别闹别扭啊。”
“好。”岑让川点头。
望着秦叔蹬上自行车猛踩踏板离开,她也心痒痒地想赶紧去。
刘庆远到底来这地方干什么?
岑让川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从口袋摸出一个创可贴。
“不要……”他还在闹别扭,想抽回手,被她使劲拉过来。
岑让川不耐烦道:“老实点!”
他挣扎两下,随着包装被撕开,岑让川利落地在他暴露的伤口上贴上一片画满小熊的止血贴。
银清抬手瞧了瞧,想去用指甲撕开。
旁边车铃声响起。
岑让川催他:“赶紧上来,我带你。”
银清看她,被她反手拉到后座。
“抱着我。”她没了耐心。
银清调听话地调整自己坐姿,这才把双手圈在她腰上。
自行车初时摇摇晃晃,往前行出一小段已变得平稳。
他没忍住,靠在她后背上,听到她的心跳随着风声拂过耳边。
他眼中阴郁被驱散许些,唇角不自觉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