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供奉
    黑暗中,某位刚镇定不久的发疯人士沉默地待在角落,窗外来往的人影虎视眈眈,店小二低沉的嘶吼徘徊于耳侧,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小门童正难以抑制地哽咽,桌上的断手发出难以忽视的腐臭,蛆虫蠕动的声音又黏又恶心。

    谢姜芨在这百花齐放的噪音里痛苦地扶了扶额,想着若是能活着走出莲舫,她必定找个庙好好拜拜。

    那门童停止了抽咽,胡乱抹了把脸,就当谢姜芨以为他要开口之时,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几乎要把木头地板砸出一个大坑,谢姜芨的心脏随着他的动作纠到一块,赶忙抓瞎地去扶:“别别别——”

    无功不受禄,折寿啊!

    她在黑暗中抓住门童的手臂,不知在哪里触摸到一股湿润黏稠的液体,指尖金光浮现,那店小二的手臂竟不知何时开始融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渗出黑水,接二连三地滴到地上。

    谢姜芨倒抽一口气,竟闻到了诡异的甜味。

    有点像巧克力。

    她饿得太久……有点低血糖了,正想吃巧克力。

    店小二□□液化,身体却好似还有无穷力量,使劲挣扎着想摆脱门童的束缚,想要爬向餐桌。他大概已经失去了与人正常沟通的能力,变成了毫无思想可言的动物,亟待着那断手果腹。

    被谢姜芨这么一碰,他应激地一哆嗦,张口就朝着她的手咬下去。那微弱的金光即将熄灭,谢姜芨清楚地看见他满口被腐蚀、脱落的残缺牙齿——

    一记剑风直穿而过,将店小二的整条手臂刺穿,他整个人脱力地向后倒去。

    门童:“不——”

    那无形的风再次形成利刃,无声之间架在了门童的脖子上。

    长剑冰冷,他顿时被吓破了胆,裤子上渐渐传来一阵湿热,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傅堪冷淡毫无波动的声音响起:“吵死了。”

    谢姜芨下意识往他的方向看去,视线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黑暗不能持续太久,马上就会有人来点灯。但若是亮起烛火,屋内的影子将会暴露一切。

    “……喂。”

    谢姜芨挪到了傅堪身边,戳了他一下:“商量个事儿呗。”

    傅堪转过头,没有说话,也算是回答。

    “那个——你能变成狗吗?”

    “……变、成、狗?”傅堪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黑暗中冰冷的表情出现了裂痕,语气里甚至带了些不可思议。

    “是啊,”谢姜芨虽然有些心虚,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措辞有什么不对,“我记得你上次变得还挺大的……”

    谢姜芨记得系统曾和她说过,在这个世界,妖兽与人同行,大街上看到各种妖兽是很常见的事情。即使人、妖两族各看不顺眼,但到目前为止他们依旧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傅堪的原形为巨型狼犬,若是现出原形,即使点着烛火也能把室内光景遮住大半。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快啊,”见傅堪没有反应,谢姜芨催促道,“他要变异了!”

    她一把拉住他,语气焦急。

    黏腻的黑水渗过衣袖,手臂上传来又稠又湿的触感,傅堪下意识甩开了她,回绝道:“不……”

    “行”字还没说,他蓦地想起女孩颤抖的眼睫,舌尖传来虚幻的温热,心跳骤然加速,拒绝的话竟说不出口了。

    谢姜芨被他这么一甩倒也不觉得丢面子,反而更近地凑过去。

    傅堪身上的药味清苦,微微中和了腐臭味,让她的呼吸也顺带着顺畅了些。

    她的凑近像是一团随时会炸裂的火团,带着滚烫的温度席卷而来,血液的甜味隐隐约约萦绕在鼻尖,徘徊不散。

    傅堪面无表情地用指尖抵住她的额头,轻轻推远了些:“你多久没换过衣服了?离我远点。”

    听了这话,谢姜芨神色古怪地低头闻了闻自己,顿时面如菜色,却还是嘴硬地试图反驳:“我这是没条件……”

    话音落下,一团微弱的白光浮现,她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屋内随之安静下来。

    只听傅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下一秒,柔软蓬松的毛发扫过谢姜芨的侧脸,痒飕飕的。

    她抬手点燃只剩半截的蜡烛,只见身形巨大的狼犬正疲惫地趴在地上,将薄纱一般的大门掩住大半。蓬松的尾巴圈住门童和正在腐化的小二,他十分不满地低吠一声,从鼻腔里哼了一气,转过脸去不看他们。

    谢姜芨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身体,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那巨大的尾巴松开二人,毫不留情地在她脸上滚了一圈,留下几根飘扬的狗毛。

    谢姜芨:“……”

    她胡乱抹去脸上的白毛,抬手握住门童的肩膀将他按在地上,道:“好了——长话短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一字一句说清楚,不然我会立刻喊人进来——”她说着,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店小二,“或者直接杀了他。你选。”

    “……我可以说,”门童小声咬牙道,明显在强装镇定,但恐惧还是从颤抖的声线中透露出来,“但我有个条件。”

    谢姜芨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完。

    “能不能……把那个给他吃一点?”

    他说的是桌上那盘断手。

    方才他还用恨之入骨的眼神看那盘菜,怎么在顷刻之间就变换了想法?

    谢姜芨言简意赅道:“理由。”

    “再不吃……他会死的!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年纪尚小的少年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哭腔,鼻涕眼泪横流,又生怕惊扰他人,整个语言支离破碎,含糊不清,谢姜芨勉勉强强才听懂他在说什么,心疏忽拎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转头仔细看向店小二。

    □□腐化已经将他的力气耗尽了,他终于停止挣扎,半躺半跪地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卡压的“呃呃”声,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像是被生生锯开的朽木。

    黑水无声无息地渗透了木地板,那甜腻的巧克力味早已彻底消失,只剩下又腥又酸的臭味。

    门童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叫李发财,他是我哥哥,富贵。听我阿爷说,几百年前南海倒灌,无数人口、牲畜都被卷走,有大师说是凡人不懂事,不敬大海,龙王动怒,只有月月供奉新生儿才有用……”

    谢姜芨一皱眉:月月?

    她自幼就听过不少这些供奉河神、海神的传说,完全就是古代神话的标配,但胃口大开要月月供奉的还是头一个。

    “莲舫的主人姓李,名为李渊,是当年掌舵莲舫之人,每次都由他亲自带人出海祭祀,但是月月都要新生儿,大家怎么受得了?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再成亲生子,到了某月,找不到新生儿,为了防止龙王发怒,李渊提议,用兔子来代替婴儿。”

    李发财皱着眉,努力回想着:“当时大家都觉得不可行,李渊不顾阻拦,独自带着一只兔子出海,过了很久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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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回来,但是大海也一直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发生,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大概过了一年多,李渊回来了,他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上岸后却性格大变,热情话多,甚至有人觉得他被夺舍了……他很高兴地宣布,以后不用再给南海供奉了,再也不会有什么海水倒灌、海浪吃人,大家也都很高兴,日子平平稳稳度过了一段时间,然后……莲舫建成了。”

    他语气终于平缓下来,有条有理地叙述着,谢姜芨却越听越心惊。

    一个月月都要婴儿供奉的所谓龙王,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一只兔子敷衍了过去?

    一个人独自出海,没有粮食没有水,怎么在海上平安地度过一年?

    “说起来,这莲舫建起,还是靠乡亲们众筹的,”李发财补充道,“因为靠海,又市场遭受恶劣天气,大家基本靠捕鱼为生,后面大海生事,大家就只能去很远的集市上买东西吃,路程远、价又高,饿死了一大批人。李渊回来后,说要开酒楼免费帮助乡里,可以让大家吃到任何想吃的东西……”

    说到这里,一切都稍露端倪。发生的事情似乎合乎情理,又隐约泛着不对劲,谢姜芨仔细品味了一番,问道:“那些断……菜,是什么来历?”

    提到“菜”,李发财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你先让他吃下去。”

    听了这话,谢姜芨一皱眉。一直装死旁听的傅堪也站起了身,巨大的身体投下一片浓烈的阴影,将三人牢牢笼罩住。

    他微微低头,那李发财顿时被吓得又要尿裤子,谢姜芨只好开口劝道:“别吓他了。”

    她伸手端起餐盘,放在地上。李富贵瞬间又有了生机,低声呻/吟着想要往前爬。

    李发财眼里蓄满了泪水,他一闭眼,伸手抓了一把被捣成泥的碎肉,猛地往富贵嘴里塞去。后者如受恩典,大快朵颐起来,屋内一时安静,只听见他牙齿不断断裂的声音,后面几乎没有咀嚼声,那碎肉像是水一样从他喉管滑了下去。

    终于吃饱喝足,他满足地打出一个馊气熏天的饱嗝,如释重负地躺了下去,凹陷的肚皮微微凸起,几乎要破了皮。

    李发财低声说道,神情恍惚:“镇上的人们几乎个个都吃过这东西,第一次是免费的,后面要价越来越高……李渊还大发慈悲地表示,如果付不起饭钱,可以拿自己的手或者脚来换,其他什么部位也可以……过了那么多年,李渊大概早就死了,莲舫却还一直开着,我也不知道真正的主人究竟是谁。”

    “长时间不吃,就会变成他这样。”

    他的视线死死黏在李富贵身上,神情中分不清是心疼还是恨意:“我们从小没爹没娘,阿爷带着长大,后来……阿爷死了,就靠着乞讨过日子。”

    “他明明记得,阿爷是怎么死的,还是去吃了那莲舫施舍的肉菜。”

    事至如此,只剩喟叹。

    李发财满面泪水,李富贵停止了腐化,将断未断的手臂正餍足地抚摸着肚子。

    谢姜芨低声问道:“他根本不是什么小二,而是偷溜进来的,是也不是?你吃过那些东西吗?”

    李发财点了点头:“店里的伙计全都吃过,大多都是因为付不起菜钱来的,他们只要年轻有力的。我……我没吃,因为记得阿爷的样子……我嚼了两下就吐了。哥哥因为偷吃被关起来了,我偷了钥匙救了他。”

    “我可以帮你,但也有条件,”谢姜芨慢慢蹲了下来,“第一件事……你能不能帮我找到,正常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