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狼口救人
    时雁关。

    定北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在一路上早已传开了,凡定北军过路的城池关隘,当地百姓纷纷自发夹道欢迎,结队相送。

    时雁关是京城的门户,过了时雁关再行军半日多便是京城。

    虽则此时已是黑天,可在关口依然有不少百姓拿着馒头馍馍等食物迎接关家军。

    在没有建立大安朝的时候,南信政权软弱无能,百姓吃了不少北夷的苦头,受了许多北夷的掳掠烧杀。

    大安朝立之后,百姓就不再受到北夷侵扰,但北夷带给这些老一代饱受战乱的百姓的影响是深刻的。

    百姓的景仰是最纯粹的,他们不管皇帝是谁,他们只知道是定北军的铁骑,最终消灭了北夷,让她们过上了再也不用担心被外敌侵犯掳掠的日子,有饭吃,有衣穿,食可饱,穿可暖。

    守在关口的百姓们一见位于最前的关山月,就蜂拥着跑过来,人群中还夹杂着:

    “这是关山月关将军,关将军和从将军的女儿,就是她带兵只用三年就灭了北夷!”

    “准不会错的,我大姨家的三女儿的朋友的表姑的四儿子住在亥城,定北军昨日刚经过那里,他们说了,最美的那个就是关将军!”

    “对对对!我四表姑的小舅子的表舅的大儿子也这么说!”

    关山月位于最前方,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此时对百姓的话听得格外清楚,听到百姓淳朴的话语,“最美的就是关家军”,不由微微一笑。

    百姓纷纷围在定北军前面,争先恐后地要送吃食衣物,跑近一看关山月在对他们笑。

    将军策马,容颜端的是秾丽无双,甲胄端的又是戍国卫家,即便在黑夜看的不甚清晰,可几分模糊更为关山月增添了神秘感,让本就满腔崇拜的百姓更为激动。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关将军在对我笑诶!”

    “去去去,狗蛋又在扯犊子,明明看得我!”

    “滚,铁牛你看看你脸上那痣,定然是在看我,我比你俩好看!”

    “关将军真的好厉害好美,生的这样漂亮还带兵打仗保家卫国,胜却男儿无数啊!”

    百姓更是争抢着要送东西给定北军,更有甚者,因为关家军有男军女军之分,有些大娘带着自家儿子就要介绍给女将士们,又有些大娘顾不得矜持就将女儿手中香囊扇子使劲塞给男将士。

    关山月身边这种情况是最多的,甚至男女皆有,关山月面上笑容不变连连推拒,君影却仿佛在关山月脸上看到了无奈和抗拒。

    在营中被叔伯催婚也就罢了,班师回朝在大街上还要被一大堆人表白。

    关山月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道:“乡亲们,你们关心将士的心意,我们定北军领了。但是定北军军令上写着,不可私下收百姓一针一线。”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人也不可以。违反军令那是要挨军棍的,挨了军棍起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你们忍心我们刚下战场就要挨军棍吗?”

    在百姓们心里,军棍是什么?那可是挨几棍他们就要受不住一命呜呼的东西,怎么能让定北军军受这个苦,撤回了食物衣物还有……人。

    关山月见状赶忙道:“天色也不早了,大家的心意我们已经收到了,不若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们也要在此略作歇息了。”

    百姓一听,这荒郊野外的如何能歇息得好,七嘴八舌着邀请关家军到自家去歇息,个别特别热情的牵着马就要把人拉走。

    白闻道不得不又制止道:“军令如山,要挨军棍的,大家再不放我们这些将士歇歇,明日还要起早赶路去京城,只怕路上要累晕过去好些人。”

    此言自然是夸大其实,定北军南征北战的,便是边强行军边打仗都经历了好些次,不过是赶个路怎么能晕过去。

    可百姓们一听,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纷纷四散开回家,留出空地给定北军歇息。

    关家军就地搭了简易的帐篷,便歇下了。

    入夜,子时。

    关山月向来眠浅,此时听到外头不同寻常的脚步声,立刻睁开眼,无声地起身潜了出去。

    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正走出敞篷,仗着身量小又灵活,避开值守巡逻,偷偷地溜出了营地,还在不停向后走去。

    关山月跟在他后面,没有出声,虽然夜色漆黑,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一团小黑影,正是最爱黏着她的小孤独。

    说起来孤独这一路上都没有来找她,倒让关山月有些咂舌,往常除开她带兵打仗时,这孩子是日日都要找个借口来见见她跟她说几句话的。

    她静静地跟在这孩子后面,只见小孤独顺着来时的路一直往后走,按照来时的路,他们经过了一片林子后没多远就到了时雁关,小孤独正往林子里走去,没留神此刻他右前方,有一双绿幽幽的,不属于人的眼睛正盯着他。

    关山月一见那双绿眼,拔出腰间凝夜紫,剑身在月光下迸发出奇异的光采、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而后直直刺穿那绿眼的脖颈,那绿眼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血就溅了一地。

    关山月飞身上前单手抱起小孤独,环顾四周,一语不发抱着他去拔剑。

    而那绿眼正是出自于一头孤狼,拔剑时却发现狼的脖子上还有一把剑,与凝夜紫同时刺穿狼的咽喉,正刺在同一个地方。

    那剑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与月色浑然一体,象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正是——纯钧。

    关山月微不可见地一顿,而后利落的拔出凝夜紫,仍是一语不发地飞身带小孤独架轻功到她的帐篷内,听到紧随自己身后,在帐篷前,又有两人落地的声音,察觉到那两道身影自觉远离了定北军扎营的地方。

    她就并未去管,把小孤独放在地上,察看他周身并未受伤,沉声开口道:

    “告诉我,夜半三更的,你一人往那黑漆漆的森林里闯,是想做什么?”

    小孤独自从在林子里被关山月抱住后,见到她一剑杀了一头狼,仿佛就有些吓到了,只是看着关山月不说话。

    关山月眼神微凛,只用一双凤目盯着他,也不语。

    终是小孤独先败下阵来,眼神由倔强到动摇,眼眶渐渐转红,又沾上湿润,而后带着一丝哭腔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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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将军,我错了。我知道大晚上的一个人出去很危险,可是我真的舍不得将军,我偷偷听到白哥哥和君姐姐说了,你到京城后就要把我们送给别人,我……我不想跟别人走,我就想待在将军身边。”

    他停顿了下,打了个哭嗝,又继续说:“所以我……我就想走回北边的军营。”

    他哭的一抽一抽的,水灵灵的眼睛就那么湿漉漉地看着关山月。

    关山月叹了口气,冷冷的开口道:“走回军营?然后呢?别说到军营了之后你要做什么,你考虑过你走的回去吗?一个八岁的孩子,就像刚刚走进森林被狼叼走当了今晚的宵夜的类似情况,无处不在。”

    “你如果就这么死了,你的大将军梦呢,你说要保家卫国的话呢?”

    “难道你从开始就在骗我?你根本就不想保家卫国,想像刚才一样不敢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要当个逃兵?”

    小孤独被关山月唬得一愣一愣的,脱口而出:“我没有,我没骗关将军,我不是逃兵,我不会骗将军的。”

    关山月看着孤独的眼睛,循循善诱道:“我不是要把你们送人。你说过你要当大将军,可是没学好功夫没学好兵法,拿什么当大将军?”

    “我是要把你们送去步家军的主帅步将军开的善堂里,只要你在里面好好学知识、学武功,将来长大了就能上战场保家卫国当大将军。”

    “步将军是我爹爹的结拜兄弟,是我的伯父,他跟我爹爹一样厉害,你跟着他好好学,很快就可以上战场杀敌,我等你成为大将军那天,到定北军找我,到时候我给你备一份最丰盛的贺礼。”

    话落,像是怕孤独不信,关山月看着孤独的眼睛,将怀中一张绣着乌山月升的帕子递给他。

    孤独接过帕子,他也看着关山月的眼睛。他觉得关将军的眼睛,现在好温柔,他一直觉得关将军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让他可以每次看见那双眼睛就坚定地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他用袖子擦干眼泪,接过帕子说道:“好。这方帕子,就当做信物,日后待我当上了大将军,就带着这张帕子,来找关将军,我不要贺礼,到时候,如果可以,我想要关将军答应我一个要求。”

    关山月蹲下,摸了摸他的头道:“好,一言为定,现在快回去睡觉吧。”

    孤独小心翼翼地把帕子放在最贴身的衣物前,目不斜视地乖乖回帐篷睡觉了。

    听到有人在帐篷外扣帘子,关山月又变了一副面孔,站起身来,此刻的她,眼尾仿佛都沾了蛊,微微开口道:“曲公子能否为我解释一下,今晚的事情?”

    曲尽琅不请自入,走进关山月的帐篷。

    刚刚踏入,上次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痕迹的短刃鬼灯便朝着他的面门飞来,他侧开身一躲,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没想到关小姐一点都不顾及在青城、在连天山上你我一同看星星看月亮的情分,一出手就要毁了曲某用以谋生的饭碗。”

    关山月说道:“是情分还是仇分,我想曲公子比我清楚。只是没想到——曲公子竟还是以色侍人之辈。”

    说着,眼神渐渐从钉在外头木桩上的鬼灯刃移到曲尽琅脸上,又渐渐与他对视。