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幸会了,师妹
    夜色渐浓,柳江白躺在床上,将白日里得到的消息细细盘算。

    徐家眼线太多,他在擂台上只能观察来往凤曲城的江湖人,城内的几大家族他没什么机会接触,除了徐家。

    他并非故意听墙角,只是耳朵太灵,徐盈的秘密他也不准备掺和。雾山之变跟他没关系,他

    在意的是那个赵家,竟然和门内做了交易。

    他还真不知情!

    柳江白感知着屋内其他人睡熟的气息后,悄然起身,轻手轻脚融进夜色。

    赵家虽然排不进凤曲城的富商之列,但也有自己的护卫。诚然,对于柳江白而言,他们不足为惧。

    秉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原则,他还是谨慎地滑进赵家书房,熟练地打开房里的机关,翻出了带有摩诃门杀手才看得懂的文字。

    进城之前,摩诃门就把凤曲城的地图交给了前来刺杀门内叛徒的杀手。

    柳江白不喜欢杀人,更对清除叛徒毫无兴趣。

    可当他看见名单上的名字时,破天荒积极了一回,也混进了凤曲城。

    没人知道,他正好和那个叛徒认识。

    他快速翻阅账本,确认摩诃门的确有将碧茴草卖给赵家后,又看了眼负责交易的人的名字——赵恒宇。

    他皱了皱眉,有点耳熟。又捡起另一本账簿,翻了几页后停下。

    这个字迹,果然在这儿!

    屋外夜巡的人走近,柳江白将东西复原归位,耐心地等他们走远后,才裹着夜色回到徐家。

    只是他刚进小院,身体忽然怔住。

    在静的听得见呼吸声的小院里,一道女声轻柔地说:“睡不着吗?”

    “!”

    柳江白心口猛跳,快速平复了呼吸,他才转身回应:“小姐也睡不着?”

    徐盈披着斗篷坐在小院的秋千上,或明或暗的脸上轻笑:“伤口疼,出来走走。”

    她的借口编得不走心。她肋间的伤口不深,徐家的药效果快,伤口愈合会痒,但不至于疼到睡不着!还一走就走到了护卫住所的小院!

    柳江白顺着她的话说:“夜里凉,我送小姐回房休息吧!”

    徐盈却道:“不着急。我有话要说。”

    来了!

    自从徐盈笑着准他进徐家,又安排他清除混进城的江湖杀手,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手心的细丝不由得绷紧,他脚步微错,蓄势待发。

    徐盈慢悠悠地晃着秋千,语气淡淡:“我知道你听见了,我也知道你进城绝不是为了钱,你要的东西只要不伤害凤曲城里的人,我任你找。”

    柳江白挑眉,“小姐太高估我了。”

    “柳少侠过谦,你有这个本事。”徐盈站起身来,从暗色中走出,看着柳江白的眼睛,“你也知道我也有这个本事!”

    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徐家的势力的确能把他困死在这座城里,他没必要惹他们不快。

    柳江白识相地点头,想到赵家的账本,决定冒个险。

    “既然小姐大方,不如与我做个交易。我帮小姐杀道士,小姐帮我找个人。”

    柳江白能确认叛徒在赵家,但对方过于会隐藏,易容变声的手段他见过,只凭字迹找到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徐盈似乎对摩诃门痛恨至极,那赵家必然落不上好,只要徐盈带他找到那个叛徒,他便不会在凤曲城久留。

    他虽不清楚徐盈为何会对道士那般忌惮,但他没有影响,杀个道士不成问题。

    徐盈受了伤,没力气再开那道细丝机关。由他去杀道士,比徐盈自己来要轻松得多。

    “才说完柳少侠有本事,看来你是拿到了一些好消息。”徐盈说。

    柳江白忽略掉她的阴阳怪气,“对徐家而言,应该算是好消息。赵家有个叫赵恒宇的,就是他负责联络摩诃门,交易的东西是摩诃门研制的‘碧茴草’。想必小姐知道这种草的用处。”

    碧茴草的汁水呈白色,无味,一滴即可让人昏睡一日,三滴过后普通人便长睡不醒,肌肉萎缩,直到毫无抵抗力。

    这是之前李氏在边境用过的草。目的是弱化敌国兵力,十多年前因有损功德,被朝廷禁用。

    如今,这损人的东西竟又流回了胥国,不知是李氏作孽的报应,还是百姓终难逃政客的摆布!

    徐盈沉默了许久,才说:“这东西不能留。柳少侠有诚意,我也不能让你失望,你想找什么?”

    柳江白:“找藏在赵家的静山派叛徒,叶枫。”

    他见徐盈震惊,又补充,“也是摩诃门的叛徒。”

    当年静山派被灭,除了摩诃门强攻,也有内鬼的功劳。

    摩诃门朝令夕改,又疑心重,叶枫这种能背叛师门的人,自然不会再待在摩诃门。

    徐盈却定定地看着柳江白,终于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你是谁?”

    柳江白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谁会找叛而又叛的叶枫?

    徐盈会,静山派弟子会,摩诃门也会!但她未进山门,更未见过静山派其他弟子,摩诃门的杀手也惯会乔装!

    她袖中的细丝悄无声息地被手指织开,在柳江白开口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然而柳江白并未开口,只是从他的袖中拿出了徐盈眼熟的细丝。

    “这个叫‘罗雀’,原本是两把。六年前一位师伯说,有个小师妹用得上,便用一把好剑跟我换了去。师父见我不舍,跟师伯商量只换了一把。师伯说我小气,所以用来换的好剑,也只给了把剑鞘。”

    徐盈彻底愣住,她就说师父给她的那把软剑怎么没有剑鞘,还是徐信后来给打的新鞘。

    原来,她师父这般不厚道过么。

    徐盈忍不住笑,“合着你是我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兄啊。”

    柳江白亦笑,“幸会了,师妹。”

    但二人并没有收起罗雀,依旧剑拔弩张。

    编故事谋取信任谁都会,柳江白承认得太干脆,徐盈不会全信,所以她没有放松警惕。

    柳江白也一样,追叛徒追到凤曲城,又恰好在这里看见静山派旧物,哪有这么巧的事!

    两把罗雀在两人的手中翻转飞跃,乌色的夜中,细丝泛着光闪烁,他们默契地没有下死手,却又同时赤手空拳对上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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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比静山派内门功夫更能识别出对方身份的法子了。

    掌风擦过衣角,衣角破裂,拳头砸向皮肉,皮肉淤青泛血。

    安静的小院内,被带动的树枝飒飒作响,乌云散开的一瞬,稍微亮堂的视野下,一人的拳头正离对方头颅一寸远,另一人的指甲也正好抵在对方的心口。

    “打得太保守了,师兄。”徐盈收回手。

    柳江白也收回拳头,“你又不是敌人。”

    徐盈慢慢将自己的罗雀收好,“静山派还活着的弟子大多藏得很深,你一直在敌人内部打探消息吗?”

    “最危险的地方最是安全。”柳江白正要拆自己的机关,却见徐盈已经手快地收好,递了过来。

    这是,相信他了吗?

    “多谢。”他接过,“摩诃门出现得太突然,静山派好歹是第一宗门,我身为静山派弟子,总得查清楚真相。”

    “当年的事我不清楚,师父临走的时候也只是交代我不要插手。”徐盈撩了衣角坐在石凳上,“我以为大家都死了。”

    “所以就摆擂台,想看看还有多少人活着?”

    柳江白把先前徐家发出的募贤令拿出来,看着上面那隐晦的拆了又拆的“静山安”三字。

    “江师伯一定很喜欢你,这种写法只有师门中人才会,她教给了你,是拿你当内门弟子看的。我虽不曾在师门见过你,但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静山派收徒以资质为第一,门内弟子在外受人委托收徒的情况不在少数,这种委托多半是承了对方的旧情,但又恐怕外收的弟子将来走上歪路,便一律不许带进宗门,因此师父在教外门弟子的时候,功夫只要求能自保即可。

    徐盈是个例外,她虽不在宗门,但她的一招一式,她用的兵器,乃至宗门密语的写法,她流露出的痕迹,就像真正的静山派弟子。

    江师伯将她教的很好。

    “幸好。”柳江白看着她。

    幸好她还活着。

    徐盈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仿佛她是师门留下的唯一的事物般。

    她别开视线打断,“那个叶枫,你是怎样确认他在赵家的?”

    静山派有叛徒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静山派高手如云,若无叛徒,不至于一夜间就被无名门派屠杀干净!

    柳江白能藏在摩诃门找叛徒,徐盈也不再废话问他当年如何逃脱、如何取得摩诃门信任的旧事。

    柳江白收回视线,说:“我认得他的字迹。赵家能识文断字的人里,短时间内我无法一一验证,所以只能拜托你。”

    短时间内?徐盈抓住这个词,“你怎么了?”

    柳江白开口与她交易时,提到了碧茴草,这东西固然不好,对凤曲城的威胁也大,柳江白说出这个条件明面上是送她人情,但实际上徐家自己也查得到。

    她莫名抓住他的手腕,替他把着脉,良久,脸色沉闷了下来。

    “难怪。”

    方才交手中他虽有克制,但徐盈感觉得到他内息不稳,她原以为是逃出那场祸事后留下的旧伤。

    这哪里是什么旧伤,他是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